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一天一夜, 孩子生出来了, 是个女儿。
四爷听了之后有些不喜,反倒是敏宁乐呵呵的说,“先开花后结果。”又看着四爷耷拉着脸,她捧着他的脸说,“既然能生了, 迟早能生出儿子来。”
四爷却没这么乐观, “别忘了大哥家, 大嫂可是连续生了四朵金花,最后才生了一个儿子出来。”生完儿子没多久就去了,简直是靠生命来换取儿子。
敏宁瞅了他一眼, “怎么就不想点好的?”
四爷见和她说不到一块, 一甩袖子走了。
要不是孩子满月之后敏宁看到四爷偷偷的逗孩子, 还真以为他不喜欢。
这人就是个矫情, 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倒是诚实。
转眼到了十月底,孩子满四个月了可以翻身了,京城里发生了一件事情,引起了敏宁和四爷的注意。
一个道婆子被官府拿住送入刑部监,要问死罪了。
原本只是一件普通的事情,不过是一个道婆子在大宅后面装神弄鬼,做了不少龌龊的事情,这回是在外吃酒时泄露了家当,那店家告到衙门去,这才将人拿住。
刑部监有个问讯的一把手,见事由可为便拷问道婆子,直接将她以往做的事情全都给拷问出来。
把其中一件事却使得他惊骇不已,这件事情涉及当年的禛贝勒府内宅**。
禛贝勒府是哪里?
那可是现如今的雍亲王府,当今圣上的潜邸。
一见这件事涉及到当今万岁爷身上,刑部监也不敢隐瞒,直接将这事呈报上去。
四爷初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随后从记忆里挖出了那件事。
当年安佳氏似乎就是被魇咒过,差点没了小命,他当时派人追查,结果这人倒是机灵,早早离开了京城,后来这事也就淡了下去。
没想到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时隔这么久,还能够将人捉拿归案。
四爷得到消息直接命令刑部监继续拷问,务必要问出当年幕后的罪魁祸首。
要是此人还安然无恙的呆在他后宫里,他绝对不允许。
四爷那边收到了消息先,敏宁那边自然也收到了,审讯的人还是敏宁的培养出来塞进去的,一些先进的手段足可以掰开任何一个嘴硬的犯人。
正是因为有这一手能力,问了太多隐秘的事情,才能够使她安排进朝廷的人稳步的升职。
这一回四爷那边得到了消息,手下就将消息递给了她,毕竟那件事涉及到她身上。
敏宁听说这件事并没有放在心上,对于幕后之人她早就有了猜测,当年正是她跟皇后斗得厉害的时候,用脚趾头想也能够想到那黑手是谁?
当初,也是把皇后逼急了,见干不过她了,狗急跳墙索性找人直接干掉她。
敏宁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的手段,要是她的话肯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她的手段会更隐秘,绝对不会让人轻易的查出来。
想到这里,敏宁有些不怀好意的派人将消息泄露给了皇后,打算看皇后怎么处置。
皇后手不注意将桌子上的杯子给扫到地上,她吃惊的站起来问,“什么,当年那个道婆子被抓到了,确定了是那个道婆子?”
芳菲也是偶然得知消息,才赶到园子里禀报皇后。
“姓马,有一定道行,是那个道婆子!”
皇后一听当听,整个人就有些惊慌失措,如今她只有后位这个荣耀了,要是魇咒的事情爆发出来,但是也肯定不会留一个使过魇咒之术的人继续做皇后。
想到这里,皇后心慌了,连忙抓住了芳菲的手,“想个办法叫人给弄死了,务必不能让万岁爷知道。”
芳菲安抚她,“娘娘,您不要怕,当年我们是找外面的人联系的那马道婆,那人现如今已经不在京城,没那么容易找到我们身上,您不用担心。”
皇后心也稳了下来,“对,你说的对,不会那么轻易发现的。”
随即她又道:“马道婆始终是一个问题,想办法送她上路。”只有死无对证,皇后才能够真正放下心来。
芳菲小心的应了下来。
刑部监那边大概审讯了小十天,才确定马道婆所说的联系人是谁,刚刚看人找结果却发现当年那人只是一个叫花子,事隔时间这么久早就消失了踪迹。
案子陷入了僵局,就在这时候马道婆却在刑部监被人给毒死了。
因为马道婆子态度良好,将所有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就给了她好的待遇,每日里烧鸡伺候。
没想到正是昨日的烧鸡要了她的命。
四爷听到之后大为恼怒,直接撤掉了刑部几个涉案人员的官职,当他不知道这几个人全都跟乌拉那拉氏多多少少有些牵扯。
这么一发现,四爷哪还能不知,一想到这件事是嫡妻所为,四爷就有些恼羞成怒,没想到查来查去,最后是皇后所为。
这样传出去,那岂不是让他后院妻妾相合的一幕给打破了?
四爷丢不起这个脸,当年之所以被太上皇看中,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家庭和睦。
眼下太上皇正生着重病,他不敢将这种事情说出来,闹得太上皇不高兴,自己面上无光。
四爷想着,随后他只干了一件事,就是将安佳氏的位分提升为皇贵妃。
要知道皇贵妃位同副后,一向只有皇后位置空置时才会设立,而太上皇后宫之中,几乎所有的皇贵妃全都是皇后的预备役。
也就是说,成为皇贵妃,后位也不远了。
而此时皇后却活着,四爷却设立了皇贵妃,一看就知道四爷这是在打皇后的脸。
后宫之中,或是宫外都在猜测,皇后到底是怎么惹怒了万岁爷?
有一部分前朝官员却触觉敏锐,太上皇如今病重,皇帝明显是想要定下储君,来安朝臣跟天下百姓的心。封安贵妃为皇贵妃,有可能是为册立储君做铺垫。
只有皇后知道,万岁爷在这个时候封皇贵妃是在警告她,要是再不老实,时时刻刻有人会替代她。
皇后一下子吓病了。
以前万岁爷再宠安贵妃,也要顾忌她这个嫡妻的体面,只封为贵妃。
因为隔着一个皇贵妃的位分,皇后才能够坐的这么安稳。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万岁爷会突然来这么一手,一时之间皇后心中有些悲凉,直接一病不起。
皇后一病不起,去给太上皇伺疾的任务就丢给了四爷,四爷忙的不行,便将刚出炉的皇贵妃给提溜了出来。
敏宁收到这个任务,便带着一群孩子,白日里兢兢业业的伺候太上皇。
至于太后因为不分黑天白夜的照顾太上皇,身体已经承受不住。
太妃中,宜太妃以及其他妃子倒是络绎不绝的来清溪书屋,不过太上皇嫌其吵闹,全都让她们退下了。
最后留着太上皇身边伺疾的,有梁九功跟魏珠,太上皇几个在京城的儿子,几个较为亲近的孙子,还有敏宁这个打酱油的。
弘暻代替四爷时时刻刻守在太上皇身边,兢兢业业的伺候着太上皇喝药。
就算太上皇嫌弃药苦,弘暻也眼睛不眨的尝试了一下,笑着跟太上皇说一点也不苦。
太上皇哪里不知道孙子在哄他,喝完之后顿时觉得苦的灵魂都出窍了,看了屋里一圈,对于这个从小在身边养大的孙子自然舍不得骂,就直接把直亲王、理亲王这对老哥俩痛骂了一顿。
从小时候太上皇对几个孩子的操心,到长大之后一个个翅膀硬了,做出的那些不省心的事,再到现如今一个个养的跟猫似的,没有了野性,跟个鹌鹑似的。
直亲王和理亲王这对往年老对手相视一眼,露出了苦笑,接着低着头任由太上皇骂。
眼下是他们兄弟当家,可不是他们阿玛当家,谁还敢露出什么野性?
太上皇像是看出他们想法,张口就吼道:“老四是那么个小气的人吗?你们都是他兄弟,都是他手足,难道不想着拉你们一把,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一事无成?”
说着又指着直亲王说,“老四可是将那海军交给了你指挥,信任够足吧。”接着又指着理亲王,“你在欧巴罗那几年老四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就连你府里面那几个不省心的孩子,全都是老接手教育,帮着成家立业,封了爵位,足够对的起你们兄弟两个吧?怎么难道就不能给你兄弟一点信任?”
敏宁站在人群最后面一声不吭,哪里是骂直亲王和理亲王,分明是骂给四爷听。
在场的人同样看出来了,太上皇这是堂堂正正的在使阳谋,逼着老四给一个保证,在太上皇百年之后,不会清算他剩下的孩子。
屋子里的人,全都怔怔的看着太上皇,所有人都意思到太上皇真的老了,就如同一个族群年老的雄狮,被更为年轻力壮的雄狮赶出族群送死,年老的雄狮希望靠自己最后一份威压,保住他在族群中的子嗣。
没有人怀疑,这番话会不会传到四爷耳中。
此时,太上皇对于几个儿子的骂,也是尽最后一片慈父心肠,他做过皇帝,自然知道坐上那个位置时日一久,就会成为孤家寡人,连亲情都成为奢侈。
也就太上皇修身养性了几年,才拾回了往日的亲情。
太上皇深怕自己去了,没人压制老四,老四会有一天将屠刀挥向其他的儿子,特别是这几个孩子谁都不服谁。
屋子里一片寂静,太上皇说完这番话后就疲惫的闭上了眼睛,“都退下吧,容朕睡一会儿。”
四宜书屋里,气氛凝重了许久。
特别是粘杆处的人,将太上皇那番话重复给四爷听了以后。
四爷手持着朱笔停顿了许久。
那底下跪着的粘杆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苏培盛守在门外,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他垂下眼皮,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实际上苏培盛是在出神,方才见势不好他就带着屋里的太监宫女出来了,眼下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由得意自己方才动作麻利。
四爷“啪哒”将朱笔放回笔架上,立时打破了屋子里的僵局,空气仿佛又流动了起来。
四爷怔怔的起身,然后眼睛望向粘杆,“太上皇真这么说?”
粘杆身体绷紧,仿佛那受到威胁的猎豹一般,“回万岁爷,是的。”
四爷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叹息太上皇老的只能够用这种手段,还是叹息太上皇既然不相信他会善待兄弟。
沉默了许久,四爷才起身走下台阶,往外走。
苏培盛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立刻绷直的身体,眼睛瞄到黄色的衣服,当即甩了袖子打个千道:“万岁爷,您有什么吩咐?”
四爷停在门前开个说,“起驾畅春园!”
苏培盛一听,当即张口唱了一声,“起驾畅春园!”
御辇来到了畅春园,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快到达清溪书屋才停下。
四爷下了御辇,清溪书屋停留的一群皇子、皇孙顿时跪地,“儿子/臣等见过皇上。”
四爷上前亲自将直亲王、理亲王,以及诚郡王,这三位老哥哥服相继扶了起来,随后又对着其他人喊了一声,“起喀吧。”
一群人呼啦啦的起身,四爷才问向理亲王等人,“汗阿玛现今如何了?”
太上皇的病情自然瞒不过四爷,太医已经呈报给了四爷,太上皇已经呈现油枯灯尽之状,熬不熬得过今年冬天还得两说。
这事虽然没有告知太上皇,不过四爷想太上皇多少心里也有数,不然这回也不会拿话来堵他。
理亲王拱了拱手回答,“汗阿玛刚刚睡过去,我们便在外面等候没有进去打扰。”
四爷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清溪书屋大门,点了点头。
等他回过头来,就跟理亲王等人说,“大哥、二哥、三哥不如随我一同进去。”
理亲王等人心神一动,这时候老四提出让他们一同进去,想来是因为之前太上皇说的那番话。
三人相互看了看,便开口同意了。
四爷准备带三位年长的哥哥进去,至于下面的弟弟他一个都没打算带。
毕竟要讲究兄友弟恭,四爷对于三位兄长或许还有些顾忌,对于下面的弟弟却没那么多顾忌了。
四爷带着三人来到门前,梁九功适时的打开了门。
四人走了进去,身后大门又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屋里弘暻正站在床边,小声陪太上皇说话,现在这样子谁还能看不出,刚才太上皇是故意赶他们出去。
“汗阿玛!”弘暻听到脚步声,扭过头来看到四爷怔了一下,忙喊了一声。
然后又一次喊了,“大伯、二伯、三伯。”
三位王爷朝他点了点头。
四爷直接走到了床边,在一个圆凳上坐下,握住了太上皇布满了褐斑的手。
“汗阿玛,儿子过来看您了。”四爷轻轻的喊了一声。
太上皇看着他点了点头,“是老四呀。”说着他艰难的起身,四爷忙将人给扶了起来。
太上皇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开口跟四爷说,“老四,朕把最重要的东西都留给了你,以后你这些兄弟,你看着给口饭吃。要是惹你生气,就将人打发远了,别太顾忌汗阿玛的面子。”
四爷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汗阿玛,儿子答应你会好好的对几位兄弟。”
太上皇脸上的褶子舒展开,扫了一眼四人,说,“朕平生最得意的就是将你们这些孩子教育的成才,正是因为没有一个庸才,你们才觉得自己任何一个都能坐上这个位置。然后我告诉你们,之所以不选你们,选择老四,是因为这个江山已经生了病,只有老四才能够下狠心清除弊端。老四你这些兄弟个个都有才,你要知人善用,实在不能用的,就将人远远打发出去。不管是打发到欧巴罗还是新大陆,只要给他们一条活路就可。”
四爷眉头深皱,对着太上皇说,“汗阿玛,儿子肯定不会将几位兄弟赶出大清。”现如今都讲究落叶归根,要是被赶出家族赶出国,就代表一辈子飘零,死后都不得安宁,这是罪大恶极才会得到的惩罚。
太上皇摇了摇头,“不,我的意思是说,活着的时候不允许回来,死后还可以入帝陵。回头就在朕的帝陵旁,开几座侧殿让你这些兄弟在死后陪伴朕左右。”这已经算是交代后事了。
直亲王三人当即抽泣出声,就算加起来近一百五十岁的人了,在太上皇面前仍然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