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继续追问,“这样东西不能让,事关你身家性命呢?”
弘暻笑了笑,回答,“皇玛法指的是汗阿玛的世子之位吗?”
皇帝有些诧异,没想到弘暻这么敏感,然后他循循善诱,“不错,就是这个位置,你没有坐上,而被其他兄弟坐上。到时候你就会被赶出府邸,你又会怎么做?”
弘暻充满了自信说,“回皇玛法的话,孙儿的额娘说,这种事情不需要我操心,只要我一直保持着优秀,阿玛就不可能弃我选择其他人。”
皇帝一听到这句话,便感觉五味杂陈,要是太子也能够理解这句话,就不会事事针对其他兄弟,反而友爱兄弟,那么他会执意要废太子吗?
皇帝心中有了清晰的答案,不会,他只会感觉到心里自豪。
一时之间,皇帝知道自己对于太子的教育出错了,他将太子教育的极好,就算处理国事也是按章照办,得到臣子的称赞。然而却忘了告诉他拥有一颗宽广仁爱的心。
“皇玛法?”弘暻见皇帝愣住,忙小声的喊了一声。
皇帝回过神来,看着弘暻,然后吐出了一句,“好,安佳氏将你教育的极好。”
一个优秀的人不仅需要老师的教育也离不开母亲的培养,皇帝一直知道安佳氏在老四心目中是不一样的,也正是怕安佳氏对于老四的影响太大,才私下里下手打压。
可就在此时看到安佳氏对于儿子的教育,皇帝立时放下心来,将儿子教育的如此出色的一个人,皇帝不认为安佳氏会是另一个董鄂妃。
弘暻听到皇帝称赞自己的额娘,立刻眉开眼笑道:“孙儿也认为额娘好。”
一时之间,屋里气氛融融,皇帝松了口,“既然弘昀身体不适,那就让其弟弘时替代。”
弘暻高兴的向皇帝跪下,“那孙儿在这里提前祝皇玛法万寿金安!”
敏宁听到自己儿子得意的在自己面前吹嘘他在皇帝面前的应对,不由额头上青筋直跳。
“你的意思是说,你在万岁爷面前提出让弘时替代了弘昀?”
弘暻高兴的点头,“是啊,弘昀身体不适,我想着既然弘时愿意去,正好可以替代二哥。”
敏宁揉了揉额头,然后指着他骂道,“谁准你这么自作主张的?你怎么知道你二哥不想去,愿意将这个名额让给弘时?”
弘暻笑容僵住,眼神闪烁的看向自己额娘,好像……自己真的做错了!
“额娘,那我该怎么办?”
敏宁瞪眼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挺神通广大的吗?怎么不直接让万岁爷特例允许弘时参加,非得拿走弘昀的资格?”
弘暻脸色立即白了,一脸委屈道:“儿子也没想到这茬。”他完全是被弘时给带到阴沟里去了,顺着弘时的思路去向皇玛法求情。
敏宁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说,“连你阿玛都没有答应弘时这个不靠谱的请求,怎么你倒是挺有能耐了?”
弘暻这小子被皇帝带在身边教养,这才几天就有些膨胀了,敏宁既然看不过去,趁着这个机会敲打他。
弘暻急得团团转,“额娘,你说我该怎么办?以后我还怎么有脸去见二哥?”
好在弘暻的本性没有改变,这时候没有将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而是自己承担。
敏宁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自己儿子重复走上弘历的道路,要真的是这样,她还不如将儿子塞回去重新投胎。
“好了,这事万岁爷肯定没有放在心上,你主动去向万岁爷承认错误,就说自己没有考虑周全,将这个名额给换回来。回头再去跟弘昀道歉,还有你们这群小子过去是要敬酒的,弘时才多点大,他去了能喝酒吗?也不怕喝醉了在宴会上闹出什么事来。”
弘暻低头认错,他承认自己没有考虑周全。
敏宁看了一眼儿子,还不错,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随后又想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么明显的错为何皇帝就没有提醒?
隔天下了学,弘暻老实的去求见皇帝。
这回皇帝可没有功夫见他,他正在见太医。
苏回放下了手,跟皇帝开口,“万岁爷,您这手僵硬情况,未来可能会越来越频繁,逐渐发展到半个身子都会僵硬。”
皇帝皱起眉头问,“为何情况越来越严重了?不是已经用药了吗?”
苏回也没有隐瞒,直接回答,“万岁也因为您的身体逐渐年迈,药物治疗只能仰制病情,不使其继续恶化,并不能够治愈。”
虽然这番话并不好听,但皇帝却没有生气,毕竟敢说真话的御医和太医越来越少了,他为何这么看重苏回,除了他医术高明以外,也有他在他的病情上从来没有隐瞒,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还能够撑几年?”皇帝的眉色有些淡,冷静的开口问。
苏回回答:“最多十年,最少五年。”
皇帝顿时松了一口气,还行,足够他将事情安排下去。
然而苏回接下来的话让皇帝脸色一僵,“万岁爷,这是在您配合治疗的情况下。”
皇帝抬眼看他,“爱卿这话什么意思?”
苏回退到一旁跪下,“万岁爷,您这种病情需要少思少虑,仔细将养,不然奴才再怎么医治也不能挽回耗损。”
少思少虑?
作为一个皇帝怎么可能少思少虑?
皇帝皱起眉头来,开口问他,“爱卿就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皇帝既想无病无痛的活着,又不想放弃手中的权势。
苏回长袖中的手攥紧了,随后伏身给皇帝叩了一个头。
皇帝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又问他,“若是朕放弃政务好好休养的话可以活多少年?”
苏回回答:“别的不敢说,臣最起码可以保万岁爷十年平安。”比之前最少五年一下子增加了五年。
皇帝点了点头,“爱卿先行退下,这件事务必不要传出去。”
苏回听了之后,立即叩头退下。
苏回走之后,皇帝撑着头,一时之间神情有些凝重。
而就在这时梁九功悄悄的走到皇帝身边,“万岁爷,弘暻阿哥求见。”
皇帝放下了手,说了一声,“弘暻来了,叫他进来吧。”
梁九功依言退下,很快弘暻就跟着他进来了。
“孙儿拜见皇玛法,皇玛法万福金安。”
皇帝带着和煦的笑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起来吧,到那边坐。”
等弘暻坐下之后,他又开口问,“过来找朕有何事?”
弘暻打量了屋里一眼,眼神一下子扫到了旁边的矮墩,看来之前屋里确实有人。
皇帝一下子发现了弘暻的视线,眼神里露着玩味。
弘暻当即起身跪下说,“回皇玛法,孙儿做错了一件事,这次过来是想请您收回成命。”
皇帝一点也不意外的开口,“哦,你所指的是何事?”
弘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就是昨晚那件事,阿玛已经骂了儿子一顿,说弘时是闹着玩的,却被我当了真。”昨晚额娘将这件事告诉阿玛之后,阿玛就把他骂了一顿。
皇帝拿起茶碗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看着他开口,“怎么你所有的事情都跟你阿玛说?”
弘暻立即坦然道,“我额娘说了,儿子还小,思想不成熟,有些事情最好还是询问一下大人。”
皇帝立即有些羡慕,他的几个儿子自打读了书以后,就不再事事询问他,他也只能从年纪小的儿子身上找到依赖感。
随后皇帝又看向弘暻问,“事事都询问你阿玛,不会觉得你阿玛管的太严吗?”
弘暻诚恳的摇了摇头,“阿玛也很忙的,孙儿哪敢拿一些小事来烦恼阿玛,问的都是一些重要的事。额娘说了,儿子不仅是她的儿子,还是阿玛的儿子,我有什么难题,阿玛有责任为我解答。”说到这里,他小声的接了一句,“而且,阿玛从来没有嫌弃过我,就算他政务再繁忙,也会抽出时间来见我,就跟皇玛法一样。”说完,弘暻的脸上有点红。
皇帝啼笑皆非,这孩子是拐着弯的来夸他吗?
想到这里,皇帝不由心神一动,开口问他,“弘暻,若是朕赐王府世子之位,可你阿玛因为长寿,让你迟迟不得继承爵位,你是什么想法?”
弘暻一下子联想到当今皇位上,不由偷眼看皇帝,却发现皇帝虽然笑吟吟的,那眼神里笑意却没有到底。
弘暻顿时压力倍增,这个时候才感觉到眼前这个和善的老人是一国之君,掌控着庞大的帝国。
“孙儿……”弘暻有些支支吾吾。
皇帝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弘暻面前看着他问,“如何?”
弘暻顿时吓得冷汗直冒,就算胆子再大他也知道皇储这个话题是不能沾的。
要是话中稍有不妥,甚至可能会太累阿玛。
“孙儿不敢说!”弘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哪里是在说爵位,分明是说皇位。
皇帝看着才十岁出头的孙子,不由感叹老四真有一个好儿子,这孩子如此精明,有为君之质。
“朕恕你无罪,起来说吧。”皇帝将他拉了起来。
弘暻小心的谢了恩,皇帝看了他一眼,然后回到位置上坐下,开口问他。
“这一次没有君臣只有祖孙,来跟玛法说一说你是什么想法。”
皇帝可不认为弘暻年纪小,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登上了皇位,那个年纪朝廷虽然有孝庄太后把持,可每日上朝后,孝庄太后都会询问他某个臣子在朝堂上说话的用意。
皇帝就算有说错了,孝庄太后也不会责怪他,反而细心的教导他。
不然光凭借皇帝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如何能在成年之时扳倒四大辅臣。
八岁时的皇帝已经是人精了,虽然只能做一个移动的印章,不过朝中的事情他基本上都能够理解。
如今面对十岁的孙子,皇帝可不会小瞧他,这孩子这么聪明,很像他小时候。
弘暻大胆的看向皇帝,皇帝朝他露出一个鼓励的表情。
弘暻顿时松了口气,开始说起自己的想法,“若是阿玛长寿,孙儿肯定愿意的,虽然说爵位不在孙儿身上,但不代表而不能开辟其他事业。”
皇帝没想到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哦”了一声道,“继续说。”
“孙儿的额娘告诉孙儿,脚下的这块土地非常大,不要只盯着脚下这点地方,需要放眼去看向外界。如今整个世界都大半的土地都被洋人发现,我大清如今兵马强壮自然不惧洋人,可是若是只盯着眼下这点地方,肯定会被洋人追上来,到时候洋人甚至会露出侵略的目光,就如同对那些当地土著一样,对待我大清。所以若是阿玛长寿的话,孙儿就能够放心去开拓新的疆土。”两人都知道,所谓的爵位就是皇位。
皇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问了他一个关键问题,“穷武黩兵可不是一个好事,如今百姓都向往安家乐业,如何愿意再起战事。”
弘暻却眼睛冒光说,“如今是火器时代,跟冷兵器动辄几十万兵马的战争可不同了。”
皇帝先没有反应过来,随后才反应过来明白什么叫做火器和冷兵器。
“火器只要少许人当兵就行,一些年老体弱的兵力完全可以归放回乡。我看报纸上说美洲那边人口少有大量的土地,可以迁移一部分人口过去,到那边种了粮食之后再运回来即可。”
皇帝摇了摇头说,“如今火器可不行,还有你说的从美洲运粮食过来,路途遥远谁知道海上会发生什么意外。”
弘暻却一点也不意外的说,“皇玛法,那是您不知道现在外面发展的有多达,我额娘名下有几家船厂,那里专门从洋人那里引进了蒸汽机,蒸汽机是用烧煤就可以带动大型机器,有火车还有船。以后肯定越来越快,额娘说再过几十年,到达美洲最多也就需要两个月,若快的话半个月也可以。额娘还说了,亏待谁都不能亏待工匠,他们可以建造利器,用来造福百姓。”
皇帝哼了一声,不认同道:“你额娘就喜欢奇淫技巧。”
弘暻听了这句话,有些不乐意了,忽略了皇帝身份,努力跟他掰扯清楚,“皇玛法,工匠的作用非常大的,额娘说他们能建造不用牛马就能够耕地的器械,不用人力收割粮食,不用靠牛马来做交通工具。如今的火车就是工匠们花费心力制作出来的,额娘说,我们中原的匠人不比国外的差,有些东西我们早几千年就做出来了,就因为一直没有受到当朝统治者的支持,这些都被掩埋了起来。就如同蒸汽车,千年之前我们就有了木流牛马,就是靠水力来带动机械运转。如今是靠火力来带动,其实原理是一样的。”
皇帝听了之后不由觉得几分道理。
弘暻继续说,“额娘说了我们不懂创造,那么就不要插手陌生的领域,只要投银子支持工匠们创造就行。”
“额娘就曾经跟我说过,说江南那边因为布料价格高,百姓也买不起,导致有些人家一家好老小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才穿裤子。后来,额娘就觉得不行,便投了大笔银子,让工匠还造出更先进的织布机来,用水力带动,少少人手就可以日夜不停的织布。织布机的出现立即解放了大量的人手,机器织布比人手织布要快得多,成本就下降,涌入市场之后就打压布匹价格,这才使得现在百姓都能穿上了衣服。您看,其实工匠在这里面作用还是挺大的。”
皇帝心想,安佳氏哪里是因为百姓穿不上衣服才改革织布机,分明是江南织造局的人惹了她,使得她一下子弄出了织布机,砸破了大家的饭碗。
即使心里再怎么忌讳安佳氏,可是对于她培养出来的孙子却很满意,不像其他皇孙不食人间烟火。
有大局观,懂得民生,还懂得量力而为,虽然有些思想还有些幼稚,但不是不能够调教,皇帝不由要再次感叹,但凡太子的眼光有这么远,他哪里还需要在花甲之龄操心继承人的问题。
是的,水泥火车的出现,已经让皇帝见识到工匠的力量,甚至洋人的火器之利使得皇帝也有些焦虑,戴梓找不到,一时之间可没人到处比洋人更厉害的火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