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迟疑片刻,说道:“本不想牵扯你进来,毕竟这件事一旦失败,会害你受到牵连。”
我听了,淡淡说道:“我现在害怕他再对我做什么吗?说罢,或许我能帮到你。”
他想了想,终是说道:“姑姑可还记得七星连珠?”
我点点头,九幽谷被毁那天,我亲手将它交给了阿笙。他接着说道:“九幽谷那些年能壮大起来,靠的便是七星连珠指引的宝藏,可是,那仅仅是一小部分,要打开全部的宝藏,还需要一把钥匙。”
他看我一眼,解释道:“只因那宝藏分为两道门,父亲用七星连珠打开的,乃是第一道门。我们也是最近才发现,隐藏在机关中的第二道门,也查到了开那门的钥匙藏在宫中某处。”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这次进宫,是为了取那把钥匙?”
他点点头,说道:“九幽谷被毁后,长老们一致要寻机复仇,杀了秦煜。可是,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办法,他们也渐渐淡了那念头,只是,前朝宝藏始终不能落在他手中,有了这宝藏,我们便可以在关外,恢复九幽谷的势力。”
我想了想,说道:“你可知,你的父亲和母亲,均不希望你走他们复仇的老路,仇恨的担子太重,莫洛临终前曾对我说,希望你不要跟他一样,能自由自在的过一生,那也是他一生都无法完成的夙愿。”
阿笙点点头,说道:“姑姑,我明白,当初我们逃出来的不过几十人,这些年,辗转西域,也受了不少苦。我希望他们不要再颠沛流离,不要再担惊受怕,能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度过余生。所以,更要找到钥匙,打开宝藏。”
我想了想,让他打开柜门,取出那首饰盒,翻出盒底藏得那幅丝卷,说道:“这是太后临终前给我的宫内秘道地图副本,只是不知真假,所以我一直没有想到如何使用,若是真的,或许对你有用。”
他接了那丝卷,塞入怀中,对我说道:“我会安排人去探探真假,多谢姑姑。”
我再三叮嘱让他小心,他点头应了。看看天色不早,而他一内侍身份不宜在此久留,若是被这宫中有心人看到向秦煜告密,会惹来危险,便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待他走后,我躺在床上,仿佛做了一场梦一般,睁着眼不敢睡去,直到天色渐亮,才确定方才一切都是真的。
好像在黑暗中待了许久的人终于看到一点亮光,此刻不知是悲是喜,也不敢有任何期待,只怕又是一场空。这几年,没有一件好事发生,我已经放弃了希望,阿笙的出现,仿佛便是那道光,让我不敢去想。如此纠结着,再也没睡着,睁眼到天亮。
第二日午膳时,常德来见我,屏退旁人后,他说国君已知晓昨日之事,因在守孝期间不便前来,让他带来消肿止痛的伤药,还说已将那几个内侍宫女处死了,还令皇后禁足一个月不准出宫。
我心中冷笑,看来这宫内眼线倒是传话极快,转而担心阿笙在我这,始终太过危险。正想着,却听常德说道:“国君对昨日为戚嫔娘娘解围的那个内侍很是称赞,说要重赏他。”
我眼皮一跳,装作漫不经心的说:“罢了,只不过是个新来内侍,不劳国君费心,我自己看着赏点什么就好。”他听了便应下,说转告国君。
待常德走后,我让人去叫阿笙,等他来了,找了个借口将宫女支开,掩了门,低声对阿笙说道:“现在秦煜已注意到你,这宫中决不能久留。他要在皇陵给太后守十天孝,这期间,宫内防守必然松懈,你要尽快把事办完离开,再不走,怕是夜长梦多。”
他点点头,看着我说道:“姑姑,跟我一起走吧。”
我苦笑一声:“我现在这个样子,怕是哪里也去不了。五年了,我被关在这里,已经忘了外面是什么样子,就算出去,又能做什么呢?况且,青青还在郦都,她现在已成了家,若是我走了,秦煜必不会放过她一家。”见他还要说什么,我摇摇头,阻止他道:“不要再说了,你办完事便离开,知道你好好的活着,我便安心了。”
他欲言又止,终是沉重的点了点头,走出门去。
我一动不动坐在桌旁,想着自己放弃了唯一重获自由的机会,突然胸中一阵闷痛,用手捶着胸口,许久才缓了过来。阿笙进宫容易,但现在国丧期间,宫人严禁出宫,他想要出去恐怕便不那么容易,多待一天危险便增加一分,要如何帮他?
第72章 第七十一章 观星楼
我隐约记得,那地图上有一条秘道通往宫外,出口在郦都城外,在宫内却四通八达,其中一条便在观星楼下方。初拿到地图时,曾想过为何当年莫伽抓住我没有直接回到观星楼,后来想到应是他当时受了重伤,恐怕直接回去与未撤走的守卫相遇,因而躲到了冷宫中。
而后来陆萧来救我时走的便是这条地道。秦煜拿到这张地图后,恐怕会在地道入口设兵,防止别人趁虚而入。阿笙想要进入地道,恐怕难免会打草惊蛇,为今之计,观星楼怕是最好的离宫途径。
可惜我自从那次被救出,就没有再去过观星楼,自然也不会知道那里地道的情况。如果真的有一条秘道从那里通向宫外,自然是最安全的。只是,观星楼自从莫伽死后便再次成为宫中的禁忌,阿笙去那里只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唯一合适的人选,只有我。
我闭上眼,脑中浮现那噩梦般的回忆,身体瑟瑟发抖,本能的抗拒这个想法,可是,我知道自己必须去。阿笙一日不能平安离开这里,我便一日不能心安。身边的人一个个因我而受伤,莫洛、青青,我已不想看着任何人受到伤害。我的人生已经毁了,而阿笙,他还年轻,那个从小便失去母亲,又缺少父爱的孩子,剩下的人生,我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再无波折。
当天傍晚,我带着着备好的火折子和防身的袖刀,独自离开宫中。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要去哪里,他们也习惯我独自在宫内瞎逛,想必秦煜交代过,只要我不惹事便不会有人管我。特意绕了一个大圈,在确定没有人跟踪后,我加快脚步向观星楼方向走去。
按照模糊记忆,寻到了那日莫伽带我走的进入大殿的密道。看那入口积下不少灰尘,想必秦煜并未发现这处莫伽自己修的密道,我摸索着找到机关,咔嚓一声,入口打开,此时天色已暗,里面更是黑洞洞十分吓人。我心中犹豫了下,将手中多备的一支火折子打着,向密道内扔去,那火折子顺着台阶滚下,照亮了密道深处,那里空无一物。我硬下头皮,终是迈开脚,走进那幽暗密道。
随着身后机关关闭,这里面便一片死寂,饶是手中点了两支火折子,也抵不住那黑暗的冲击。我本就怕黑,经历了莫伽的摧残,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全身的不适。此刻的我不住的颤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不知是如何迈出的每一步,只觉得这具身体在抗拒我的每一个动作。这黑暗令我窒息,甚至耳边出现幻听,有似有似无的女子尖利声音传来,仔细去听,又仿佛是风声。我绷紧了身上每一根弦,右手紧握住那柄袖刀,一步步走向深处。
不知走了多久,只感觉后背已浸透冷汗,终于来到密道尽头。打开石门,进入一个宽阔的空间,便是莫伽当年的大殿。只是,几年过去,四壁上的长明灯早已熄灭,大殿中漆黑一片,密道打开后带来的一阵风,拂起了重重纱幔,看起来甚是诡异。我隐约记得那蜡烛乃是存在殿边一处暗格中,便去寻了几支,用火折子点亮,放在烛台上,虽烛光微弱,总算不再一片黑暗。
稍稍安下心,熄了火折子,打量四周。大殿与我最后一次来时并无分别,只是到处都蒙上一层灰尘,显出破败之相。想起莫洛那殿中也是如此,心中便有些沉重,这兄弟俩活着时一直互相视为仇敌,没想到却落得同样下场,皆是死在同一人手中。命运便是如此讽刺,这对双胞兄弟,同样的出身,后来天壤之别的人生,最后又回到相同的死亡,尘归尘,土归土,最终化为虚无。
静默许久,才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在殿内找着那进入地下的机关,当初莫伽封闭了通往地下的密道,陆萧他们之所以能进去,是走了另一条地图上的密道,莫伽因为这疏忽最终一败涂地。似乎陆萧说过,那密道入口在三层的一个房间内,我便出了大殿,顺阶而下,来到第三层。将蜡烛放到石壁上的烛台,看向四周那一圈房间,不由想起其中一间内放着莫伽那些“收藏品”,心中一抖,又开始慌了起来。
有了那次的心理阴影,我不敢再随便打开房门,不知那些房间里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不这样便无法找到密道。我纠结着,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一只手放到我的肩上,我一声尖叫,原本紧张的情绪立马爆发,拨开那手抬脚便要跑,却被从身后抓住,我恐惧得失了控,拼了全力挣扎,连尖叫的声音都变了调。
感觉后背贴上一个温暖的胸膛,熟悉的声音传来:“小七,不要怕,是我。”那声音是陆萧。我惊魂未定,慢慢的转过脸,直到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才喘息着放弃挣扎,腿一软便要栽倒,顿时觉得仿佛全身力气都耗尽。心狂跳个不停,喉咙里似乎卡着什么,让我连话都说不出。
我虚脱的靠在他怀中,身上软绵绵的,一动也不想动。他就这么任我靠着,也不说话,直到过了好久,我终于缓过神来,才问道:“你为何回来这里?”
慢慢离开他的怀抱,背朝着他蹲下,捡起方才因惊吓掉落的火折子,低声说:“心血来潮要来看看罢了。”我不敢看他,怕被看出破绽,更怕因此连累到他,若这宫中还有令我心软的人,怕只有他了。
背后那人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转身。他的到来,令这楼中的黑暗对我的恐惧减弱,一颗心安定下来。一直以来,只要他在身边,我便会安心,哪怕我们之间隔了那么多仇恨和身份障碍。我想起,自己此时已是秦煜名义上的嫔妃,与他单独相处于理不合,淡淡说道:“陆将军还是回避吧,若是被人看到,不知又添多少是非。”
身后仍无动静,我怀疑他已经走了,转身去看,却发现他一身暗红武官袍站在身后,许久没有见面,他比以前添了些许成熟,如今一身官袍,更显得英气十足。我收了眼光,看向地面,说道:“既然陆将军不愿走,那我便走。”说着就要往石阶那走去,他突然伸手抓住我手腕,沉声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我轻笑一声,反问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难不成,陆将军以为我要逃走?”
他并没有松开我的手,叹口气,说道:“小七,我知你并不开心,可是到如今,你待在这宫中总好过在外面颠沛流离。国君他......待你还是很好的......”最后一句他说的艰难,仿佛也知道那句话是多么可笑。
我闻言便笑了,他居然拿这种自己都不信的话来劝我,转过脸,看着他说道:“陆萧,你说这些是真心的吗?难道你真觉得这一生如此度过便是于我最好的吗?”
他低下头不看我,手却紧紧攥着我的手腕,我使劲去挣脱,任那被握住的地方生疼也不顾,赌气般的要将那手甩开。甩着甩着眼睛便逐渐模糊,不争气的泪流了下来。他松开手将我拥入怀中,轻声说着:“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不要哭了。”
我许久未如此痛快的哭过,玉娘的死,这些年麻木不仁的活着,满心的委屈和心酸仿佛泄了闸的洪水,突然之间涌上心头。不知为何,他总能让我用最单纯直接的样子面对他,不用硬撑,不用忍耐,想哭便哭,想笑便笑。他是见证那个单纯小七的最后一人,我好不容易才埋葬的回忆、情绪,一见到这个人便翻涌而出,无法抑制。
哭了不知多久,我渐渐平静下来,将他推开,擦干眼泪问道:“你为何会在这?”
“我今夜当值,巡视时看到你出了宫门,怕有什么危险,便跟在你身后,没想到你会来这里。”他轻声回答。
我想到自己来时走的秘道,明明将入口关闭,为何他会知道来这里?心中狐疑,便怀疑地盯着他,他见状猜出我在想什么,说道:“你在那假山处消失,附近没有什么殿宇,我便猜到你来了观星楼,在楼下听到上面有动静,才寻了上来。”他扫视了四周,问道:“这里废弃已久,为何晚上跑来这里?”
我并没有回到他,而是问道:“想必这一层的你们每间都仔细搜过了吧?”
他点点头,说道:“屋内的东西大多还在,只有那些见不得人的悄悄运出宫埋了。”我知他指的是那些断肢残骸,心中稍微安定了些,突然想起很久以来一直没有问的事:“莫伽呢?”我当时与莫伽一起从楼上坠下,落地时幸亏他垫在身下才逃过一死,他必定是活不了了,只是不知那尸身最后如何处置。
陆萧略一沉思,说道:“莫伽是与贵妃谋害先国君的罪人,按律当处以极刑,但是他已死,便将尸首大卸八块,随便扔到了乱葬岗。”
我听后默默不语,那人最终落得如此下场,我却没有大仇得报的感觉,反而心情沉重。转过身看向那一个个屋门,上面字迹依旧,只是主人已不在。我一间间看去,直到走到一间写着“澜”字的门前,那字体似乎与前几间门上木牌的字体不同,且牌子要更旧一些。我想了想,推开那扇门,打着火折子向里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