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答案还在那片林子里。
邰阮蓦地想起了白沙,还有那丛枯死的草。
他嚯地站起来,叫上何晓晚,就准备往那林子里而去——至于县令就算了,这人敢让他用,他还不敢用这人呢。
因为有些着急,所以他们走得很快,不过半个时辰,他们便站在了当初樵夫发现尸体的那片土坡上,此时往下看去,曾经的殷殷血渍已淡了许多,远远看上去,仍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绿,然而不可否认,曾经有数十条鲜活的生命陨落于此。
那批尸体大多已经被焚化,少数几个有名有姓的,倒是已经送了回去安葬。总之现在,不可能再找到那些尸体。现在若要去查,除了上周家和喻家亲自逮人之外,只能在此地搜寻,有没有当初遗漏下来的蛛丝马迹。
他的目光在草丛里逡巡几圈,还没有看见那白沙,却先看见地上有两行浅浅的草叶被压过的痕迹,不深,看上去倒是像新的马车车辙痕迹,不过,这种才发生了“命案”的地方,还不是大路,怎么会有人经过呢?而且看起来,似乎是往林中深处而去的。
会不会跟案子有关?
邰阮直觉地警觉起来,拉一拉何晓晚,指了指那车辙印,低声道:“我们沿这车辙印跟去看看。”
何晓晚似是感觉到了邰阮的不寻常,也听话地点点头,没有说话,跟着邰阮往那草丛中走,结果刚迈了两步,邰阮就先停了下来,害得何晓晚鼻尖一下子撞上了他的后背,唔了一声,捂着鼻子往后退。
怎么邰阮那么软的身板儿,撞上去还挺硬的?何晓晚揉揉发红的鼻尖,目光控诉。
邰阮尴尬地耸耸肩,想要替她揉揉,却见她警惕地又退了两步,不让他揉。他只得无奈笑了笑,问:“不疼吧。”
才怪。
接收到了何晓晚不满的目光,邰阮只能跳过这个话题,问她:“如果我们遇到了敌人,你有没有把握赢?”他想了想依县令描述的情况推断出的两方人马的数量,又补充道:“就是那种会些功夫的男子,你能应付多少?”
何晓晚想了想,皱皱鼻子:“应该……十几个人不成问题吧。”
那就行。邰阮了然地点头,跟他料想的数量差不多,也就放了心,大胆地往林子深处走去,何晓晚也赶紧跟上。
……
“动作还不快些?”有男人呵斥的声音响起。
周思语拿手帕捂着鼻子,有些嫌恶地道:“这在地下就是不好,光线暗就不说了,通风也不怎么好。”
周景山训了一句自己旁边的助手,转头就腆着脸凑上去对着自家亲姐卖笑:“哎呀,姐,我知道你身子娇贵,但是这最后一批货太重要了,我们必须得亲自监督着啊,要不是爹还要留在京中盯着喻家的人,他老人家都要亲自上阵了。”
“知道是知道,可是我们干嘛不选个就近的地方把东西藏起来?非要运到这偏僻的地方。”周思语还是觉得不舒服,皱着眉头抱怨。
“这不是爹说的嘛,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喻家肯定怎么都想不到,咱们绕了个大圈子,最后还是回了富阳这地方!”周景山还在笑呵呵地劝人,心里也有些无奈——其实这趟他们出来实在是危险,毕竟喻家的人绝对都在卯足了劲儿盯着他们,若不是两个多月前他们两边都赔了人进去,恐怕喻琛亦早就反手一张奏折呈给皇帝,狠狠地参他周家人一本了。
毕竟这事儿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行了行了,”周思语挥挥手,转了身要出去,“景山你先看着这些人,我出去透口气。”
“那好,”周景山见这些人把他们的“货物”也都堆得差不多了,也就任由周思语出去了,他转身继续看着这些人,大声地吆喝,“大家都快点啊,咱们早搬完早收工,到时候我请大家喝酒!”
听到这话,众人的速度又快了一些——尤其是两个月前经历过那一场厮杀的人,他们深知此事的危险,所以也想尽早的离开。
周思语出了这地穴,总算是舒服了许多,她叹了一口气,心里面开始盘算着下一步要做些什么,总之眼下做完这最后一笔交易,之前的“生意”是不能做了,但这笔进项的空白总得有别的生意来补吧,而且还得是光明正大的生意。否则……
她想起那个喻家请来的邰阮,死活逮着她几个堂姐妹要验伤,还有那个何晓晚,啥都不说上来就是一顿揍,可真是气煞了她——可她也不敢出来说些什么,万一邰阮一瞧她,还非要脱她衣服让她也验一验怎么办?她可丢不起那个脸!
这样想着,她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窸窣声,似乎有人正往这边走来。
眼下周思语是在一个半隐蔽的山洞内,山洞的深处又连着那个地穴,她从地穴出来走了几步,实际上并没有出山洞,站在树木藤蔓的掩护之后,还能隐隐约约看见外面——正好她今日一袭青色衣衫,别人还不一定能瞧见她。
她靠在山石上,悄眼往外看去。
却见有一男一女,正向着这边走来。
很巧的是他们认识,正好是刚刚她在心里吐槽过的邰阮跟何晓晚。
他们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今天晚了,不过稍微肥了一点是不是?!
明天大概也会多更一点,然后就算还完了之前欠的一更啦!!
☆、第53章 对峙
周思语往后退了一步,完全没有想到邰阮跟何晓晚会跑到富阳来, 还会找到山洞这处来, 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恐怕要不了多久, 这被藤蔓遮掩着的山洞就会被他们发现了,而自己这边……
那地穴倒是也有另一个出口, 不过一次只能容纳一人通过, 而眼下他们十几来个人,不可能那么快就全部走掉, 更何况,还有他们的这一批“货物”, 也是不能被发现的。
也就是说,他们最后一定会碰上。
现在该怎么办?
周思语咬了咬嘴唇, 很快就转过身, 轻手轻脚地往地穴的方向走。
不管怎么说,她得先去通知周景山他们,至于是逃是战, 可以商量之后再说。
邰阮跟何晓晚沿着车辙印一路找到了一处山坡, 然而只是在半路上, 车辙印便消失了,或者说, 车辙印的痕迹已经淡到几乎不可辨的程度,让邰阮没有办法再顺着车辙印寻找。
“再找找这周围的痕迹吧,马车不可能凭空消失。”邰阮想了想, 对着何晓晚道。
何晓晚的耳朵却动了动,她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有些奇怪地歪了歪头:“怎么有脚步声?”
“脚步声?”邰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附近有人!
他环视四周,觉得这样深的林子,一般人没事儿是到不了的,所以刚刚的脚步声,说不定就喻家或周家的人。
“在哪儿?”他问,“在哪个方向?”
何晓晚朝前指了指,邰阮赶紧走上前去查看。
其实消失的马车就停在山洞里,之所以车辙印变淡了是因为他们已将“货物”给搬了下来,马车轻了许多,自然痕迹就淡了。但是纵然周思语尽力将手脚放轻了,但有些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传了出来,再说,那拉车的马儿也没有受过特殊训练,偶尔喷个响鼻总是有的。
何晓晚习武,五感自然比邰阮要灵敏许多,便将这细微的声音都捕捉到了,才指着邰阮往正确的方向去了,否则,两个人肯定得找好一会儿才能发现那个山洞。
所以他们找到山洞的速度很快,快到当何晓晚扒开那些藤蔓,跟邰阮往里走了不过几步,绕过了停在山洞里的马车时,就看见一个青色的屁股正在山洞的深处扭来扭去。
周思语正在费力地把挡在那个地穴的石块挪开,或许是因为有些心慌,又有可能是要注意着不弄出大的响动来,她的动作格外的别扭,正当她祈祷着别被找着的时候,却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有一个疑惑的女声响起:“邰阮,那个青色的……呃,屁股?是什么啊?”
邰阮简直想翻白眼,但是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你都说了是屁股了,还能是什么?”还一扭一扭的,这是在干嘛?自己要不要等等,看看这屁股……哦不,人,到底想做什么?
然而那个屁股不扭了。
那个屁股,呸,人站直了。
那个人转过身来了。
何晓晚只是觉得那个青色屁股的脸有那么一丢丢的眼熟,邰阮却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周家的嫡长女,周思语。
周思语其实是个跟喻槟有些相像的女子,同样的貌美,同样的聪颖,就连性情中都带着相似的骄矜,只是因为年纪的欠缺,她的身上少了一份喻槟的气韵和果决,所以显得略有不足,当然,也不可因此而小觑了她。
然而刚刚那个扭屁股的样子真的很容易让人小觑她啊!
邰阮心里暗自有些奇怪,怎么周思语会出现在这里?毕竟不管怎么说,周思语是已经出嫁的女子,怎么,她也掺和到自己娘家的事儿里去了?他在心里略微一盘算,终于想起来周思语的相公是周弘玉的门生,说来倒与喻家的倒插门女婿有异曲同工之妙,且周思语虽是住在夫家,但手头同样握的有周家的生意的一部分,而且原先喻家侄儿一案里,所说的周家家眷,周思语是算在里面的——不过她与其他几个堂姐妹在富阳就分道而行了。
喻家原先怕是有意作假,关于家眷二字本就说得语焉不详,邰阮又顾忌着周思语嫡女的身份,没敢直接让何晓晚上去就是揍,不过如今想来,或许验一验这周思语,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惊喜。
心里这般想着,邰阮仍旧打量着周思语,只见她款款转过身来,并不太惊讶地看了何晓晚跟邰阮一眼,言笑晏晏:“倒是不知道邰大人跟何姑娘都来了此处。”
周思语伸手捋了一下头发,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看起来倒不见丝毫的慌张,好似在自己家里接待客人一样,镇定自若,只是她藏在裙子下的脚却在一下一下地点着那块石头,似乎是要传递些什么信息。
那地穴入口处的石块是特制的,重是重,但是能让人听见从外边传来的声音,尤其是有人敲击石块时,响声尤其明显,她现在用脚轻轻敲击石块,希望地穴里的周景山能听到,能做出应对之策来。
她这个弟弟虽然长得普通,但是心思却极其活络,家族的生意其实主要都是他在管,包括这次的最后一批货,也是他从江南运来的。
眼下,先把邰阮给应付着。
邰阮皮笑肉不笑:“我也不知道周小姐,哦,是秦夫人,会出现在一个……”他环视了四周一圈,复又笑道:“这么隐蔽的山洞里,该不会是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吧?”周思语夫家姓秦,此时称她为秦夫人倒是没有错。
何晓晚乖乖的闭嘴站在邰阮后面——论嘴皮子她是远远比不过邰阮的,所以跟人浪费口水的事,还是邰阮来吧。
周思语听见“偷鸡摸狗”四个字,脸色微微白了一分,毕竟从某种方面来说,她现在的确挺像鸡鸣狗盗之辈。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继续接下邰阮的话:“邰大人一路尾随我们而来,是否更加不君子呢?”
“谁说我是尾随?”
“哦,那我可能是弄错了,”周思语笑了,目光在邰阮跟何晓晚之间扫来扫去,“还是说邰大人骗了小姑娘出来,找了这么个隐蔽的地方,不会才是要做些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吧?”
这下邰阮噎了,他乍然想起李衮淡鄙视自己时说的话,脸上有可疑的红晕飘过。何晓晚听见了倒是很着急地反驳了一句:“邰阮身板那么软,打不过我的。”
“……”
“……”
邰阮感觉自己真的很有必要教育一下何晓晚,让她知道就算自己打不过她,但是也不能这么在外面损自己男人的面子!
至于周思语,她其实挺想笑的,但是考虑到现在这个严肃的氛围,她觉得自己还是继续拿脚敲那块石头比较好,也不知道周景山在底下到底反应过来没有。
而在地穴里,周景山已经听见了上面传来的动静。
他也不蠢,知道周思语已经出去了好一阵,这个时候不回来,却在上面咚咚咚敲石头,肯定是遇见了什么麻烦——多半是被人发现了。
现在怎么办?
他脑子急速转动,是什么人发现了她?喻家人?还是别的谁?外面对话的窸窣声隐隐约约传了进来,似乎是有男人的声音,但是人不是很多,所以周思语暂时没有危险。但是,谁知道外面的局势如何?
周景山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先让下面搬货的人从另一个出口离开——那个出口离山洞并不是很远,他们出去后完全可以绕路从山洞外进去,将山洞里的人直接一个包抄一网打尽,只是这样就有些不利于周思语,若是那些人一激进,做些什么过分的事出来,那他可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不过听起来周思语敲石头的节奏还算稳定,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所以周景山稳了稳心神,开始吩咐下面的人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
“秦夫人站了这么久,不累吗?”短暂的安静过后,邰阮重新开始了一个话题,同时狐疑地打量周思语的足下,此时周思语用脚敲着石头也觉得有些酸了,很想换只脚继续,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换脚时短暂的重心变化,真的能不被发现?
所以她考虑了一下,往旁边挪了一步,还是换了脚,不过这次却是直接踩在了石头上,放慢了节奏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若是周景山听到了声音,此时也该反应过来了。
周景山人的确反应过来了,此时他也带着人出了地穴,正往着山洞的方向赶过去,然而刚刚到了山洞处,却听见身后有人马呼啸的声音,接着他不过一转头,就见着眼前有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周公子,从京城一路赶到富阳,想必路上甚是辛苦吧?”
李衮淡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的身后,眼神玩味地看着他,身旁还站了个脸色不太好看的何美眉。
至于他周景山手下的那十几个人,已经被一队骑着马的护卫给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