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刻完后,胸膛上火辣辣的痛,让我庆幸不已。
幸好她来了这么一招,不然我可能要很久才从温柔乡里跳出来。
这还没完,她又要江枫和月奴还钱才肯放人。
“好,我们还钱。”我说。
还能怎么样呢?如果不答应,她准叫江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每次赚了钱,就来还她。
她对我漫不经心,低头涂指甲也不看我。我有些失落,又有些轻松,她能放下我就最好了。
从此以后,我只送银子,却不再亲自来。
直到我被骗进恶人谷,成为废人。
那一刻,我眼前浮现的是第一次见她时,她天真明媚地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看够了,就来救我。
我努力看向不远处,却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经过了好多年。她又长大了一些,神情冷漠,更甚以往。
她身边有杜杀,可她并不喜欢杜杀。她跟我在一起时,不许我离开她周围。但她对杜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心里很难过。不知道是因为她终于跟别人在一起,还是因为她变得如此冷漠。
她现在不快乐。
我见过她快乐的样子,她快乐的时候,眼睛是亮晶晶的,眼波清澈,顽皮又狡黠。
现在的她拥有很多东西,可是却不快乐。
是因为我吗?可……我有那么重要吗?
她死了。
她去慕容山庄为慕容庄主祝寿,然后被小鱼儿抱回来了一具毫无知觉的躯体。
她的脸上很平静,平静得陌生。看惯了她任性骄纵的样子,我很不适应她如此平静的样子。
我很难过,一个人时,流了很久的眼泪。
没过多久,我得知她并没有死,她只是不再是邀月,而是江玉燕。
她跟刘喜搅合在一起了。小鱼儿和无缺都知道这件事,只有我不知道。
她根本没打算告诉我,哪怕跟我打过照面。
她大概真的放下我了,因为……她遇到了刘喜。
她喜欢刘喜,喜欢程度仅次于我。
我没有去打扰她。
直到她被捧上龙椅,成为女帝,官宦世家及江湖势力受到了影响,抹黑她的名声,还要杀她。
我表面上答应了,实际上却是去给她通风报信。
她不想看见我,也不想要我的保护。
她还要烧死我。
她不信我是来保护她的,她以为我是为了侠义和正义。
那是当年分手的时候,我给出的理由。
我没有解释。我不想让她知道,我还爱着她。
她很生气,真的要烧死我。
她手一松,油灯就翻倒在地,火焰升腾起来。
多年前,她漫不经心地活剥人皮的样子,又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我死了,能带给她快乐,我认了。
可她现在很危险,我想要把武功传给她,没想到,她很生气地拒绝了我。
她打消了杀我的主意。
不久,那些人杀进了宫中。得知消息,我忍着烧伤的痛,下了床。
我被废去了武功,连普通人都不如,为了保护玉玺不被抢走,我被砍了一刀。
那一刀很重,我几乎站立不稳,但是想到外面的战斗,还是忍住了。
她不能把他们杀光,我不仅是怜惜那些人的性命,也是怜惜她的皇位。
她不懂,身份地位越高,要顾虑的就越多。
她现在很讨厌我,看到我倒在地上,很随意地踢了我一脚,讥笑我说:“讹人啊?”
我努力睁开眼睛,想要再看她一眼。我用尽了力气,才把眼皮睁开一半。
视线有些模糊,可能是快要死了吧,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与此同时,我脑中她年轻时的样子,越来越清晰。
那个满脸天真、快乐的少女,她的心肠邪恶又冷硬,是个十足的大恶魔。
我这一生都极力逃避,又没有片刻忘却过的人,就是她。
我努力伸出手,去抓她的衣角,吃力地道:“我不后悔。”
我不后悔跟她分开。如果跟她在一起,我只是小草叶子上的一颗露珠,最多是比别的露珠大一点。她喜欢我,或者最喜欢我,都没有什么分别。她就像孩子喜爱着玩具那样喜欢着我。
但是分开后,我就成了她心上的一道疤,她这一生都无法忘记我。我始终横亘在她的心头,就像我没办法忘记她一样,她也没办法忘记我。
她会一直记着我。一直,到死都会记着我。记着我,燕南天。
她问我:“你说什么?”
我以为我的声音太小,她没有听清,于是积攒着力气,又说了一遍:“邀月,我不后悔跟你分开。”
她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只感觉她把我翻了过去,查看我的伤势。
我想起分手那天。
她抱着我的腰,身躯娇软,声音清脆,眼睛里浮着快乐。
而我指着远远近近的山峰、静流的深水,对她说:“这世界很大。邀月,你看,那山很高,那水很长,我既攀不到山的顶峰,也追溯不到水的尽头。你看,便是这原野,也是一望无际,看不到边界。等到春天来了,会有庄稼和野草长出来。到时候,我就是那草尖上的一颗露珠……”
被太阳一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记得曾经对她说:“我要在日头晒化之前,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可我这一生,最有意义的事,就是认识了她。
第503章
我睁着眼睛, 看着床顶,回味着刚做的美梦,久久不愿意回神。
多好啊, 所有人都爱我, 我要什么就有什么,每天快乐得不知道什么叫烦恼。
不对, 在梦里也是有烦恼的,那就是每次我喜欢上别人, 燕南天要离开我。
想到燕南天, 梦境残余的甜美也渐渐掺杂了苦味。
他死了。死得一点价值都没有, 死得一点壮烈都没有,就像一个平庸的小人物,死得一点也不惹眼。
“大姑姑。”门外, 小鱼儿的声音传来。
我道:“什么事?”
“大姑姑,燕伯伯的剑要怎么处理?”小鱼儿的声音少了明朗与轻快,带着沉重与肃穆,“大姑姑想留下来, 还是让它随燕伯伯下葬?”
燕南天的重剑?
“你怎么会想拿来问我?”过了一会儿,我下床开门,看着门外的小鱼儿问道。
小鱼儿今天穿得很素, 隐约有一点孝服的意思,但又不大像。
毕竟死的是燕南天。
如果死的是我,他就真的要披麻戴孝了。
“小鱼儿不敢擅自决定大姑姑的事。”小鱼儿抬起眼睛,颇为恭敬地看了我一眼, 又低下头去。
难得见他这么老实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惹我烦。
我低下头,看着他手里抱着的重剑。
心里有一点淡淡的,说不出来的感受。
我伸手拿过来,对他道:“不必随他下葬了。”
“是。”小鱼儿恭恭敬敬地道,又问我:“大姑姑身体好些没有?我叫人给你送早膳来?”
昨天喝了酒,我醉醺醺地睡着了,一觉就到了今天。
我抬头看了看日头,已经不早了,并没有人喊我,看来是芍药吩咐过了。
“嗯。”我点点头,就转身走了进去。
看着手里的重剑,我偏头往墙上看去,扬手一甩。顿时,它嵌入墙壁之中,牢牢卡住了。
稍坐了一会儿,便有宫人捧着膳食,鱼贯而入。
小鱼儿也过来了,坐在我对面,往我碗里夹菜。然后自己不客气地抱了碗,大口吃起来。
他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讨喜的。我看着他年轻英俊的脸庞,心情略宽,也吃了起来。
吃过了饭,小鱼儿就对我说:“昨日来的那些人,已经派人去查了,最多不过三五日,便叫他们老底都掀了。到时候,大姑姑想要如何处置他们?”
“给他们吃碎心丹。”我淡淡地道。
小鱼儿歪了歪头,微微往前凑过来:“大姑姑不杀了他们?”
我抬头瞥他一眼:“我很嗜杀吗?”
小鱼儿嘻嘻笑着不说话。
“杀了他们,太便宜他们了。”我收回视线,说道,“燕南天不让我杀他们,一定是他们活着的价值更大,那我就留他们一条命。”
小鱼儿没吭声。
我抬头一看,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就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他摇摇头,转而嬉笑着问我,“大姑姑,你什么时候广纳后宫啊?”
我淡淡说道:“过两个月吧。”
“大姑姑有人选了吗?”小鱼儿又嘻嘻地道。
我点点头:“有了。”
“是谁?”他把一张帅脸往我面前凑,“大姑姑,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从前很烦他这样嬉皮笑脸的样子。
但是如今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淡淡的,好像对他的包容度增加了。
“你很能干。”我夸了他一句,“过阵子我封后,还要你帮忙多多操持。”
他顿时变了脸,一下子站起来:“大姑姑,你要封谁做皇后?”
“不是你,也不是无缺。”我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接点破,“你是我的弟子,也只会是我的弟子,无缺同样,明白了吗?”
他的脸色好了一分,但还是很难看,走到我身边问道:“为什么?大姑姑觉得我哪里不好?我不好看吗?我不会玩吗?我不聪明吗?我不贴心吗?大姑姑,你说出来,我哪里不好,我改。”
我停下了筷子。
过了片刻,我仰起头,看着他英俊之中又带了点邪气的面孔,心中感慨。
“你很好。”我说道,“如果你早出生二十年就好了。”
他又年轻,又帅气,如果是我年轻的时候遇见他,一定会很喜欢他。
说不定,比喜欢燕南天还要多一点。
但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了。
“如果没有其他事,你退下吧。”说完,我就对他挥了下手,低下头吃饭。
他站了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走出去了。
吃完饭,我去找芍药。
芍药坐在一堆堆奏折的后面,手里拿着半个馒头,一边吃着,一边飞快翻阅。
偶尔看到什么要紧的,就叼着馒头,拿起笔飞快写着什么。
她没有发现我进来,直到我走到她身边,叫她的名字:“芍药。”
“皇上。”她放下手里的奏折和笔,把馒头掏出来,站起来道,“您起来了?大皇子给您送饭了没有?”
大皇子?
哦,是小鱼儿。
小鱼儿和无缺是我的两个弟子,也是我指定的继承人,自从我登基为帝之后,他们就成为了大皇子和二皇子。
“我吃过了。”我示意她坐下,然后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做的这些事,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为什么你还要做呢?”
是她推着我成为皇帝,也是她请教朝中贤士,制定出一个个政策,改善百姓们的生活。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她只是一个女官,甚至没有一个百姓知道她的名字。
她也不差钱。
不图名不图利不图权势,她图什么呢?
“皇上怎么问我这些?”沉默片刻,芍药反问道。
我示意她往旁边坐坐,然后挤进去,跟她坐在一起,说道:“燕南天也是这样。他追求正义与侠义,看不惯不平事,总要管一管。我本来以为他是图名,但他的名声被我搞得不能再臭,他并不放在心上。”
所以,他不是图名。
图钱?瞧瞧他胡子拉碴,称得上邋遢的样子。他顶多喝点酒,下个馆子,给他钱都不知道怎么花。
女色?更别提了,他连我都看不上,更别说其他人了。
排除掉可能的选项,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就是大好人,不为自己,只为别人。
芍药也是这样。她说,她希望百姓们都能过上好日子,再也没有人卖儿卖女,她不希望还有人像她一样。
这跟我正好相反。
我永远把自己放在前头,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叫别人哭,谁惹了我就一定要报复回去,这一生从来没让自己受过委屈。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是一个无情的人,我没有教育自己的妹妹,也没有爱护自己的两个弟子,更没有怜惜过想要谈恋爱的男朋友们。
这一生的任性恣意,我哭过笑过爱过恨过,却从来没委屈过、为难过。我什么都得到了,却迷茫了。
不知过了多久,芍药才开口道:“皇上无聊的话,不如帮我看几份奏折?”
我顿时不迷茫了。
我低头不说话。
“来吧。”芍药直接推了一摞奏折到我面前,“这是这几年江南水利上的奏折,有些银钱上的蹊跷,皇上找到了就圈出来。”
她还往我手里塞了笔,然后就匆匆咽下余下的半块馒头,埋头进另一摞奏折里。
我……我还能怎么办呢?
等我搞定面前这一摞奏折,才觉得坐得腰酸,肩膀也难受。
“芍药,你给我揉揉。”我扭头对芍药说。
芍药还在看奏折,头也不抬地道:“皇上叫大皇子来吧。”
大皇子?我懵了一下,才想起来大皇子是小鱼儿。
养孩千日,用在一时。
“来人,传大皇子和二皇子。”我说道。
等小鱼儿和无缺来了,我叫小鱼儿给我捶肩膀,然后叫无缺给芍药捶肩膀。
芍药也没推脱,很坦然地接受了。
小鱼儿就凑近我的耳朵说道:“大姑姑,这不会是你的皇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