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嫂子不同意,许家二老自然不乐意。
一直站在门口嚣张的许老太,突然让出位子,将桂枝放进院子里,然后叫来许老头,二人合力,又将不听话的儿媳妇教训一顿。
两位老人毫不顾忌孩子的影响,甚至当着俊哥儿的面,一边打,一边数落桂枝,将她贬的一无是处,甚至不无得意之色的警告俊哥儿,以后娶媳妇,千万不能娶这种不听话、没本事的女人,否则会害了全家。
桂枝嫂子被打的浑身是伤,躺在炕上,都下不了地,蜷缩在一起,偷偷的抹泪。
晚上,没人做饭,又糟了许老太太一顿数落。
老太太亲自下厨,做了祖孙三人的吃食,愣是没管桂枝。
半夜,夜深人静,俊哥儿偷偷溜进母亲的房间,怀里摸出三个鸡蛋,递给桂枝,“娘,你吃饭吧。”
“俊哥儿,你哪来的鸡蛋,快放回去,不然你奶奶又该发火了。”
桂枝嫂子猜想,这鸡蛋很可能是俊哥儿瞒着奶奶,偷偷拿来的,若是叫她知道了,估计又是一阵风波。
“娘,你吃。”
俊哥儿将鸡蛋剥好了,喂到桂枝嘴里,一定要看这桂枝吃下去才放心。
桂枝不忍驳了孩子的好意,吃下一颗鸡蛋,第二颗是如何都不愿意再吃。
俊哥儿说道,“为什么不吃,家里的银子都是你挣的,你就得吃。他们没本事挣银子,倒是尽吃好的,凭什么只苦你一个。”
俊哥儿今年九岁,已经像个小大人一样,懂得很多事情。
哪怕是许老太在他面前,说了很多母亲的坏话,他也坚信母亲是好人,是家里的顶梁柱。
至于那个爹,打他记事起,就没见过他。
只记得他每年都会准时往家寄信要银子,今年要的尤其频繁,接二连三,将家里的家底搜刮的一干二净,日~~子过的越发艰难。
桂枝以前同他说过,等他过了十岁,就多攒点银子,也把他送到先平私塾,做学子,考功名,以后当大官。
眼下看来,这是不可能了。
别说去私塾读书,家里很快连饭都吃不上了。
“俊哥儿记得娘的好就行,你能这么说,娘很高兴。”
桂枝眼睛里噙着泪,摸摸俊哥儿的脑袋。
“既然娘高兴了,那就吃饭。你要是不吃,俊哥儿就不高兴了。”
许俊又剥开一颗鸡蛋,喂到桂枝嘴里,亲眼看着桂枝将三个鸡蛋吃完,又给桂枝倒了碗水让她顺顺,安抚好桂枝之后,才悄悄潜回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许家是在老太太的叫骂声中清醒过来的。
许老太站在院子里,掐着腰,扯着嗓子骂偷吃鸡蛋的贼,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
许俊窝在自己的柴房里,听着许老太的叫骂,除了嘴角生了几分讥讽的表情,再无其它反应,缩回被子里,又很快从被子钻出来,下地穿好衣服。
他只是想起自己的母亲桂枝,到底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怕禁不起老太太的辱骂,再自己站出来招了。
到底是晚了一步。
还没等许俊出门,桂枝嫂子就找到徐老太太,承认是自己吃了鸡蛋,中间略去了许俊的存在。
徐老太太听言,大发雷霆,扯起放在一旁的扁担,就往桂枝身上擂去,一边打,一边骂她是个败家妇,那鸡蛋是留着换钱的,不是留给她这个没用的废物吃的。
桂枝本来就有伤,对许老太又是敢怒不敢还手,倒在地上,任由扁担一下一下的抽在身上,身体渐渐痉挛,吐了几口血水出来,就这样,许老太太还不停手。
许俊实在看不下去,不忍心母亲受苦,眼瞅着厨房门口,木桶里放的剩的泔水,不假思索,拎起泔水桶,将泔水全都泼到许老太太身上,一股臭味弥漫开来。
老太太惊呆了,手里的扁担落下,指着许俊,怒气冲天,愣是不敢骂半分言语。
许俊是他们老许家唯一的孙子,是他们许家的根,儿子常年不归家,就指着这孙子出息呢。
许老太不敢跟许俊生气,就把火气撒在桂枝身上,踢了她两脚,骂道,“好你个歹妇,敢教唆儿子跟我们作对。看样子,我们真是管不了你了。好啊,好啊,管不了你,那我就休了你。”
许老太朝着屋里的许老头喊道,“老许,你去跑一趟,去把二伯伯、三爷爷那些个亲戚都请过来,今天我就代替我家儿子,把这个儿媳妇给休了。”
在屋里的许老头没有应答,实在是不好回答。
休妻可不是小事,儿子不在家,哪能说休就休。
再说了,这桂枝也是个能干的,这些年都是她一个妇人,撑着家里的生计。
他们年老,干不动地里的农活,一家老小的口粮,都指着桂枝呢。
许老太也不是真想休妻,就是想吓唬吓唬桂枝,见许老头没有应答,反而称了她的心思,洋洋得意。
许老太要休妻,桂枝虽然没有反应,但话都听的真真的。
倒后来,许俊把她搬回炕上的时候,她都在琢磨这件事情。
要是真的被休了,还不如去死。
桂枝真的想到了死,与其这样活着,不如去死。
只是可怜了俊哥儿,小小年纪就要没了母亲。
想到俊哥儿,桂枝嫂子也不敢寻死了,想着再苦再累再委屈,一定要将俊哥儿拉扯成人。
☆、第224章 跳河
只不过,当许俊把王大夫叫来家里,要给桂枝看病的时候,又被许老太堵在门口,愣是不让进屋瞧病。
等到王大夫走后,许老太真的动怒了,戳着许俊的脑袋,骂他是个不省心的小畜生,尽给无谓的废物花钱。
桂枝心里听着,很不是滋味,觉得都是自己没用,才连累被骂。
悲伤中的人,总是喜欢走极端。
一时想不开的桂枝,趁着家里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出去,避开村里的人,走到小河边,一头扎了进去,噗通几个水花,人便沉了下去。
倒也赶巧,当时田中秋正扛着锄头铁锹巡田,看看哪个田里缺了水,有漏洞都用铁锹给补补。
正干活的时候,就听见噗通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田中秋是个仔细人,听见动响觉得不对劲,便放下铁锹,跑到河边瞅了一眼。
这可倒好,就见桂枝嫂子正在河里扑腾呢。
挣扎着扑腾水花,是落水之人的本能。
原本沉下去的桂枝,在呛了几口水之后,立马又浮上来,用双臂扑打着水花,这才让田中秋见着。
见了落水的桂枝嫂子,田中秋顾不上多想,当即就跳进河里,把桂枝嫂子拖到河边,托举着将她送上岸,然后自己才从河里爬上来。
田中秋拧了拧身上的水,劝道,“嫂子,有啥大不了的事情,要寻短见呢。”
桂枝嫂子没有说话,趴在地上嘤嘤的哭着,身下水渍低落到泥土上,混合成了泥浆,弄的一身的泥泞。
田中秋想着,大概是家里生活太难过,就那个经常写信回家要钱的丈夫,这日~~子确实不好过。。
可谁家不困难啊,他家也困难,老爹生病,常年要靠药养着,也没见着他去寻死,都还活的好好的。
劝了一阵,不起作用,桂枝嫂子一句话都没说,倒是河边三三两两的来了许多人。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没过一会,许家老太太也来了。
见了全身湿漉漉的田中秋,不由分说,直接赖上他,就说是他把桂枝给推到河里,想要淹死她。
田中秋是怎么解释,老太太就是不信,就是认定是田中秋将人推到河里,到最后田中秋只能苦哈哈的去求着桂枝,让她给说句公道话。
桂枝全身沾了泥浆,看不出个好样,哭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摇着头,呢喃着道,“不,不……是,不……是。”
许老太太听着很得意,觉得这儿媳妇,难得听话一次,“听见没有,我家桂枝都说是你推的,你还有啥好赖的?”
说完,便晕过去了。
田中秋原本干了件好事,把落水的桂枝,从河里救上来,谁知道惹上这么个麻烦,倒是解释不清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许家老太太开口就要二十两银子作为赔偿,吓的田中秋直接跪在地上,给桂枝磕了两个响头,让她行行好,给说句公道话。
桂枝本来就身上有伤,又被水呛了几口,一直昏迷不醒,事情就僵持在那儿。
得到消息的刘小月也赶到河边,跟许老太太理论起来,说了几句重话。
许老太太说不过刘小月,干脆捂着胸口,也晕了过去。
要说田中秋推桂枝下河,那大家伙都没看见,不过刘小月把许老太太气的晕过去,那是大家都看见的,是肯定躲不掉的。
有村民出来做人情,让田中秋先把婆媳俩送回去,给请个大夫瞧瞧。
田中秋拗不过村民的想法,只能自认倒霉,去请了王大夫去许家,给两人诊脉治病。
刘小月气不过,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心里烦躁的很,干脆去找了战栗,把事情跟她说了。
战栗正在家里养伤,悠闲的很,听说了桂枝嫂子的事情,很惊讶,再次重复道,“桂枝嫂子真去跳河了?”
“你也觉得是她自己跳河的对不对,我家小田那么老实,怎么可能会推人下河?”刘小月觉得很委屈,“可现在没人信啊,许老太就认定是我家小田做的,桂枝嫂子又昏迷不醒,没有人作证啊。”
“昏迷不醒,又不是永远不醒,你静待她醒了,再问个实情不就好了。”
战栗说道,完全体会不到刘小月的揪心。
“不是,栗子,我是怕……”
刘小月着急,话说一半就被战栗打断,“你是怕桂枝跟她婆婆站在一条线上,指认是你家小田推的,是吗?”
“说的就是,我不就担心这个吗?”
刘小月拍着大腿,说道。
“最近许家有什么事情发生吗?许家那儿子是不是又寄信回来要钱了?”
战栗想着,桂枝嫂子一向本分,做事情很有原则。
要是能让她改变原则,估计也是因为缺钱,可他家缺钱的根源就在外地经商的那个许同军身上。
刘小月想了想,“好像是又往家寄信了,还没几天的事情。我看桂枝嫂子这两天都憔悴了,她那个茶棚也有些日子没开张了。还有,桂枝嫂子这几天都不爱见人,老是裹着黄布巾,我差点没认出来。”
“所以,这事情很简单,就是许同军往家寄信要钱,但是桂枝嫂子拿不出银子来,许家准备从你家身上讹一笔出来。”
战栗没提桂枝嫂子挨打的事情,那毕竟是别人的隐私,不好往外传扬。
“不行,不行。”刘小月气的直接跳起来,连连摆手,“我家可没有银子给她,要二十两,我们全家一年也挣不出这么多银子。”
“二十两?许同军没本事挣钱,倒是有本事要钱?他怎么不去抢呢?”
战栗没想到,许同军的胃口已经撑到这么大,直接写信回家,就管一人支撑全家生计的桂枝嫂子要二十两银子。
“那别人家的事情,我管不着。反正,我家是没有银子给他老许家。”刘小月拉住战栗的肩膀,“栗子,你主意多,帮我想个办法。”
战栗伤还没好,被她这一拉扯,感觉结痂未长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战栗嘶叫一声,吓的刘小月赶紧放手,哀求道,“栗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太激动了,求求你帮我想想办法。”
☆、第225章 求助
刘小月找战栗求助,可战栗其实也没什么好主意,全靠桂枝嫂子的良心。
如果她为钱折腰,跟许家老太太站在统一战线,那田中秋只能自认倒霉了。
“其实,我也没有办法,这种事情只能看桂枝嫂子的良心了。不过……”
战栗欲言又止,也不知道桂枝嫂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就算醒过来了,也未必能遂了自己心思说出实话。
就凭她身上那么多伤痕可见,许家老太太也未必允许她说实话。
哎,真是可怜。
“不过什么啊?是不是桂枝嫂子不会说实话,也赖上我家小田?”
话说一半,反倒让刘小月坐立不安,“栗子,你倒是帮我想想,有啥解决的办法没有。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肯定是拿不出二十两银子的。我家公的病一直要靠药养着,每月就是一大笔支出。”
“好主意没有,有个馊主意,你想不想听听?”
战栗看着一脸纠结的刘小月,说道。
听到战栗能帮着想主意,不管是好主意,还是馊主意,总归是个主意。
刘小月面上一喜,凑近战栗身边,问道,“什么好主意?”
“你们就不好奇,许同军这些年都在外面做什么吗?”
不知道别人好不好奇,可战栗实在是好奇。
一个男人打着在外挣钱谋生的旗号,好多年不归家,却总惦记着跟家里要钱。
这么想都是靠着吸食家里的血液,供养在外地的另一个家。
刘小月撇嘴,“人家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不过,你还别说,那许同军得有快十年没归家了。我嫁过来都有三、四年了,年年听着许老太说,儿子过年要回来了,她儿子是在外面挣大钱的,可年年都没见他回来。”
战栗听出来了,刘小月其实还是好奇的,遂说道,“既然好奇,那就去查一查,看看他丈夫在外面到底做什么,最好能把他请回来。”
刘小月一副诧异的表情,觉得这说法十分新鲜,“请回来?怎么请?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再说了,是我们请就能请回来了的吗?”
“这几年,他往家邮寄的书信,都是我给念的,回的信也是我代笔写的,所以,我知道许同军在哪里。”
战栗本想把计划一并告诉刘小月,不过担心刘小月回去跟田中秋转述不明白,干脆说道,“你把小田叫来,我当面跟他交代。”
刘小月依言,去找田中秋。
田中秋此时还在许家,盯着桂枝嫂子和许老太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