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房忙活完,简单吃完午饭,已是下午时分,又要开始准备晚饭,大娘照顾我是新来的,没分给我太多活做,即便如此,初来乍到便忙活了大半天,直到入了夜才停了手,累的晚饭都不想吃,拖着酸疼的两条腿回了屋。
同屋的几个丫鬟早已回来,大概看不起帮厨丫头,又欺负我新来,见我进屋理都没理,继续一人一把瓜子坐在炕边说着闲话,不知是谁还将分给我的一床铺盖堆到炕脚。在这顶多住三天,我也懒得跟她们计较,把被褥拖回来靠边一铺,衣服都懒得脱就往上面一倒,累的一动都不想动,不过,耳朵却竖着仔细听着她们说话。只听其中一个说道:“春喜,你今天不是值夜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那个□□喜的丫头吐了嘴里的瓜子皮,不在乎的说:“你还不知道少爷的脾气,白天便不喜欢我们旁边伺候,一到晚上更恨不得早点撵我们走。”
另一个丫头插嘴道:“还不是因为玉兰那个不要脸的,妄想做三少奶奶,晚上偷爬少爷的床被踢了下来。”
春喜附和:“是啊,她也是猪油蒙了心,也不想想,就算少爷现在守着夫人留下的大宅子,可老爷每年连他生辰都不出面,将来家产能分到多少?”
前一个丫头反驳道:“她那是看上少爷的好相貌,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少爷长得真是一表人才,据说是随了过世的大夫人......”
没等她说完,其余几人齐声“嘘~”往我这边瞟了一眼,看我似乎是睡着了,才压低声音纷纷说:“你疯了,这种事当着外人怎么能乱说,小心被老爷知道卖到外面里去。”那丫头自知失言,心虚解释:“没事,我看这新来的不是什么机灵的。”
春喜接过话茬:“不过说来,大夫人死的确实诡异,听说是进山拜佛路上被冲撞了鬼神,死的那个惨呐,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胆小的一个连忙制止她:“行了行了,大晚上的,吓死人啦。”
几个人转移话题,又嘀嘀咕咕半天,才熄了灯睡了。等她们睡熟了,我才掀开被子轻轻坐起来,拿出怀中药瓶,轻点些许粉末在掌中,用嘴一吹。这迷药至少让她们三个时辰不会醒来,我揉揉发酸的肩膀,回想她们所说的,总觉得这个陆三少爷身上有说不出的古怪。下床穿上鞋,我推门走出屋子,此时已是深夜,想必府里众人都已睡了,照丫鬟们所说来看,府里应该没配备护卫。我打算今夜先探一探路,这院子虽大,比九幽谷可差远了,还不至于迷路吧?
可惜,我高估了自己认路的水平,一到花园便转了向,绕来绕去一直围着假山打转,气的暗骂:“挡道的破石头,老娘这就爬上去,看你还让我绕。”顺着假山就开始往上爬,虽然这山做的逼真,却毕竟没有悬崖般陡峭,我两三下便爬上去,刚要起身,一抬眼便看到一双白靴出现在我面前。
心中咯噔一下,顺着这双脚向上看去,一个白衣人正坐在离我不足两米的地方看着我,在他身后,是一张石桌,桌上放着盏灯笼,因为背着光,我看不清此人容貌,正在猜测他的身份。只听此人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新来的丫头,在后厨帮忙。”我看他语气中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便拍拍身上的土爬起来。
“难怪没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七七。”
这人轻笑一声,促狭的说:“是七七八八的七七?”
让他一说我这名字简直没法听,我赌气说道:“才不是,是心有戚戚焉的戚戚。”
“哦?没想到你还读过书。”他接着问:“只是,戚戚啊,这么晚你一女子在院子里乱跑什么?”
“晚饭吃太多,出来消食。”我不想与此人纠缠,抬脚便走。
“我看你在这绕三四圈了,怕是迷路了吧。”看不到他的脸,也能猜到他一定一脸坏笑。
“才没有!”我嘴上犟着,从假山上的台阶下来,站在刚才迷路的地方左看右看不知该往哪走。这时一盏灯笼举到我脑袋旁边,我一扭头,刚才那人正站在旁边,灯笼挡住他的脸,只能看到他个子很高,穿一身便服,外面披了一件白色长衫。
“跟我走吧。”说完他转身向一条岔路走去,留给我一个背影,我是想赌气不理他,又一想自己这个路痴的脑袋可能要天亮才能找到路,便没骨气的抛弃了那点自尊心跟了上去。
他对这里很熟,转几个弯便带我来到厢房所在偏院门口,没等我道谢,又提着灯笼往回走了。自始至终也没看到这人长什么模样,听声音年纪不大,我想着既然在府中,早晚都会见着,便回屋睡了。
第二天,我主动向大娘提出帮她抬水,顺利找到了水井,又摸清府中饮水做饭的水缸位置,只等明日找到机会下药。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但有一点却想不通。这府中守卫如此松懈,根本用不着重金雇九幽谷的高手出面,除非陆三少爷是个武林高手。但若他是高手,叶天又肯定不会放我独自进来,而且,对一个高手下药,被识破的几率也太大了吧。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想叶天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等见面就清楚了。
到了晚上我故技重施,下了迷药后又跑出来,这次有了准备,提前在白天偷偷让大娘给我讲了各院大体位置,就算迷路,找准一个方向总能走出去。我特意避开上次那条小路,靠院墙疾步而行,顺利穿过了花园,来到陆三少爷所在后院。
远远看去,后院屋内没有点灯,大概人已歇了。我有些失望没看到传说中好看的少爷,正要往回走,一扭头撞到一个人胸膛,惊得我向后一跳,大喊一声:“谁?”
那人轻声一笑:“我还想问你是谁呢,为什么在我院门口鬼鬼祟祟的?”这声音如此耳熟,正是昨晚那个讨厌鬼!等等,他刚才说他的院,莫非,莫非……我试探着叫了声:“少爷?”
“现在终于懂点规矩了?”说话依然那么不中听,我心中不屑,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还有任务在身。硬着头皮扑通跪在地上求饶:“少爷恕罪,我初来乍到,冲撞了少爷,求您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半天没人搭话,直到我腰都快酸了,才听一声:“起来吧。”我爬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跟我来。”他说完转身进院,我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不敢不听话惹出是非,只好跟着走进院里。推开屋门,他走到桌前,用火折子点燃蜡烛。一张眉清目秀的脸随着火光燃起呈现在眼前,我暗暗叹口气,难怪丫鬟们偷偷议论,这张脸长得确实不错。与叶天的清冷气质不同,陆三少的脸更加棱角分明,多了一丝霸气。所谓相由心生,这样一张脸,很难与我听说的那个孤僻的陆三少对应起来。
心中正怀疑着,他招手让我进屋,指着桌上一摞纸对我说:“明天是我生辰,本来给我娘抄了百遍经文,不想这几日受了潮,紧赶慢赶还有三份没有抄完,你来得正是时候,便替我抄一份吧。”
一听说让我写字便连连摆手:“少爷使不得,我只念过几天书,字识的不多,写出来就像鬼画符,怎么做抄佛经这么重要的事,冲撞了佛祖可不好。”
“无碍,有道是心诚则灵,只要你静心去抄便可。”
我再三推脱,他不由分说把我按在桌前,递给我一支笔,坐在我对面,从笔架上取下另一支笔,在石砚上轻沾两下,抄写起来。我握着笔叹气,看来逃不过去,只好铺平宣纸,拿镇纸压好,一笔一划的抄着。尽管在谷中被莫洛逼着天天练字,我的字仍然看起来不甚美观,顶多称得上能看。偶尔抬起头,看对面那人龙飞凤舞,写得一手好字,不由得有点佩服。等我磨磨唧唧抄完这份,窗外已传来鸡鸣之声,我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抬头一看,对面那人正看着我,只是那眼中多了一丝意味深长。他伸手取过我抄完的经书,仔仔细细审阅着,仿佛在琢磨什么。
我被折磨一晚,困得不行,也没心情跟他讲礼数,说了句:“少爷我回去了。”转身往外走,冷不防两根手指在我后颈处一捏,我暗道一声:“坏了!”接着便失去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缓慢的剧情到这里开始慢慢展开啦~
第12章 第十一章 囚 牢
我在阴暗潮湿的地板上醒来,不知身在何处。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没有窗,只有紧闭的铁门,除了我和地上一盏破旧烛灯,空空荡荡的别无他物。身上还穿着那身旧衣裙,因为躺了太久,贴近地面的地方沾染了湿气,冰凉一片。我爬起来,靠到门上,门外听不到任何动静,似乎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寂静的让人发慌。
仔细回想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据叶天说,陆三公子不会武功,这也是他放心让我独自入府的原因,可弄晕我的那人,分明用内力点了我的睡穴,而且他几次出现在我身边都神不知鬼不觉,当时并未察觉,现在想来绝不是不懂武功之人。究竟是我们搞错了陆三的情报,还是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陆三?如果他不是陆三,那又是谁?我困在此处,不知此时叶天情况如何,有没有遇到危险。我在房间内焦急的走来走去,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在这个不知白天黑夜的囚室,时间过得极慢,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从开始的慌张,到烦躁,最后归于麻木。没有食物没有水,我睡了醒,醒了又睡,清醒的时候胡思乱想,惶惶不可终日。
初时因为地面阴寒,只能叠了裙摆厚厚的坐着抵抗湿气,到后来又饿又乏,似乎已感受不到寒冷,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自己是昏迷还是清醒。难道,就这样死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没有人救我,死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叶天,他有没有找过我?如果知道我死了,他会不会有一丝丝的难过。我,来到这个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没有弄明白的事情还有太多,想要做的事情也没来得及去做,我,不想死......
这时门外传来锁链摩擦的声音,咣当一声,门开了。此时的我已经虚弱的没有力气站起来,只眼珠转了转,看向门口。一个白色身影走了进来,门再次关上了。一双脚停在我身前,我费力的扭了下头,借着昏暗跳动的烛光看清那人的脸,不是陆三是谁?
只听他嗤笑一声,满脸嘲讽:“罗小七,你也有今天?”
我的心顿时坠入寒冰,自始至终,他都知道我是谁,我们从一开始就掉进了圈套。
“你究竟是谁?”我吃力的说,干哑的嗓子因为许久没有水的滋润,发出的声音像砂砾摩擦般粗糙。
“你连我都忘了,”那人笑笑:“这样也好,省的麻烦。”他蹲下身,一只手伸过来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看你现在的样子,谁能想到居然会是当年那个嚣张跋扈的妖女?”许久没有洗漱,此时我披头散发的模样必定狼狈不堪。已顾不上那些,两只眼睛直勾勾看住他,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呵,不用那么急,你早晚会知道。”他蓦地松了手,我的头重重落回地上。“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今天是陆三娘亲的忌日。”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你猜,他娘亲是怎么死的?”
我没有回答,听他这口气这件事似乎与我有关。脑中突然想起那日在房中丫鬟们的闲话,陆三母亲是在上山拜佛的时候被杀。惨死……死状凄惨……莫非……..我脑中窜出一个可能:难道杀死她的不是别人,正是罗小七?!
“不错,”白衣人淡淡说道:“杀死陆夫人的就是你。”他顿了一顿:“当年陆家二夫人受宠,生了儿子便想夺了正妻的位子,可惜陆夫人娘家她惹不得,最后终于动了杀心,重金雇了九幽谷的杀手—也就是你罗小七—杀人灭口。之所以找你们,不过是想着九幽谷在江湖一向神秘莫测,轻易不会被官府捉到,这便是一桩无头悬案,可惜她惹错了人。”
我看到他的拳头握了握,似是忍耐什么:“本来你们九幽谷受雇于人,按照江湖规矩,冤有头债有主,找不到你身上,可是杀人也就罢了,竟然折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找到尸身的时候,陆夫人遍身伤痕,体无完肤。罗小七,你如此恶毒,我现在就算杀了你,你也丝毫不冤。”
我静静听着,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起第一次见叶天他说那句“宁入阎罗殿,不见七姑娘”时的眼神,与眼前白衣人此刻的神情如此相似。叶天他以前,一定十分厌恶罗小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