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出了事都算我的。你们只管看戏,”她说着,又朝向树上的人,“小白痴,你再爬高一点。看的清楚。”
“哦,好,我……”
可话还没完,那边曹泽怀里的人、突然一声狮子吼:“小白痴,接下去的画面就少儿不宜了。你确定还要看么?”
声音在方圆数百米内荡开。
震得白尺浑身一哆嗦,差点没从树上掉下去,正要回头问闫盼晴她们怎么办的时候!
妈的!
鬼影都没了。
人是被唐晓拎回去的,被无情地丢在安城的怀里。
“怎么了这是?”安城不明所以,有些懵,盯着自己怀里的人看看,“衣服上怎么到处沾的都是树叶”
“——我我我爬树来着!”
“爬树?大晚上的,你爬树干嘛”他伸手将人头发上的枯叶择掉。
“问得好!”话被唐晓接了过去,她抱胸,掷地有声,“我也想知道,你大晚上的爬树干嘛?嗯?”
……
“哦!阿城啊,你看这鸡翅差不多可以吃了没?我都烤了二十多分钟了。”
……
唐晓:“……”
转移话题跟刀切豆腐似得。
噗——
哈哈——
闫盼晴见唐大小姐被气的吹胡子瞪眼,当场笑喷过去。捂着肚子在地上直打滚。
而徐岩州和史乐童那边也喝上了头,看人笑,不明所以,也跟在后面笑。
整个树林都哇哇的闹腾起来。
风声被盖了过去。
曲念念一人退到火炉边上取暖,她没喝酒,身子还是寒的。
可望着眼前的这群少年少女,自己的心口却莫名漾起一丝暖意。
与此同时,也不住地响起一个声音,不停不停地对自己说:
曲念念,你看啊,她们才像是活着。
*
安城夹着方才的鸡翅,吹凉剔骨喂到人嘴边上。
浅浅一笑,修长的毛边上铺着月光:“可以吃了。”
第34章
这晚, 唐晓是和曹泽便算是和好了。
唐晓是聪明人,她清楚自己要什么, 一旦自己想明白了, 就利落拿下。不留遗憾。
可白尺不一样,这丫头在感情上并不聪明。步履维艰, 像个刚刚学会走步的孩子。
于她而言,那时候的爱情,就像四面八方吹过来的风。
看不见摸不着寻不到根基。
她失眠了。
晚上回宿舍之后,安城的眉眼总是不断的在脑海里闪现。
都是些零星的片段:
安城帮她洗头。
和老白顶嘴挨巴掌时,安城永远第一个挺身而出。
安城总是在外人面前维护她。
安城不让她直接在自来水管下用凉水冲头, 安城说凉水对女孩子不好。
安城帮她卸妆。
安城明明那么害怕, 可还是愿意陪她蹦极。
安城说:别怕,我来了。
安城说:你哄哄我, 像个女朋友那样哄哄我。
安城说:小布丁,你给我浇浇水吧,我喜欢你喜欢的快长草了!
好的坏的、荒芜的、郁郁葱葱的。林林总总竟然那么多了。
过往的那些岁月里。
仿佛自己一回头,他就站在那里:
逆着阳光, 黑色松软的头发被风一掀,微微的颤。背脊打直, 手抄着兜。他就站在那里, 懒懒地笑:“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嗯?”
而这些过往越是清晰, 越让白尺觉得…内疚。
老白从小就告诉她,待人处事要憨实厚道,谁对你好, 你便十倍待他好。
可时至今日,白尺才突然发现,安城对她太好了。
好到她完全不知道做什么,去反馈那份喜欢。
越想心里就越是乱成一团,丫头一把将被子拉过头顶,自己闷在被子里。
学校的被子短,顾了头,雪白的脚丫就光光从被窝里漏了出去。寒从脚起,她一个哆嗦,正准备蜷腿收回来的时候。
突然感觉到有人在那边挠她的脚底板。
“小白,小白?你睡了么?”
唐晓和闫盼晴都睡了。宿舍已经熄了灯。静悄悄的。就显得这声音格外醒耳。
白尺手肘撑床板儿,头从枕上昂起来:“念念?”
隔壁铺的女孩儿披头散发,正呲牙看过来。
“你怎么还没睡啊?”
曲念念脸蛋红扑扑的:“睡不着。小白,你过来。”
她边说边招手。
白尺听人叫自己,便整个人进被窝,从地道里钻了过去:“咋啦?”
两个女孩子面对面趴着,都穿绒底睡衣,因为怕冷,肩窝处的被角塞的严严实实的。
“小白,我,我刚才突然做了个决定…”曲念念脸颊红扑扑,欲言又止,看看白尺又咬咬唇。
“嗯?”
“我要去申请加入姜老师的工作室……你觉得我可以么?”
这让白尺有点吃惊:“当然可以啊,只是念念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对动画感兴趣了?”
眼前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眉眼间反而流露出一丝落寞:“这次姜老师的工作室扩招只收一个人……翟雪也报名了。”
“翟雪?”白尺脑细胞重燃三秒,怔了片刻,终于想起了翟雪是谁。
升上大二之后,一班和二班就没有课程是需要一起上的,所以两个班之间就没什么交集了。
而且寒假之后,除了必要的课程他们几个天天泡在创业公寓里,学校里那些同学一个星期见不到几次,白尺忘了她也是正常,“阿城他们班的?”
“对。”
“我记得……她不是说到大二要转专业的么?”
“不知道。”曲念念嘟着嘴,“就突然不转了,班里的同学说她是看上了姜老师手里那个推荐名额,毕竟学设计的……谁不想去美国LIN深造,我也想啊……可她那么优秀……小白,我怕我争不过她。”
“这样啊。”白尺本来还想让念念也来安城的工作室的,不过话音至此,她大概明白了念念的想法,“我觉得你可以。”
“是么?嘻嘻,真的么?小白你真的这么觉得么?”姑娘傻呵呵的咧开嘴角,“其实我也要感谢唐晓和盼晴…还有你,我才敢做这个决定……”
“……你们每个人都那么勇敢,都有自己的想法,那么坚定……我也想……勇敢一次。翟雪她是长得漂亮家境好有才华,但这一次,我想和她比一下……”
曲念念的床靠近阳台,她说话的时候,表情明明灭灭,像黑暗中的火苗。
隔着床头的圆木扶手看过去。白尺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没见过这么…自信的念念。
从前她总是缩在人后,“我妈妈说的”“老师让我这么做的”“是不是我错了、我哪里做的不好?”“我不知道,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曲念念从小就生在普普通通的家庭,长相普普通通,成绩普普通通,因为父母觉得女孩子学画画可以培养气质,于是她选了艺术,偶尔也会运气爆发,比如高考考了个普通偏上的好成绩,勉勉强强挤进了相大美院。
她没有盼晴那样富贵的家庭,没有唐晓那样强大的气场和自身韧劲,也没有白尺的天赋和才能。
她只是不停的不停的听话,听爸爸妈妈的话,听老师的话,成了一个各方面中等的女孩子。
却没有任何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直到她遇上宿舍里的这三个女孩子。
“我也想和你们一样、活着。”
声音盈盈带着笑意。
说完像是察觉到自己分贝大了,掩嘴斜了眼对面,确认没有吵醒那两个。
可等视线收回来,自己眼前就多了一双白皙的手:“我们拉勾,念念。”
白尺呲牙朝她笑:“约定,我们都要勇敢的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好,拉勾。”
那晚,星空灿烂,她们的笑容也都灿烂。
可白尺怎么也没想到,就在那晚之后,念念却成了第一个从他们中间离开的人。
*
一场紧张刺激的真人CS之后,所有人都回归到了普通的大学生活,每天食堂,夫子楼,宿舍三点一线。
安静又焦躁的等待着大赛的结果。
可与此同时也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季石武因这一场大战的疲劳、病倒了。
白尺和安城得到消息的第二天,立刻赶去了医院。
老爷子人躺在病床上,盯着窗外的白云发呆,神情木讷。却在看见他们的时候,难得泛起了笑容。
轻拍床边让他们过去坐。
大概是因为老爷子聋哑的原因,和他相处总是很安静。
老爷子本身也孤僻。平时在一群孩子中间,交流又不方便,所以除了安城以外,他不大会向谁主动。
“季老师说,只是因为上了年纪,再加上疲劳免疫力下降,所以感冒了。没那么严重。”
两个人比手语。
安城过一段时间就会停下来把刚才说的话翻译给白尺听。
白尺就乖乖的坐在边上削苹果。
她是从去年才开始和季老师接触的,再加上老师性格本就冷淡,所以白尺和他熟络的机会不多,对他的依赖并不重。
可安城不同。
于安城而言,季老师应该更像是灯塔一般的存在吧。既是在二维手绘动画这条路上,更是在人生的道路上。
这是白尺猜的。
“季老师让我们别那么担心,也千万别自责。他说他生病和我们没关系。”
闻言后,白尺点头,朝老爷子笑笑。
方才进病房之前,碰见了季老爷子的儿女,态度并不是很友好。怕是把老爷子病倒的事情强加到了安城的头上,觉得要不是他请老师去工作室,也不会……
老爷子应该是猜到了,所以才会特地安慰他们一番。
两个人在病房里呆了两个多小时,和季老爷子聊了两个多小时。
然后,那天回去的路上,安城就没怎么再说话,只在白尺打开话匣的时候,偶尔应和两句。
他穿了件黑色羽绒外套,里面是半高领的白色羊毛衫。
这么多年了,白尺发现,他总是这样,无论多冷的天,他永远穿一件内衬一件外衣,简单又干净。
看到这样的男孩,心里莫名就会觉得舒服。有想和他待在一起的欲望。
住院部的羊肠小道上洒满了落叶,尽头的环卫工人还没来得及打扫,寒风一吹,就又是一层。
厚厚实实的,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安城就这样,两只手抄在裤子口袋里,长腿悠悠的往前迈,放慢脚步在等丫头。直到发现自己身后的人完全停下了。
他耸耸肩,轻轻吸了吸鼻子,扭头过来:
“怎么不走了?”
身后的人绞着手指低头看地面,欲言又止许久,才吞吞吐吐:“……阿城,你这样闷闷的…是不是还在自责?”
“什么?”
“季老师病倒的事情。”说到这,她仰头了,迎上安城的目光,“你是不是不开心,你可以和我说,我可以帮你分担的。”
这样郑重其事的表情倒有点惊着安城了。
可等反应过来,再看她的表情,安城噗嗤笑:“呦,我的小丫头长大了?”
“我不开玩笑的,安城。”她连名带姓的叫他。
认识也这么多年了。
仿佛,从她遇见这个男孩开始,他就无所不能。可又不会给人很张扬的感觉。
做事如山,做人如水。
和他在一起,天塌便是他顶。遇水便是他架桥。
他总是能让身边的人安心。
可是对自己,安城却永远严厉。
白尺知道。
与开朗的外表正好相反,安城似乎更喜欢把沉闷的东西往心里埋。
“帮我分担?”他手从兜里掏出来,举到肩膀捏着后颈,笑意吟吟的,“好啊。不过你要以什么名义,帮我分担?”
“名义?这还需要名义?”
“当然,我长这么帅,又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女孩子都能帮我分担的!”
白尺:“……”
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给点阳光就灿烂啊!
白尺:“那算了,你憋着。”
说着她转身反向就要走。却被安城快步跟上来一把抓住。
“好啦,和你开玩笑的。往哪走?医院出口在这边儿。”他攥着人的手腕,像是哄要耍赖皮的孩子,“季老师生病我确实是有点自责,那你陪我去吃晚饭好不好?你陪陪我,我就会好一点。”
“真的?只要我陪陪你就好啦?”
“嗯啊,真的!哎,等等,还有一件事情,你得答应我。那我就能满血复活了。”
白尺歪脑袋:“什么事?”
“下周末晚,你空出来给我。”
“干嘛?”她仰视安城一米九的高个儿。
“我给你个名义。”
“???”白尺黑人问号脸。刚准备要问什么意思的时候,安城一把将她夹在自己腋下。
修长的胳膊牵制得她动弹不得,只能乖乖跟着走:“你讨不讨厌。怎样?仗着自己个儿高,就可以胡作非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