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像是。”秋氏往外走了几步,仔细看了看,不一会儿就笑了,“是,江南来的!”
夏疏桐跟在秋氏身后,浅浅笑道:“这是安安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一家子下了台阶,马车也在府前的空地上停下,有婆子下了马车搬了矮凳,又有丫环打起了帘子,不一会儿,一个身穿淡紫色绣绿萼梅织锦披风的少女便从马车上探出了身子来。
“安安!”秋氏迎上前去,惊喜笑道。
夏馥安闻言抬起头来,见了他们先是一怔,继而满眼欢喜,提起裙摆匆匆下了马车,快步上前来,唤道:“伯母!”说话同时,作了个万福。
“安安,不必多礼。”秋氏笑着将她扶了起来,打量着多年不见的她。及笄之年的夏馥安的容貌,与当年画骨大师的画像像了差不多九成,要说有一成不像,就是如今人要比画像上的清瘦一些,秋氏看得眼眶微热,捧着她的脸心疼道,“你受苦了,孩子。”她瘦得,连披着披风都能看到她纤细的身段。
夏馥安清浅一笑,“劳烦伯母惦记,安安在江南过得很好。”夏馥安柔声道,“可能这一个多月来赶路,没休息好,这几日我也觉得自己瘦了一些。”
“辛苦了,”秋氏连连拍着她的手背,寻思片刻,道,“你先在府里休息一下,用顿便饭。你娘那边,等会儿休息好了,再上山去看她吧。”
夏馥安微微点头,面色显现出些许担忧,顺从道:“听伯母的安排。”
夏知秋上前来,看了看夏馥安,欣慰道:“一路上,辛苦了。”语音虽有关切,但多年不见,关系终是疏离了许多。
夏馥安低眉颔首,“不辛苦。”
夏疏桐笑道:“妹妹来了,那就快入府休息去吧。你的院子,母亲前些日子就让人打扫好了。”
夏馥安抬眸看她,只见眼前的少女五官精致明亮,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肤色白皙,两颊红润,气色极佳,身上穿着一件桃红色的妆花通袖袄,下搭一件淡紫色的缕金牡丹刺绣马面裙,身段适中略显丰腴,只一眼看去,便觉得整个人神采飞扬,极有福气。
夏馥安看得微微恍了神,很快低垂下眼来,绽笑道:“大姐姐,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倒愈发明亮光彩了起来。”
夏疏桐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秋氏便笑道:“桐桐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呢!”
秋氏这么一说,夏疏桐便害羞地笑笑,不说话了。
秋氏拉着夏馥安的手,邀她入内,边走边将夏疏桐正在同秋一诺相看的事情说了。
夏馥安听后,笑道:“那安安就先恭喜大姐姐了。”
夏疏桐笑笑,“谢谢。”想必夏馥安这回来定安,也是来相看的吧。
秋氏和夏疏桐陪夏馥安回了院子,秋氏不好打扰夏馥安整顿行李,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夏疏桐离开,吩咐厨娘们给夏馥安一行人准备膳食去了。
夏馥安用过膳后,带着两个亲信上了山去看望史氏。
不出夏疏桐所料,夏馥安在静心庵过了夜,第二日下午才下山来,也是,夏馥安到山上的时候,都差不多黄昏了,总不能匆匆看一眼就回来吧,母女二人不管亲不亲,总得做做样子叙叙旧。
夏馥安下午回来后,也没多休息,整理好了从江南那边带过来的手信,一一给各房送了去,很是周到。
夏疏桐的手信是秋氏陪着夏馥安一起送来的,夏馥安最先送的是他们长房的,秋氏收了礼后听说她还要给夏疏桐送,便跟着一起来了。
夏疏桐收下后,夏馥安坐了一会儿,便去给三房送手信去了,秋氏留在了夏疏桐院子。
夏馥安送来的手信中有不少吃食,其中有一盒点心,里面装了七八种不同的点心,有杏仁饼、鸡仔饼、老婆饼、蛋黄卷等等,夏疏桐试了一块杏仁饼,觉得有些干,便配着花茶小口小口嚼着,虽然干了些,但吃起来也挺香的。
秋氏同她说了些话,又随口提了起来,“安安还念着你舅舅舅母呢,给他们也准备了手信,她打算给你舅舅府上送拜帖呢,想着明日要登门拜访。”
夏疏桐听了,一个不慎被杏仁饼的干粉呛了一口,咳嗽了起来,秋氏连忙递茶水给她,轻轻帮她顺着背,有些责怪道:“慢点吃,别呛到。”
夏疏桐咳定后,道:“那安安明日要过去?”
秋氏道:“我同她说了你舅舅舅母和离一事,她听了,也有些失意。我让人送了拜帖去你舅舅府上了,明日我带她去看看你外祖母,你可要一起去?”
夏疏桐想了想,点了点头,她想见一诺哥哥。这阵子二人在相看,在外总要避避嫌,不能走得太近。
“另外,安安还想去太师府看望你舅……”秋氏说到这,顿了顿,现在也不能喊舅母了,只能改口道,“去看望冯姑小姐。我有些为难,你说让她一个人去吧,不合适,可若我带她去,也不合适。”她大哥是不希望她再与冯氏有什么不必要的往来的。
而且,前些日子,冯氏来了他们夏府一次,冯氏看着精神有些不太好,却是来替南儿说亲的,她当时听了觉得分外尴尬,有些为难地将桐桐已经在和一诺相看的事情说了,并婉拒了冯氏。冯氏当时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离开的时候两人有些不愉快,这段时日,她是不想再和冯氏见面的了。
夏疏桐道:“又何须登门拜访,让人将礼送去就行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看安安的意思,似乎还是比较想亲自送上门,这样显得诚心一些。”秋氏觉得为难,若让秋正南带她去太师府,倒是可以的,可是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又未曾婚嫁,走在一起又有些不妥。
“这么麻烦。”夏疏桐小声嘟囔道。
秋氏倒是对夏馥安的举动表示理解,道:“安安这是念着你舅……念着冯姑小姐的好呢。”毕竟以前冯氏,是很疼安安的。
夏疏桐想了想,道:“要不这样,我们送个拜帖,问下冯姑小姐的意见?看看她愿不愿意出门来和安安聚一聚?”
秋氏拧了拧眉,道:“不好,我们夏府送过去,她要是以为是要谈你和南儿的事就不好了。”
夏疏桐撇了撇嘴,心中有些抱怨:这个秋正南真是莫名其妙,这一世二人几乎都没什么瓜葛,保持着远远的距离,谁知道他突然就打起自己的主意了?还让冯氏来说亲,搞得两家人都尴尬。听说,他原先还想请外祖母来说亲呢,只是外祖母已经知道了她在和一诺相看之事,婉拒了他,谁知道他就去找了冯氏。
母女二人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合适的法子来,只能明日再看下情况了,不行的话,就让人直接将手信送去太师府得了。
第83章
次日,适逢旬假,长房一家三口带着夏馥安前往护国公府。
因着都是自家人,老夫人叶氏安排在了小花园里待客,小花园里的格局是特别设计过的,只要将园门一关,屏风一设,花园里便没什么风了,在冬月里也能像春日一般温暖。
众人聚在了八角攒尖木亭里,木亭的各个角落里都摆放着新鲜盛开的海棠花和山茶花,花朵鲜艳的颜色为亭中添加了几分生机。
亭中人言笑晏晏,夏馥安带来的手信中除了吃食,还有她亲手为叶氏绣的五蝠捧寿抹额,抹额绣得十分精致,针脚缜密细腻,叶氏很是喜欢,收下后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夸着夏馥安心灵手巧,还不忘对一旁的夏疏桐道:“你瞧瞧,安安不愧在江南呆了好些年,哪像你呀,整日骑马射箭的,哪有姑娘家该有的样子,你应该好好跟你妹妹学学,指不准明年出阁呀,还能绣个红盖头!”
“外祖母!”夏疏桐不依了,从她身后搂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撒娇。她跟秋一诺亲事都没定下呢,叶氏就这般调侃她了,她自是难为情的。
众人失笑,夏馥安也跟着浅浅地笑,离开这些年,跟他们终是生分了起来。叶氏当着众人的面夸了她,损了夏疏桐,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对待外家孩子和自家孩子的区别。
想到夏疏桐的这门亲事,夏馥安不由得看向了秋一诺,只见他负手立在亭柱前,一如多年前般安静沉默,他的身姿挺拨如竹,□□在外的半边脸庞和下巴几乎是无可挑剔,若没有那半面胎记,也不知容貌会是如何地惊为天人。
他偶尔同长辈们说几句话,也是放低了姿态恭身倾听和回话,不骄不躁,要知道,他如今已官拜二品,听闻不久前还高中解元,现在态度还能摆得这般恭谦端正,也不容易,难怪夏府长房对这门亲事会如此满意,这秋一诺,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佳婿。
看众人对这二人的态度,夏馥安心中清明,夏疏桐的这门亲事,已经是内定下来了。这样,对她来说未免不是一个好消息,起码她不会成为她的竞争对手。她此次回定安,是要在这里寻一如意郎君的,她不想呆在江南那种普通的地方过着平凡而富庶的日子,她要回定安,过上不凡而尊贵的生活。而秋正南,便是她最理想的对象,嫁给秋正南对她来说有些奢望,不过,却也是她奢望得来的。
夏馥安微微一笑,打量了亭内众人一眼,忽而自然而然地问道:“咦?怎么没有见到秋表哥呢?”
今日他们夏府登门拜访,护国公府众人都在,独独没有护国公府的嫡子秋正南。
夏馥安话一落音,便见亭内众人面色稍有一滞,很快又恢复如常。
秋君霖笑道:“他在院子里读书,就不过来了。”
“哦。”夏馥安浅浅一笑,道了一句,“秋表哥倒是勤学。”心中却想,今日这种情形,凭着两家人的交情,秋表哥当出来会客才是,如今却不见客,想来是有什么异常之处。不过,夏馥安也不着急,她才刚回来没多久,许多事情,总会慢慢搞清楚的。
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叶氏忽然想了起来,问了夏馥安一句,“我听说你前日去看望你母亲了,她身子如何了?”
夏馥安此行归来,为的就是史氏,叶氏虽痛恨史氏,可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气也好,恨也罢,算来,如今史氏病成这样也算是遭了报应了,叶氏心中的痛恨也就随之消散了不少。
听叶氏提起病重的母亲,夏馥安面上微微现出些许忧虑,低声道:“劳您费心,母亲身子不大好。不过,我此行带了一位女大夫回来,那位女大夫在江南是小有名气的,她给母亲诊过脉后,说还得再观察几日看看,我便将她留了下来。我明日早晨再上山看看,问下她情况如何,能否医治。”
叶氏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如果有缺什么药的话,同你伯母说,要是府里没有,我们府上也有许多药材。”
夏馥安低头温婉道:“多谢外祖母。”
叶氏打量着她,她这低眉顺眼的模样当真与当年的史氏有几分相似,只是容貌上来说又胜过史氏几分,可称得上是花容月貌了,就是身形清瘦了一下。叶氏不由得有些想远了,现如今,安安正是说亲的年纪,说句不好听的,史氏若是这个时候去了,安安还得守孝三年,这不是耽误她吗?想到这,叶氏又道:“如今你母亲病成这样,要不就将她接下山来,安置在府里好好休养吧。一来大夫方便诊治,二来你也不用整日奔波。”希望这史氏好歹能挨多两三年,别耽误了安安。
秋氏听了道:“母亲,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这事我昨儿就同安安说了,安安明儿上山就会将二弟妹接下来,流音院都让人收拾好了。”
夏馥安点头对叶氏道:“是,母亲已经安排了,劳您惦记了。”
叶氏颔首,又问道:“此行你是一个人回来的?你舅舅可有一起来了?”
夏馥安摇头道:“没有,舅舅在江南那边尚有要事要处理,晚了我五日上路,估摸着这两日也快到了。”
叶氏点点头,又问了一些夏馥安在江南的情况,夏馥安皆一一作答。
夏疏桐是知道的,夏馥安这些年在江南,不仅在女学方面表现十分出色,就史家名下那些铺子,她都是经营得有声有色的。不过在定安这里,女子擅长打理店铺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是以夏馥安这会儿对着他们避重就轻,主要说了许多女学里的事,对其营生一事则简单几句话带了过去。
女眷们说了好一些话后,夏馥安让丫环打开自己带来的一个点心盒,笑道:“外祖母,您尝尝这些点心。”她用纤细的食指指了指老婆饼,道,“您试试这老婆饼,软糯香甜的,吃起来不粘牙。”
叶氏见了这些精致各异的糕点,颇有食欲,笑盈盈地拿起帕子,捏起一块老婆饼咬了一口,细细嚼着,赞道:“不错,甜而不腻。”叶氏说着,又招呼众人一起品尝。
秋氏笑道:“母亲,这糕点我们昨儿就尝过了,都不错的。”
叶氏心情很好,朗笑道:“再尝一下又何妨,多人吃才香呢!”
秋氏笑,便拿了一条蛋卷来吃,夏疏桐也跟着拿了一块鸡仔饼,其实这鸡仔饼咸咸甜甜的,她不怎么喜欢吃,不过这鸡仔饼有点硬,她就想着把硬口些的糕点吃了,留些松软的给叶氏吃。
叶氏吃下一块老婆饼后,喝了几口龙井清茶润了润口,又看了看夏疏桐手中拿着吃的,问是什么。
夏疏桐笑道:“鸡仔饼,咸咸甜甜,香香脆脆的,不过有点硬。您要不试下我娘吃的蛋卷?”
夏馥安笑道:“硬是有一点,不过外祖母牙齿好,吃一块试试倒也无妨。”
叶氏笑笑,“你这丫头又知我牙齿好,外祖母年纪大了,就快咬不动了。”
“不怕的,偶尔尝尝些硬食,对牙齿也好呢。”
叶氏笑道:“那我就试一试。”
夏馥安便拿起帕子捏了一小块递给叶氏,叶氏接了过来,尝了一口后,笑道:“硬是有一些,但确实也够香。”
夏馥安浅笑道:“偶尔吃吃就可以了。对了,外祖母,”夏馥安指了指另外的一个糕点,道,“这杏仁饼有些硬,您吃的话尝一两口就可以了,也可以让丫环给您敲碎了吃,这杏仁饼吃起来干,你记得送点茶水喝,吃的时候小心些,别呛到了。”
叶氏欣慰道:“好好好。”
秋氏笑道:“可不,昨儿桐桐吃的时候也呛到了。”
夏疏桐笑了笑,道:“是啊,外祖母您吃的话千万要注意。”其实她昨晚被呛到的时候也想到了这个,本来是想着今日过来提醒一下外祖母的,谁知道夏馥安先给说了。今日看来,夏馥安给长辈留下的印象是十分细心而且体贴,就跟前世回来后给人的印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