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三注意力转向杨边疆,开始把他当作一根救命稻草,忙好声好气央求:“边疆,你帮我劝劝冯荞,叫她跟我回去吧,她肯听你的。”
“这事我不掺和。”杨边疆说,“我都听冯荞的,冯荞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可舍不得叫她委屈自己。”
冯老三站在那儿,再没人肯搭理,就连二伯都看不下去了,无奈悄悄劝道:“老三,你先回去吧,不是我说你。冯荞这孩子从来都是个懂事孝顺的,这回也实在是叫你伤透了,你光说这些有啥用?”
冯老三拖着脚步,低垂着头离开了。
冯老三走后,杨边疆也起身告辞,二伯一家送他到门口,杨边疆借着天黑别人看不见,一伸手悄悄拉住了冯荞,冯荞便跟着他继续往前送。
“冯荞,跟我走吧,我真受不了了。”
“光躲着也不是办法。”冯荞说,“他是我爸,可这次我心里没法原谅他。”
“说句不该说的,按我这脾气,一脚踹出去省得烦人。”杨边疆心里窝火,却顾及毕竟是冯荞的亲爹,不然恐怕话说得更狠。他想想又安慰冯荞,“你没有错,给我我也不会原谅他。脚底下的燎泡,都是他自己走的,谁也不能说你什么。”
“嗯,我知道。”冯荞说,“其实他想要儿子我不怪他,可他不能为了儿子,把闺女使劲往泥里踩。”
为了个还没影的儿子,就不把闺女当人了,冯荞心里这一次真是恼透了。冯老三这种人,难怪老天没让他生出儿子来。
杨边疆停下脚步,一手忽然搂住她把她抱进怀里,用力一抱,在她耳边轻轻说:“要是能把你装在兜里偷走多好,我一时半会也不放心。”
突然而来的拥抱,两人尽管日常相处,也会有些亲昵的动作,可这还是头一回。冯荞脑子里懵了一下,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但只是短暂之后,就很乖顺的把头贴在他怀里,默默无声。
像一只汲取温暖的猫。
第72章 婆媳
杨边疆用力一抱, 安慰地拍拍她的背,便放开了。这个年代,喷涌的感情你也得低调憋着, 也就是现在天黑,没人会瞧见。
“我回去了,你也回吧, 回去赶紧睡觉。”
“嗯, 你路上骑车慢点儿。”冯荞答应一声, 慢慢转身沿着小巷往回走。她回到二伯娘家,洗漱后爬上床睡觉。因为屋子少,她在二伯娘家一直跟二伯娘睡一张床的, 二伯娘收拾完了也上床跟她一起捂被窝。
关于今天晚上冯老三来的事,冯荞本以为二伯娘会跟她说点什么,但是二伯娘却一句也没提。
尽管都知道冯老三自己作孽,二伯却分明是希望冯荞能原谅她爸的, 但二伯娘却持不同意见, 为此二伯娘和二伯还小小争论了一下,二伯的意思无非是冯老三如今落得可怜了, 懊悔万分,他总是冯荞亲爸, 就原谅他一回吧。
二伯娘却说,事情又没发生在你身上, 换了你试试?
“我先扇你两巴掌, 再跟你说我打错了, 手打疼了可怜了,你赶紧原谅我?谁知道还没有下回了?”
二伯没了话说,只好心里埋怨弟弟冯老三,自己作的死,别人帮不了他了。
第二天一早上班,杨边疆一见面就告诉冯荞说,他妈病了。
“病了?”冯荞吃了一惊,杨妈妈身体看着可挺好的,她忙问,“是怎么啦?生的啥病?”
“也没大碍,就是昨天晚上摔了一下,腰摔伤了。”杨边疆说,“这下可糟了,大过年的我妈摔伤了腰,啥都不能干,我要上班,我爸可不会做饭做家务,过年吃饺子都困难了。”
冯荞听了也有些担心,这寒冬腊月的,怕不是滑倒了吧?摔伤可轻可重,摔到腰,一时半会怕不能干活。
“怎么摔到了呢?”
“她自己说,昨晚黑咕隆咚在院子里走,一不小心就摔了。”杨边疆挺担心的语气说,“我大嫂吧,本来就跟我妈合不来,又整天带个孩子,她真顾不过来,我妹婆家远,她一个出嫁女,大过年也不好呆在娘家,你说我妈摔到腰不敢动弹,家里连个能照顾她的人都没有。”
冯荞听出杨边疆语气中那满满的希冀,心里才一转悠,自己虽说还没过门,可这种情况是不是也该尽尽心?她才一想呢,杨边疆语气一转,就商量着问她:
“冯荞,你看要不你辛苦点儿,去帮着照顾几天行不行?我一个大男人,我也是干着急。”
“行啊。”冯荞说,“本来我也该去看看。”
“太好了!”杨边疆顿时兴奋起来,“冯荞,你看今天都腊月二十七了,马上就过年了,要不我给你请几天假,你这几天就帮着照顾我妈,准备准备过年,你看行不行?回头厂里和二伯娘那边,我去商量。”
冯荞略微一想,也就点头答应了。准婆婆摔伤了,这事情她也不好推脱呀。杨边疆便说今天帮她请假,在岔路口车头一转,先把她送回自己家去了。
冯荞一进屋,便看到杨妈妈正坐在小火炉跟前炸丸子,一看见她,就笑眯眯站起身迎上来:“她二姐来啦?我正等你呢。”
冯荞:“……”
她一转身,人家杨边疆已经笑眯眯地骑车上班走了。
“冷不冷?赶紧烤烤,这一大早上班,身上怕都冻透了。”杨妈妈给冯荞拿了个小板凳,拉着冯荞一起坐在小火炉跟前。小铁锅里热油翻滚着,杨妈妈正在炸过年的萝卜丸子。她先递了双筷子给冯荞。
“先尝尝,刚炸好热乎着呢,尝尝盐少不少。”
“妈,不是说你……摔着了吗?”冯荞隐约有一种预感,心里忍不住开始埋怨杨边疆。
“可不是吗,昨晚我在井台滑了一跤,真摔了一下,可没哄你。”杨妈妈笑着说,“她二姐呀,不是边疆哄你,也是我想叫你来,边疆跟我说,你家里后娘正在闹腾呢,我就寻思,你在二伯家过年也是过,到这儿来过年也是过,还不如来这儿过年,咱们娘俩一起包饺子热闹。你二伯娘要是担心,怼外头呢就说我摔伤了腰行动不便,叫你来伺候我,谁也不能说啥。”
冯荞:……杨边疆你个贼心眼的坏蛋!
当她傻呢?她百分之九十九敢肯定,杨妈妈这“病”是杨边疆指使的。大约也不全是骗人,昨晚他妈可能真滑了一跤,索性都不用找别的“病”了。
不过冯荞此刻也感受到了杨妈妈的善意。反正已经这样了,她也没多说什么。她烤着炉子,吃了几个香软可口的萝卜丸子,就开始忙着跟杨妈妈一起炸丸子,杨妈妈负责挤丸子往油锅里放,她负责拿长柄的笊篱捞。
杨妈妈却因为她的到来格外高兴,炸了丸子又炸豆腐泡,一边忙碌,一边跟她聊着家常。
“你爸今天找老战友喝酒去了,就算不喝酒,他年里年外也不着家。今年过年,老大他们两口子说在自己家过了,到时候就来吃个年夜饭,边疆再上班,整天就我一个人在家。”杨妈妈喜滋滋总结,“冯荞啊,你一来,咱家过年可就热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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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边疆成功把冯荞哄回了家,一整天都是好心情,只觉得今天手表走的比往常慢,巴不得早一点下班。只是几个师傅有点儿不得劲,吃惯了冯荞做的饭菜,冯荞请假,中午他们自己做饭不可口啊。
下午,离加班还有一会子呢,杨边疆正在工房刨木板,李师哥伸头喊了一声:“边疆,你老丈人来了。”
“哪儿呢?”杨边疆放下木工刨子。
“在带锯房门口等着呢,说来接冯荞下班,我跟他说冯荞请假了,他还不信。”李师哥疑惑地说,“我记得前阵子不是说,冯荞那个后妈怀孕了,逼的冯荞在家住不下去吗,她爸今天咋又跑来接她了?”
“大约又觉着闺女还有用吧。我去看看。”个中缘由杨边疆不想多说,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摊上这么个老丈人也没面子。他快步走出工房,一眼就看到冯老三站在带锯房门口。
“边疆。”一看到杨边疆,冯老三就陪着笑脸迎上来,“那啥……我来接冯荞下班,冯荞呢?”
“冯荞请假了。”
“请……请假了?”冯老三脸色狐疑,“好好的,她怎么请假了?”
“你说呢?”杨边疆反问,一边自顾自往大门外走,把冯老三引到了大门口。他站定,看着寒风中冷得发抖的冯老三。
“叔,不是我这做晚辈的批评你,你这么跑到厂里来找冯荞,考虑过影响吗?要是她不愿意跟你回家,你是不是还打算在全厂人面前数落她一顿,让别人都以为她忤逆不孝顺?让她在外头不好做人?”
冯老三张张嘴,竟然没说出话来。他顶着寒风跑来接冯荞,的确是打的这个主意,姑娘家脸皮薄,他寻思着只要可怜兮兮地求一求,闹一闹,当着厂里那么多人,冯荞也只好跟着他回家。
“没用的。”杨边疆语气平平,“她家里的事,厂里师傅们多少都知道,十里八村又不是太远,就算冯荞自己不说,谁还不知道她在家里受了多少搓磨?谁还不知道她是被亲爸后妈一起赶走的?这厂里都是些直脾气的大老粗,到时候你闹起来,他们当着面奚落你几句难听的,说你全都是活该,你只怕自己更难堪。”
冯老三老半天没接上话来,哭丧着脸往地上一蹲,抱着头懊悔去了。
“我妈摔伤了,让她去帮忙照顾几天,我妈是腰伤,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大概就在我家过年了吧。”杨边疆顿了顿,轻叹一声,还是对冯老三说道:“叔,您回去吧。你到底是冯荞的亲爸,冯荞是个心善的姑娘,这些年她对你怎样你自己最清楚。只要你别再给她添烦添乱,别再戳她的心窝子,等您老了,她兴许还愿意照顾你。可你再这么纠缠闹腾下去,只能让冯荞心里更委屈,彻底跟你恼恨了。到时候您可就真没半点指望了。”
这些话正中冯老三命门,冯老三懊悔了半天,眼见女婿一脸旁观平淡,大冷天的厂里也没人过来说句话,只好低着头离开了。
杨边疆下午回家的时候,因为本家一位三婶子来串门,杨妈妈这个“伤者”尽职地靠在东堂屋床上装病,三婶子坐在床沿上跟杨妈妈聊着家常。冯荞便一个人在西屋,正坐在床沿上听收音机。
杨边疆跟他妈和三婶子打了个招呼,转身一进西屋,便对上冯荞要笑不笑的脸色。
“我回来啦。”杨边疆笑脸殷勤地开始装傻,走到她身边,讨好的伸手碰碰她胳膊,“冷不冷?这屋没有炉子呢,等会儿生个火炭盆烘一烘暖和。”
冯荞撇着嘴,瞟了他一眼没作声,杨边疆笑着推推她:“怎么不说话?我跟你说,外头可冷了,不信你看看我这手,带着手套都快冻僵了。师父还说呢,看天气这几天只怕有雨雪。”
他取下手套,当真把一只大手掌伸到冯荞眼前给她看,又作势要用凉手去冰她的脸,冯荞抬手拍开了。
“去你的!叫你骗我。”冯荞嘟着嘴说:“啥事你都自作主张,也不跟我商量。再这样,我下回真跟你生气了。”
“那什么……我这不是想你来吗,再说你在二伯娘家,你爸肯定要去纠缠,年都过不安生。”杨边疆笑得愉快,忽然俯下.身子,凑近她耳边轻声央求:“媳妇儿,下回不敢了。”
冯荞一张脸顿时爆红,头靠的太近,于是她抬脚踢了过去,终究没舍得踢重,一脚踢在他小腿上。
杨边疆美滋滋挨了这一脚,看着她笑。
“我刚才去跟二伯娘说了。”他说,“顺便把你换身的衣裳和随身用的东西也拿来了。”
“二伯娘怎么说的?”冯荞担心。
“我就跟她实话实说啊,我说我妈摔伤了腰,大嫂带孩子顾不上,妹妹嫁的远,只好叫你来帮忙照顾几天。”杨边疆笑,“二伯娘说,那是应该的,叫你安心在这儿照顾婆婆。”
冯荞撇撇嘴,心里对这人也是无奈了。当初怎么会认为,这是一个老实沉稳不多话的人呢?
并且她几乎敢肯定,二伯娘恐怕会想到这里头有诈,就算二伯娘想不到,冯亮堂哥一准也会看破的,你想啊,哪就这么巧的事儿?自家人不好说破也就是了。
“晚上吃什么?”杨边疆问完了小声抱怨一句,“哎,三婶子咋还不走呢,聊起来没完,她走了我妈也好做饭给我们吃。”
三婶子坐着不走,于是杨边疆决定自力更生,拉着冯荞去厨房翻看了一下,今天刚炸好的萝卜丸子、豆腐泡,锅里刚烧好的米汤,过年刚准备的小麦煎饼。于是杨边疆说,再炖个白菜粉条吃吧。
杨边疆去刷锅,冯荞拿了一棵大白菜切菜。三婶子终于从从东屋出来了,经过厨房时往里头伸伸头,笑眯眯地说:“哎呦,看这俩孩子一起做饭呢,你妈可真是好福气,儿子孝顺,摊上个媳妇也孝顺,你妈这一摔伤没人管,这姑娘半个不字没有就来照顾了,真是没得挑。”
“三婶子要走了?咋不多坐会儿呢。”杨边疆十分客气地送三婶出去,冯荞也跟着送到门口,转身回来时,杨妈妈已经起来了,忙着跑到厨房去切菜。
冯荞:……您老也不怕露馅。
杨妈妈还好,她自己不太喜欢串门,天冷,加上平日家家忙着备办过年,也很少有人来串门,于是她就借着“腰伤”的名义躲在家里,一天到晚跟冯荞忙碌着准备过年的吃食,二十七炸了丸子,二十八发面蒸馒头、包大菜包子,二十九杀鸡、炖肉,还炒了花生和豆子当过年的零嘴儿,洗萝卜切白菜,剁了猪肉馅儿,就等着大年三十包饺子啦。
婆媳俩忙的不亦乐乎。杨爸跟老友们喝了两场酒,就喊了几个村民一起去田野拉网,打算要捉几只肥肥的野兔过大年。
苦的反倒是杨边疆,白天照常要上班不说,晚上睡隔壁……又开始孤枕难眠了。
第73章 喝醉
年三十晚上, 杨边疆早早下班回来,忙里忙外贴春联贴福字,打扫庭院, 还在石磨的磨眼儿里插上“摇钱树”,满满的过年气氛。杨家大哥大嫂也带着孩子来吃年夜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