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爆竹声停了,嬉闹声尤在,他松开捂着她耳朵的手,拨了下她耳边细碎的绒发,“吓着了?”
“……不是。只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两次了,还反应不过来?”
青辰低下头,这东西……能论次数的吗。
他却是再次捧起她的脸,“下人们都在那边玩闹,不会过来的,你有很多时间……反应。”
说着,他只手覆在她后脑勺上,却是又吻了上来。
这一次,真正是唇舌交缠,亲密,炙热……青辰只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窒息了。
小亭外,雪还在下。
第81章
后来,青辰躺在床上,半天都没睡着。
她的脑袋是木的,嘴唇是麻的,自那三个吻后,发生了什么,自己是怎么回到屋里的,她好像全然失了忆。
屋外,雪花片片,仍飘舞在前檐。
她不由摸了下自己的嘴唇,光滑中带一点涩感,像自己的,又不像是自己的。接连的三个吻,一个比一个突然,一个比一个久。
最后的那一个吻,尤其绵长,宋越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托着她的后颈,闭着眼睛,专注、执着,一直一直、反反复复地吻着她。
到最后,她都呼吸不上来了,嘴唇也有些肿了,他才放开她。
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大明朝,她从来没有接过吻,不知道亲吻竟是这样让人迷迷瞪瞪,怎么也喘不上气来,心里却悸动狂跳的滋味。也没想到,她的第一吻,竟是这么的热烈而……难解难分。
想着想着,她突然就又害羞了,倏然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老师说他喜欢她……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呢。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有些淡漠的人。身为内阁阁老,他成熟稳重,清贵端凝,一言一行都是严谨克制,庄重守礼的。跟她相处的时候,他也一直都维持着老师的身份,教导她,指点她,帮助她,替她担下责任,除此之外,他就没有其他更多的感情表露了。
在怀柔的客栈里,他温文有礼、充满风度,怎么也不肯与她同睡一张床。在顾少恒的府上,他也一样内敛自持,始终不肯解她的衣带,反倒用披风裹住她。
可到了昨天,他忽然就吻了她……简直如梦似幻。
被窝里,青辰辗转了几番,终于还是没有入眠。
没过多久,她就该起床了。
每年正月初一的早晨,宫里都会举行大朝会,京城的文武百官都要进宫为皇帝献上正旦贺表,共同给天子朝贺拜年。
宋越是礼部尚书,天没亮就进宫了,只吩咐了别的马车另送青辰。
青辰穿好了正式的朝服,戴上乌纱帽,便匆忙到门口乘了马车,赶往皇宫。
下了一夜的雪,停了。
一路上,马车破开了薄薄的晨曦,像是在追逐着什么人的前尘。
青辰到了奉天门外,只见数面旗帜正迎风招展,文楼与武楼旁各列着马、犀、象等依仗,从奉天门到奉天殿的丹犀上,排列着身披铠甲的卫士和手按绣春刀的锦衣卫们。
天蒙蒙亮时,随着鸣鼓的声响,文武百官已是在奉天殿外恭敬地列好。不久后,丹陛大乐奏响,大明皇帝朱瑞身着帝皇衮冕,在髹金龙椅上升座。
青辰有四份职,最高的是正六品,按品级站在六品官员的序列中。在进表官宣读百官贺表目录时,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正好与旁边一个在最后一刻赶到,还喘着粗气的人四目相接,竟是熟人韩沅疏。
韩沅疏的朝服都还有点皱,下巴上仍是刮不净的青须,他瞥了她一眼,表情很淡漠。
经历了昨晚,青辰不知怎么莫名有些心虚,被他瞥了一眼后很快垂下头来。
后来,又有选派的官员向天子致唱贺词,“兹遇正旦,万物咸新……慕惟皇帝陛下,膺乾纳祐,奉天永昌……”
青辰又忍不住微抬头往前看,只见在她前面的官员们明显分成了绯、青两色,四品以上的官员着绯,四品以下的官员着青。而在文武百官的最前一排,是身着二品锦鸡绯袍的内阁阁员,大明丞相,宋越也在其中。
他离她太远太远了,以致于她匆匆一扫,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背影。
人生还挺奇妙的。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离得那么近,面对面不留一丝缝隙,几个时辰之后,他们之间却是又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不可跨越,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青辰忍不住想,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昨天夜里,他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思绪一飘散,就又回到了昨夜的小亭里,那双柔软的唇,夺走了自己的心跳……
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再次心虚地看了眼韩沅疏,发现韩沅疏也在看着她。他眉头微皱,眼神中有些困惑,动了两下耳朵,然后袖下的手指悄悄指了下前面人的绯袍。
青辰瞬间就反应过来,他是在暗示自己,大约是她胡思乱想,耳朵红了。
她有些尴尬,幸亏韩沅疏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否则……
朝会过后,天子朱瑞返回了后宫,臣子们则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互相拜年问好。
青辰往前方看去,只见宋越已经转过了身子,面对着她,似乎正要往下面走。不过他跟徐延一样,被一群拜年的官员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住了,挪一步好像都很困难。她仍旧看不清他的脸和神情。
青辰身旁的官员大多都在向前方涌去,争着给二、三品大员们拜年贺喜,充耳皆是祝福之声。她刚升职,也不认识什么人,便没有去。
不过身边有个韩沅疏,她倒是认识的。
青辰走向韩沅疏,韩大人的韩字才叫出口,他便摆摆手道:“不必。我不得空,还有很多事要忙。”
说完,他甩了下袖子便走,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问:“你刚才想什么呢?耳朵都红了。”
她怔了一下,心跳倏然加快,“……没什么。”
“不过是参加个朝会,有什么可想的。”韩沅疏撇撇嘴,扭头去了。
青辰立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干些什么。她不认识什么人,也没什么人认识她,虽是交际的场合,却无人可以说话,倒是有些孤单。
昨夜才与宋越谈起孤单,现在立刻就叫她体会,还真是巧。
她不由又往宋越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他已经离自己近多了,因生得高,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人群中出挑的身影。
青辰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在向自己走来。他的神情平和而淡然,没看出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身边依然是簇拥着不少人,他忙着应付。
要不要等他呢?青辰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下犹豫。
不过她没有犹豫多久,就有人自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是笑嘻嘻的顾少恒,“青辰,哦不,正式场合,该叫声沈大人。人太多了,我到处找你。半天了才看到你站在这。”
青辰回了他一个笑,“新年好。”
“新年好。”顾少恒的脸被冻得有些发红,两颊上露出两个酒窝,“你昨日过得怎么样啊,好不好玩?该不会又看了一夜的书吧?”
“没有看……挺好的。”
“那就好,我们商量好了,初三一起去给宋老师拜年,你也一起吧。”
“我……好的。”青辰还没告诉他们,她就住在老师家里,只等到初三那日再说吧。
他忽然想到什么,皱了皱眉,“不过,徐斯临也会一起去。你可介意?”
青辰摇摇头,“你们两个,可合好了么?”
“没有。我懒得理他。没什么好说的。”
“因我生的误会,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仇,要不还是……”
话还没说完,一位内侍便匆匆地来到他们面前,对着青辰道:“沈大人,太子殿下召见大人,请大人随我去一下慈庆宫。”
“现在吗?”青辰愣了一下,不由看向宋越的方向。他已经快要走到她面前,此刻正透过人群,看着她。
那内侍答:“大人,正是现在。太子殿下说了,越快越好。”
青辰点了下头,理了理袍子,随着内侍往东边的慈庆宫去。
奉天殿外,百官齐聚。在一众朝臣当中,目光追逐着被太子召见的沈大人的,除了宋越,还有其他人。
一是站在远处的徐斯临,一是站在更远处的陆慎云。
第82章
慈庆宫。
沈青辰随着内侍到太子书房时,朱祤洛正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地想着什么,短而密的睫毛半遮住眼眸。
他的身上还是朝贺时穿的九章衮服,略显瘦削的两肩上绣着四爪黄龙。一旁的桌子上,倒扣着一本看了一半的册子,是青辰送他的葫芦娃。
见青辰来了,他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额前的冕旒叮叮当当地晃动,略显青涩的脸上神情淡淡的,眉尖微微蹙起。
朱祤洛打发了伺候的宫人,然后抬睫看着青辰,嘴唇微掀道:“……有件事,想问问你。”
青辰点了点头,“太子殿下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朱祤洛凝眉静默片刻,才开口道:“方才朝会后,本太子去看了察合台汗国进贡的战马。那些马看着挺矮小的,不如我大明饲养的马膘肥身健,鬃毛整齐。于是本太子忍不住,当着他们世子的面,说了句这等矮小的马,没看出有什么好的,只怕是劣马。”
青辰略想了想,道:“那察合台汗国世子定是不忿了吧?”
他的睫毛眨了眨,“你怎么知道?”
“察合台汗国是蒙古四大汗国之一,而蒙古马,是当今世上最好的战马。”青辰耐心地解释道,“蒙古马的个子虽然矮小,看着其貌不扬,不若我国的很多马身形优美。但它们胜在生命力顽强,不畏寒冷,既有速度耐力又很好,在战场上,它们胆大、勇猛,不容易受惊。所以,这种马是最好的军马,也正是我们国家所缺乏的。”
“察合台汗国千里迢迢来进贡,太子殿下说他们献了劣马,他们自然就……”
青辰是学历史的,这些知识对于她来说是入门的常识。可朱祤洛才十二岁,虽是一国太子,但到底还是个孩子,不知道这些也实在正常。
朱祤洛垂下头,“你果然是什么都懂。只可惜,你才到东宫,也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我今日说了这些话,给父皇和大明朝丢人了……”
辉煌的灯火照在他稚气未脱的脸上,他的神情看着有些懊悔和自责,一双黑眸没什么神采,眼睑低垂着。
青辰明白,身为一国太子,母后又去了,他自小肩上就背负着许多压力。他之所以一直很努力,肯定是想在朱瑞面前有好的表现,想让天下人认可他这个储君。现在一不小心失了言,还是在正旦这样喜庆的节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心里的难受可想而知。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那察合台汗国世子还说,为了证明他们对大明进贡的诚心,证明他们献上的马是最好的马,他要派人用他们的马……与我东宫赛马。”
“本太子若是不答应他,世人便会以为我怕了他,是比不过他才不敢应下,会失了我泱泱大国的脸面。可我若是答应他,他的马既是好马,他们又是自小在草原上长大的,马术都很是超群,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到时候若是输了,也是一样丢人……”
“方才一时不知作何决定,我便问了父皇。父皇说,事情是因我而起,要我自己做决定,若是决定不了,可向有才之人请教。”朱祤洛说着,停了一下,清直的眸光透过摇晃的冕旒,落到青辰身上,“我……我想到了你。”
王立顺是他最信任的人,可不算一个有才之人,朱祤洛看得很通透。在朱瑞的提醒之后,他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人,是眼前这个还有点陌生的人,这个让他打第一眼起就觉得有些不一样的人。
这个温和清雅,生得不令人讨厌,气质中莫名带了点女性的缱绻旖旎之感,会陪他很久的人。
青辰敛目,恭敬道:“多谢太子殿下赏识。”
“怎么办啊?”他拧着眉头问,口气中有些无奈,有些孩子气,“一会父皇要在奉天殿设宴,他们一定会借机再次提出的。”
“殿下不必担心。”青辰安慰道,“我大明泱泱大国,不必惧怕他这样一个小国,只答应他们就是了。”
朱祤洛有些犹豫道:“答应赛马,若是输了……”
“既然答应了,当然不能输。”青辰肯定道,“所以,殿下不能痛快地答应,等他们逼问您时,您要做出十分为难的神色才是。这样他们就会以为我们是在怯战,将大明朝逼到如此进退维谷的地步,他们难免得意忘形,等我们提出有利于我们赛马的条件时,他们才会轻易接受。”
听了这些,朱祤洛的双眼霍然一亮,“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假装不敌,只要他们接受了我们的条件,我们就可以赢?”
青辰点点头,“正是。”
“那是什么条件呢?”
“一个看起来很公平的条件。赛马的日子由他们来择,但地点,必须由我们来选。”
“你是说,只要挑好了地点,我们就能赢了比赛吗?”
“太子殿下可以这样理解。”青辰继续道,“而且,不仅要赢得比赛,赢回面子,还要赢更多的东西。这才是真正的赢。”
朱祤洛眨了眨眼,“能赢得比赛已是很好了,如何还能赢更多的东西?”
青辰看着他,徐徐道:“这便是臣让殿下不要痛快答应,而是故作为难的第二个原因。我们拖着不答应,察合台汗国一定就更想比试,到时候我们就说,单纯的赛马,只分个输赢,不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这样没什么意思,所以我们大明才不比。察合台汗国一定会以为,这个说法,只是我们怯战的托词,再加上他们觉得自己赢面大,肯定就会提出加上赌注,逼我们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