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吟——弱水千流
时间:2018-03-16 15:52:26

  段昆闻言笑起来,“砰砰砰”,一下就崩出三枪。这次没用消音器,枪声散落在青山荒道,激起回声,震天似的响。
  厉腾冷着脸,一手持枪,一手把方向盘控死,说:“阮念初。”
  “嗯。”她应声,语速无意识变得飞快,“你说我听着。”
  “今儿这一架非干不可了。坐稳。”他语气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话刚说完,就又是几枪反击。打完转回头,飞快扫视前方路况。
  一眼望去全是直道,距离五百米处能看见一条废弃铁轨,杂草丛生,旁边还有几个南方农村常见的干草垛子。
  草垛子后面,是目前视野里的盲区。
  厉腾眯了下眼睛,踩死油门。车速太快,越野车的颠簸愈发剧烈,阮念初死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声音。
  忽然又是一声枪响,砰!
  越野车身猛震。
  阮念初眸光闪了闪,脸色大变——后面的人爆了他们的车胎。
  电光火石的功夫,吉普越野在巨大的惯性作用继续往前冲,厉腾咬牙,一脚踹开车门探出身,举枪,瞄准。
  一道惊雷撕破穹隆,大雨倾盆。
  他整个人暴露在雨柱中,豆大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脸上。他阖了阖眼。根据雨柱的倾斜度,判断。西北风,风力大约六级,每秒风速在十二左右。
  隔半秒,厉腾睁眼,食指扣下扳机开出一枪。
  枪子儿穿风破雨,笔直陷进大众途观的后轮。途观的车速本就快,胎一爆,车尾瞬间往左猛甩,没头苍蝇似的打转。
  厉腾又补一枪。暴雨冲刷下的那双眼,冷静,凌厉,充斥杀气和野性。
  车上的瓦莎意识到什么,大惊道:“跳!”然后和段昆一左一右推开车门跳了出去。
  不到一秒钟,子弹击中油箱,“轰”一声,途观车瞬间成了团滚滚燃烧的火球。
  与此同时,失去右轮的吉普也完全失控,一路横冲直撞又滑出数米。
  厉腾回身拽住阮念初的手,没什么语气地说:“没时间了。”
  她目光惊惧,盯着他全是雨水的脸,“……什么?”
  刚问完,厉腾就一把将阮念初扯进了怀里。她睫毛颤动反应过来什么,想说话,可已迟了。
  他扣紧她纵身跃出。
  阮念初瞪大了眼睛,直到这时才终于克制不住地尖叫出声,“啊——” 同时吓得捂住脸,全身发抖。
  失重感只持续了零点几秒。
  厉腾怕她受伤,用身体牢牢护住她,自己则背着地摔在地上。两人缠在一起又滚出数米,才停下。
  厉腾语速飞快:“你受伤没?”
  “……没有。”阮念初颤着声回道。刚才箍在她身上的那双铁臂,死死的,那么紧,几乎把她揉进他身体。她几乎没怎么碰到地面。
  就是雨太大,全身都已经湿透。
  他点头,抬眸巡视四周,拽起她把她塞到一个干草垛后面。然后半蹲身,“框框”几下卸了弹匣察看。里头还剩三枚子儿。
  阮念初心一沉,皱紧眉头看他:“……只有三颗?”
  “够了。”厉腾语气很冷淡,重新把枪组装好,然后说:“待会儿你就待这儿,别乱跑。等我回来找你。”
  “他们是什么人?”
  “应该是达恩派来的杀手。”
  阮念初一听更不放心,“他们两个人,你只有一个人。太危险了。”
  厉腾闻声侧过头,瞧着她,一嗤:“怕我干不过?”
  “……不是。”
  “不是就待着。”他笑,大手捏了捏她的下巴,转身就走。可没走出两步,便又折返回来。
  阮念初:“怎么了?”
  厉腾脸色很淡,把伞刀抽出来,递给她,“拿着这个。”
  她眸光微闪,接过他手里的伞刀,手指无意识拂过上面的“中国空军”字样浮雕。
  然后他什么话都没再说,便大步离开。
  雨唰唰地下着,天幕压得极低,阮念初抹了把脸上的雨,看见厉腾闪进雨幕,眨眼就没了影儿。
  她闭眼捏了下眉心,片刻,定定神,再次拿起手机报警。110三个数拨出去,好一会儿,通了。阮念初大喜过望。
  约十秒后,有人接起电话,“你好边城市公安局。”
  阮念初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声音不发抖,说:“你好,警察同志,我要报警……我和我男朋友正在被人追杀。”
  电话那头的接线员有点儿蒙,愣了会儿才道:“……好的。请你说一下你现在的地址。”
  “地址……”阮念初一时说不出来,抬眼看四周,荒山野岭,放眼望去根本没有路标。她有点着急,“我只知道这是白溪镇通往边城的一条老路。我旁边有一个废弃的铁轨道,附近都是山,和一些农田……喂?喂!”
  听筒里没了音。
  阮念初拿开一看,电话不知是进了水还是什么缘故,竟已自动黑屏。她扶额,一把将手机扔地上,低骂:“日。”
  报警没成功,阮念初只好听厉腾的话,躲在草垛后面等。哪儿也不去。
  好一阵,都没有枪声传来。
  天越来越黑,周围除了雨声,风声,就什么都没了。
  她背靠草垛坐下,两手握刀,头埋进臂弯里。雨势没有丝毫要转小的苗头。她脱下外套举在头顶,挡雨。
  雨水进了眼睛。阮念初抬手擦擦,再进,再擦。最后实在忍不住,咬紧唇,肩膀抽了下。
  突的,有脚步声往这个草垛靠近。
  她警觉,下意识站起身来,轻手轻脚,拿刀的右手微举高,眼底全是戒备。
  一道黑影窜过来。
  “……”阮念初心跳到嗓子眼儿,咬咬牙,挥刀就刺。
  来人却一把捏住她手腕,一下劲儿,伞刀被卸,瞬间回到他手上,动作干净又利落。阮念初看清这人,微怔。
  厉腾收起刀捏捏她的脸蛋儿,淡嗤:“姑娘,七年前那枪没把我废了,不甘心呢?”
  阮念初眼眶泛红,支吾:“对不起,我太害怕了。我以为是坏人。”话说完,自己都愣了下。
  七年前她护住托里朝他误开一枪之后,说的话,和现在一模一样。
  厉腾静几秒,把她扯怀里抱紧。
  雨势总算略有收小。
  阮念初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布料下紧绷的肌肉感,和有力的心跳,教她觉得安心。她闭眼平复了会儿,抬头:“……那两个人呢?”
  “受了伤,跑了。”厉腾说。
  “……”阮念初缓慢点了点头,转头,看眼爆了胎的吉普,再看眼四周,无奈道:“天快黑了,车又……我们怎么回去?”
  “你没报警?”
  “我报了。”阮念初语气带着些委屈,低声:“但是电话没打完,我手机就死机了……”
  厉腾闻言从兜里摸出手机,扫眼屏幕,无信号。他皱了下眉。
  这时,又起风了。阮念初全身湿透站在雨里,一吹,顿觉钻心地冷。她皱眉,两手不停搓胳膊。
  厉腾看她冻成这样,眉拧成川。说:“先不急回边城。”
  阮念初打个喷嚏,不解道:“不回去,我们怎么办?”
  厉腾一勾手把她往怀里揽,边走边道:“这儿有田,附近肯定有人住。找户人家借宿一晚。”
  眼下这情景,荒郊野外车又报废,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阮念初琢磨了会儿,点头:“听你的。”
 
 
第38章 
  大路两边,除了田就是山。厉腾大致观察了下周边地貌,揽紧阮念初,径直就往某个方向走去。
  阮念初不时转头打量这周围。群山密集,白天看是满目的青翠,天暗了,整个儿黑压压,山脉轮廓绵延如黑绸,乍一看,瘆人得很。
  她有点害怕,忍不住道:“欸,这地方你来过么?”
  厉腾:“没来过。”
  阮念初皱眉,有点无语,“那还说在这儿借宿。你怎么知道走哪条路是对的?万一没找到人家,我们不是要露宿荒野?”
  厉腾没什么表情,只说:“跟着我你丢不了。”
  “……”阮念初默。见他这么淡定也稍微放心了些,只管跟着走。
  大约二十分钟后,阮念初眸光微闪。
  只见前方暮色依稀,一点灯火从满目夜色中突围出来。那是一间单层的砖瓦房,烟囱里还在往外飘炊烟。
  她喜道:“原来这条路真的有人住!”说完侧头瞧他,眼睛亮亮的,“你怎么知道?”
  厉腾说:“瞎猜的。”
  阮念初:“……”
  他扭头看她一眼,“农村的泥路都是让人踩出来的。如果你迷了路又找不到人帮忙,就跟着田埂和小道走,准没错。”
  他说完,阮念初下意识回头张望,有点明白了:“原来是这样。这些都是你在部队上学的么?”
  厉腾嗤:“打小就知道的事儿,学什么学。”
  阮念初觉得古怪,“我怎么就不知道。”
  “你们城里的姑娘,还是云城那种大城市,不知道也正常。”
  “你不是城里长大的么?”
  厉腾笑了下,语气挺淡,“我老家在嶂北农村。”
  说着话,两人已经离砖瓦房不远。那户人家,门外有一片开阔的空地,铺了水泥,一只大黄狗拿铁链拴在猪圈旁边,察觉到他们,立刻龇起牙,凶神恶煞地狂吠,“汪汪汪……”
  厉腾上去拍门,“邦邦”两声。
  片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过来给他们开了门。老婆婆打量着落汤鸡似的两人,皱眉,很疑惑地说:“你们找谁啊?我三个儿子都出克打工了,没在屋里。”
  老婆婆说的话是当地方言,阮念初听半天,有点儿没懂。
  厉腾笑着,答婆婆的话。
  他开口刹那,阮念初立刻错愕地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没过几分钟,老婆婆脸上就绽开了笑容,边说边不停地摆手,把两人请进了屋。
  老婆婆忙着给两人倒水去了。
  剩下厉腾和阮念初坐在堂屋的凳子上。
  她没忍住,惊道:“你居然会说这儿的方话?”
  厉腾的语气倒很平常:“我有战友就是这地方的人。跟他学过几句。”
  阮念初眯了下眼睛。忽然想起这人的柬埔寨语和英语都很流利,不由感叹,他智力是真出众,难怪十六岁就能考空工大。
  她又问:“你刚才和那个婆婆在说什么?”
  “跟她说我们要借宿,请她找身干净衣裳给你换一下。”厉腾答道,“我又说要给她钱,她不肯收。”
  这时婆婆出来了,端了两杯热水,还拿了两件衣服。
  婆婆把裙子递给阮念初,笑道:“这是我儿媳妇的,她健康,没毛病。你要不嫌弃就先换上,我帮你把湿衣裳烤干。”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不知怎么的,阮念初想起了柬埔寨丛林的阿新婆婆。
  她笑起来,“谢谢。”
  婆婆又把一条长裤和一件上衣递给厉腾,示意他也去换。
  几分钟后,两个人各自换好衣裳出来。
  阮念初抬起头,看见厉腾穿着条深色长裤和一件黑T,臂膀袖长紧硕,古铜色,袖口往下延展出一条青灰色的巨型龙尾,蜿蜒栩栩,狰狞可怖。他眉眼冷淡漫不经心,沉重感又重得逼人,光站那儿,就教人无法忽视。
  这打扮,恍然让她想起七年前初见他的样子。她想起之前他打爆那辆车油箱时的眼神,狠厉残忍,置敌于死地,忽然惊觉,这人骨子里的狼性其实一点没变。
  她看得有些出神。
  厉腾察觉什么,撩起眼皮看她,“怎么了?”
  她脸微红,清清嗓子把头转向一侧,“没事。”
  不多时,婆婆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瞧见两人,笑起来,“我大儿子和大儿媳的身材跟你们俩差不多,还真合身。床我都给你们铺好了,就我大儿子那屋。乡下地方,别嫌弃。”
  厉腾用方话说:“老人家你太客气了。”
  “我三个儿子都克大城市打工了,家里就我一个老太婆,你们俩来了能陪我说话,我高兴得很。”婆婆说,“你们先坐,我饭刚煮好,盛了一起吃。”
  他们推拒。
  婆婆却很坚持,很快就进灶房忙活开了。阮念初也跟进去帮忙。
  突的,屋外再次响起狗叫声,随之而来就是“邦邦邦”拍门儿的声音,一阵接一阵。
  “……”阮念初和厉腾相视一眼,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婆婆从厨房小跑里出来,狐疑嘀咕:“真是奇怪了,今天晚上这么热闹……又是谁啊。”说着,便要去开门。
  阮念初却伸手把她拦住,笑道,“婆婆您歇着,我们来。”然后又看一眼厉腾。他也正看着她,目光冷静而深。
  她心跳如雷,冲他缓慢地点头。
  厉腾上前两步握住门把,沉着脸,五指收紧。下一瞬拉开了房门。
  阮念初探头一看,惊了,脱口而出道:“我去,怎么又是你?”
  门外那人却一副比她还惊的嘴脸,瞠目道:“我他妈还想问呢!怎么又是你们这对狗男女!”
  厉腾冷着脸,一脚把那陈国志踹出几米,“再给老子骂一句。”
  陈国志“哎哟”一声摔了个狗啃泥,爬起来,哭丧着脸道:“口误口误……我说厉哥,刚才口误是我不对,但你能不能别一见面就对我动手动脚!”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