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前世他是高高在上的孤竹王,她是一介弃妇,二人身份更加悬殊,他为何反而亲近了自己呢?现如今,她还未曾婚配,他是不是也会对自己……
夏疏桐甩了甩头,她想到哪儿去了,一定是最近那些莫名其妙的信件,才会让她胡思乱想了起来。
这会儿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圣上在宫中设宴犒赏一众将士,也不知道宴席散了没有,他们赶了那么久的路回来,一定很累了吧?夏疏桐想着,宴席散后,他们当早早归家,好好休息才是,只怕要睡到日上三竿吧。
夏疏桐这会儿有些睡不着,抱着软枕在拨步床上翻来覆去。
“笃笃……”忽然,窗外响起了两声轻轻的敲打声。
夏疏桐乍一听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并没留心,可是紧接着,外间似乎响起了茯苓的声音,很快又安静了下来。夏疏桐这回有些警觉了起来,凝神细听,却清晰地听到窗外响起了“笃笃”的敲窗声。
“谁啊?”夏疏桐抱着枕头坐了起来。
片刻后,窗外响起一声清冷悦耳的男音,轻轻的,“是我。”
这声音如清泉一般,对夏疏桐是个极陌生的男音,可她几乎瞬间就听出来人,整个人猛地打了个激灵,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一诺哥哥?”
外面的人轻轻“嗯”了一声。
夏疏桐吃了一惊,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她鬼使神差地下了床,推开了窗户,动作如同梦游,直到看到窗外真的立着一位身穿铠甲的勇士,她仍一脸懵懂。
“我回来了。”秋一诺低低道。
“哦……”夏疏桐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隔了好一会儿才惊诧道,“一诺哥哥?”
“嗯,是我。”他回应道,银色的月光倾洒在他身上,他没戴兜鍪,却还身穿铠甲,月光映射在他肩上威严的肩吞上。
夏疏桐一时间心跳如雷,心中像是又惊又喜,又像是在惊惧害怕,半晌才道了一句,“你、你怎么来了?”
秋一诺默了默,道:“庆功宴刚散。”
夏疏桐心跳快了起来,脑海中一片混乱。忽地,外面一阵冷风吹来,夏疏桐有些清醒了过来,她觉得有些冷,折身回去,拿了衣架上的一件氅衣披上,紧接着轻轻拨亮了烛火。
借着灯光,她看清了他,他就立在窗外,墨发高高束起,脸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他的下巴有着坚毅好看的轮廓,轻抿的唇有着优雅的弧线,再往上,一双……同印象中一样温柔却又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情愫的眼,就这么望着她。
就在夏疏桐打量着他的时候,他忽地一跃跃了起来,夏疏桐吃了一惊。
他朝她走了过来,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她忽然有些害怕,连连后退,直到背抵上楠木拨步床的床柱,她退无可退,只能停了下来,柔柔喊了一声,“一诺哥哥。”就像小时候。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无数根羽毛挠在他的心尖儿上。
秋一诺的头低了下来,轻轻唤了一声,“桐桐。”伴随着一阵醇香的酒气。
他忽然觉得她美得摄人心魂,在宴席上喝了那么多的酒他都没有醉,可是看她一眼,他却觉得像是醉倒在了瑶池里。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刚睡醒的缘故,还是因为害羞,在暧昧色烛光的照映下,像颗饱满鲜艳的红苹果般诱人,像是在引诱着他咬它一口。
他真的好想好想咬一口,想到他几乎克制不住。他的脸就这么地压了下来,温热的唇紧紧地抵在了她通红的脸上,整个人一动不动,她身上好香,好香,有股香气,像是能让他溺死在里面。
夏疏桐整个人如遭雷击般立在了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她的手无意识地抬了起来,轻轻抵住了他的胸膛,那明明是冰凉的铠甲,她却仿佛触摸到了铠甲下一颗炽热的跳动个不停的心。
她听到了急促而强有力的心跳,不知道是谁的……不,她知道这是他的心跳,因为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就在她胸口跳动着,像是随时能跳出来一般,而胸前的这个心跳,是他的,比她的心跳跳得还要热烈,还要冲动,像是她的手能触摸到。
不知过了多久,他炙热的唇才缓缓地离开了她的面颊,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眷恋的眼神看着她,像是要吃了她。
她桃红色的面颊上印着一个深红色的印子,这是他留下的,就像是他在她身上留下的,专属于他的印迹。
夏疏桐怔怔地看着他,目瞪口呆,还没意识到他亲吻了她。
秋一诺缓缓开口,有些沙哑道:“我,很,想你。”简单四个字,像是饱含了这四年来无尽的思念。
等夏疏桐回过神来的时候,茯苓已经站在她面前了,秋一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离开的,她全无印象。
茯苓轻轻摇着她,有些惊慌,“小姐你没事吧?”小姐怎么像被人勾了魂一样?茯苓的目光忽然落在她面颊上的红印上,惊道,“小姐你的脸怎么了?二少爷不会是……不会是亲你了吧?”
夏疏桐听到这句话,忽地反应过来,连忙伸手紧紧捂住她的嘴,“不是!他、他……”夏疏桐自己都愣住了。
不对,他亲了她,他真的亲了她!她脸上还有感觉,像是还留有他唇的余温。他吻住她的脸的感觉,温热的呼吸伴随着醉人的酒气呼洒在她脸上的感觉,炙热的唇重重印在她脸上的感觉,还有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通通都记得。
夏疏桐的身子忽然软了下来,他喜欢她,是前世的那种喜欢。这一年来的信件,他都在表达着他对她的爱意,可她却在自欺欺人。
夏疏桐忽然觉得自己双腿软得厉害,站不起来了。
第54章
庆功宴连续摆了三日三场, 第四日, 各将士原本该回家中休息了,夏疏桐却听秋氏说秋君霖同秋一诺、秋墨三人不知何故又入宫面圣了, 三人还在宫中过了夜。无缘无故,重臣与外男在宫中过夜,这种情况很少见。夏疏桐隐隐觉得, 这事和秋一诺的身世有关, 前世,秋一诺也是在得胜归来认回……亲父的, 连同面上的红印也一起消了。今世若无意外, 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吧。
夏疏桐也不知道认回那个身份是好还是不好, 若说他以前身为护国公的义子身份只是徒有虚名, 可如今他经过自己的拼搏终于成为了手握实权的大将军,这个实力与名誉并重的身份已经足够他今后在定安城中立足了, 也无需那个只是锦上添花、更有可能给他带来麻烦的身份吧。
是夜,夏疏桐又睡不着了,其实她这几个晚上都没睡着,老是梦到前世他娶了她之后的情形, 前世她嫁给了他三个多月, 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她印象中最深刻的也只有那三次同房了。
第一次, 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他不疾不徐, 一件一件地脱掉了她身上的衣裳, 可他自己身上却还穿得好好的, 她惶恐而羞耻,不敢抗拒已经身为王爷的他。
她紧紧地闭着眼,只知道他双手轻轻按在自己两肩上,紧接着脸上便落下了一个极轻极轻的吻,轻得像是她的错觉。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只见他低着头,神色冰冷而认真地拧开了一个小罐,接下来他的动作又羞得她闭上了眼。
紧接着,他便直驱而入……
那是她一生中经历过的最可怕的时刻,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活活地劈开了,劈成两半。她连叫一声的力气都没有,就彻底地晕死了过去。醒来后,她像是刚生产完的妇人,在床上躺了几日才下得了床。
她以为自己遭受了灭顶之灾,可是后来才知道他什么都没办成,她一晕倒他就喊女医进来了,女医进来后,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门外守着的丫环说,他当时听完女医的话,脸色阴沉得可怕,像是要杀人。
在那之后,她的身子养了将近一个月才好。
一个月后,他又来了。
这一次的他很温柔,用唇和手细细描绘了她的全身,她战栗不已,可是他一挺身,她便疼得直掉眼泪,哭着求他放过她,他只能作罢。她既害怕又委屈,生怕他要继续欺负她,愣是这么哭了一夜,他则哄了她一夜,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别哭了。
这一夜过后,又过去了一个月,这一次,他哄了她很久,她瑟瑟发抖又不敢拒绝他,最后他一分开她的腿,她便忍不住全身直冒冷汗,晕死了过去。
在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碰过她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死得太早了,没有挨到他行事房的下一个月。前世的他给她留下一种印象,同房这种事,他一个月有一次的需求。
夏疏桐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她去白马寺上香,目的是想为外祖母祈福,希望中风的外祖母快点苏醒过来。
她坐在马车上,两个丫环在她两边坐着,王府的车夫在前面赶着马,身后跟着几个护卫,一切如常。
可是走到半路,前面突然就混乱了起来,也不知是官府在追捕流民,还是两拨江湖人在厮杀,她马车的马都受了惊,车夫好不容易才制好。丫环掀了车窗帘,她看到外面刀箭如雨,一片混乱,丫环嘱咐她呆在马车里不要出来,她连连点头。可是两个丫环一出去,窗外便迅速射入了一支冷箭,直中她心口。
这箭力度很重,几乎将她的人都钉在了马车壁上,那一刻,好疼,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她手握着箭,看到好多好多血从她胸前的伤口涌了出来,那种温热的粘腻止都止不住,她也没想过要止住它们,她握住箭,只希望它能别那么疼,希望马车能停下来,别那么颠簸……
临死前那一刻,她是痛苦的。她回想起自己这一生,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悲哀,回首匆匆二十年,有太多太多的遗憾未了了。
许是上天垂怜,才给了她这么一个重生的机会吧。
这一世,她真的过得很好,有很多值得信任的亲朋好友:爹娘、外祖母、舅舅,茯苓、秋墨、秋墨姑姑,还有陈郁生和桃之,他们都关心她,爱护她,她也习了武,能够自保,不再像前世一样,只能依靠他人的庇护。
感觉,今生已经很美满了,但似乎还差了一个……可以和她相伴一生的人。
会是他吗?夏疏桐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来。不!夏疏桐连连摇头,想都别想,她受不住他,就算今世她的身体和前世不一样了,她也受不住.她只想当他妹妹,不想要当那个会和他同房的人。
想到这,夏疏桐又烦得抱着软枕在床上滚来滚去,难以入眠。
明日,爹娘要设宴为舅舅接风洗尘,他自然也是要来的,想到几日前他的那个吻,夏疏桐的心跳又快了起来,二人之间,好像回不去之前那种关系了。
夏疏桐正烦恼着,忽地,窗外又响起了“笃笃”的两声,夏疏桐心一惊,屏住了呼吸。
“笃笃”——静夜中尤其清晰的两声。
“谁?”她坐起了身,问出口后心中已有了答案。
“是我。”他低低应道。
夏疏桐咬唇,果然,他又来了。
犹豫了片刻,她披衣起身,点亮烛火,打开了窗,立在窗边小声道:“你又来做什么?”
今晚的他没穿将袍,只穿了一身深蓝色的交领常服,负手立在窗外,丰神俊朗,像是哪家的翩翩公子哥儿。
没了那身冰凉的铠甲,他整个人轮廓看起来都柔和了许多,连声音也是温柔的,“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她低问。
秋一诺顿了顿,问道:“让我进来?”
夏疏桐犹豫片刻,怕他被海东青发现,便点了点头。
秋一诺一跃而入,顺手关上了窗。
窗户一关上,室内的氛围似乎就突然暧昧了起来。
夏疏桐倚坐在梳妆台前,低着头,抓着小手,也不敢抬头看他,只道:“你有什么事?”他这样晚上悄悄地来,总归是不好的。
“我……”秋一诺欲言又止。
“怎么啦?”夏疏桐终于抬眸看他。
秋一诺却抬脚,朝她走了过来。
有一种逼近的感觉,夏疏桐生怕他又亲她,忙抬起了手,想要制止他继续朝她靠近,可手一抬起,却正好撑到了他胸膛上,手感是结实而微弹的,夏疏桐手像是被烫到了,忙收了回来,低头不语。
“桐桐,”他止住了步,低声道,“我有话和你说。”
“你说就是。”她嘟囔道,靠那么近干嘛。
秋一诺顿了顿,问道:“我的脸,你害怕吗?”
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夏疏桐抬起头来一看,对上他的面具,才知道他说的是他脸上的红印,他的红印不是就快消了吗?怎么又这么问?夏疏桐下意识就摇了摇头,“不怕的。”
秋一诺唇角弯弯,倚坐在了一旁的窗台上,忽然同她道起了往事来,“从我记事起,我脸上就有很大一块红印,占据了我半边脸,从小到大,那些小孩子都在嘲笑我,说我是被魔鬼打了一巴掌,还有些说我脸上的红印会传染,到后面,没人肯跟我玩。”
夏疏桐第一次听到这些,才意识看起来分外坚强的他也有过软弱的时候,她心中有些不好受,他虽为护国公的义子,可也只是义子,小时候只怕受过不少委屈吧。
秋一诺继续缓缓道:“后来,义父派人给我打造了一个面具,我就一直戴着面具。可是有一次,一个小霸王非要取下我脸上的面具,看我的脸。我不肯,他们就抢,我跟他们打了起来,可是他们好多人,年纪都比我大,我打不过他们,最后,我被打得鼻青脸肿,他们看到我的脸,喊我是‘鬼’,我的面具也毁了,我不敢去找义父,只能一个人偷偷躲到假山里面哭。”秋一诺说到这,自嘲一笑,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小孩子心性啊。
夏疏桐听得心疼,忍不住眼眶发热,那个时候他应该还很小吧,不然长大后的他,绝对打得过一群小坏蛋的。夏疏桐没想过,原来他也曾为他的脸自卑过。印象中,戴着面具的他对什么都是很冷漠,不在乎,直到后面权势滔天,万人见他皆得敬仰,他的面容已是世上无双,可是性子却孤傲得让人连讨好他都不敢,他像是不需要旁人的半点关怀。
秋一诺看到了她眼里的心疼和怜悯,弯弯唇一笑,道:“就在那个时候,有一个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小丫头在和人玩躲猫猫,躲到了我怀里来。”他忘不了,一个软绵绵的小不点撞到他怀中,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满是惊诧和天真,唯独没有害怕,“她不害怕我,她冲我笑,还伸手擦我的眼泪,对我的脸吹了吹,跟我说不疼……”秋一诺一直定定地看着她,眸色温柔得像是能溢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