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住眼眶中的酸涩,我故作轻松的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
他默了片刻,才淡淡说道:“我醒过来后,发现你和莫伽都已不在,秘道也被人封住,只好回去跟国君禀告,我们猜测除了这条秘道,应该还有其他秘道通向观星楼,于是连夜提审了已被收押的贵妃,她为了保命,交出了原本打算在篡位时用的前朝地图,上面标注了宫内隐藏的所有暗道,其中便有这观星楼。我们便带兵顺着其中一条进了这里,只是没想到,莫伽改造了其中一条,现在他被我们堵在楼顶,插翅难飞。”
他打开旁边衣橱,找了一件紫色绒里大氅,回到床边对我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说着伸手轻轻将我扶起,我后背亦有伤,绕是他动作再轻,也让我闷哼一声,他的手一僵,换了个位置扶着,用大氅将我仔细裹紧,看到那仍肿着的脚腕还有腿上淤青,他的手微微抖着,将寝衣轻轻盖在上面,再用大氅包住。
我此时已几日未进食,又被莫伽折磨了整整一天一夜,身上毫无力气,弱弱地说了声:“水。”
他转身出门,不多时端着一杯水回来,我虚弱的靠在床边,伸手想去接,可一只手抖得不成样子,他见了便将水杯送到我嘴边,我就这他的手喝了水,觉得似乎有了些活力。他伸手将我托起抱在怀中,向屋外走去。
靠在那个熟悉的怀抱,听着熟悉的心跳声,还有那熟悉的气味,眼泪悄然留下,无声的哭泣。我曾那般逞强的对他讲出互不相欠的话,想要证明自己没有他也会活的好好的,那种不纯的感情宁可不要。
可是,此时,却又如此怀念他的怀抱,怀念他带给我的温暖。在经历这么多以后,我发现自己如此脆弱,甚至不能保护好自己。没有莫洛,没有陆萧,我便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了。闭上眼,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力,到最后,我也不过是个只会流泪的女子。
陆萧抱着我,不知从何处出了地下,来到楼外。此时正是白日,晴空万里,一轮冬日暖阳高悬天空,久违的阳光洒在我的身上,让我感到一种不真实的温暖,仿佛那些黑暗的记忆都是一场噩梦。可是,身上的疼痛告诉我,那些不堪的回忆都真实发生过。我伸出手,接住一抹阳光,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带我去楼顶吧。”我淡淡说道。
陆萧脚步一顿,不假思索便拒绝了我:“不行!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也没什么用,我不能让你再受伤害。”
我靠在他怀中,有些不舍那温暖,口上却说道:“莫伽的摄魂术不可小窥,上次你们那么多人也被他逃脱了。我是唯一破过他摄魂术的人,让我去吧,不要让再多的人白白送死了。”
他久久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明白我说的是对的,若此刻我问的人是秦煜,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是陆萧犹豫了,即便他一直是面若冰山,他的心却是柔软的。
“陆萧,带我去吧,”我伸出手放在他抱着我的那只手上,“莫伽不擒,我无法安心。”那只手紧了紧,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他终于调转步伐,转身又向楼内走去。
通往楼上的石阶上部署了手持兵刃的守军,楼内撒发着兵刃的铁腥味,还有淡淡的血腥。我低下头,将脸隐在罩帽下面,缩在陆萧怀中,汲取那最后的温暖。
到了阁楼下一层,有带队守军向陆萧汇报,说莫伽已伤了十几个人,此刻守住阁楼入口,占尽地势之便,守军们攻不上去。我让陆萧将我放下,他看我□□着的脚,担心我在这冰冷地面着凉,我冲他淡淡一笑,说道:“放心,不会很久的。”
我光着脚,因体力不支,便扶着墙,一级级台阶慢慢向阁楼走去,陆萧怕我出什么危险,远远跟在身后。台阶并不多,但走到一半我便有些虚脱,靠在墙上歇了片刻,将头上罩帽摘下,才继续向上走。脚踏在冰冷的石阶上,让我冷的直打哆嗦,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咬牙忍着,终于走上最后一阶。
阁楼还是我最后一次来时的模样,莫伽站在我常常站的位置,还穿着那身织锦黑袍。此刻他受了几处刀伤,有一道深可见骨,他的脸有些发白,手撑在窗边才勉强立住。他抬眼看到我,那瞬间,眼神中晃过什么,很快避开我便看向别处,冷冷说道:“你来做什么?”
我慢慢走向他,脚步有些踉跄:“你已经跑不了了,放弃吧。”
他冷笑:“原来你是给他们当说客来劝降的。”
他低了头,正看到我□□的双脚,那笑僵在脸上,慢慢散去。他转脸朝向窗外,不想让我看到那眼中的情绪:“我以为,我能控制住他,不会让他伤了你。可是......”
我知他所说的那个“他”,便是每到月圆之夜出来作恶的那个莫伽。他从小受尽摧残,生出另一个人格反抗,那个“他”生性残暴、嗜血如命,以折磨人为乐趣,每到血毒发作自制力变弱时便会出现,这也是为何每次月圆之夜他都性情大变,仿佛化身恶魔。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恢复神智,看到另一个自己对我做出的那些事,会是何等心情,想必为我清洗、换衣那人便是他吧。他并非极恶之人,也曾经努力对我好,甚至用摄魂术控制我,只为留我他身边,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你一直都没有杀我,”我问道:“明明你有过那么多机会,为何让我活下来。”
他闻言转头看向我,那双紫瞳中仿佛有一丝茫然,他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的确应该杀了你的,没有你,会少了很多麻烦。大概,我独自一人太久了。我终于理解哥哥当年做大祭司时,曾对我说过,他宁愿远走江湖,也不想当这个大祭司。当时,还以为他是炫耀,他不知道对于他来说理所当然的东西是我从未得到的。后来,我当上国师,才发现,在这个位置上,是如此的空虚,我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甚至连国君都成了我的傀儡,可是我却常常怅然若失。”
他眼中突然一亮:“直到那天你来到这观星楼,我发现,竟然有人敢直视我,你害怕我,却始终将我当做一个人,不像其他人将我当做巫医、国师利用。我突然对你产生了兴趣,几次去找你,躲在暗处观察你。看的越多,我便越觉得你与其他人不同,仿佛眼中永远都有光芒。那样的你,让我觉得,如果留在身边,也许我便不会这么寂寞。”
他停下缓了口气,苦笑道:“可惜,最终还是差点害了你,幸好最后一步收了手。我本就该活在黑暗中,偏偏要去触摸你这道光。也许,该听他的话,早一点杀了你,那样我便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抬起头看着我:“此刻你一定恨不得杀了我,那就动手吧。”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你错了,莫伽,我并不恨你。变成现在这样并不是你的错。可是,我不能让你体内那个他活着!”我看着他,平静的说:“他杀了太多的人,血债血偿,决不能留他继续作恶。”
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放在他握着刀的手上,我的身体还留着对他的恐惧,不由自主的发抖,我极力控制,看着他的脸说道:“这么活着很痛苦是不是?即便你杀了莫洛,得到了无上的权利,可是你仍然痛苦,它永远折磨着你,永远不会终结。”我想起失去心智那段时间,他常常陪我在这里远眺,那时的他似乎笑过,其实,他也只是一个孤独的可怜人啊。
他失血的脸愈发苍白,那双紫瞳仿佛也失去了神采,我伸手抚上他的双眼,想起莫洛临死前,也是这样看着我,喃喃说道:“只要死了,便不会再痛苦了,我已经失去了我爱的人,而你从来未曾拥有过什么,我们都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他看着我,突然笑了,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如此天真,仿佛无邪的孩童,心中一痛,这应该是他真正的模样吧。柔声对他说:“结束吧,我陪你一起。”
他笑着看我,答道:“好。”
向我伸出手。我毫不迟疑的抓住那只手,被他轻轻拥入怀中。我转头看向石阶,陆萧正远远地站在那,他看到我的眼神,仿佛明白了什么,大惊失色,向这边冲来,大喊着:“小七,不要!”
我冲他一笑,终于,我也骗了他一次,我们扯平了。
莫伽抱着我纵身一跃,从窗口跳下。我们一齐坠落,呼啸的寒风在耳边划过,我隐约听到莫伽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谢谢你,小七。”
接着便是重重落在地上,我倒在他身上,吐出一口鲜血,艰难的抬起头,莫伽那双紫瞳半睁着,他的眼珠向我转了转,终是停住了,眼光慢慢暗了下去。
我看到周围蜿蜒四散的鲜血,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终于都结束了,我闭上眼,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小天使说这个文太悲了,因为是第一个文,没有把握好,越来越向悲剧靠拢,可能也跟个人经历有关。目前开的新文应该属于正剧,但是女主偶尔也会虐心,毕竟经历过波折的感情,才更弥足珍贵。感谢大家支持到现在,谢谢!
刚刚改名字啦~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恍若隔世
我并没有死,等恢复意识,已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看到守在床边的青青,恍惚中,以为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当我看到她左耳的位置仅剩一道疤痕,便明白曾经的一切都不是梦。
青青说,我坠落时落在莫伽身上,他替我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当场便死了。而我虽然活下来,五脏六腑却被震出很重的内伤,七窍流血,连御医都不能保证一定能将我救活。这一个月日日被一碗参汤续命,有几次险些断了气,好在最终挺了过来。
我面无表情的听她说着,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为何没有死呢?我看着青青那缺失的左耳,想要说什么,可是却使不出力气。
她明白我的意思,低下头说道:“那日我被陆将军所救,虽止住了血,可时间太久,已经接不上了。他将我送回别院中养伤,还给我用了宫内的伤药,姑姑,你看,现在已经无碍了。我拿发髻挡住,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故意做出轻松的样子,我听了心中却更难受,她还没有嫁人,在这如花的年纪破了相,心中怎能不在乎?这么说不过是怕我伤心罢了,这孩子从小便懂事,我却害了她。我闭上眼,一行眼泪滑下。
她看了有些着急:“姑姑,你别哭,我真的没事。”说着也掉下泪来:“姑姑救了我的命,我却从未回报姑姑,这点伤,比起姑姑受的罪算得了什么,青青真的没事。”
我忍住泪,睁眼看着她,挤出一丝笑,比了个嘴型:“不哭。”
她点点头,用袖口拭去泪。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一身皇袍,头上顶着王冠,正是许久未见的秦煜。我想起,在观星楼时,好像他已经登基做了国君。此时他眉眼中多了一份君王的威严,已显出王者之气。青青见到他,忙起身跪下,喊了声国君。他免了礼,走到我床前。
我见到他,突然想起在冷宫中的玉娘,庆幸自己没有死成,否则玉娘怕要在冷宫苦等到死。我眼神看向青青,示意她过来。青青不明所以,疑惑的的走到我身边,我比着口型示意她看我的手。我的身体重伤未愈,还不能动,只有手指能稍稍活动。
我轻轻写了几个字,青青一想,便明白,转脸向秦煜说道:“启禀国君,姑姑她有事要问您。”
秦煜奇怪的看着我,问道:“你要问我什么?”
我动动手示意他走进些,又看了一眼青青,她明白我的意思是让她回避,便向秦煜施了一礼告退了。
待她从外面带上门,屋内仅剩我跟秦煜两人,我手指又写了几个字,他看了,问道:“你问我头上可有伤疤?”我慢慢眨了下眼,表示就是这个意思。他想了想,答道:“我确实在耳边有一道伤疤,乃是六岁时受伤所留,只是这件事很少人知,你怎么会知道?”
看来玉娘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我想了想,又写到:“你生母是何人?”他看了大吃一惊,问道:“你又怎会知道我的生母另有其人?”
我看着他,等他回答我的问题。他盯着我半天,才叹口气说:“好吧,虽然不知道你问这些做什么,我便告诉你。我的生母的确不是过世的那位何妃,而是父君在入宫以前的原配夫人,可是她在我六岁时便过世,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其实父君还有一位正妻。”说罢,一脸狐疑的看着我,不知我为何问他这些。
我写到:“你的生母未死,她在冷宫。”他看了大惊失色,瞪着我质问:“这不可能,父君跟我说她早已死了!”
我平静的看着他,写到:“去冷宫三重便知。”想了想,又写到:“不要吓到她。”玉娘在冷宫住了十五年,日夜思念儿子,能见到秦煜便是她最大的心愿,我怕秦煜突然出现在冷宫,让她受到惊吓出了意外,喜事变成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