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水。”
秦芃认真回答:“所以我掉下去了,肯定会淹死。”
看秦芃说得这么认真,柳书彦愣了愣,随后笑了:“公主,你可真有意思。”
“我是认真的。”
“你放心,”柳书彦目光柔和:“我在,你淹不死。”
“还是别尝试比较好。”
秦芃非常严肃建议。
柳书彦瞧着她,忍不住道:“其实和你在一起,我经常会想起一个故人。”
“故人?”
“嗯。”柳书彦垂下眼眸:“你恐怕也知道,就是秦书淮的前任妻子,董婉怡。”
听到这话,秦芃愣了。
她记忆里,似乎不曾出现过柳书彦这号人物?
“你怎么会认识董婉怡?”秦芃斟酌着用词:“她可是秦书淮的妻子啊?”
“是啊。”
柳书彦笑容有些苦涩:“我这辈子最惋惜的事儿,大概就是没能早点遇上她吧。”
“你到底是如何认识她的?”
对于一个如此优质的男性,秦芃觉得自己不该没有印象。
柳书彦闭着眼睛,慢慢道:“我以前狂傲,总觉得自己文章写得好,谁都不放在眼里。那时候我同董小姐的弟弟交情不错,有一日他突然同我说,有个人的文让我鉴赏一二……”
柳书彦说着,秦芃逐渐想了起来。
她当董婉怡的时候,因为瘫痪,所以很少出门,每天闲在家里无趣,便随手写了许多东西。
她那时候也没个读者,就找时不时来看她一次的弟弟董承品读。
董承向来是个无脑的,看见书就头大,更别提评析文章?然而为了不再自己在姐姐面前丢脸,董承便要求说回去研读。
回去研读后,他回来了,画风大转,对她的文指指点点。
她认为董承没有这个胆量,就追着问是谁,董承就将柳书彦给招供出来,但也没将柳书彦名字爆出来。
没有主动报名字,秦芃是个知趣的,平日也就是个打发,对方来了信,她回个信,一来二往,倒也相熟。
她其实也不过就是生活里多个乐子,聊完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没有建立更多的联系。所以重生过来,秦芃几乎想都没想起这个人。
然而如今聊起,秦芃却才知道,原来这个人,居然是柳书彦吗……
那位笔友的心态,秦芃其实是很喜欢的。
以前在院子里瘫着看春花秋月的时候,她偶尔也想过,这个笔友会不会是个大富大贵的贵人,也许有一天就能来把她救走呢?
如今看着月光下絮絮叨叨说着过往的人,秦芃突然觉得,上天对她真的很贴心。
柳书彦说着和董婉怡的事,秦芃就在旁边倒酒。
因秦芃认真听着又想着事情,就没控制酒量,酒一杯一杯喝下去,很快柳书彦脸上就变成了红红的一片。
然而他还是保持着清醒,认真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同你说这些吗?”
“不知道。”
秦芃诚实回答,柳书彦笑着凑过来,看着秦芃的眉目:“你像她,特别像。”
“所以我特别怕,我到底是喜欢你,还是把你当成了替身。如果不是喜欢,我怎么能让你喜欢我呢?”
“那你现在怎么觉得呢?”
秦芃看着面前离她很近的人,觉得有些好笑,柳书彦瞧着她,好久后,他低下头,将头埋在秦芃手心里。
“我不高兴了。”
“嗯?”
这样孩子气得动作,让秦芃有些好笑。
柳书彦埋着头,闷着声道:“他喜欢你,我不高兴。”
“秦芃。”
柳书彦声音很小:“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秦芃微微一愣,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是之前,柳书彦这样说,她大概会很是高兴。可是此时此刻却没有了。
秦书淮的模样一直回荡在她脑海里,他站在长廊上,提高了声音,说那一句我等你。
“你在犹豫。”
柳书彦抬起头来,看着秦芃:“如果是之前,你不会犹豫的。”
“我……”
“嘘。”
柳书彦将手指放在她唇上,温柔看着她:“不重要。”
他摇了摇头,带了酒气:“这些都不重要,秦芃,我能等。”
“你只要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这就够了。”
秦芃没说话,柳书彦似乎是有些失望,往后一倒:“嗨呀,还没喜欢上啊?”
“没事没事。”
柳书彦漫不经心道:“我等董婉怡到她死都等得起,你……”
“还是很喜欢的。”
秦芃听见他说董婉怡,不由自主想起了当董婉怡那些日夜里,她少有的欢乐和慰藉。
她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柳书彦仿佛早已不仅仅是一个人。
他仿佛像是她生命里所有美好的寄托。
平静的、温柔的、稳定的。
让她不会觉得害怕又退缩的,那个合适的人。
第六十一章 (一更)
听见秦芃的话,柳书彦有些诧异。
秦芃瞧他呆呆的神色,抿了抿唇,本来想直接将自己是董婉怡的事告知他,毕竟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姜漪。然而却又觉得有些不合适。
她向来戒心很强,总要给自己加一层又一层谎言,才觉得有安全感。
柳书彦好久才反应过来,颇有些惊喜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啊。”
秦芃一手被他握着,用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瞧着对面的人。
她内心突然决定下来。
当年秦书淮为了权势放弃她,她不能当这样的人。
哪怕她曾经也想为了权势嫁给封峥,可如今的秦芃,也早已不是赵芃了。
那么多年过去,没有了赵钰,没有了野心,她如今就只想安安稳稳,有一段平静的后半生。
柳书彦看着她,便明白她说的是真的,他心中有狂喜无法抒发,干脆站起身去,到了船舱外面去,拿起船桨,长啸了一声。
秦芃斜卧在船舱看他,柳书彦高歌而起,撑船归去。
两人回去的时候没搭乘马车,就并肩走着。
柳书彦说着趣事,秦芃忍不住一直笑。
笑着笑着,就有雨滴落下来。
“呀!”
柳书彦惊叫出声,雨滴旋即滂沱而下,柳书彦一把抓住秦芃的手,叫道:“快跑!”
此时离卫府已经不远,柳书彦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就往卫府跑去。
雨倾盆而下,打得人有点疼,秦芃被这个人拉着,跑在雨里,居然觉得有了那么几分爽快之感。
好像自己也被这个人同化,带了些文人豪气。
柳书彦回头瞧她,秦芃被雨打湿了衣衫,笑容却十分明朗,他忍不住晃了晃神,突然顿住了步子。
秦芃仰头看他:“怎么了?”
柳书彦上前一步,在雨里低头看她。
“秦芃,”他握着她的手,似乎是有些紧张:“长这么大,我还没亲过姑娘。”
听了这话,秦芃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柳书彦紧张低下头去,他呼吸带着灼热,秦芃有些恍惚,看着这个人低头靠近,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有些紧张,有些想退缩,又觉得应当站在此处,闭上眼睛。
便是她挣扎着的片刻,江春的声音突然传来:“王爷,伞……”
柳书彦和秦芃同时抬头,便看见站在巷子里的秦书淮。
他也不知道是站了多久,全身都湿透了,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狼狈。
秦芃诧异瞧着他,他一直看着双手交握着的两人。
江春手里拿着伞,察觉气氛不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做错了什么事。
秦芃有些紧张,她看着秦书淮垂下眼,从江春手里拿过伞,慢慢走到她面前。
她有些想后退,然而柳书彦和她交握的手骤然给了她勇气,她站在那里,看见秦书淮走到她面前,撑开了伞,将她笼在伞下。
她以为他会吼她,或者是做些什么不可控的事,然而许久后,他却只是沙哑说了句:“雨太大,容易染风寒。”
说着,他将伞交到秦芃手里。伞上的温度到了秦芃手心,秦芃这才回神:“王爷怎会在这里?”
“我在等你,等到一半,下了雨,我让江春去车里拿伞,想去接你。”
可是他没接到她。
他看着她和柳书彦跑着回来,她脸上笑容太明朗,太美好,是这一生,他显少得见的模样。
他站在暗处,不能离开,无法上前,他贪婪看着她的笑容,又觉得内心钻心痛楚。
他爱的姑娘有这世上最美的笑颜,可是却不是他给的。
他厮杀半生手握重权,却才发现,他那么努力做的一切,似乎都没有那个人拉着 她奔跑在雨里,让她觉得欢喜。
他或许是不明白她的。
爱着她的半生,下雨了,他只想着为她遮风挡雨,他从来没想过会拉着她跑在雨里,因为他舍不得。
可此刻他却突然意识到,秦芃从来不是要被人护在身后的娇花,爱她这么多年,或许他一直爱错了方式。
秦芃拿着伞,秦书淮抬手擦了脸上的雨水,沙哑道:“你回来了,就行了。”
说完,秦书淮便转身打算离开。
> 走到一半,秦芃突然叫住她:“王爷!”
秦书淮顿住步子,没有回头。
雨噼里啪啦砸在他脸上,秦芃握着柳书彦,看着那人的背影,突然有了莫大的勇气。
她高喊出声:“我不能嫁你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秦书淮捏紧拳头,闭上眼睛。
“长公主,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秦芃语调温柔下来:“人这辈子,不是只有权势的。我当这个长公主,不是只有那婚姻来换。秦书淮,”
她叫着他的名字,仿佛是当年一样的语气,带着温柔:“找个喜欢的人,你就明白了。”
“我明白!”
秦书淮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回头,怒吼出声:“我怎么不明白?!”
权势不能拿婚姻来换,他怎么不明白?
当年他当着质子,不是有没国公贵女抛出橄榄枝,可他却都一一拒绝。
那时候是她要嫁给封峥,是她要这份权势。
当年她没心没肺,可如今却要对他说深情?
既然当年能嫁给封峥,为什么不能嫁给他?
如果是因为她喜欢了别人……
那她喜欢了卫炀,喜欢了柳书彦,怎么就不能喜欢他?!
他陪伴她十一年,等她六年,他为她甘于只当一个质子苟苟营生,他也为她能不顾一切披荆斩棘成为摄政王权倾朝野。
为什么她喜欢所有人,唯独不能喜欢他?
明明是他最早遇见,明明是她先说她喜欢,明明是他娶了她。
“秦芃,”他颤抖着身子:“不要和我提喜欢一个人,我喜欢得比你深比你真比你痛苦比你绝望比长久,你不配在我面前,”他咬着牙,一字一句:“提喜欢这两个字。”
秦芃有些错愕,然而看着雨里那个青年,她握着手心里的温暖,软了神色。
“或许吧。”
她语调平淡,仿佛是和陌生人说话:“我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王爷的人生,终究是自己走的。”
秦书淮没说话,秦芃转身进了卫府。柳书彦和她告别后,带着小厮走到秦书淮面前告别。
秦书淮面色不动:“想好了?”
“王爷,”柳书彦笑了笑,不在意道:“是您的就是您的,不是您的别强求,不过是些风花雪月的事,别为此失了风度。”
“柳书彦,”秦书淮垂下眉目:“你要娶一个女人,从来不是只是风花雪月的事。不是说同她说几句好话,陪她看看风景的事。你要和她一起经历苦难,经历欢喜。也许她会惹祸,也许你会摔倒,可当你认定她,这一辈子,你就得为她扛起所有因她而来的压力。”
柳书彦听着,秦书淮面色平淡。
“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夫人酷爱牡丹,那时候我只是质子,牡丹仅有皇帝敢选,那时候我敢为她去摘牡丹。”
柳书彦听懂秦书淮的话,面色正经起来。
秦书淮抬眼看他,继续道:“二十岁那年,她说她厌倦宫廷,向往自由,我带着她来到北燕,我拒绝权贵求亲,一心归隐山林,因为她说她想要平静的日子。”
“后来她死了。”
“死于我无权无势,死于我无能。为了给她报仇,我蛰伏多年,我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位置,我作恶多端我丧尽天良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认识我自己,可是,”他声音沙哑:“我却从未觉得这不该。”
“因为我喜欢她,我娶了她,就理当保护她。柳书彦,”他眼中全是冷意:“你有做好这样的准备吗?”
“王爷,”柳书彦苦笑出声:“你是一定要把感情的事情,牵扯到朝堂上吗?您不觉得,这样做,有些过于小家子气了吗?”
“我走到今天就只是因着一份感情,柳书彦,我比不得你们心怀四方,我的心特别小。”
柳书彦一时哑然。
秦书淮也不多说,转身离开。
等秦书淮走远了,旁边侍从有些担忧道:“公子……”
“勿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