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走他的心——容光
时间:2018-03-14 14:22:57

  年级群里早半个月就开始张罗,要大家积极报名,参加校庆晚会的演出。
  路知意素来不是什么积极分子,这事跟她没啥关系。
  可哪知道报名截止后,名单公布在群里的那个晚上,赵泉泉忽然叫起来:“诶,知意,你不是说你不报名吗?”
  路知意在预习第二天的飞行理论,压根没去关注群里的名单,闻言一怔,“什么?”
  赵泉泉把手机往她面前一搁,屏幕上是个EXCEL表格,第十一位赫赫然写着路知意的名字。
  再往上看,表格的标题:校庆晚会演员选拔名单。
  当初群里吆喝大家报名时,赵泉泉兴致勃勃想策划个节目,可寝室里没人响应。
  苏洋是没什么才艺,吕艺对公众表演不感兴趣,路知意是不爱出风头。赵泉泉自己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最后只得作罢。
  路知意反复看了看那表格,还以为有人跟自己同名同姓,可学院那一栏确实写着“飞行技术学院”,年级学号也的确是她的。
  她莫名其妙,“我没报名啊!”
  话音刚落,从超市回来的苏洋推门而入,拎着带零食,笑嘻嘻坐到自己凳子上,指指自己,“你是没报,可有位田螺姑娘帮你报了。”
  “……”
  事情是这样的——
  几周前,路知意补完课回寝室,发现屋子里灯火通明,一个人都没有。而赵泉泉的电脑开着公放,节奏明快的音乐流泻一室。
  那天路知意刚好做满第二个月家教,拿了笔对她而言异常丰厚的工资。
  心情一好,就容易放飞自我。
  她随手将信封扔在桌上,跟着音乐开始晃动,一边跳着一边脱了外套,又转了两圈把鞋甩了出去。
  路知意会跳舞,她谁也没告诉过。
  高原教育资源严重匮乏,路雨在小镇当小学教师——数学老师,语文老师,音乐老师,舞蹈老师——身兼数职。
  路知意是跟路雨学的跳舞,从小身体协调能力异常出色,极有舞蹈天赋。
  高原上没别的娱乐活动,她闲着没事就跟路雨在院子里跳舞,从爵士到现代舞,从桑巴到伦巴,包括广场舞,一个没落下。
  那天晚上,她在寝室里一气乱舞春秋裤,刚好被推门而入的苏洋瞧见。
  苏洋顿了顿,眼睛一亮,“可以啊路知意,这身段,还是个练家子!”
  后来校庆报名开始,她二话不说帮路知意报了名。
  赵泉泉还在就此事小题大做,嚷嚷没完。
  苏洋不耐烦地打断她:“知意会跳舞,你会干什么?人家一个人上去跳,技惊四座。你上去,跳广场舞啊?”
  寝室里四人都在,苏洋也没多说什么,末了拿出手机,发了条图片消息给路知意。
  路知意打开一看……校庆报名通知的截图。
  “参加校庆演出的全体演员,期末操行分加十分。”
  “正在输入”闪了闪,下一条文字消息很快跃入眼帘。
  苏洋:我听学姐说,大一的国家奖学金竞争会很激烈,因为期末考试分差不大,全靠操行分拉差距。十分不少,上去跳个舞,国奖不在话下。
  她知道路知意家境不好,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力而为。
  路知意侧头,看见苏洋眨眨眼,抛了包薯片过来。
  “放心吧,就那天的惊鸿一瞥,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没问题的。”
  
  事实证明,苏洋是个预言家。
  路知意一路顺风顺水,很快通过院里和校级的选拔,拿到了校庆晚会上唯一的独舞资格。
  校庆当天,偌大的场地上人头攒动。
  天边流光溢彩,橙红色的落日将天地晕成一副水彩画。
  中飞院就连校庆也与众不同,傍晚时分,拉开帷幕的第一个节目不是诗朗诵,也不是歌舞表演,而是飞行演出。
  主持人没露面,音响里不报幕。
  四座的年轻面庞翘首以盼,忽闻天际传来一阵均匀而有规律的响动,仰头一看,从中飞院至高点——十四层楼高的校图书馆上方,五驾小型表演机腾空而起。
  头顶是明黄的一片,云与光混为一色,浸染开来。
  在那样温柔而盛大的黄昏里,五驾飞机仿佛冲破云霄的子弹,刹那间划破天际,整齐划一地朝操场驶来。
  这是路知意第一次目睹真正意义上的飞行表演。
  也是全体新生第一次看见来自中飞院的飞行表演。
  不知是谁带的头,振奋人心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没有语言,也无须语言。
  他们前所未有地感受到自己是中飞院的一员,冲上云霄是所有人离校前想要完成的心愿。
  年轻的学生们仰头望着那五驾飞机,看它们稳稳地驶在半空,正中的那架忽然间开了舱门,有什么东西被扔了出来。
  几秒种后,那个红色的点迅速展开,变成了一条长长的横幅,只不过是竖着的。
  “我来自中飞院。”
  也就在那一刻,另外四驾飞机也整齐划一地抛下了横幅。
  纯白色的飞机悬浮在半空,醒目的红色布帘迎风招摇,仿佛单色的彩虹。
  从左到右依次是——
  “我在这里拥抱青春,”
  “我从这里冲上云霄,”
  “我来自中飞院。”
  “生日快乐,”
  “我的母校。”
  初冬的傍晚,空气湿冷,可黑压压的人群仰头望着天际,仿佛感觉不到寒意,只是不知疲倦地高声呼喊着。
  也许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呼喊什么。
  可是那一刻,看见苍穹之中闪耀着的那一抹白,热血忽然就沸腾起来。
  五驾飞机在操场上空盘旋一阵,最终缓缓落在隔壁运动场。
  四名主持人登场,说了什么路知意都记不得了,唯独听见他们说:“接下来,我们有请这十位飞行员登场!”
  全场都沸腾了。
  一架飞机两名飞行员,十人登场,皆是身穿纯白色飞行制服,面戴墨镜。
  路知意从小到大都很清醒,从未耽于男色、追过星,可如今身陷人声鼎沸之中,忽然间被感染了,真真切切觉得那一排笔直的白色身影,令人目眩神迷。
  许是制服诱惑。
  许是因为他们来自苍穹。
  她坐在飞行技术学院的方阵里,由于四个年级的女生加起来也不过十一人,他们这方阵还算淡定,呼喊声只响了一阵。
  可隔了条过道,隔壁赵泉泉的空乘学院女生居多,尖叫声袭来,简直“振聋发聩”。
  她有些好笑,看了眼一旁吼得起劲的赵泉泉,再次把视线挪向台上。
  耀目的灯光下,那十人摘了墨镜,冲着台下挥手示意。
  人潮呼喊中,她的视线简单地扫视一圈,却骤然间停在正中的那个人身上,瞳孔微缩。下一秒,猛地瞪大了眼。
  怎么会?
  怎么可能!
  ……他明明才刚上大三!
  开学两个多月了,中飞院的学制她再清楚不过——大一公共课,大二专业课,大三才开始模拟飞行,少数佼佼者才有资格赶在大三的尾巴上正式上天。
  她定定地坐在那里,张着嘴,忽然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满场人声都因这摘墨镜的一幕抵达新的高潮,唯独她怔怔地望着那个身影。
  那一排笔直的人影里,陈声一身白色制服,默然站在正中央。听见台下的尖叫声,他晃了晃手里的墨镜,漫不经心地笑了。
  隔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依然清晰可见。
  漆黑的眼眸里有几分懒散,唇角的笑意总是很敷衍,可是他站在那里,正了正领带,接过了从左到右依次传来的话筒。
  几秒钟前,飞行员们一一介绍自己。
  “我是中飞院2008级毕业生,罗飞,现任国航机长。”
  “我是中飞院2012级毕业生,李夏英,现任中国航空研究院技术员。”
  “我是……”
  “我是……”
  话筒传到他这,他伸手接过了,唇角浮起一抹笑。
  “我是陈声。”
  干脆利落四个字,别无他言。
  同属一学院的人自然知道他还是大三在读生,没有介绍也实属平常,旁人却以为他言简意赅、标新立异。
  可路知意看出来了。
  那人的笑里有几分散漫,几分不可一世。
  她有一种直觉,就算将来毕业了,就算爬到了需要仰望才能看见的位置,他的头衔也永远不会是什么机长,什么技术员,更不会是一官半职。
  他只是陈声。
  陈声二字,对他来说即可涵盖一切。
  路知意怔怔地看着台上,冷不丁被一旁的苏洋拉了起来。
  “快,文艺部长叫你去后台准备了,你是第四个节目,最多还剩二十分钟就得登场。”
  苏洋拉上她,又把赵泉泉叫上,“赵泉泉,你带化妆品了吧?”
  “带了,怎么了?”
  “文艺部长说不能素颜上去,赶紧的,给这死不化妆的人整个淡妆。”
  “行。”
  路知意也没能再看台上的互动,匆匆忙忙赶到了后台。
  她裹着厚重的羽绒服,里面穿着表演服,被赵泉泉一把摁在凳子上,后者开始从包里往外掏化妆品。
  她有点不安,赶紧强调一句:“就化一点,别太浓了。”
  赵泉泉说:“我自有分寸。”
  路知意比她黑,粉底色号不对,用了也不太合适。
  赵泉泉仔细看看她,“皮肤很好,那就画个眉毛,涂个口红,最后打点腮红眼影。”
  正按部就班地化着妆,前台隐隐传来一阵声浪。
  大概是飞行员们退场了……路知意心不在焉地想着,正好看见赵泉泉掏出了腮红,忙说:“腮红就别画了吧?一会儿弄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身后冷不丁响起道熟悉的声音。
  “不涂都跟猴子屁股似的。”
  背脊一僵,她霍地转过头去。
  这声音,未见其人她也认得出。
 
 
第十三章 
  果不其然,陈声从前台下来,一撩帘子就看见了她。
  隔了几步远,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似笑非笑。
  路知意回头的瞬间是要回嘴的,可眼神刚落,就看见他穿着那身纯白色的飞行服。
  手持墨镜,梳着与往常迥异的大背头。
  他不耐烦地扯了把系得板正的领带,松开一颗扣。
  仿佛昏黄的天际坠下来一颗耀眼的星,不偏不倚落在眼前。
  她触到那双眼,那双含着笑,说着戏言,却看不出恶意的眼,有那么一瞬间的语塞。
  陈声说:“怎么着,高原少女要上台表演啊?”
  路知意回神,白他一眼,懒得多说。
  那人却一脸诚恳地对手持腮红的赵泉泉说:“辛苦你了。”
  赵泉泉没反应过来,“……啊?”
  他又笑开了些,指指路知意,“我们高原少女底子差成这个样子,也是苦了化妆师。”
  赵泉泉面上一红,声如蚊呐,“哪里,哪里……”
  路知意:“……”
  后台很吵,工作人员穿行其间,一地杂乱的电线。
  路知意不搭理人,陈声也不留下来自讨没趣,想问一句“你表演什么节目”,可看她片刻,到底问不出口。
  他俩又不是什么好哥们,这么问了,她别以为他在搭讪。
  笑话,他会跟她搭讪?
  陈声瞥她一眼,暗道一句性冷淡,扭头走了。
  刚走出操场,群消息就到了。
  凌书成在寝室群里问他:“还没完?啥时候回来?”
  韩宏紧接着发来磕头的表情,“声哥,为了这顿饭,我中午就没吃饭了。你要再不回来,你的好室友即将成为一具尸体。”
  凌书成立马接梗:“快报快报,高校学生横尸寝室为哪般?”
  张裕之:“为等哥们儿吃顿饭。”
  韩宏:“……我都快饿死了,你俩还搁这儿讲相声?”
  天冷了,四人约了今晚吃火锅。
  陈声很快回复消息,正准备按下发送键,耳边听到主持人的播报,指尖一顿。
  下一刻,他删了原来的话,重新打字。
  “快了,再等十分钟。”
  收起手机,他转过身去,隔着铁丝网朝操场内看。
  天已昏黄,落日即将消失在远方。
  他一动不动站在那。
  接下来的十来分钟里,台上一共表演了三个节目,诗朗诵,小品,以及来自音乐学院的大合唱。
  他耐心等待着,终于听见主持人报幕,念出了路知意的名字。
  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然要跳舞。
  陈声眉头一扬,那家伙会跳舞?
  难以想象。
  他没忍住,往铁丝网前又凑近两步。
  入冬的天黑得太快,短短十来分钟,夕阳已然落幕。
  搭了好几天的舞台不负众望,耀目的灯,斑斓的光,交织成令人目眩神迷的网,铺天盖地压下来,斑斓了一众年轻的面庞。
  报幕结束,灯光骤然熄灭。
  干冰的效果立竿见影,白雾很快弥漫了一整个台子。
  模模糊糊的,有个人影站在正中央,一动不动,看不真切。
  观众们静默着,等待着。
  短暂的沉寂后,啪,一盏射灯亮起,耀目的白光不偏不倚打在那人身上。
  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第二盏射灯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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