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辞——若兰之华
时间:2018-03-15 14:17:47

 
    九辰挑起嘴角,冷冷笑道:“无论云弩是不是血凤劫的,这个替死鬼,他都当定了。只要能把巫子玉拉下主审官的位置,我就有办法说服另外那个人,还南府清白。”
 
    晏婴忧心忡忡道:“此事谈何容易?王上向来偏袒文时侯。譬如今夜之事,王上虽然怀疑,也没将文时侯怎么样。就连黑玉令之事,也那么容易让他圆过去了。”
 
    “王上偏袒文时侯,是私情,但审案是公事。私下的宠溺可以无所顾忌,可审案最讲究公平公正,若主审官不能做到公正无私,百官岂能容他担此重任?”
 
    晏婴看他心中已有主意,便道:“那老奴能为殿下做什么?”
 
    九辰挑起嘴角:“的确有件要紧事,需要晏公今夜就去办。”
 
    “嘶——”
 
    肩头剧痛,打断了文时侯杂乱的思绪。
 
    七喜撒着药粉的手一哆嗦,吓得连声道:“侯爷且忍忍,若不把药粉揉匀了,夜里这伤口准得肿起来。”
 
    巫子玉正烦躁,哪里有耐心听他解释,一脚踢开七喜:“滚!”
 
    这脚正踹进心窝,七喜忍着痛,狼狈地爬起来,见这位侯爷眼神阴鸷,也不敢再去触霉头,便胡乱的收起药粉逃出殿了。
 
    巫子玉自虐般、一把扯起被褪到肩膀的外袍,衣料擦过伤口,又是一阵嘶痛。
 
    “呵。”
 
    一声低笑,忽然响起。
 
    巫子玉没有丝毫惊惧,整了整衣衫,反而有些恼羞成怒的道:“连你也来看本侯笑话么?”
 
    “巫启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保护少主,少主应该感激才对。”
 
    长榻对面的屏风后,站着一个黑影,黑巾蒙面,夜行衣打扮,只露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巫子玉目露不屑:“若不是心生怀疑,他又怎会费尽心机的「保护」本侯。可恶!若不是血凤坏事,此刻,本侯已带兵名正言顺的去搜查世子府了。”
 
    黑影阴森森的低笑道:“这两年,巫启在朝中为巫子彦铺了不少路,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巫子彦便可以取代巫子沂坐上世子之位。这次,侯爷制造了这么好的机会,巫启为什么不顺水推舟,拿掉巫后之子呢?”
 
    “起初,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巫子玉眼睛一眯,悠悠道:“现在看来,倒是我轻敌了。南府出事后,巫子沂日日在垂文殿讨巧卖乖,讨好巫启,我只当他是困兽之斗、不足为虑,没想到他真有本事动摇巫启的心思。”
 
    巫子玉忽然笑了笑:“我真是有些看不懂巫启的心思了。他这样刻薄寡情的人,难道真的会因为巫子沂的讨巧卖乖,错失扶巫子彦上位的大好时机么?”
 
    这么想着,他忽然又沉了脸:“还是说,他察觉到了什么,把本侯也视作威胁。所以才没动巫子沂,好让我们鹬蚌相争,两败俱伤,为巫子彦铺路。”
 
    黑影沉吟道:“巫启已经起疑,侯爷若继续和巫子沂斗下去,岂不正隧了巫启的意?”
 
    巫子玉面上浮起一丝阴冷:“隧了他意又如何?本侯听说,自从巫子彦身份暴露后,九州各国蠢蠢欲动,公然和江湖势力勾结,重金雇凶,欲置凤神血脉于死地。这两年,暗血阁可替巫子彦挡了不少明枪暗箭。正因如此,巫启才急着扶巫子彦上位,好以凤神血脉威慑各国。”
 
    “可惜,巫启千算万算,都不会算到巫子彦并不是真正的凤神血脉。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等除掉巫子沂,本侯再把真相告诉巫启,巫启盛怒之下,巫子彦根本不堪一击。到时,谁还能阻止本侯?”
 
    黑影由衷赞道:“侯爷英明。”
 
    说了这么多,巫子玉已慢慢冷静下来,不如刚才那么烦躁,便问:“军中情况如何?”
 
    “诸事安好,几位老将都托属下向少主问好。还有,穆寒前两日回到了死士营,似乎在调查押运云弩那批马匹中毒的事。”
 
    巫子玉哼道:“有你盯着,料他掀不起什么大风波。”
 
    黑影道:“侯爷信得过属下,属下也不会让侯爷失望。属下这次过来,主要是西楚护灵军的统领照汐让属下给侯爷带句话。”
 
    “什么话?”
 
    “他说,他帮了侯爷大忙,侯爷承诺之事,何时兑现?”
 
    巫子玉咬牙骂道:“果然是一群豺狼。告诉他,事成之日,本侯不会亏了他。”
 
    “属下遵命。”
 
    黑影身手极好,轻功绝佳,离开玉珪殿后,巧施了几个障眼法,便成功避开暗处的影子,飞出王宫。
 
    可惜,他脚刚落地,一道青色剑光,陡然从他背后袭来,将他死死困住。
 
    这人剑气着实霸道,黑影猜出来人身份,不敢硬拼,绷紧身体,哼道:“我们护灵军和离侠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离侠这是何意?”
 
    他身后,离恨天一袭青衫,卓然而立,袖间剑气如泓。
 
    孟梁入宫已有三个时辰,还未出来,离恨天实在不放心,便去宫中转了一圈。没想到,孟梁没找到,反而让他碰到了护灵军的人。
 
    如果他没看错,这人是从玉珪殿出来的,联想起上次被他撞见的血凤,那位文时侯,和各方势力均有联系,还真是不容小觑。
 
    离恨天扬眉朗笑:“无事。我听照汐提起过,护灵军在巫国军中安插了一个十分优秀的上灵士,轻功卓绝,名唤夜君。莫非,就是阁下?”
 
    黑影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这就是默认了。离恨天笑道:“你我同为西楚效力,夜君何必如此疏离。正好我这几日闲着,不知夜君有什么好生意,也分在下一杯羹如何?”
 
    黑影冷着脸道:“我们护灵军之事,从来不需外人插手,离侠还是另找人消遣罢!”
 
    这语气,实在有些敌意,和照汐差的远了。离恨天皱了皱眉,还欲追问,便听黑影颇是嫉恨的道:“当年,若不是因为你,语公主也不会烧毁破云弩,弃护灵军而去,以至于破云弩流入巫人之手。如今,那半张草图和延氏后人都未寻回,离侠倒好意思说自己闲着,难怪主上交代的差事你次次都办不好!”
 
    提起西陵语,离恨天略有晃神,刺出的剑气也弱了几分。黑影寻到机会,几个纵身,便从他剑下逃脱,消失在夜色中。
 
    夜君离开后,文时侯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这时,他方才清晰的感受到肩头伤口带来的刺痛感。
 
    于是,倒霉的七喜又被叫过来,重新给文时侯包扎伤口。
 
    幸好这会儿侯爷心情看起来不错,七喜也大胆了很多,一边动作轻柔的将药粉揉到那道狰狞的伤口里,一边愤愤道:“那个老混蛋,竟敢把侯爷咬成这样,实在可恶!”
 
    巫子玉露出丝阴笑:“本侯的血肉,岂会让他白咬?”
 
    七喜附和道:“没错。等日后他落到侯爷手里,奴才先扒掉他一层皮。”
 
    巫子玉白他一眼,等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才道:“明日一早,你去芷芜苑,把一个叫长安的内侍给本侯找来。记住,越早越好,千万别被人发现了。要是办砸了,仔细皮肉。”
 
    七喜吓得手又是一抖,缩着脖子应道:“奴才遵命。”
 
    此刻,比七喜更可怜的,却是司膳房的巴公公。大冷的冬夜,他被人生生从被窝拎到了冰冷的地板上,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更惨的是,拎他的人,是煞气逼人的暗血阁刑使金乌,腰间缠着根又长又粗的鞭子。他吓得连话都不敢说,只能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把目光投向另一位看起来脾气温和一些的主子——这两年颇受巫王宠信的公子子彦。
 
    “两年前,有个叫碧城的内侍,拿着孟梁的入宫令牌到司膳房找你。公公可还记得?”
 
    子彦笑得很温和,让巴公公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两年前的事儿,别说碧城当时没碰上巴公公,就算是碰上了,巴公公估计也不记得。可看今日这阵仗,直觉告诉巴公公,他摊上了大事。
 
    金乌故意摘下腰间的刑鞭,在地上甩出响亮的一记。巴公公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别说两年前,就是五年前的事,他也要努力的想起来。
 
    上苍总算是眷顾他这个肯努力的人,巴公公终于想起孟梁后来入宫时,曾旁敲侧击的向他打听过一个世子府小内侍的事,那个内侍,似乎是叫什么碧城。
 
    巴公公有苦难言,苦着脸道:“公子明鉴。两年前,确实有这么件事,可老奴当时病了,是别人替老奴当值。所以当日老奴并没见着那个碧城。”
 
    因为这番话,两年前,替巴公公当值的施公公,也倒霉催的被金乌从被窝拎了出来。施公公当日只顾着分糕点,而且分糕点是隔三差五便要干的差事,他哪里会记得碧城的事。
 
    于是,在鞭子的威慑下,两位老人家你一言我一语,巴公公帮施公公一一列出各种线索,施公公才凌乱的回忆起,当日,他似乎并没有格外接待碧城,而是临时抓包,让他给各宫娘娘送点心去了。
 
    虽过了三更,芷芜苑内,依旧亮着一盏灯。子彦知道,那是云妃特意给他留的。
 
    进了宫门,珊瑚立刻提着盏灯迎出来,笑道:“公子总算回来了,娘娘这一夜都醒了好几次了,每次醒了都问奴婢公子有没有回来。”
 
    子彦低眉浅笑,却问:“怎么不见长安?”
 
    珊瑚娇俏的道:“他在后院佛堂替娘娘抄写佛经呢,公子找他有事吗?”
 
    子彦又问:“他倒是尽心尽责。说来也奇怪,他一个司膳房的小内侍,母妃当初怎么就能慧眼识人,看出他有这份本事和耐性呢?”
 
    “那当然是咱们娘娘眼光好了。”珊瑚撅起嘴巴,道:“公子你是不知道,当时,长安和另一个内侍一块儿来给娘娘送糕点,搁下东西后,那个小内侍杵在那儿,硬要讨了赏钱才走。可长安,进退有度,谦恭有礼,一点都不势力……”
 
    珊瑚还在如数家珍的数着长安的优点,再一抬头,却发现子彦已经没了踪迹,不由惊讶的睁大眼睛。
 
    佛堂内,烛火摇曳,滴泪不止。
 
    碧城跪坐在蒲团上,正就着一条长案,认真的抄写手边的《金刚经》。冷风穿堂而过,吹散了案上的一沓宣纸。
 
    这纸很是名贵,生活节俭的云妃,所有的积蓄,几乎都用来买这种宣纸了。
 
    碧城怕纸被弄脏,连忙搁下笔,俯身去捡。一双银色云纹锦靴,毫无预兆的撞进了他眼底。
 
    碧城一惊,忽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脖子,已被人用力扼住。那双瘦骨如玉的手,异常有力,碧城脸色涨红,痛苦的挣扎,几乎要窒息。
 
    用力抬起头,碧城终于看清那个要夺他命的白衣少年,不由绝望的闭上了双目。
 
    佛堂门口,乍然传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声:“彦儿,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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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第 139 章
 
    云妃披着淡青织锦斗篷,惊恐的站在佛堂门口。这夜她一直睡得很不踏实,刚刚听珊瑚说子彦回来了,并特意问起长安的事,她匆匆披上衣服,就迫不及待的赶来佛堂,想看看子彦。可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子彦手一抖,眸底划过一丝狠色,愈加用力的扼紧碧城的喉咙。
 
    碧城脸憋得酱红,无助的瞪大眼睛,似乎能听到颈间骨头咯咯碎裂的声音。
 
    云妃扑过去,用力摇晃子彦的手臂,含泪恳求:“彦儿,你松手!快松手!”
 
    这双温婉的眸子里,布满恐惧和无助,令子彦心痛如绞。可他没有退路,若碧城将那个秘密说出去,他和巫后将面临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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