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走他的心——容光
时间:2018-03-14 14:22:57

  “……”路知意挣了两下,可男生力气大,鹰爪似的钳住她。干脆也不挣了,“行,你说。”
  陈声的眼神顿时落在苏洋身上。
  苏洋立马会意,“行,行,你俩说,好好说,别打起来啊。我去操场门口等你。”
  最后一句是跟路知意说的。
  人是留下来了,空间也挪出来了,操场上不出片刻,人去楼空,只剩下呼啸的风,和一地青葱的草。
  可到了这份上,陈声却又迟疑了。
  说点什么好?
  路知意催他:“说啊。”
  他烦躁地抹了把头发,看她一眼,又留意到下巴上那道墨渍。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注意形象!
  他把手伸进兜里,往外拿东西。
  路知意以为他又要把钱还她,下意识地蹙眉,不耐烦,“都说了不要了,你——”
  谁知道修长的手在半空中摊开来,掌心摆了包纸巾。
  她一顿,“……干什么?”
  陈声一把将纸巾塞她怀里,“自己照照镜子,下巴上有东西。”
  他说完这话,不耐烦地转身就走,骂自己多管闲事,像个傻逼。
  路知意半信半疑,掏出手机借着路灯的光照了照,下巴上当真有一道长长的黑色印记。
  什么时候弄上的?
  她一边抽了张纸巾去蹭,一边回忆,很快想起写范文时小孩那阵莫名其妙的笑声……臭小子,幼稚得无边无际。
  墨渍早干了,用力蹭了几下,下巴都发红了,还是没擦干净。
  她犹豫片刻,飞快地把纸巾凑到嘴边抿了抿,借着口水再擦擦。擦完了,正对着手机屏幕仔细看时,身后传来陈声不冷不热的声音。
  “路知意,你还是个女的吗?”
  她吓一跳,扭头一看,才发现刚才大步流星走掉的人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正一脸嫌弃看着她。
  饶是脸皮厚,也没忍住血气上涌,红了耳根。
  她故作镇定走到他面前,把那包纸巾塞他手里,冷冷淡淡说:“谢了。”
  然后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往外走。
  走了几步,听见身后人不轻不重的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脚下一滞,她背对他停下来。
  他的声音被风送到耳边,因为距离与风声显得有些语焉不详。
  “……路知意,我没当你是乞丐。”
  路知意握着那张擦过下巴的纸巾,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却看见他反向离开的身影。年轻的背影单薄似剑,无法无天,似要劈开这混沌天地,沉沉黑夜,孤勇地杀出一条路来。
  她嘀咕一句:“要道歉,对不起三个字就完了,拐弯抹角说些有的没的,神经病。”
  
  晚上十点,洗了个澡。
  陈声坐在桌前擦头发,手机响了。
  电话是父亲打来的,小叔叔小婶婶那边出事了——陈郡伟他爸对芝加哥那女人有了真感情,死活闹着要离婚,还要求财产均分。这事他已经嚷嚷好几年了,陈郡伟他妈当然不同意,拖了这么好几年,就是不离,婚姻名存实亡也无所谓,反正我不痛快你也别想痛快。
  这回两人约在外头见面谈判,结果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路人报了警,两人局里见,连老爷子也给惊动了。
  陈宇森在电话那头摘了眼镜,捏了捏鼻梁,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你去小伟家里看着他。刚才你妈给他打了个电话,那孩子知道这事以后,一个字也没说,笑了笑就把电话挂了。我担心他一时冲动,做什么傻事。”
  陈声扔了毛巾,“好。”
  转头就给陈郡伟打了个通电话,言简意赅:“哪儿也别去,我买点酒,一会儿上你家喝两罐。”
  顶着半干的头发下楼,超市买了洗漱用品,校停车场取车,上路。一气呵成。
  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到了陈郡伟家里。
  少年穿着T恤短裤来开门,见他两手空空,“酒呢?”
  屋内开着中央空调,温度调得很高,就跟过夏天似的。
  陈声:“没买。”
  顺便吐槽,“有你这么败家的?冬天还没来,空调就开了,穿件长袖会死?”
  “会。”陈郡伟念念不忘,“不是说好买酒来,你唬我?”
  陈声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高二的学生喝个屁的酒。”
  接着关掉空调,上他房间打开衣柜,拎了件长袖卫衣出来,“套上。少浪费电。”
  陈郡伟不服,“又没让你交电费,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一事无成的米虫不配浪费国家资源。”
  “???你他妈到底上这儿来干什么的?”
  陈声又是一巴掌招呼过去,“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少跟老子没大没小。”
  “就准你说脏话,不准我说?”陈郡伟就差没跳起来。
  “什么时候你像我一样成熟懂事识大体,我就准你跟我平起平坐说脏话。”
  陈郡伟:“……”
  他有一句MMP不知当不当讲。
  陈声来去自如,就跟在自己家中一样,烧水,煮面。出锅后,端了一碗放茶几上,自己手里捧一碗,开了电视,坐在沙发上吃起来。
  他没调频道,电视上在放一部法国老电影。
  也没招呼陈郡伟,面他煮了,爱吃不吃。
  陈郡伟不会做饭,到底是饿了,坐他旁边也端了面开吃,一点没客气。
  隔着热气腾腾的烟雾,他看见电影里那短发少女仰头问杀手:“Is life always this hard, or is it just when you are a kid?”
  杀手说:“Always like this.”
  他端着面,忘了吃,视线落在面汤里,慢吞吞地问了句:“哥,既然人生永远这么操蛋,我努力又有什么用?”
  陈声捧着碗,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操蛋的是人家的人生,又不是你的,你不好好努力,才他妈一辈子操蛋。”
  “蛋有什么好操的?”
  “你不努力,连蛋都操不着。”
  “哈哈哈哈……咳!”陈郡伟被呛得咳嗽起来。
  陈声递了张纸巾给他,“听过一句话没?成功的男人,白天瞎JB忙,晚上JB瞎忙;失败的男人,白天没啥鸟事,晚上鸟没啥事。话糙理不糙。我问你,你想当成功的男人,还是失败的男人?”
  陈郡伟咳得撕心裂肺,边咳边笑,就差没捶胸顿足给他跪下。
  夜里,他非要跟陈声一起睡。
  陈声一脸嫌恶,“滚,我不跟男人睡。”
  陈郡伟站在门口搔首弄姿,“你可以把我当女人。”
  “女人要都跟你一样,我这辈子除了看破红尘燃灯守夜,不做他想。”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进了陈郡伟的房间。书桌上开着一盏台灯,铺了张卷子,他走上前看了眼,注意到卷子上方有一行娟秀漂亮的英文。
  拿起来看了看,“谁写的?”
  “我家教。”
  “字写得不错。”
  “人长得不行。”
  “人家是来当家教的,长得好看有屁用。”
  “这你就不懂了。就跟秀色可餐一个道理,她要是长得好看,我接受知识的能力也会蹭蹭窜上去。”
  陈郡伟忽然想起什么,坐在床边说:“人挺傻的,今天给我写范文,也没注意到那笔漏墨,弄得下巴上都是,就跟长胡子了似的。哈哈,我故意没跟她说,让她出去丢人现眼。”
  陈声一顿,脑子里仿佛闪电突至,劈开混沌。
  两个多小时以前,那家伙在操场上用口水擦下巴,那道黑糊糊的痕迹……看着挺像墨渍。
  她室友说她为什么迟到来着?
  ……做家教。
  不会吧???
  他捏着那张菲薄的卷子,眉心一蹙,盯着那行小字慢慢开口,“你那家教,叫什么名字?”
  床边的少年漫不经心地说:“你问这个干吗?想处对象?她不行的,像个男人似的,你——”
  “陈郡伟,我问你她叫什么名字。”
  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弄得一愣,少年抬头看,“怎么了?……行行行,别瞪我,告诉你就告诉你,她叫路知意。”
  “……”
  “咋了?”
  “……”
  “哥,怎么回事?你,你那什么表情?”
  陈声松了手,那卷子轻飘飘落在桌面。他吸口气,说:“可能是吃了屎的表情。”
  小剧场——
  多年后,陈声求婚。
  凌书城给他出主意:“唱个歌唱个歌,她一感动就答应你了。”
  陈声:“唱什么?”
  苏洋:“你就想想看什么歌适合她,就像为她量身定做的。”
  陈声略一思索,有想法了。
  当晚,他给路知意唱了首歌:“高原红,美丽的高原红。”
  路知意面无表情转身走了。
 
 
第十二章 
  床很大,兄弟俩背靠背,中间隔着楚河汉界。
  墙上点了盏小夜灯,蘑菇形状,清辉数缕蔓延一地。
  陈声闭眼半天,到底还是转身推了陈郡伟一把,“睡着了?”
  陈郡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干嘛啊?刚要睡着。”
  “你那家教,就一个月前你妈刚给你请的那个?”
  “是啊。”
  “她……那你上一个月课了,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陈郡伟揉揉眼睛,翻了个身,“就那样呗。口语不太行,笔试很牛逼,语法讲得头头是道,就是全程一副性冷淡的样子。我跟她横,她就拿那牛眼睛盯着我,冷冰冰的,也不说话。”
  陈声笑了两声,眼前浮现出今晚在操场上,路知意冷冰冰盯着他的样子。
  性冷淡?
  总结得不错。
  陈郡伟没听见回应,迷迷糊糊眯眼又要睡过去,冷不丁听见下文。
  “我问你,你没少挤兑她吧?”
  他又睁开眼来,昏暗的灯光下,陈声定定地瞧着他,眼里昏惑不明。困意下去了些,陈郡伟把眼睛撑开了些,“……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声清楚自己这个弟弟几斤几两,小婶婶给他找了那么多家教,哪一个不是被他挤兑走的?有一回,陈郡伟把人鞋子从五楼上扔下去了,结果那家教赤脚下楼捡鞋子,补课费都不拿就走人了。还有一回,他把一年轻女老师活活弄哭了。
  到头来薪水优渥,结果没人愿意干这活儿。
  黑暗里,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在眼前晃了又晃。
  手心的薄茧。
  人群里总是跑在最前方,仿佛不知疲倦的身影。
  和那头在风里飘摇的短发。
  ……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冲动,他忽的开口:“陈郡伟,别招惹她。”
  这话叫陈郡伟一愣,片刻后,歪着脑袋凑过来,“……你认识她?”
  陈声避而不答,只说:“别的人你招惹也好,作弄也好,我都不管。这个人,你看着点分寸。”
  “你喜欢她?”
  “放你妈的屁!”
  “那你干嘛帮她说好话?”
  窗未合紧,夜风鼓进来,湛蓝色窗帘波浪般起伏。
  陈声不耐烦了,一把推开陈郡伟的脸,“你哪来那么多问题?”
  “我——”
  “总之记着,别招惹她,她这人又穷又认真,你就当行行好,做慈善,让她赚这笔家教费。给谁不是给?她需要这钱,给她正好。”
  陈郡伟眨眨眼,“不赶她走,没问题。但你得先告诉我,你俩到底啥关系?”
  陈声沉默片刻,从嗓子眼里挤出俩字:“仇人。”
  “仇人你还帮她说话?”
  “……仇人的意思就是,必须亲手解决才有快感,不然谁动了她,都是跟我过不去。”
  “……”
  “……”
  
  开学两个多月,蓉城入冬了。
  前一阵还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如今只剩下横七竖八光秃秃的枝桠。
  天气虽然冷了,但日子好过了很多。
  问题学生一如既往不认真学习,但至少没跟路知意对着干。
  有天课讲到一半,他忽然问她:“问你个事。”
  她抬头看他,“什么事?”
  “你和我哥……”小孩看她片刻,耸耸肩,“算了,没事。”
  倒是陈声那边打过好几通电话给陈郡伟。
  第一回,“喂,陈郡伟,你还在挤兑她没?”
  第二回,“陈郡伟我跟你说,要是我发现你找她麻烦,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三回,“陈郡伟——”
  他才刚开了个头,陈郡伟自动把话补充完整:“没有,没挤兑,没找麻烦,别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再见。”
  陈声:“……”
  
  入冬的第二周是校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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