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修一愣,略微垂头:“多谢……抱歉。”
他抑制不住想去看云兮,就见她座上已没了人。
琚瑶尊君于直镜中看着场面发展,她拧眉:“退婚,当真是可笑,一个心魔誓而已,繉元真君若舍得退婚,敬家家主之位,也不是他的了。”
云兮立于她身后:“妹妹适才比斗发挥得极好,便是我也不能此般快速取胜,若她能成为我助力……”
琚瑶尊君皱眉:“云兮,你也糊涂了。玉情素女诀那样的顶阶功法,即便是残卷便能令你获益匪浅,若有敬家相助,你得了全卷。云兮,你将成为修真界最年轻的飞升修士。”
她神色冷酷:“你妹妹同敬家的婚事,我会再去商议,现在先由着小辈胡闹罢了,你不要心慈手软,你那丫鬟我已经处理了,若再有人发现你的秘密,第一时间就要杀了他。”
云兮应是,纤长身影走出,颇有几分寂寥之感。
琚瑶尊君看着她:“云兮,母亲皆是……为了你好。”
云兮不答,雪白孤影走去外面,茫茫人海之中,她一眼便看见了叶闻歌。
叶闻歌眼神专注地看着比斗,桃花眸中精神奕奕,神采飞扬若有星辉溢于其中。
云兮默默看了一瞬,勾唇露出苦涩的笑意。
普天之下,也只有道法能勾得这个负心人如此痴迷。
她再走过去时,神色又是无欲无求,冰雪般唤道:“妹妹。”
叶闻歌礼貌地看她一眼,温和回应,又立即转头再去看着场上比斗。
随着比试结束,去世空天府的名额当即定下,除开少数的宗门子弟外,皆是此次比试靠前的世家子弟。
风胤于宗门队伍中,冷眼看着那二人如璧人相协,他不想再看,当即摩挲剑柄,先一步走近传送阵中。
云兮向前一步,离叶闻歌更近了些:“妹妹,我们挨近些,以免待会传送失散。”
叶闻歌颌首,并不在意,他看着传送阵法逐渐开启,眼里似能看到灵气流动回转,纹理肌脉,天地间法理规律,皆含于阵中。
那是浩瀚的星空,无垠的道意,求道须真,故无心其他。
少许晕眩闪过,叶闻歌睁眼,就见自己站于茂野之中,繁盛的野草齐于半腰处,气流中皆是平和的青草树木香味。
云兮传送于她身后,二人不过一步之遥,她却仅仅能望着叶闻歌清瘦的背影。
她心中一突,脑中卦语一闪而过,云兮拨开野草,朝叶闻歌走去:“妹妹,我们同行如何?”
叶闻歌看她一眼,声音温柔:“嗯。”
世空天府虽也是秘境,却远不如合山秘境那般天生地养钟灵毓秀,叶闻歌一路行来,便见世空天府中不乏人工开凿痕迹,虽是引灵之用,手法稍显稚嫩,到底不如借天地之势。
他无心风月,故而明明此刻他同云兮独处,心中也未生出半点旖旎之色。
种种引灵之迹,虽刻意隐藏,却有迹可循地通往隐隐青山之中。
云兮走在叶闻歌身旁,声音清冷:“妹妹为何要前往此方向?”
她心中恐慌蔓延,似在四肢纠冷成结。
叶闻歌丝毫未瞒她:“前方灵气更足些,既来秘境,自然要往最险要之处寻去。”
他言语光风霁月,云兮心中既愧又怕,她垂眸:“妹妹说得极是。”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赤雕哀鸣,云兮眼神微动,她犹豫一瞬,仍是带着叶闻歌往战况处奔去。
两只赤雕哀鸣阵阵,翅膀上带着血迹,本是野性之眸,偏偏眼中盛满了温驯。
那是被驯化后的妖兽,身上已无妖性,只堪做宠。
赤雕前仆后继,盘踞在它们面前的却是两条大蟒,赤雕势颓,敬修同另一名男子却冷静地在后面以符篆攻击大蟒。
叶闻歌桃花眼中便泛起了冷意,妖兽本狡诈惜命,像这般为人修卖命冲锋陷阵的,早已不配为妖。
他看一只赤雕翅膀已断,悲哀地倒在地上,已是濒死之相,正极痛苦地抽搐。
叶闻歌手一抬,一根水丝射出,蜿蜒地绕于它颈上,水丝上悄无声息地染了血,待消散之时,赤雕已经安详地闭眼。
敬修却看见了云兮:“云兮,你们别过来,这妖蟒已经快要狂化了。”
妖兽狂化便同修士入魔一样,只是妖兽若无灵智,便只会以燃烧寿命为代价,以换取短暂的修为。
云兮面色如冰雪,却甩出了水袖,轻烟般的水袖笼罩于妖蟒身上,紧紧缠绕,妖蟒双目赤红,水袖断裂成几截。
她的水袖却似无穷无尽,漫天若有雪花盛开,绚烂之极又蕴含杀意,就连杀招也如舞姿一般。
云兮微喘,眉目微微一瞥叶闻歌,就见她神色无动于衷。
只在蛇尾快扫到云兮身上时,略微皱了皱眉,云兮收回目光,躲开此攻击。
她足尖轻点,干脆向妖蟒近身欺去,敬修同身旁那名男子也忙跟着往前。
妖蟒势颓,目光中逐渐现出空洞的血红,叶闻歌声音微冷:“云兮,它们要自爆了。”
自爆代价极大,这般妖兽,若要自爆皆是元神尽毁。
叶闻歌心中既冷且怒,手中迅速射出水丝,在妖蟒自爆前最松懈之时,水丝穿过脑袋中央,一丝血迹也没露出来,妖蟒眼中的血红却逐渐褪去。
巨大身躯颓然倒地,它们幽绿的眼睛最后看了眼一身冷意的叶闻歌,眼中凶残稍减,继而永久闭上。
云兮眼神微闪,装作灵力不支的样子向后倒去,她身后是高高的陡坡。
敬修同那男子惊呼一声,分别向她伸出手去,三人一齐跌下山坡。
叶闻歌眼中毫无波动,若站都站不稳,谁会一直扶着谁呢?同样的,若连入魔都无法控制,大道心魔千万,谁能保证修真之路一路平顺?
大道三千,歧路以万,唯有坚定自身,才能得证大道。
他拿起腰间不周笛,抵于唇边,笛音似风拂过,呜呜咽咽哀而不伤,初听若已断肠,再细听又若哀恸后的尘埃落定。
灵气不断洗涤妖蟒尸体,将残留魔气洗净,叶闻歌双眼透析万物,他看到微弱的洁白元神,一前一后自蛇尸中飞出,交缠一番才再离去。
山坡底下。
敬修惊叹道:“当真不可思议,世空天府中竟有如此机关,云兮,二哥,你们怎么知道此处的?”
云兮一眼未看他,语意生冷:“你确定钥匙是这个吗?”
敬南皱眉,似有些防着敬修,语焉不详道:“是这个,长辈令我给你的,我们可一同前去。”
敬修不解:“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云兮垂眸:“是它就好,不过……你就不用去了。”
她陡然出手,雪白水袖一下缠上敬南脖子,鲜血从敬南嘴角溢出,他瞪大眼睛,死不瞑目地倒下去。
敬修一惊:“云兮……你是在做什么!”
云兮清冷看他一眼,语气嫌恶:“你有什么资格娶她?”
联姻?谁敢同那人联姻,她便杀谁。
那个负心人,只能同她有所牵连。
她水袖再缠上敬修脖颈,敬修他们早竭尽全力同妖蟒搏斗,无丝毫反抗之力,双双死于云兮手下。
云兮眼中狠意不减,她水袖缠住二人腰间,灵力源源不断朝她供养而来。
她面容越发美丽,全是冰清玉洁之色,敬修二人尸体干瘪下去,逐渐灰飞不留痕迹。
云兮自暗室走出,外面天清云白,微风徐徐。
她眼尖一瞥便瞧到一条毒蛇自草丛中隐去,云兮将那毒蛇捕到,毒蛇朝她腿间狠狠一咬。
她面色一白,脸上却绽开短暂的笑意,她一挥手,毒蛇身子跌飞出去。
云兮费力地爬上山坡,她面上雪白而冷清,带着倔强的隐忍,小腿处鲜血淋漓。
叶闻歌看她如此狼狈,皱眉道:“云兮,你受伤了。”
他走过去,云兮强忍疼痛:“无事,只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话虽如此,她却似体力不支般朝前倒去。
作者有话要说: 妖君:……本君扶还是不扶…………
第72章 如何欺瞒反派四
云兮花容玉颜, 脸上带着楚楚之色, 所倒方向恰恰是叶闻歌怀里。
心悦之人投怀送抱, 只要他想,便能拥软玉温香在怀。
叶闻歌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却仍是伸手轻轻扶住云兮,他极注意二人之间的距离,即便用手扶住她, 也没有一丝亲密的接触。
饶是如此, 在他掌心贴上云兮手腕那刻,云兮闭上眼睛。
叶闻歌掌心微凉, 种种前尘似走马观花在云兮面前闪过。
那是近乎于完整的, 和妖狐的记忆。
初见之时,是断崖之下, 竹屋之内,小桥流水桃花飘零。
云兮一袭雪白轻纱,周身如烟云朦胧,她眉目间却蕴含煞气,走到本极隐蔽的竹屋之外。
她朱唇轻启,语气飘忽古怪:“九尾天狐,大难不死,却藏于此处吗?”
若能吞噬那天狐元神, 她残缺的神魂便会归位……
云兮暗暗摸上水袖,推门而进,她本做好准备, 许是会看见一只奄奄一息的妖狐,又许是会看见一名残暴浴血的妖修。
毕竟,那妖狐一己之力诛杀了十名大能,手段暴虐性情不仁。
若他不伤重,自己恐怕永远也无机会。
云兮推门而进,就见榻上蜷着一团雪白,呼吸平缓,九条狐尾松散地耷在被子上,她冷着脸走过去,一身冰霜如有实质。
她正欲动手,那狐狸睫毛却颤了颤,身上妖气越聚越浓,如形成飓风。
云兮满目骇然,却被妖气镇压得一动不能动,她冷汗涔涔,就见那狐狸身上纯风散去,榻上赫然卧着一名银发狐妖,月华般银发披在身上,九条狐尾或搭在腿上,或垂于地上。
他似睡醒了,睫毛微微颤动,在眼底投出浅淡的阴影。
云兮被摄去心神,就见那狐妖睁眼,血一样的眸子通透似琉璃,里边盛着森冷寒冰。
他注视着自己,眸子高傲无情,只要一动手,就能轻易碾死她。
云兮再惑于美色,此刻也不由得轻轻打颤,叶闻歌却瞧着她,声音温柔:“这位姑娘,是你救了我?”
他之前昏昏沉沉,只看见照顾自己之人身着白衣,周身也极冷,像是冰窟一般。
云兮机变道:“是我,当时我救你时,你还是只狐狸,周身皆是血,现下你能化人,难道你是妖修吗?”
就见那妖狐起身,潇潇然然理了理衣袍,他向云兮走近,眸里碎满温柔的星辰:“嗯,我是妖修,名唤叶闻歌,可否问姑娘名姓?”
“嗯,我是妖修,名唤叶闻歌,可否问姑娘名姓?”
云兮心中回荡着这句话,她再抬眼去看叶闻歌,却一下溺在那醉人的桃花眸中。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叶闻歌擅音律,偶尔便会坐于花树下吹笛,云兮则翩翩起舞,清影弄姿,脱尘绝俗。
叶闻歌擅丹青,云兮便会央求他替她作画,他一笔笔仔细绘下自己的模样,神色专注得若天地间只能看见自己的身影。
他是强大的妖狐,本能反手夺人性命,却如此温柔待她。
云兮心中越渐沉沦,野望也逐渐加深。
随着叶闻歌伤势渐好,她终于克制不住,以心血修为为引,卜了第一卦。
她算的是姻缘。
云兮投身入卦,真切落为一子,卦象如活。
只是这次,眼前的银发妖狐眸中不再是柔和之色,反而带着温和的疏离:“云兮,你是男子?”
云兮脸一白:“是的,我……是男子。”
叶闻歌蹙眉,颇有些不解:“你既是男子,为何要作女儿打扮?”
云兮沉默半晌:“我祖上曾出过一名天资绝顶的女修,她手创功法名为玉情素女诀,此功法本只有女子可习,可我幼时进入宗族祠堂,无意得到了残卷……”
叶闻歌好奇地看着云兮:“这功法有何用?”
云兮看着他,声音坚定:“能使我不过数十年便飞升上界。”
飞升上界,这是每一个修士的梦想。
叶闻歌眸中却划过一丝不赞同:“修真若全然依靠功法,又何为历心,你生为男子,颠倒阴阳去学习女子功法,本就违背自心,此番心思太重,何谈证道修真。”
云兮不言,飞升上界已然不易,更何谈大道。
叶闻歌看他神色不悟,也不再提点。
他受云兮救命之恩,便还以心血、法宝、珍藏功法。因果尽断,再无相见。
卦象渐落,最后一幕为云兮独自居于仙宫之中,他此时已作男儿打扮,一头青丝却苍白如雪。手中执一玉笛,声声吹奏当日所弹之曲。
姻缘真言为:世事茫茫难自料,寂寂朝朝空自归。
云兮从卦中出来,泪水迷蒙双眼,他咬着牙,再将匕首插入心口,卦象再启。
他不要当男子,不要让那人发现自己是男子便罢了。
云兮小心翼翼隐藏身份,越发辛勤练习玉情素女诀,他皮肤越发细滑柔嫩,腰肢纤细如蛇,作舞之时若能乘风而去。
可是,她还是失败了。
面前的妖狐欣赏美人,却不好美色,他眼中自始至终皆只有感激之情,无半丝动念。
妖君追随大道的脚步坚定迅速,云兮仅仅能仰望着他的背影。
姻缘真言为: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对影各北望。
云兮雪衣上全是血色,他嘴唇惨白,面容上满是憔悴之色,却仍拼命再望天机。
他痴狂地想着,你心悦大道,我便也醉心大道,你总会对我刮目相待。
他冷漠孤高,事事以坚定道心为上,多番刻意算计引诱,终于得到叶闻歌一丝侧目。
云兮神色冷然:“你说你见了一人,同你心中理念甚合,那必然是你动了无妄之念。”
叶闻歌蹙眉:“并未……”
云兮悄悄握紧手掌:“你还狡辩,若你非动念,你如何会如此细致关注于她?修者自然随心,若你已入情障,难道不思面对,反而要逃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