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打量了眼四周, 谨慎地将神识蔓延开，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她压低声音，说：“要是基地给我们的坐标无误, 就是这里没错了。藏远前辈布阵的那座宫殿形状的冰山, 应当就在此处以北十里范围内。”
四周雾气弥漫，阴沉沉的。
宋洋呼吸了一口气后, 便觉得鼻腔间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只吸入了一口气, 便觉得浑身不得劲儿起来。
他不得不屏住呼吸，尽量减少吸入雾气。
“这是由血煞之气形成的迷雾大阵，清尤已经入魔，这样的环境正适合她修炼。看样子，清尤从阵法中脱困后，依旧留在了这里。”
楚灵轻声说：“我们小心一些，尽快赶到阵法所在。”
若是顺利，能够将藏远和尚先前布下的困阵补上，再次将清尤封印，一切问题便将迎刃而解。
宋洋点了点头，两人不再开口说话，同时屏住呼吸，放轻动作，在敛息符的包裹下向北移动着。
为了减少气息外泄的可能，楚灵连轻身诀都未曾使用，单凭两条腿行走在极北冰川上。
好在他俩的身体经过修炼，已被灵气改造，体态轻盈，步伐矫健。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走出了大半的路程。
远远的，冰晶宫殿出现在楚灵的神识中。
这座天然形成的冰山，如同上古时期的宫殿那般，恢弘大气，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可见一斑。
到了这里，楚灵不敢再用神识多‘看’，唯恐提起惊动了清尤，功亏一篑。
她悄然收回神识，向宋洋比出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冰晶宫殿所在的方向。
宋洋会意，点了点头，两人将动作放得更轻，脚步却比先前快了几分。
黑雾之中，隐约可见冰晶宫殿的轮廓。
楚灵停下脚步，撕裂了第二张敛息符。
包裹着他们的透明气泡又加厚了几分，楚灵这才指了指冰晶宫殿的位置，继续挪动步伐。
与此同时，冰晶宫殿北部约十余里的地方，正有一道身影在冰山上玩得不亦乐乎，跑动间，它身上的鳞甲泛着绚丽的蓝色。
龙头、鹿身、马蹄、牛尾，这正是一只水麒麟。
这只水麒麟眼底浮现着黑灰色，眨眼间好似还带着一抹猩红的诡异光泽，不似寻常水麒麟那般平静柔和。
它的面前，漂浮着一只人形鬼魂。
魂魄幻化出的人形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面对水麒麟不断扑来的身躯，正四下逃窜着。
忽然，水麒麟停住了脚步，头颅微微低下，贴近地面嗅了嗅。
鬼魂趁机向冰山顶端飞去，水麒麟见状，眼底怒火升腾，再顾不上刚才闻到的气味，迈开蹄子朝山顶追了去。
宋洋和楚灵此时还不知已经躲过了一次危机。
短短四五分钟的时间，他们已经悄然走到了冰晶宫殿的附近，停在了一根冰柱旁。
在这座由冰雪凝铸的宫殿四周，立着八根一人高的柱子。
柱子看上去平凡无奇，上面一丝痕迹都没有，看上去就像是天然形成的。
可八根一模一样，平均散布的柱子，本就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楚灵可不认为，这八根柱子毫无用处。
她向前一步，站在冰柱旁，抬手抚了上去。
灵力灌注之下，光滑的冰柱上忽然多出了几道痕迹。
对上宋洋疑惑的视线，楚灵眨了眨眼，传音道：“这是乾坤八极锁。藏远前辈应当就是以此为雏形，布下的困阵。”
顿了顿，楚灵又说：“据说，乾坤八极锁的阵图极难绘制，若是布阵成功，甚至可以困住元婴期修士。”
按理说，清尤的修为经过时空乱流削弱后，已经倒退了两大境界，极有可能连金丹境都维持不住，万万没理由能够挣脱乾坤八极锁的束缚。
这里面，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
仅相隔百米，冰晶宫殿中。
“请主上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定会为您带回华国子民凝聚的血煞之气。”艾尔斯特单系跪地，请命道。
“不必了。”清尤冷冷的声音在冰宫内响起。
艾尔斯特脸色一白。
正要开口，便听清尤冷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要亲自去华国走一遭。你与茜娅便留在这里，没有我的指令，不得擅自离开。”
“是，主上。”艾尔斯特恭敬地应道，心头却忍不住感到有些意外，这还是他投靠主上以来，第一次见到主上要离开冰晶宫殿。
在此以前，哪怕是主上将他从教廷封印中解救出来那次，也没有亲自露面，而是派了那只水麒麟。
“哞……”
水麒麟的吼声在冰晶宫殿外响起。
艾尔斯特眉头一跳，抬头悄悄看了眼清尤的脸色，说道：“主上，恐怕是有人误闯入迷雾阵内。”
此前也有几次发生过同样的情况，几乎都是各国极北科考队的幸存者误入迷阵。多数时候还不等他或茜娅出手，水麒麟就已经把这些闯入者吞入腹中，连点残渣都没留下。
而这一次，艾尔斯特话音刚落，就见他这位从不离开冰晶宫殿的主上，消失在了眼前。
艾尔斯特眼底闪过一抹惊诧，轻轻转动了下已经生出来的新手，脚步一闪，也跟着飞出了冰晶宫殿。
宫殿外，宋洋和楚灵并肩而立。
在他们对面近十步远的地方，站着一只眼底泛着灰黑的麒麟。
麒麟两只前蹄不停地在地上刨着，嘴里还发出阵阵低吼，看上去很是唬人。
楚灵和宋洋被包裹在敛息符形成的气泡中，可惜，麒麟嗅觉灵敏，哪怕这只水麒麟已经被人炼制成了失去生命的魔煞，依旧保有这一习性。
面对水麒麟，楚灵和宋洋俱是一脸慎重。
这只水麒麟的气息，已经比当日他们在滨山古墓见到时更加强大了。
宋洋将背在背后的砍刀取下，左手握紧刀柄，右手则紧紧捏住从手腕上褪下的佛珠。楚灵两手微微抬起，虚空一抓，凭空出现的纸符与灵剑，便落入她的手中。
“哞~~~”水麒麟双眼瞪得犹如铜铃般大，前腿微微弯曲，做出一副随时准备扑上来的样子。
“速战速决，别惊动了清尤。”宋洋说罢，捻动起手中的佛珠。
楚灵右手向前一推，正欲将灵剑刺向水麒麟眉心，忽然动作一顿，望向空中，眉头一紧，低声道：“来不及了。”
天边，一道强大的气息正在急速靠近这里。
“青戈，退后。”黑雾之中，传来一道冰冷的女声。
正欲发动攻击的水麒麟闻声便垂下了脑袋，往后退了几步。
下一秒，一位身着白裙的女子出现在了水麒麟原先所站的位置，距离楚灵与宋洋仅有几步之遥。
白衣女子一头如墨般的长发未经束缚，随风飘散开来，一直垂到了腰下，她的脸色比常人更加白皙，五官精致得像是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
若是忽略掉她周身浓郁的魔气，光凭外貌，还以为她是九天之上走下的仙女。
楚灵的视线落在白衣女子的裙摆上，上面绣着的云纹正是曾经玄宗山的宗徽，这裙子也如记载中玄宗山弟子的弟子服别无二致。
到了这时，白衣女子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除了清尤，极北冰川上又哪里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
楚灵握紧了手中的灵剑，小心地方着清尤的动作。
清尤的目光却没有留给她分毫，出现在这里后，清尤的视线便落在了宋洋身上，更准确的说，是落在了宋洋手中的佛珠上。
片刻后，清尤抬起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宋洋的面庞，眼底的激动难以掩饰。
“藏远？”
她的声音略有几分颤抖，眼中带着化不开的希翼，“你是……藏远的转世？”
“不是，前辈误会了。”宋洋摇摇头，否定道。
清尤眼底的热切冷却了下来，声音中也多了几分冷意：“你是藏远的后人？”
“我与藏远前辈并无血缘关系。”宋洋一边说着，心底一边默默念诵起藏远梦中所教克制魔修的咒文。
清尤翻脸的速度比他预想的更快。
当听到宋洋否决的答案，清尤神色陡然一变，目光狠戾地盯住了宋洋手上的佛珠：“你既与藏远无关，手中为何会有他的法器？”
说着，她不再给宋洋解释的机会，直接对宋洋发起攻击。
随着她的动作，一道由魔气凝结成的虚掌向宋洋右手抓去。
宋洋左手一挥，借着挥出砍刀的力道身体向反方向一转，躲开袭来的手掌，紧接着将砍刀脱手甩出，击向清尤所站的位置。
虚影一闪，清尤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到了宋洋近前，右手卡住宋洋的脖颈。
“藏远在哪？你为何会有他的法器？”
“从实招来，不然，我便杀了你。”
第132章
清尤的话音刚落, 一团火光便砸中了她的后背。
吃痛之下，施加在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减轻了几分。
宋洋顺势后退两步，避开清尤的挟制, 同时捻动了几下手中的佛珠, 默默念诵出六个字来。
他念诵的正是佛宗的六字真言, 随着他的话音，六枚巴掌大的赤金色小字出现在他身边，犹如实质似的围绕着他盘旋起来, 将他牢牢地护在这个由六字真言所组成的小小防御圈内。
清尤见状，脸色一沉，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身子便腾入半空中。同时，她的手中多出一根洁白光滑的鞭子, 仔细看去, 鞭身一节又一节，竟是由打磨光亮的白骨组成, 甚是骇人。
清尤右手一挥，鞭子向着宋洋腰间卷去。
楚灵心头一紧，右手猛地向前一推, 手中的灵剑脱手飞出, 直飞向鞭子袭去的方向。
‘叮’地一声，灵剑击中了长鞭上的第一节白骨, 鞭子顺势卷曲起来，在剑身上绕了几个圈。
鞭子和灵剑纠缠到一起, 都无法继续发动进攻了。
楚灵右手操纵着灵剑挣脱白骨长鞭的束缚，另一只手同时扬起两张烈焰符，控制着符篆幻化凝结出的烈火向半空中的清尤袭去。
洁白的裙摆在空中微微一晃，清尤便转身面向了楚灵。她将卷着灵剑的长鞭向楚灵脚下一甩，灵剑就被摔落在了楚灵面前，在脚下的冰层上砸出几道细微的裂痕。
“这是由万剑宗炼剑秘法炼制的灵剑，而你，修习的是玄宗山功法。”
清尤冷眼看着楚灵，一字一句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与清尤这样的上古大能、曾经的出窍境强者对峙，要说不紧张是假的。楚灵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上前一步，弯腰拾起了灵剑，仰头望向凌立在半空中的清尤。
“前辈当真不记得这柄灵剑了？”
清尤眉头微蹙。
难道，她应该记得吗？
遥远的记忆在识海中悄然浮现……
万剑宗与玄宗山山门相近，门下弟子关系和睦，当初她在玄宗山时也曾与几位万剑宗的弟子交好。她依稀记得，其中一位，好似还是万剑宗宗主的关门弟子。
一次历练中，她巧合救下了那位道友的性命，作为回报，万剑宗宗主曾给过她一次入剑塔挑选灵剑胚的机会。
记得当时，她是选中了一枚品质上佳的灵剑胚，不过她并非剑修，那剑胚被她收入囊中之后，并未受到她的重视……
清尤的视线落在了楚灵手中的灵剑上，细看之下，竟觉得有些熟悉。
事实上，对于闭生死关之前的记忆，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有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被她牢记心底。
藏远的无情，师尊的狠绝……
这些记忆没有一日不在折磨着她。
想到这些，清尤刚刚恢复了几分清明的瞳孔，再度染上一层阴霾。
楚灵忽然说道：“前辈，这柄灵剑是您留下的。”
女声落入耳中，声音略有些清冷，与她有三分相似，清尤闻言，忍不住一怔。
“你是……玄宗山弟子？”清尤眼中浮现出厌恶之色，还有几分她也没有察觉到的怀念。
楚灵摇了摇头，开口解释：“前辈，九百余年前，修真界爆发正魔之战，玄宗山、万剑宗等传承悠久的宗门，都毁灭在了那场战役中。”
“什么？！”清尤双眼瞪圆，满脸的不可置信。
迎着清尤不可置信的神色，楚灵继续说道：“我出自玄天宗。宗门的由来，正因祖师当年得到了一部分玄宗山的传承。而这传承，是出自前辈您之手。”
恍惚间，清尤好似想起了自己曾经在玄宗山外开辟的一处洞府。
决心闭生死关之前，她去过一次那座位于山门外的洞府，留下了几部功法和法器。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具体留下了什么。
不过，这些东西，竟成了玄宗山留下的唯一传承了吗？
这可真是……报应。
清尤嘴角轻挑，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她那双明亮的眼眸似是渐渐染上一层雾气，再度变得阴霾，右手一扬，手中的白骨长鞭顶端飞出两截，分别击向楚灵与宋洋的胸口。
楚灵抬手用灵剑挡了一下，“前辈这是何意？”
“呵，既然你师门的传承是从我手中得来。那如今，我再收回也无不可吧？”清尤说着，食指虚点，一道魔气从指尖窜出，控制着漂浮在楚灵身前的那截白骨再度向她袭去，这一回竟是直接朝她头顶砸下。
就在清尤动手的同时，她身旁的水麒麟也终于按捺不住，朝宋洋扑去。
当那双如同马蹄一般的脚触碰到宋洋身边环绕着的六字真言时，水麒麟‘哞’地一声惨叫，身体倒飞出去。
清尤冷冷地扫了宋洋一眼，眼底浮现杀意。
楚灵和宋洋对视一眼，两人快速向彼此靠近。几番交手，他们已经察觉到了清尤如今的修为。
金丹境初期。
实力相差悬殊，若是清尤真的全力出手，他们未必抵挡得住。
清尤并不阻止他们的动作，待到他们靠近时，她才再度出手，白骨长鞭已经消失在她手中，取而代之的是她手上越来越浓郁的魔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