后来母亲和长姐带着她和二姐到寺里去上香,母亲和大师聊的融洽,长姐便带着她们在寺里闲逛。
路过一片桃林时,长姐忽然露出怀念的表情,被她看了个正着,便拉着长姐进了桃林,闹着让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长姐和姐夫居然就是在这片桃林里一见钟情的,她惊讶的调倘长姐后调皮的跑开,恼羞成怒的长姐忙叫仆妇捉她,她跑到桃林边却看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转身疾步走开,她眨了眨眼,那个人脸红红的。
她是什么性子,把她养大的父母在了解不过,给她相看亲事时,自然注意。后来堂姐从中牵线,介绍了一位顺天府尹的外甥,那人虽然父母双亡,但是却有几门得利的姻亲,自己又已经是举人,父母很满意,她躲在屏风后,偷偷看过,发现那人居然就是那回在寺里遇到的书生,悄悄红了脸。
提亲订亲,父母有心多留她们姐俩,可惜到底一年多后她们姐妹俩相继出嫁了。
嫁人前,她忐忑不安又幻想着未来,嫁人后,梦幻散了,留下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安心。
因着父母早逝,又要守孝的缘故,丈夫身边没有侍妾通房,这个发现让她莫名的开心。
她们就那样过了一年又一年,她陪他度过在江南最危险的日子,也为他生下子嗣,上无婆母,又无妯娌,在她的刻意忽视和丈夫的纵容下,孙家一直没有侍妾通房。
生小儿子的时候,她遇到难产,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大夫说她以后可能再也难以有孕了,她不在意,反正她已经有三个儿子了,可她又很在意,她最后还是要给丈夫纳妾的吧,她很不开心。
她从小到大都是被宠着纵着的,不开心,她也不伪装,明目张胆的摆给丈夫看,她不怕,她有三个儿子,她是尤家的女儿,她不怕。
丈夫听完她的哭闹,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跟她说,他们已经有三个孩子了,本来也没有什么必要再纳妾,既然她不喜欢,那就更没必要纳妾了,他们一家人一起生活就很好。
丈夫的宽容并没有让她欣喜,反而更加烦躁,原来这么多年,烦恼的只有她自己,她哭,她闹,她让他发誓一辈子都要对她好,他也真的就发誓,看他发誓,她先怕了,誓言是不能乱发的,赶忙去捂他的嘴,气鼓鼓的嘴上不饶人,心里却跟抹了蜜一样,他也不怪她,只看着她温和的笑。
然后真的一辈子,他都宠着她,纵着她,他官途很顺,步步高升,随着官职越来越高,不是没有人给他塞美人,可他都拒绝了,他一直很用心的维护她们的家,维护她。
嫁给他,她很幸福,幸福的让父亲一看见丈夫就一副被抢走了宝贝女儿的样子,但是私底下母亲和嫂子都曾经告诉过她,其实父亲最喜欢的女婿就是他。
她一直是幸福的,不是没有人嫉妒,可是她的丈夫是封疆大吏,她生了三个乖巧伶俐的儿子,谁能说什么?
她是尤家最受宠的小女儿,她的父亲是一品大员,两朝贤臣,她的兄长是吏部尚书,手握重权,她的长姐是伯夫人,贤名满京,她的胞姐是承恩公夫人,皇后之母,谁敢说什么?
她是家中幼女,没那么大责任,她又没有女儿,所以她也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羡慕嫉妒,她自己过得好不就行了。
后来儿子一个个也成家了,她自己一辈子活的自在,她也没闲心非要给儿媳妇添堵,儿子院里的事从来不管,她觉得自己这婆婆当得挺不合格,挺不细心的,没想到几个儿媳妇倒是意外的跟她亲近。
有时她想,长姐爱了一辈子,痛了一辈子,二姐临到头了,空余满心悔恨,尤家三女,大概三姐妹所有的幸运都被她占了,所以她一辈子快乐无忧。
皇位更迭,朝堂变动,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可她却又真的感觉不到,血雨腥风,危机四伏都被隔绝在外,而她一直被呵护在手心。
尤清妍想时间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姨娘、父亲、母亲、长姐、二姐一个接一个的去了,她好怕。
胞姐的去世让她恍惚,她们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甚至曾经同年同月同日生子,可是现在她还在,二姐却去世了。
她知道二姐后半辈子过得不开心,大家想近办法也没法让她开心,与她的没心没肺放肆任性不同,二姐一向温婉敏感,婷儿姐以妾室之身入王府注定是二姐一辈子的痛。
她知道二姐和姐夫感情一向很好,但是她没想到姐夫的死会给她打击那么大,直接要了她的命。
她忽然想起已经去世的长姐,大姐夫死后,长姐的心也死了吧,明明总说看开了,事实上长姐到底一辈子都没有看开吧,即使儿孙勉强拉扯住她的注意力,她也努力的遗忘,她也没能熬多久。
而如今二姐,儿女都已经安稳了,没有什么能拽住她的,所以她就想也不想的跟着姐夫去了吧。
二姐温婉谨慎了一辈子,临到了总算是任性了一把,尤清妍想幸好二姐已经什么也不知道了,不然以她的性子,一定又要愧疚了,她可怜的外孙才登上皇位就倒霉的接连死了外祖父母。
想想胞姐,想想自己,想想近几年身子不好的兄长,忽然又想到丈夫,尤清妍突然来了精神,她不能再迷糊了,她得看着丈夫,丈夫比她大,保养的也不如她,她得注意看着他。
面对妻子的汤汤水水,孙腾文哭笑不得,可是看着重换生机的妻子,兴致勃勃的拉着他锻炼身体,又忽然觉得岁月静好。
时间过得很快,当尤启松也过世了之后,尤家这一辈就只剩下尤清妍了,尤清妍参加过兄长的葬礼,安慰完仿若行尸走肉的嫂子,带着满脸泪痕回了家。
回到家尤清妍抓着孙腾文哭,她红着眼恶狠狠的说:“你绝对不可以比我早走,要是疼我的人都走了,我才不要独活。”
“说什么呢?你还有儿子们呢。”
“儿子又不是没媳妇没儿子,你别转移话题,如果你要是敢死在我前面,我立马就去找你!正好还让他们少守三年孝!”
孙腾文安慰了尤清妍好久,事情好像就过去了,但是自那以后孙府的人却发现老太爷比以前更注意保养身体了,过了一辈子,孙腾文比任何人都清楚娇纵了一辈子的妻子言出必行的性子,他真的怕有那么一天,所以他要努力的活久一点。
多少年之后,孙家老祖宗夫妻去世,去祭拜的人无数,连圣人都提了字赐下,孙家老祖宗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临到老了也是面容安详手拉手一起走的,不少好事的拿了这事写成了话本子,平白引得多少闺中女孩幻想。
第80章 官宦尤家
这一年是注定是皇家最阴霾的一年,先死了三位原本健康的皇子,紧接着太上皇后去世,先十二皇子去世,而在这之后饱受丧孙丧妻丧子之痛的老圣人在强撑了近一个月之后,也终于闭上了眼睛。
老圣人去世,国之大丧,整个皇朝笼罩在低迷之中,然而在朝重臣提心吊胆的同时却贪婪的享受着这短暂的安稳。
老圣人的死让圣人如今彻底失去了制肘,从今往后朝臣将直面羽翼丰满的圣人,现在的圣人因为一年之中接连丧子丧母丧父如同一只受伤的雄狮蜷缩在宫中默默的舔着伤口,但是当他缓过劲来,朝堂将会迎来怎样的血雨腥风?
尤文德提心吊胆把自己家那点小动作想了又想,力求抹掉所有痕迹,京城近期发生的一切哪怕是尤文德这样当年经历过木兰血夜,诸皇子夺嫡的人也是心里直打鼓。
他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了,他不过是动了动小手脚,结果居然引发了这么大的大地震。
尤文德扪心自问,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这是过得太顺了,所以现在不自觉飘飘然了,这次的事就是当头一棒,让他好好清醒清醒,如果换作以前,谨慎低调的他绝不会忽略后宫中那几位当年在盛宠的甄贵太妃手下还能几分后宫的太妃,尤其是成亲王的生母作为齐家嫡长女的文太妃。
尤文德仔细想了又想,确定没有任何可以被发现的痕迹,而知情人也只有尤启松和自己,至多再加上一个察觉了一些的李氏,连镇国公和大皇子遗孤都不知道这里有他们家的手笔后,放下心,叮嘱过尤启松和李氏后,尤文德决定选择性遗忘这件事,让自家的这点小动作永远埋葬在历史的尘埃里。
时光匆匆流逝,这一天尤家异常热闹,宾客盈门,因为这一天是尤家第三代嫡长女尤馨宁及笄的日子,安阳长公主为正宾,怡郡王妃为有司,嘉琪县主为赞者,高朋满座,皇后亲自赐下贺礼,盛大异常。
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孙女儿,时光交错,尤文德忽然想起当年的长女,他的长女及笄时,他还不过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员,靠着夫人交际才能给女儿请到不错的正宾,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尤家再也不是当年的尤家,不敢与延绵百年的世家相比,却也在朝中有了自己的一份力量,踏入京城顶层,有足够的力量给自己孙女儿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及笄礼,即使这场及笄礼更多的是为了做给皇家看。
李氏看着自己一手教养的孙女儿,不知该喜该悲,尤馨宁及笄了,她出嫁的日子也就不远了,钦天监给出的日子,就在明年,这一年将会是她和孙女相处的最后一年。
尤启松听着诸人的贺词,心中一片复杂,他唯一的女儿已经长大了,他也似乎开始理解时不时抽风的父亲。
尤家的嫡长女,圣人亲自赐婚的世子妃,她就是尤家教养的体现,就像当年的长姐一样,举手投足都带着优雅,他为女儿骄傲,但是明晃晃的圣旨却宣告着,他的女儿马上就要成为他人妇了,想想素有贤名的长姐,看看微笑着的女儿,尤启松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嫡长女啊,对于一个家族到底意味着什么,眼前盛大异常的及笄礼,尤启松看在眼里却忽然觉得讽刺,及笄礼啊,家人对家中女孩儿的祝愿和重视,而这场本应该为他女儿而办的仪式,办得如此盛大的原因却居然是为了做给皇家看!尤启松忽然开始理解父亲对姐妹们毫无道理的偏宠和永远散不去的愧疚。
徒云曦满脸笑容,眼中却泪光闪烁,她的女儿啊,长大了,宁儿,愿你如贺词一般一生和乐,平安幸福。
不管尤家众人如何不舍,转眼间尤馨宁出嫁的日子还是到了。
尤文德和李氏老泪纵横,因为尤启松曾外任的关系,整个尤家第三代只有尤馨宁一个孙辈一直长在尤文德夫妇身边,承欢膝下,感情深厚,如今孙女出嫁,还是要嫁入皇家,老夫妻的眼泪那是忍也忍不住。
尤启松夫妇也是眼圈微红,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宝啊终于要变成别人家的了。
徒云曦捂着嘴生怕自己哭出声来,劝公婆时,说得头头是道,到头来自己却又何尝不担忧呢,她的女儿管家交际,待人接物无可挑剔,但是亲王府啊,皇家啊,哪有那么容易呢?
比起尤文德一家子的伤感,来参加婚礼的尤文杰一家更多感到的则是荣耀骄傲。
尤家这一代最尊贵的女孩儿将要嫁人亲王府,成为世子妃,而这场婚礼来参加的皇亲宗室,权贵功勋,高官重臣装满了整个大厅,这一切的一切都象征着尤家如今的地位,象征着尤家的成功。
几十年间尤家完成了从一介小官地主到如今的高官名宦的转变,作为尤家人,尤文杰一家怎么会不骄傲呢?
在尤馨宁带着一百一十八抬嫁妆风光嫁入王府后,尤文德知道自己要忙的时候到了。
尤馨宁三朝回门之后,看着红光满面的孙女儿,听妻子念叨着王府待孙女儿还不错,尤文德微微放下心来,全心全意投入朝堂,宫中又有皇子降世,看样子圣人早已从悲伤中缓过来了,尤文德翻着户部账目等待着圣人下旨追缴欠银。
果然没有了老圣人制肘的圣人好似挣脱了牢笼的狮子,开始彻底在朝堂上显示出自己锋利的爪牙,而隐忍多年的尤文德一家也开始了自己最后的报复。
未几外任的杜大人“意外”死在上任途中,宫中小产之后一直缠绵病榻的杜贵妃暴毙,曾经鲜花似锦,烈火烹油,显赫一时的杜家成为还银旨意之后第一个被拿出来开刀的倒霉蛋。
自然,杜家的倒霉除了他们自己作死的原因之外,尤家也出了不少力,而让人意外的是,尤文德还发现承恩公家居然也暗搓搓的给杜家使了不少绊子。
这个发现不由让尤文德暗自怀疑,当年杜贵妃流产到底是倒霉的中了文太妃的大屠杀,还是是宫中那位“贤良淑德”的皇后娘娘的手笔,杜贵妃当年嚣张之态可是堪比先皇的甄贵妃,只不过,甄贵妃称霸后宫时宫中并没有皇后。
有了杜家开头,之后京中靠祖上蒙阴过活的权贵人家先后落马,调查问罪抄家流放,等圣人这套组合拳打完后,尤文德不出意料的发现国库满了不少。
虽然因为尤文德这支蝴蝶红楼变动颇大,堪称面目全非,但是有些事却好像冥冥中注定一般,还是依旧发生了,比如南安郡王还是打了败仗,只不过这一次他没被捉去。
虽然南安郡王人没事,但是南安郡王府却是毫无意外的被圣人“收去”做了军费,权贵们最后翻身的机会也就这么没了。
南安郡王吃了败仗之后,前线的主要人物就成了尤家的亲家,尤启松的大舅哥镇国公,看着南安郡王的下场,尤文德不得不为亲家捏一把汗,镇国公当年可是老圣人心腹啊。
不过他到底是杞人忧天了,镇国公的智商与南安郡王之流实在不可同日而语。大半年后镇国公大胜而归,只不过战场上刀枪无眼,受了不轻的伤,是以回到京后马上交出兵权,并请辞了所有职位,专心养伤,圣人诚恳挽留,却拦不住去意已决的镇国公,最后圣人虽然收了镇国公所有实权却把镇国公的爵位升为了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