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我们终于启程,青青拉着我的手,泣不成声,她哽咽的抓着我的手说:“姑姑,一定,一定要回来看青青,也要给青青写信。”
我眼中含泪,答应了她,转脸对一旁陈庭说道:“青青就拜托你了。”见他重重的点了下头,我最后看了眼面前这个陪伴我多年的女子,终是一狠心转身上了马车。
车轮启动,外面传来青青一声声呼唤,我痛不欲生,却狠心没掀开车帘去看。对不起,青青,我必定要失言了,愿你一生安稳如意!
心绞痛起来,喉咙一阵甜腥,一口血便要喷出来。心中暗叫不好,这个时候,我绝不能犯病,硬生生咽下那口血,挣扎着翻出慕容给我的药,吞了一颗下去,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车还在动,口中血腥味道残存,所幸心痛已止。取了一旁陆萧备下的瓷瓶,喝了口水,才将那味道冲淡了些。掀开布帘,窗外仍是荒郊野地,看看日头,我们已走了大半天时间。
陆萧听到车内动静,在车外问道:“睡醒了?”
看来他不知我方才犯病,还以为我睡着了,便随口应了一声,问道:“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
“顺利的话,晚上便能进谷,我看天色不好,怕是要下雪,只能抓紧时间赶路,你若饿了,车上有青青备好的点心。”
我叮嘱他小心,放下布帘在车内找到一个花布包袱,打开是几样精致点心,却是宫内的样式。青青在宫中时特意去御膳房学了几样点心,每日做了备着,生怕我半夜饿了找不到吃的。此时此地看到这个,倒有些恍惚了,往事历历在目,如梦一般,想到这几年的经历,不由唏嘘感叹。
我取了一块点心,掀开前面厚厚的一层挡风毡子,一股寒风钻了进来,冻得我打了个哆嗦,陆萧就这样坐在前面赶车,真是辛苦他了。将那块点心递给他,他接了却催促我赶紧进去,不要受了风。
将那层毡子重新放好坐回原处,不忍吃掉点心,小心翼翼收好。抱着暖手火炉,一颗心慢慢平静下来。想见的人都已见过,该说的话也已说完,终于可以无憾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待马车停下来时,窗外已是夜色茫茫。陆萧让我在车内稍等,他先去探路。不多时他转回来,扶着我下了车。我们本就没什么行李,陆萧将包袱捆在一起背着,牵着我沿着黝黑山路慢慢向上走。
因怕人看到,他只点了一支不甚明亮的火折子,仅能照亮我俩脚下一块地方,我许久未走夜路,又在如此深山,心中忐忑不安。他牵着我的手紧紧握住,不断提醒我脚边,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一座山脚下。
他让我站在原地,举着火折子左右查看,将一片灌木用随身匕首砍出一条路,转回拉着我走进去。没几步,眼前出现不大的一个山洞,里面黑黝黝,却似乎有风吹出。
我被他牵着走进洞中,这洞初时极为狭窄,四周都是坚硬的石壁,硌痛了我的脚,百步以后,却慢慢开阔起来。到最后,终显出四方的秘道模样。
他停下脚步,将火折子往旁边石壁一碰,瞬时火光亮起,一侧石壁上的长明灯接连燃起,顿时照亮了整个秘道。虽然在谷中早已见过,但在黑暗中刹那间变得如此灯烛辉煌,一颗心似乎也明亮起来。
他转身笑着对我说:“知道你怕黑,上次来的时候就将灯油补足。来,我们回家了。”
我眼中一热,忙低下头去拉他的手。家,许久没有人对我说起这个字。以前在九幽谷,莫洛常对我说这里便是我的家,他死后,这么多年,我被囚禁宫中,早已忘了自己的家在哪里。如今,终于又回来了。
悄悄拭去脸上的泪水,我跟着陆萧走在秘道中,他打开尽头的机关,石门翻转,眼前便是大殿。
他点燃殿中的长明灯,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破败的殿堂。那些陈旧的摆设已经一扫而空,殿内空空荡荡,却干干净净仿若以前,连中间莲池中的水也变成清水。
我见到这景象呆住了,转头去看他,只见他淡笑着说:“虽然不住在这,想必你还是喜欢过来看看,所以我稍作收拾,你便可以自在些。”
我看着眼前这名男子,被他心细如针的举动感动不已,轻声说:“陆萧,谢谢你。”
他笑了笑,说道:“夜已深,现在去木屋恐怕有所不便,今夜我们便在这歇息吧。”我点了点头,突然蹲下身,将手放在地上,竟然是暖的!
陆萧看了,说道:“这大殿下面有一处温泉,所以常年地面温热,难道你没有发觉?”
我摇了摇头,说道:“以前我只知道这里地暖,还以为莫洛在下面点了火炉。”
他摇摇头:“其实最初并不是这样,莫洛练武之人,这殿中即便阴冷些,加几个火炉对他来说足矣,你回谷后他得知你畏寒之事,才特意派人将山下一处温泉水引上来,足足耗了两个月建成。”
我听了,想起那个曾经无怨无悔护着我的人,不由沉重起来。陆萧见了,轻拍了拍我的肩,我对他一笑,暂时将那份黯然压下。
他从一旁抱出厚厚两套被褥,想必是提前备好的,铺在莲池边的地上,我看那池水清澈见底,想起这里曾经腐败不堪,不知他是废了多少工夫才清理好,心中暖流涌出,连嘴边都带了笑。
用池水洗了一路上的风尘,看着靠近的两床被褥,纠结着如何过这一夜。以平时的习惯,我定会将内外衣衫脱尽,只留一件小衣入睡,如今跟陆萧一起,必是不行的。就算只脱一件,也甚是不妥,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和衣而卧。刚掀开被角,旁边传来一声轻笑:“难道你打算这么睡一晚?”
扭头一看,那人站在一边,嘴角挂着戏谑,想必看了半天好戏。我一赌气,伸手一扯衣带,将外衫脱了下来。看到他吃了一惊,脸竟然泛起红晕,我心中得意洋洋,哼,穿越而来的我,脱件衣服有何难。然而终究没敢继续脱,掀开被子麻利的钻了进去。
陆萧被我这一吓,默不作声的走到一边。我背朝着他,困意袭来,朦朦胧胧中,隐约听到身后水声。转过头眯着眼瞧去,池中站着一人。那人长发散开,却挡不住宽厚的肩背,一身健壮的肌肉令我顿时睡意全无。
许久没有看到男子身体,我呆愣愣的看着,直到他转过身来,才猛地反应过来,惊叫一声,拿被子蒙住头,一声轻笑透过被子传进来,只感到脸上发烫,一颗心砰砰直跳。
头上的被子被拿开,我赌气不看他,却闻得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被水气氤氲开来,多了一丝醉人的氤氲。
“蒙着头不喘气了么?”陆萧笑着说。
我哼了一声,故意将头扭到一边,直到旁边传来整理被子的声音,才睁开眼看着他。那头青丝还湿着,被他随意的扎成一束,配上那一身白色寝衣,显得如此脱俗。
我头一次见他穿白,没想到竟如仙人一般,配上这大殿,仿佛天宫仙官一般,不由看呆了。
他躺在我身旁,转过头来看着我,眼中似乎多了些什么。我心中一动,轻声问道:“若我说秦煜没有碰过我,你可信?”
他想都没想,轻轻点了点头。
“那若我说在观星楼中,也只是受了皮外伤,莫伽他并没有动我,你可信?”
他听了,淡淡说道:“小栖,你说什么我都信,但我也要你知道,我并不在乎那些,只要是你就好。”
我摇摇头,说道:“不管你在不在乎,我都要你知道,负责便是对我的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
他从被中伸出一只手,指尖触到我的脸,所及之处仿佛点了火一般发烫,那把火燃到心中,我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臂一撑而起,靠到他身前,低下头轻轻吻了上去。
我似乎昏了头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模糊感到被他轻轻抱住,一个翻转我俩便换了上下。那张脸与我靠的如此近,近到看得清他眼中自己。
头上的发簪被轻轻取下,一头长发与他的发纠缠在一起,引出无限旖旎。意乱情迷中,看到殿顶刻的一对并蒂莲花,仿佛我俩此刻一般,缠绕在一起,不分你我。
我紧紧抱住心爱之人,心中从未如此安定过。脑中想起许久以前的一句歌词:
留人间几回爱
迎浮生千重变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
未问是劫是缘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选自陈淑桦《流光飞舞》,是电影青蛇的主题曲
第88章 大结局
自此我们在谷中长住下来,没过几天,大雪如约而至,谷内到处白茫茫一片,尺厚的雪将我困在屋中,陆萧偶尔还能出去打些野物,我只能在窗边发呆。
一日突发奇想,裹了厚厚的绒衣出门,在门口握起一个个雪团子,摆成一溜在木栏上,看着自己的杰作,忍不住哈哈大笑。
陆萧回来时我正在欣赏自己的作品,他看到叹口气,硬将我拽回屋内,按着坐在火炉边。方才被冻僵的双手此刻才觉出冷,刺刺的仿佛针扎一般。浑身上下冒着寒气,不禁打起了哆嗦。
“冰天雪地的,就这么好玩?”他板起一张脸。
我哆嗦着将爪子放在火边烤着,半天也没缓过来,浑身血液仿佛冻住一般,他叹了口气,捂住我双手,又解开厚厚的裘衣将我整个包在怀中,半晌终于将我暖了过来。
靠在暖烘烘的怀中,我知道自己任性了,碍于面子不想认错,眼珠骨碌碌转着想找个话题打破尴尬,瞟到他身上这件做工精细的裘衣。
在宫中呆过几年,知道仅这件衣服就足够寻常百姓至少一年的花销,蓦然想起,陆萧出身富贵。可惜这件皮衣,即便富贵人家也必是仔细打理,却被他打猎时用来抵挡风雪。而他一身功夫也荒废在茫茫山野中,不由叹了口气。
头顶那人听了,柔声问道:“为何叹气?”
我将头靠在他胸前,闷声说:“不过是想起你这翩翩贵公子,却要陪我在这山中受苦,一身功夫无处可用罢了。”
他不由笑了:“你何时见我享受过富贵荣华?那些身外之物我从未放在眼中,这些年东奔西跑,现在的生活哪里称得上苦?”
他将闷闷不乐的我从胸前扶起,一双手捧着我的脸,说道:“母亲过世后,宁愿在外四处漂泊也不想回到那个毫无亲情的府中,直到现在,才有了一个家。小栖,有你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不要在胡思乱想了,嗯?”
我点点头,脸上露出笑靥,问他今天又收获什么。他从旁口袋中取出只半大兔子给我看,看来这是我们今晚的伙食。想起墙上还晾着下雪前采的蘑菇,刚想去摘一些,却被他拉住。
我不解的看着他,只见他变戏法一般从裘衣内侧口袋掏出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仔细看去,竟然是一只刚足月的小猫。
惊喜的大叫一声,忙伸手捧在手中,轻轻抚摸。我平生最爱的动物便是猫,前世也养了两只在家中,后来四处旅游托付给朋友,不知它们后来过得可好。
此刻手中这只小猫崽正睡着,身上软软绒毛随呼吸一起一伏,甚是可爱。我将它轻轻放在床上,取了干净枕巾盖在它身上。小东西本来冷的蜷成一团,此刻暖和过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继续睡过去。
陆萧说他见我整日在屋中无聊,便趁着下雪前到附近村落打听谁家养了猫,寻到一家刚生了一窝小猫,算准今天足月才带了回来。
我奇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猫?”这件事我从未在他人面前提起,只因罗小七不喜欢小动物,生怕露了馅。
他扫我一眼,戏谑道:“你在宫中时每次喝醉,便去找路边野猫说话,我怎会不知?”
听得我脸上一红,反问道:“你跟踪我?”
他微微一笑:“你醉成那个样子,又是半夜,宫中即便戒备森严,难保碰不见哪个不长眼的侍卫内侍,叫我如何放心你独自游荡?”
心中一甜,我咧着嘴冲他撒娇:“好啦,知道你对我最好。”说罢在他脸上一亲,继续趴在床头看我的小宝贝。
多了这个小不点,从此我的生活不再枯燥无味,陆萧不在时,我便跟它说着话,与它玩耍,过得逍遥自在。
小不点慢慢长大,严冬也慢慢过去,窗外积雪渐渐融化,一夜之间萌出点点绿芽。窗外一片生机盎然,眼看又要进入绿树繁花的季节,而我的身体却每况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