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传——夏天的绿
时间:2018-03-18 14:54:43

  宝茹征询着望向郑卓,郑卓点头道:“客随主便,听申老板安排。”
  酒席上申老板敬酒,郑卓一口饮尽,宝茹亦然。不过和郑卓他们喝的是花雕不同,宝茹也就是一杯蜜水一般的酒罢了,这时候正经的生意场上还不至于给一个女人灌酒。见郑卓喝的爽快,申老板已经满意了。
  他又端着酒杯,起身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郑老板和郑夫人年纪轻,但是已经做了这么大的生意了,实在让人敬佩。特别是郑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不在家舒舒服服过日子,竟然是不畏艰难,跟着郑老板一同出门跑商。想当初我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只是跟着一个师傅在南北货行当里做学徒呢!”
  宝茹又饮下一杯蜜水,谦虚道:“申老板谬赞了,哪里当的起呢。说起来也是家里的余泽罢了——家父也是做百货铺子的,也派人出外跑商,家里本就有本钱。用着家里的钱这才办了‘甘味园’,这一回出门找下家也是一样,借了家里跑商的便利。要说还是申老板更厉害,竟然是白手起家挣下家业来,这才是最本事的。”
  宝茹说这话自然正搔到申老板的痒处,难道他不为自个儿白手起家骄傲?花花轿子众人抬,宝茹能这般吹捧他,他自然也投桃报李,立刻道:“哪里哪里,郑夫人休要自谦!家里余泽说来是这样,但这又不是最重要的。再好的人家,也不是满府的人都能做事的,多得是败家子,孝子贤孙反而少见。”
  申老板接着饮酒,似乎有了些推心置腹的意思,道:“说到底,咱们能说什么家里余泽,比起那些真正的豪商大户,咱们同外头那些挑着摊儿的又有甚分别?总归说到做生意,和那些天之骄子比起来,咱们都是白手起家。”
  申老板是白手起家,又在镇江这个地儿呆了这些年,话里说的意思没有虚的。这世上的穷人很多,但是有钱人也很多,而且有钱地超出了你的想象。
  宝茹知道自家算是不错了,但是她如今做生意在人家眼里依旧是小鱼小虾——但是这不会是永远。宝茹这时候又重新燃起了曾有过的雄心壮志,她并没有嫁入豪门,但有朝一日她自家就会成为豪门!
 
 
第111章 扬州繁华
  扬州自古繁华, 一则是因为运河缘故。自从京杭大运河沟通南北, 凡是运河经过市镇便格外兴盛起来, 其中最为有代表性的就是九大钞关。这运河之上就是南北财力的交汇,商业发达,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如今的扬州既高于北方的政治, 又高于南方的经济。
  二则,扬州有一点又不同于其他运河城市——它又是漕粮必经之地。而且两淮盐运司衙门在扬州, 作为全国最大盐运集散地, 大量盐商聚集在扬州, 扬州也因商而兴,这时候最暴利的生意无非就是盐粮了。
  另外扬州本就作为江淮平原的重要节点城市,作为江淮一地的中心城市之一, 理所当然的就有一定的规模层次。
  宝茹上辈子也曾去过扬州,不过那时候扬州早就不复从前荣光了, 和当时任何一个二线城市没什么区别。或者有一点不同, 那也不过是有旧日荣耀留下的一点余晖, 几个著名的经典,或者就只是扬州的地名带来的不同感受。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只要说起扬州就有说不完的传世名篇, 曾经的文人墨客无疑偏爱此处。这里不仅是江南名城,有最美的江南佳丽,有最好的江南名酒,有最繁华热闹的江南闹市,还有能与他们唱和的江南名士。这里不仅和其他江南城市一样有着共同的文脉,同时这里还是牡丹金粉地,绫罗富贵处。是权势、财富、清贵、文化的交汇处。
  而宝茹如今就站在这座城市里。
  前日晚间姚家的货船到达了扬州,只因上下疲劳,而且还有更要紧的事儿料理,宝茹竟然不得在此处观光。白老大他们依旧是要去做生意,郑卓则是和宝茹依旧去各百货铺子说和。运气倒是很好,一日功夫就说动了两家,而走访的铺子才一小部分——不愧是扬州!
  不过郑卓和宝茹并不打算接着去谈了,只因如今的‘甘味园’生产能力依旧有限,他们是尽可能先提高品牌影响力,造出声势来,所以扬州只打算安排两家下家。若是真认真起来,只怕所有的货物都砸在扬州也是可能的。
  然而就是这样,货物铺开也不大,只预备在扬州、苏州、杭州这一带罢了,至于再往南?那还是等这边先站稳脚跟,同时再扩大产能罢——事实上宝茹也是打算缓一缓的。’甘味园‘步子跨的够大了,这还是因为在早期扩张期,才显得没那么吓人,不然宝茹也不会紧紧为了销货安全,就要大量开拓下家。
  事情做完了,郑卓也不去白老大他们那里帮忙。一个是他们做了一半,他插手进去只能事倍功半。再有白老大几个也体谅他,他现在算起来其实是众人的‘老板’,而且是新婚带着老板娘出门来,到了扬州大家识趣给他们留出空闲游玩一番,不也是该有的眼色么!
  扬州繁华是满城的事儿,但是其中又首推小秦淮,小秦淮之繁华又要首推小东门,好多有名的街市就在这小东门内外。
  宝茹和郑卓只跟着一个雇来的扬州地头在小东门闲逛,郑卓虽然来过扬州几回了,但是他都只在码头附近做生意就是了,至于扬州城里的享受他是不碰的。那么自然的,问他这城中道路、特产等那也只是抓瞎,所以才要请了这低头带领。
  这地头是个十一二的小少年,大家都唤他花菜头,年纪不大,但应该是早早出来讨生活的。嘴巴伶俐,十分有眼色,说到这扬州内外更是如数家珍,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按照他所说也的确如此——他在这儿生活十来年,开头是做小乞丐,那就跑遍了地方。现在做着地头是惯熟的,什么问他都是知道的。
  花菜头引着他们除了小东门,只几步路就到多子街,他在一旁指点道:“这儿就是多子街,最是不可不去的。多子就是缎子,所以这儿又叫缎子街。整条街上都是做绫罗绸缎生意的,别的不敢说,江南要是有什么新花样,别的地儿没有,这儿定是有的。”
  宝茹知道这花菜头说的不假,这多子街就是她在湖州都是有所耳闻的。甚至说很多流行新样子新颜色本就是从这多子流出来的。
  宝茹只看着这多子街两畔,密密匝匝全是缎子铺,间或有一两家做别的营生,也不过是沧海一粟u,眼睛一错就错过去了。既然是做这生意的,那一眼望过去自然免不得眼花缭乱,要知道这些布料是各样眼色俱全,鲜艳的很。各种样式汇聚,挑花人眼。或者还有妆花、缂丝、闪金、织金等间杂其间,这就更耀眼了。
  宝茹知道若是一家一家看绝对是看不完的,于是只挑着问了几家老字号进去逛。这时候人倒是渐渐多起来了。宝茹扫过一眼,各色人等都有,就有未出阁的闺阁少女,也有年轻媳妇子,至于徐娘半老的太太奶奶也是有的,或者是配着儿女妹妹来,或者就是给自己做衣服。
  甚至于宝茹还看到几个格外不同的女子,她们身边也跟着丫鬟婆子,但是却没有其他家人,打扮是格外别致的,倒不是说如何妖娆了,也是清清秀秀的样子,但是骨子里有一种和此时良家女子不同的东西。而且看那伙计掌柜,竟是对她们十分奉承的样子。
  那花菜头见宝茹多看了几眼那几个女子,便小声道:“夫人不须多怪,那正是住在城外船上的姐儿。她们向来手头大方,有最需打扮——说来就是知府家奶奶小姐又如何,总归不需日日制新衣,时时换新装罢!可是她们可要!凡是有些体面的姐儿可是不能穿旧衣的,要是谁看见两回待客竟穿了一件衣裳,那可是要叫耻笑的。”
  宝茹立刻明白这都是扬州画舫上的妓.女。听得这花菜头的话她不禁暗自咋舌,她早知道这些姐儿们花费甚大,但是竟然不知奢侈到这地步。虽然衣料花费终究有限,但是架不住不能重复穿着,积累起来花费可不小。
  那花菜头又道:“再有就是这些姐儿往往能引领潮流,好些新料子原来也和其他没甚两样,只有某个红姐儿先穿出去,引得满城效仿,最后东南学着——这要看时机,但是只要遇到一回,就足够先摆上这料子的铺子赚的啦!所以这些姐儿都是多子街的贵客,都奉承着喱!要是那等最红的姐儿,不说掌柜亲自招呼,那些料子也大多半卖半送就是了。”
  宝茹只是心里感叹古人也真是会做生意,已经很明白了明星效应了。叹了一句,不再想,然后就拉着郑卓去看料子。因为有了花菜头,倒是用不着铺子里的伙计来陪着——实际上这时候也没有空着的人手了。
  宝茹看料子,郑卓就真是半点也不知道了,只能看着宝茹先拿了两匹织着暗纹的素色缎料在他身上比划。男子着装变化小,郑卓也不算讲究时尚。甚至考虑到这时候男子衣饰在大城市‘服妖’的风气,宝茹自己也不愿意郑卓追求那劳什子的‘时尚’。
  不过到了女子的流行又不同了,宝茹选定了郑卓的布料后就看起那些鲜艳布料。花菜头立刻就道:“咱们扬州每岁都有新样,且以新样为尚。十数年前,缎用八团,现变为大洋莲、拱璧兰,去年还最好是三蓝、朱、墨、库灰、泥金黄,而今岁用膏粱红、樱桃红,这又叫福色,只因去岁扬州新出的红姐儿福穗儿最爱着此色。”
  宝茹点头,最后果然选定了那所谓最时兴的膏粱红、樱桃红的大洋莲、拱璧兰。给郑卓买了两匹料子,给自己买了四匹。然后又去别的铺子,或者时兴纱料,或者扬州特有缎子,最后一计算竟然也有十多匹的样子。好在店家可以送货,只留下两人住的客店名字就是了,不然都拿不回去。
  没了东西的拖累,逛完了多子街,便循着道路往埂子上去,这埂子上最有名气的则是钞关街。这儿不比多子街竟全是布料营生,货物倒是杂一些,东西可看花了宝茹的眼睛。但是她依旧知道这不是能逛完的,于是去看郑卓。
  那花菜头旁边觑着立刻知道行市,赶忙道:“好教夫人得知这钞关街不同别处,虽然有百样货物,但其中还是首推香料脂粉来着!这都是夫人小姐们最爱的,夫人也尽可以去挑选几件爱物。”
  说着他就引着郑卓宝茹去看那几家名店——天下香料,莫如扬州,戴春林为上,张元书次之,迁地遂不能为良,只因制作香粉等也要使用本地所产原料,所以水土所宜,人力不能强求。戴春林不必说,宝茹在湖州也买过他家的东西,确实好用,不过张元书倒是没听过。
  不过自有花菜头在一旁解惑道:“张元书在外头是名声不显,但在咱们扬州确实是和戴春林不相上下的。特别是一样状元香是他家特有——这原是十几年前一位知府大人为乡试监临,命张元书用千金制造香料,做成汉瓦、奎璧等样式,举凡是乡试生员,都给一个,如今自然没得知府在做这样的事儿,但是名气有了,张元书家依旧按着老方子制香,称之为状元香,生意好做的很。”
  宝茹被他说起了兴致,虽然她不差香粉等,在湖州也买的着这戴春林,但依旧各样招牌香粉拿了一些——就是自己使不着,还能作礼呢!宝茹出门一趟,想着姚太太,又想着周媺玉楼她们,给她们带一些扬州货,也是不同的么。
  最后,虽然自家没得读书人,用不着这状元香,但是本着买土特产的心思,宝茹也入手了一些。因着这香本就是给士子使用的,所以香气清淡,宝茹闻着倒是蛮喜欢的。可以给郑卓或者姚员外用,若是他两个不爱用香,自己使用也很好。
  看遍钞关街,就进了翠花街——看得出来花菜头已经看准了,明白了郑卓宝茹两人中谁做主,看看逛看的这些地方,都是女人地方。翠花街,这名字是十分应景的,因为此地专卖各种珠翠首饰,以及其他女子用得着的装饰。
  花菜头道:“这翠花街,又叫新盛街,大都是珠翠首饰铺。咱们扬州的各色鬏勒,与外地不同,式样有蝴蝶、望月、花蓝、折项、罗汉鬏、懒梳头、□□燕、到枕、八面观音以及貂覆额、渔婆勒子等样式。这还是我说的出来的,我不是行里人,怎样也是说不全的。”
  宝茹听他的的话,已经有些漫不经心了,只因眼前一切叫她心儿怦怦直跳,‘珠宝是女人最好的朋友’这一句话绝对不假。宝茹只看那些首饰,有翠翘、金钏、白玉手镯、龙凤钗、玉花簪、各色步摇、扶莲发钿、梳篦、镂空扁方等。
  宝茹拿着一只玛瑙吉利牌细看——虽说湖州紧跟苏杭扬等地的流行,比较起来未必比这边差。但是论及琳琅满目以及时兴等,确实不可同日而语。首饰这些东西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些,簪环钗钿等,到处都有,但是式样上看扬州翠花街上,真是有许多宝茹没见过的——毕竟就是流到湖州那边,应该也只是一些最流行的,不可能这边有什么,湖州就有什么。
  首饰不比布料等,真正购买起来就十分昂贵了,宝茹真是蛮喜欢的,但是想到;甘味园‘正是花钱的时候,又没法子肆意花费了——其实手头上还是有银钱的,但是大概这是国人的性格所致,只要家里有可能有大花费,那么手上就算有钱,那也不肯乱使了。
  所以宝茹克制着挑选了几样可心的,有自用,也有作礼的,这就不再看那些可爱华丽的首饰了。之后花菜头又带着逛,宝茹在女鞋店铺里挑鞋子,这儿的女鞋以香樟木为高底,在外为外高底,有杏叶、莲子、荷花诸式。在里者为里高底,谓之道士冠,平底谓之底儿香。
  然后又去成衣铺子看扬州式样的衣裳——又因着他们没有多少时间等衣裳,便只能看那些不看身材,长短也好改的,特别是几样裙子,是宝茹关注的重点。其中女衫以二尺八寸为长,袖广尺二,外护袖以锦绣镶之,冬则改用貂狐之类镶边。裙式以缎裁剪作条,每条绣花两畔,镶以金线,碎逗成裙,谓之凤尾裙,近则以整匹缎子折以细道,谓之百褶,其中其二十四折的单有名目,叫做玉裙。
  这样一通逛,等到宝茹心满意足时竟然已经错过了午饭的饭点了。察觉腹中饥饿,赶紧让花菜头带着往食肆去,叮嘱道:“倒不一定要去那些顶顶有名的大酒楼,只因各处大酒楼都是一样,真有本地特有风味还要去问一些当地人,隐在市坊之间自然有乾坤。”
  花菜头竖起大拇指,道:“夫人是懂行的!我最是实诚,不像一些地头,也不管客人说些什么,只把人往那些大酒楼带着。不瞒您说,大酒楼都是会给咱们这些地头佣金的,只管啦客人去,有一个算一个,有钱拿的。嘿!既然您这样说了,只看我的,保管您满意!”
  依旧不用走远,小东门街有名的多食肆,最有名的有熟羊肉店,大多是前屋临桥,后为河房,其下就是小东门码头。冬日里来吃这个的甚至要早起,不过现在已经开春,又不是早间,倒是不用排队——因为不是饭点,宝茹等人一进去就有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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