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疏桐有些不高兴道:“娘,你知道这女医是谁吗?”
“是谁?”
“是秋墨姑姑!”夏疏桐将今日安宁郡主来药铺里欺负秋墨姑姑的事说了,最后道,“秋墨姑姑因为这事,今日已经请辞了。”她说完,闷闷不乐。
秋氏顿了顿,道:“这样也好。安宁郡主此人心胸狭隘,确实不是她得罪得起的。你放心,唐姑娘有秋墨将军在,吃不了大亏,偶尔有些小亏,也只能认了。”
“那娘你说,安宁郡主为什么这么坏?秋墨姑姑都同那文安然没关系了,她还一直揪着她不放。”
“这个……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文安然还放不下唐姑娘,安宁郡主迁怒到她身上罢了。”
“那、”夏疏桐想了想,又道,“安宁郡主这个人好坏,我觉得舅母不应该同她往来,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只有品行差不多的人才能同她走到一起去!”其实她觉得,安宁郡主还没冯氏坏呢,安宁郡主刁蛮善妒,大家都知道,可冯氏心肠歹毒,却没人知道。
“桐桐,”秋氏拧了拧眉,“这话到外面可不能乱说。你舅母要管理那么大个护国公府,舅舅身份又不一般,她同安宁郡主这些皇亲国戚有所往来,也是必要的手段。”
夏疏桐撇了撇嘴,她又不能当着秋氏的面说冯氏坏话,毕竟今世,冯氏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夏疏桐想了想,关于冯氏,这一辈子她还真的是挑不出她的半点差错来,连一个字的坏话都说不了。夏疏桐也就不跟她娘抱怨了了,什么日久见人心,在冯氏这儿行不通,人家可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虚伪。
“对了,”秋氏道,“明儿就要放榜了,你爹明日不回来用晚膳,你有什么想吃的?”秋闱放榜后,夏知秋这个翰林院学士承旨要为高中的举人们主持鹿鸣宴,晚宴要到夜间才能散席。
“明儿放榜了?”夏疏桐没留意日子,这会儿听了有些惊喜,笑道,“不知道一诺哥哥能不能高中桂榜?”
秋氏想了想,“你一诺哥哥,我寻思着有些悬,但是你秋表哥定是没问题的。”秋氏笑道。
夏疏桐托腮,秋正南是名落孙山还是金榜题名,她一点儿也不关心,她关心的是一诺哥哥,一诺哥哥要是能中个举人就好了。
次日早晨,夏疏桐同秋氏在食厅里用早膳,门外有丫环小跑了进来,欢喜道:“夫人,桂榜出来了!两位表少爷都中了!二少爷中了解元!大少爷中了亚元!”
“什么?”秋氏惊喜,放下了筷子,“一诺也中了……等等,中了解元?”
夏疏桐同样,惊喜得香芋丸子都掉到了碗里,“解元?”
“是!”丫环喜道,“二少爷中了第一名!大少爷中了第二名!”丫环又是比一又是比二的,显然有些激动。
“真的?”夏疏桐欣喜若狂,一下子都站了起来,一诺哥哥中了解元?
“是是是!”丫环开心道。
“天啊!”夏疏桐叫了起来,一下子高兴得手舞足蹈,“一诺哥哥中解元啦!”她原以为,一诺哥哥能中了举人就行了,管是不是最后一名,谁知道他居然中了第一名!
“小姐,二少爷真厉害!”茯苓开心得直鼓掌。
“哈哈!”夏疏桐开怀大笑,拉着茯苓的手高兴得都要跳了起来。
秋氏看在眼中,满面笑容,这丫头,一心只记挂着她的秋一诺,对秋正南中了亚元之事却像是没听到似的。
护国公府这边,上至管事下至马夫,个个奴婢都是皆气盈盈,掂量着手中分量充足的赏钱。
思贤轩这边,秋正南却是气得将书案上珍贵的笔墨纸砚一扫而下,书房地上一片狼藉。
“南儿,”冯氏劝道,“你这样,要是让你爹知道,他会怎么想你?定会觉得你心胸狭隘,容不下二弟。”
“娘!”秋正南手撑在书案上喘着粗气,白皙的脸色涨得通红,连耳根都红透了,羞愤道,“这些年他一直在外征战,我苦读十几年,竟不如他回来埋头读上十数日,这叫孩儿情何以堪?”他手握成拳,指节重重敲击着光滑的檀木书案。
“第二名同第一名也差不了多少,兴许你同他只是相差一点点,考官们阴差阳错地才让他得了第一!乡试算什么?后面还有会试和殿试呢!他底蕴不如你,这次不过侥幸,下次会试他考不考得中还不好说!”冯氏安抚道。
“这不可能会是侥幸!大家只知道解元,不会有人会注意亚元!榜眼不如探花、探花不如状元,这相差的又岂是第四和第五名的区别!我这个当大哥的拿了第二,他身为二弟却拿了第一!这让我以后有何颜面见人!”秋正南性情向来温和,甚少有这般激动过,主要是无法接受输给了秋一诺,若秋一诺还在他之后,他就算排到第十名,也不会有半点愤怒。
看着嫡子的反常,冯氏心痛,按住他肩膀,压低声音道:“南儿,你听娘说,不要跟他比,他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秋正南觉察到冯氏的异常,看着她。
冯氏对暗卫道:“瞬,去守着外面,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窗外屋檐下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
“娘,秋一诺他……”
冯氏靠近秋正南,低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秋正南一听,惊得瞳孔迅速放大了一圈,倒吸了一口冷气。
冯氏低声道:“此次他参加科举,是皇后娘娘的主意……”
皇后娘娘想让秋一诺入仕。因为秋一诺同她不是一条心,秋一诺若有虎符在手,成了武将,到时若与她对立,她难以掌控;可秋一诺若是入仕,等他到了朝堂之上,如此一个乳香未干的小儿,就由不得他了。
冯氏低低道:“你姨母这是想将他推到风尖浪口处呢,此次乡试,当是你姨母的手笔。”
“可是……”秋正南稍一寻思,有些怀疑,姨母权势再大,都不好插手到科举这块来的,若被查到,实打实的干政,此举未免过于冒险。
“他若是聪明人,此番应当选择落举才是。现在这样,他是将自己送入一条不归路呢。”冯氏幽幽道,“他中了解元,你以为你爹将他叫去书房是想夸奖他?”
刚刚他们在前厅,得了两个儿子双双高中的消息后,秋君霖笑意并不尽眼底。他或许会为秋正南高中亚元高兴,可这高兴都被秋一诺中了解元的消息抵了去了,只怕这会儿心中极不痛快,烦躁着呢。
秋正南听到这,终于觉得舒心了一些。
正院书房里。
秋君霖确实烦躁得紧,盯着秋一诺看了半日,秋一诺依旧一声不吭,最后还是秋君霖按捺不住,“你说说,这次乡试什么情况?”
“一诺尽力而为了。”秋一诺立在他跟前道,不卑不亢答道。
“尽力而为?”秋君霖一听,眉都皱了,“你给我全力以赴了?”
“是。”
“为什么?”他还以为这事是皇后娘娘动的手脚,可是以他掌握的情况看来,皇后娘娘不至于将手伸得这么长。若此事是义子故意为之,那他会这么做,定然有他的缘由。
秋一诺默了默,其实他刚开始会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桐桐说过,他要是中了解元,她就会天天做蛋羹给他吃,他就这么认真地想了想,后来发现,这样也未尝不可。
第70章
秋一诺道:“我准备入仕。”
秋君霖皱眉,“皇后就想逼着你入仕。”
“不用她逼, 我自己入。”
“冯太师在朝中权势不容小觑, 你若入朝当了文官,只怕少不得为他所用。你可是想好站队?”难道是想站皇后这一支?
秋一诺压低声音道:“我只听令于圣上, 就像义父一样。”
秋君霖微微摇头,“你若如此,只怕会让人以为你有夺位之心。”
“到时,我会跟圣上表明决心,相信圣上也会成全我。”
秋君霖微微揉了揉眉心, “你身为我义子,除非与我决裂, 若还与我往来, 只怕朝中众臣都要将你归为皇后一党。”
“所以, 一诺有个请求。”秋一诺正色道。
“说。”
秋一诺拱手, “一诺斗胆,请义父休妻,让我们护国公府与太师府断绝关系。”这样, 他们护国公府与就皇后娘娘也就没有关系,可以彻底独立出来了。
秋君霖沉吟片刻,“你查到了什么?”他态度这般决绝, 当是手中掌握了不少证据吧。
秋一诺从怀中掏出两封厚厚的信封来,递给秋君霖。
秋君霖打开信, 一看, 瞳孔便是一紧, 看完一封信后,脸色已是铁青,再拆开第二封,脸色却是气得通红,站了起来拳头重重砸在了坚硬的檀木书案上,浑身发抖。
秋一诺道:“两封信中所言,句句属实,义父可派暗卫前去仔细核查。”
两封信,皆是揭露冯氏罪证的,第一封,是鸳鸯蛊的由来,上面记录了鸳鸯蛊是如何流入定安城,到了冯太师手中,再到皇后娘娘手上,最后落入冯氏手上的。第二封,是二十年前林晚容一案。五年前,他按照秋君霖的安排将林晚容安置于觅罗山庄,他们出征后,冯氏每月不顾路程遥远,山路难行,多次前往觅罗山庄看望林晚容,两年后终于打动了林晚容,让林晚容相信她是冤枉的。此后一年时间,冯氏每次去探望林晚容的时候,都会极少量地在她杯中下迷魂散,迷魂散可让人渐失神智,记忆紊乱。最后,半疯半癫的林晚容终于留下了一封感激她照顾的书信,冯氏见大功告成,派出暗卫诱她自尽。
只可惜,这一切只是表象。实际,林晚容早就识穿了冯氏的真面目,林晚容有他事先安排好在山庄里的暗卫照应,那些掺了迷魂散的水她甚少喝下,就算偶尔避不过,事后都会抠喉吐出,少量的迷魂散不过起安神之用,她一直在装疯,最后林晚容见时机差不多了,给了冯氏一封书信,以假死脱身。
仅凭林晚容一面之言,不能断定冯氏之罪。所以,他在等。等到今年,李三归来。
李三并没有死,当年奄奄一息的他被人救活了,他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才恢复如常人,一路改头换貌,潜伏回定安,终于被他的人找到。李三确实是冯太师府的家仆,见不得光的家仆,冯太师培养了一批人,如果不够格成为暗卫,就是他们这种人。
秋一诺道:“林晚容跟李三我已经安顿好,义父若有疑问,可与他们细谈。义父,您想想,义母为了博得林晚容和觅罗山庄的人的信任,整整三年时间都在林晚容身边委曲求全,任劳任怨,可谓心机深远,深谋远虑。另外,她既然做得出当年这种事……一诺大胆猜测,鸳鸯蛊一事,雄蛊她从一开始就是要下到秋墨身上。如此毒妇,当休无疑!”
秋君霖看着眼前这些几乎无需他再去查证的证据,形如雕塑,一动不动,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像是震惊冯氏的所作所为,可这一切又像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许是当年林晚容一事,就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加之鸳鸯蛊一事,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于是承受这一切,便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这一切,仍是给了他一个极大的冲击。
秋一诺也不催促,知他需要时间接受这一切。
半晌,秋君霖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秋一诺退下。
书房的灯,就这么亮了一夜。
天微光的时候,秋君霖命人去传唤秋一诺过来,秋一诺刚起身不久,很快便到了,见秋君霖双眼通红,满是血丝,显然是一夜不曾合眼。
“义父,”秋一诺上前,“保重身体。”
秋君霖缓声道:“这点事还压不倒我。”他起身,“你说的这些事,我会一一找人核实。”
“是。”
沉默片刻,秋君霖又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又何需核实,或许,他只是在给自己一些时间吧,也给冯氏一个机会,他妄想,中间有没有可能哪件事是误会,或者冤枉了她?不,他明知不可能。
一想到同这样的一个女人同床共枕了十多年,秋君霖竟然觉得有些起毛。他不由猜想,这些年来她对母亲和小妹的好,也是那样带着处心积虑的吗?
秋君霖将两封信收好,纳入怀中,道:“这几日,我就不回府了。等我查清楚,自会回来处置她。”
“是。”秋一诺脸色如常。
秋君霖跨出书房前,忽而转身看他,问了一句,“以前,她对你不好是吗?”
秋一诺抬眸看他,迟疑片刻,没有答他。这些事都过去了,对他来说已是无关紧要。
秋君霖却能看懂他的眸色,微微点了点头,“其实……我也应该察觉到的。”她对南儿偏爱到了一种几乎盲目的地步,对于这样一个出色的义子,当是受过她不少嫉恨的吧。以前他从来没管过这些内宅之事,今日才忽然醒悟,内宅的肮脏,甚至要残酷过战场上的血腥,妇人间的心计之深,也丝毫不亚于运筹帷幄的军师。
第71章
秋君霖一走三天, 没有半点消息, 冯氏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这几日坐立不安,派了暗卫多番查探,也没寻到秋君霖的半点踪迹。
“你确定,老爷没有去过唐以柔那里?”冯氏烦躁问道。
瞬道:“是,属下几次查探,皆未曾在将军府发现老爷的踪迹。”
冯氏沉思片刻, “这样, 今日起你去监视唐以柔, 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紧她, 她沐浴时你给我我记下她的身体特征, 到时让画师绘一张一模一样的出浴图给我。” 这张出浴图,她会让人先送到易成手中,让易成去找文安然,再通过宁安郡主将此事闹大, 最后一定会让唐以柔身败名裂,成为一个人尽可夫的□□!
瞬应下后离去。
镇军将军府。
夏疏桐兴高采烈地来找秋墨姑姑,热情邀约她在两日后的重阳节去登高望远。
院子里,秋墨姑姑一听,连忙推拒,道:“你们一家人登高望远, 我这个外人实在不便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