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请先范长老指点我一二了。”
范成济又喝了口茶水,摆摆手,又道:“我们的人可盯了那几个皇商老久,愣是没有半点线索,本来以为还查不到了,谁知道,嘿!那批东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最开始有人来说我还不信呢,直到亲自去瞧了我才敢肯定。你猜在哪儿?城南!居然在城南!”
城南算是京城里人口密度最大的一块儿地方,长年的治安不佳,也正是因此,丐帮在城南的势力也最为雄厚,也算是他们在京师的半个根据地了。先前柳家那批东西都是极其贵重的物什,有能力吞下的无非几户巨富,倒是的确没人想到这东西会出现在半个贫民窟的城南。
邰阮自是有些疑惑,他眯眯眼睛,又问了一句:“城南?”
“是啊!”范成济又是一拍大腿,表情变得咬牙切齿,“而且是在安福教那帮子人的地盘上!”
安福教?!
久违的记忆瞬间涌上来,邰阮一下子想起了这个先前不断作妖的“邪教”。
不过说起来,怎么,柳家和安福教还有合作?
若真是如此,那柳家的罪名,倒是又多了一项啊。
邰阮不太确定地问范成济:“安福教?确定是安福教?不是看错了或是别的什么?”
“错不了错不了!那帮龟孙子的尿性我还不知道?这可是我徒弟亲自探查到的,那批东西和你的描述差不离!我们安插在安福教的人也回报过了,说这批东西就是腊月初的时候运过来的,不正好和你发难的时间对的上?还说是什么教会的高层亲自押来的。我就说这帮龟孙子咋无声无息发展的这么快呢,肯定是上面有人!你说……”
范成济意犹未尽还要再说,邰阮却是听得不大用心了,不过是机械地跟着点头罢了,心底下却迅速地盘算起了柳家和安福教的关系。
范成济先前说的是安福教的高层?也就是说,柳家大约是处于安福教的领导者的地位?而之前安福教企图拉拢何晓晚,虽然被拒绝了也未完全放弃,再之后就是何晓晚身份的揭露,柳家突然对她动了杀心,安福教也未再出现过。还有那次他和李衮淡去查安福教的线索,柳如絮却突然出现在那里……
或许柳家真的就是安福教的后台也说不定。
邰阮客客气气地送了范成济离开,打定主意婚假之后头一件事情就是让手头的人去查证——不过这次可要万分小心了,断不可再被柳家的人发现。
然而还未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京城里就先发生一件大事。
有人上京兆府击鼓鸣冤,称是此次春闱有数百考生舞弊。
☆、第60章 春闱案发
每年春闱录取贡士不过三百人,若说是有数百考生舞弊——那可真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 更遑论这被举报的人里面竟有数十人是被录取了的, 实乃一件举朝震惊的大案。
所以得了信的京兆尹立马将这次春闱几位主试官给看管起来,之后马不停蹄地往皇宫赶去——这案子关系重大, 实在不是他一个人能揽的下来的。果不其然,皇上听了京兆尹的汇报后当场摔了手里的杯子, 随即冷着脸召了大理寺卿和邰阮几个少卿过来, 命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破案。
大理寺几位官员自然是当场应下了此事。然而等回了大理寺,却是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 就是没人敢先说话。
也不怪他们,实在是这案子有些大, 牵扯到的涉案人员估计不少,关键是这些涉案人员的家族倒都跟在场几位官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什么这个人的姑妈的嫂子的妹妹是王少卿家里的第三房小妾啊, 那个人的舅舅的小叔子的表弟是安少卿的远方兄弟啊,实在是不好处理。
只有邰阮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所以他清清嗓子, 准备率先发言时, 其余两位少卿却蓦地打断了他。
“哎呀, 我突然肚子有点痛,那什么, 你们先说,你们先说,我先去趟茅厕。”
“对了, 我家三姨娘好像托人送了东西来,我先过去看看,你们先说,你们先说。”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相同的意味。登时两人便转了身——溜之大吉。
邰阮是没来得及拦的,大理寺卿望着两位少卿绝尘而去的背影,不无羡慕。奈何他是大理寺最高长官,两位少卿还可以胡口编造理由不管,他却不行。
又或者……
不如推给邰阮?
这样想着他当即踉跄一步,撑着额头就要倒下去来个完美的假摔,却被邰阮稳稳扶住:“大人,这次春闱案件您是如何看?”
他一点都不想看好吗!
无奈,大理寺卿只得支支吾吾反口问邰阮:“不知邰少卿又有何高见?”
邰阮相当的不客气:“高见不敢当,真知灼见倒是有一些。”
“请说。”
“依我来看,其实这件案子并不是很难,”邰阮目光灼灼,神情倒不是很紧张,他抖抖手里的卷宗,“其实这告发人递上来的状子已经很详尽了,顺着他说的查下去,其实不难破案,你们担心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也说不成多大的阻碍,皇上的态度摆在这,任他们再厉害也不能乱蹦,只要破案的速度够快,他们根本说不出什么来。”
他微微抿起唇,勾出一点笑来:“说明白点,你们无非担心他们反咬一口,可是只要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些人压下去,他们又能怎么闹腾?”
大理寺卿若有所思。
邰阮等了一下,眼神沉了一点,终于有些严肃的样子:“所以现在时间是最紧要的,咱们也不能给他们动作的机会。”言下之意,便是要立刻去查案了。
大理寺卿思索半晌,终于咬咬牙点头:“行,那咱们现在就去刑部!”涉案人员都已归押,不过由于牵扯人员甚广,不可能全抓去牢里蹲着,眼下他们过去,也不过是先去审问几个重要官员罢了。剩下的人,譬如诸位舞弊举子,是很难一个一个顾及到了。
……
夜已深。
何晓晚在卧房里等了半天,实在闲得无聊,兀自嘟囔了几句邰阮的不是,终于转头站起准备睡了。却就在此时,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又顿了顿,“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正是一身便服的邰阮。
“回来了?”何晓晚娇声问了句,又觉得有些生气,语气中不自觉有了抱怨的意味。
邰阮点点头,解下了外衣,又忍不住揉揉太阳穴,觉得有些头疼。他揽过何晓晚,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的颈窝上,懒洋洋道:“嗯……累死了。”
何晓晚轻轻推一推他,没推动,知晓他是真的累了,也不知该怎么帮他,只能静静地任由他抱着,过了半晌,才忍不住红着脸道:“抱够没啊?”
邰阮终于自己站直了,却还调笑道:“一辈子都抱不够。”
“哼,”何晓晚轻哼一声,脸烧得通红,推着邰阮往净房的方向过去:“该睡觉了!”
邰阮失笑,自己进了净房洗漱去了。
过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便走了出来,发现何晓晚已经躺在床上了,先前有些沉重的心情终于转圜过来,他走过去上了床,何晓晚自己便窝进了他的怀里,问他:“怎么今天回的这么晚?”
“有要紧的案子。”邰阮低声回道。
“我能不能帮什么忙啊?”
邰阮想想,还真有件事可以拜托何晓晚:“这次案子有个关键的举报人,乃是一位姓朱的举子,我怕他有什么不测,你明日请他到府上来一趟,还有,明日范长老和你狗蛋儿哥也会来府上,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何晓晚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第二天一早,邰阮便乘着府上的马车前去上朝,何晓晚则是派了府里的人去请那朱举子,约莫近午时,这三人算是到齐了。
邰阮说过今日恐怕还是回来得晚,何晓晚也不等,直接开了饭。不得不说这朱举子性子倒很谨慎,一句话也不多说,眼睛一直在观察别人,李衮淡也不大说话,只有范成济一直唠唠叨叨个不停,最后喝得有些多了,直接在饭桌上破口大骂起安福教来。
何晓晚忙着安抚范成济,没管别的,李衮淡却看出来了,范成济每骂一次安福教,这朱举子的眼神都要闪烁一下。
他是知道邰阮为什么要请朱举子到府上来的——这次朱举子一纸状书告上来,不得不说,内容太过详尽,证据太过明白——说句不好听的,好像朱举子本人也参与到了这次作弊来了一样。因此案子查清楚很容易,然而朱举子此人,却也是个奇葩。
更或者说,邰阮也有些怀疑朱举子本人。
只是他忙于查案,根本抽不出空也找不到理由审问朱举子,倒不如让何晓晚出面请他过府上来,再让李衮淡帮忙探查一番,说不定还能有所得。
一顿饭吃下来,李衮淡直觉这朱举子果然还藏着什么秘密。
说不得,就跟安福教有关。
饭后,李衮淡倒是主动与朱举子攀起了交情,朱举子显然也没料到堂堂右相家的公子似乎对自己青眼相看,显得十分的惊喜,言谈中更显出了几分亲昵,不一会儿便十分亲近了——也就在此时,李衮淡与朱举子纷纷起身告辞。
李衮淡告辞是知道自己今日与朱举子有了交情已是成功了一半,朱举子纯粹是跟着李衮淡走的,至于本来还有他用的范长老,不好意思,已经醉得不轻,给提早送回去了。
送走这三人后,何晓晚自己待着也觉得无聊,索性也乘了马车往城西去。娘还留在京城,小二哥也有许久没见了,倒是可以回去见见他们。
许是春困的原因,她上马车不久便睡着了。再睁眼时,却是被马车的一阵剧烈的晃动给惊醒的。
她嘟囔一声:“怎么了?”就往外看去,谁知一阵破空之音传来,一把发亮的匕首直往她身上刺来!
什么情况?
何晓晚懵逼地一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匕首,才终于有些懂了现在的情况,有人要杀她!
她飞身出了马车,眼前是一条小巷,并没有什么行人,只有一个已经吓破胆的车夫和三五个黑衣人。这几个黑衣人一见她出来,当下便举剑向她刺去,何晓晚是没在怕的,她长这么大就打架最在行,这几个黑衣人武功不错,不过还是伤不了她。
可几个回合下来她却觉得不对了。一是这些黑衣人动作老练狠辣,招招都是致命的,也不惧自己受伤,她却学的不是杀人的武功,自然受了掣肘。二则是她对招之时不知为何体力渐渐有些不支了,小腹处更传来几丝痛处,莫不是这些人对她使了毒?
何晓晚心中一凛,登时不再恋战,抽身便要逃跑。
黑衣人见了自然是要追的。
几人这样你逃我追着又过了十来招,何晓晚身上也挂了彩,胳膊被划了一剑,所幸衣服穿得厚,伤得倒不重,只是她体力越来越撑不住,终于拼力往前一跃,砸进了巷道外一辆正在缓缓行驶的马车里。
黑衣人还想再追,却见此处已近了繁华街市,再加上何晓晚砸进去的那辆马车檐角处上刻的标识,他们最后还是愤愤瞪了何晓晚一眼,终于退去了。
……
那马车上却是喧闹得很,何晓晚失去意识前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女声的尖叫,又有人模模糊糊说了什么,可她实在是支撑不住了,还没来得及看清马车内人的形貌,只大概是两个女子,一个穿着颜色火红的衣服,另一个……实在看不清了,她翻了翻眼睛,晕了过去。
☆、第61章 有孕
何晓晚再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发觉自己是躺在了家中, 旁边还隐隐有谈话的声音。
她不是被人追杀吗?怎么这会儿却躺在屋里?何晓晚动了动, 想问个清楚,却听见万怀珊惊喜的声音:“你醒了?”
何晓晚歪头去看, 发现万怀珊身上大红色的裙子有些眼熟,果不其然, 便听见她道:“你先前摔进我的马车可着实吓了我一跳, 还好没有什么大碍,不然可急死我了。”
“万姐姐……”何晓晚想要撑起身子起来, 却被万怀珊给摁回了床上,她有些奇怪地看向万怀珊, 正待发问,万怀珊却道:“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了, 得小心些。”
不是一个人?什么意思?莫非她还能是两个人?
何晓晚奇怪地眨眨眼睛, 还没说话,就听见万怀珊继续道:“大夫说你月份尚浅,脉象还不明显, 须得过一个月再看看, 不过你这阵子可得好好休养了, 不可再动武。”
这下何晓晚终于有些明白过来了,她被子下的手指悄悄覆上了自己的肚子。这里, 有个孩子?
她心中只觉得神奇。
万怀珊还要絮絮叨叨说些什么,似乎是想问她怎么会突然摔下来,话出口了一半, 门哗啦一声被推开,有一道人影如旋风般冲了进来,径直往床榻而去——正是邰阮赶回来了。
他似乎是跑过来的,脸上有一层薄汗,微微喘着气,却一下子搂紧了何晓晚,恍若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邰阮平复了一下,声音里带了一丝沙哑:“没事儿吧?”
何晓晚摇摇头,又想起自己肚子里可能有了一个小人儿,扯了扯邰阮,犹豫着开了口:“孩子……”
邰阮将手覆在何晓晚放在小腹处的手上,“嗯”了一声,似乎是已经知道了。良久,何晓晚觉得自己手臂上的伤处有些痛,不由嘶了一声,邰阮方才放开何晓晚:“伤你的人我会去查的。”
何晓晚乖顺地点头,又想起来,赶紧道:“我之前扯下了一个人的面巾,那个人……”她歪头想了想,道:“右脸处有一块瘢痕。”
瘢痕?
万怀珊的脑子里却浮现出一个人。她哗地站起来,神色中有一丝迷茫和怀疑,然而却不便告诉邰阮两人,只得道了一声告辞,便携着自己的丫鬟回去了。说起来她在旁边坐着看了何晓晚许久了,眼下何晓晚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邰阮也回了府,她也本是时候回去了。
坐上马车,万怀珊的神色已全然凝重起来。何晓晚说追杀她的人有一个脸上有瘢痕。而她也恰巧知道这么一个人,也是在右脸上,有一片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