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禛低笑:“殿下勿怪,戒备早已森严,只是总有防不胜防的地方,让人钻了空子。”
叶闻歌脸色不善:“拦不住便算了, 既要找死,谁能拦得住他们。”
他语气中满是杀意,少禛无奈摇头:“殿下若真烦, 何不澄清谣言?”
少禛看过风胤分-身一眼,他知道被叶闻歌藏在宫中的人是风胤神君,也知道殿下一向同他势成水火,又怎么可能会对他动情。
至于外面传言的什么日日不离,全是伪造,殿下分明从未踏进寝宫一步。
少禛此言全是好意,叶闻歌却只道:“谁说是谣言?”
他脸上表情还是适才的不悦,没一点动容,即便从小亲厚,少禛也猜不透叶闻歌的心思:“是我所猜测的,殿下,圣虎族长和熄蛇族长想要见你,说是有事相商。”
圣虎族长就是曾经差点死在叶闻歌手中的那只泼皮虎,若只有他一人,叶闻歌绝对不会过问就让他赶紧滚,可是在他印象中,熄蛇族长一向是个严肃正经的人。
他看向少禛:“他们有何要事不能找你,非要找我?先让他们呈个折子来,确定了真是要事,你再出面。”
少禛脸上闪过尴尬,能有什么要事,那日两名族长分明在争执殿下究竟喜欢什么类型的人,来见殿下估计也是居心不良。
叶闻歌一看他表情:“让他们立刻滚,迟半点就一起去黄泉作伴。”
他说完此话,便拂袖而去,少禛领命退下。
深夜将至,叶闻歌并未待在自己寝宫,而是独自在书房看书,等到月上中天时,他身影才消失,出现在自己寝宫内。
风胤躺在榻上,因不过是个□□的原因,越来越憔悴,连呼吸都微弱得将近于无。
叶闻歌站着看他的脸,貌若好女神姿绝俗,却也挡不住他身上锋锐的剑意。
当日叶闻歌于时空道中护住风胤,可风胤现在终究只是一抹分-身,很快便要消散,叶闻歌询问他:“我能暂时护住你,只是你的行动范围会受到限制,你可愿意?”
即便是分-身,风胤也舍不得离开叶闻歌,他点头答应下来。
起初叶闻歌常来看风胤,可他渐渐发现,他每在风胤面前出现一次,风胤就会因情绪过于激动,而维持不住分-身凝固。
叶闻歌只能不在他醒着时出现在他面前,等到了风胤彻底睡熟,他才会出现在此。
时间渐渐流逝,天色快亮,叶闻歌转头便要离开。
“殿下,今日是十五,你要去唤人沐浴?”
风胤睁开眼,如一柄出鞘利剑,叶闻歌偷窥被逮住,也不会如风胤曾经那般慌张。
他斯文转身,眼眸温和:“风胤,何时醒的?我居然并未发现。”
风胤看着他:“从殿下进来时,我便没睡。”
他早便发现了叶闻歌会于深夜来看他,风胤不想惊扰他,也不想当真睁眼看到叶闻歌,来加速自己的消散。
他只是甜蜜又痛苦地承受叶闻歌的注视,心中无数次猜测,他是否有一丝喜欢自己,却又在回想起叶闻歌宁死也要决裂时顿住,收回所有奢望。
即使如此,在叶闻歌要走出去时他仍未忍住,风胤知晓叶闻歌的习惯,这只妖狐说禁欲是真的禁欲,从不放纵,可是他却贪图享受,十五温泉沐浴,里面不只有玉石温泉,更有美姬环绕,乐曲乱耳。
风胤心中如何能不难受。
叶闻歌却道:“你既然未睡,便好生休息。”
他此刻模样冷静,半点也看不出曾注视了风胤近半宿,风胤目光暗沉:“我能否问殿下一句,殿下因何看我?”
叶闻歌悄悄紧住袖子,风胤气势如剑:“殿下于时空道中护我,又特意布阵不让我消散,现在夜夜注视我,无怪让我多想,甚至曾经殿下为何要做口中含太阿之景,又为何会在我死时哭泣?”
叶闻歌见他身形越变越淡,皱眉:“不要情绪太过。”
风胤却只执着地望着他,手上握着剑势,此刻正越来越透明。
叶闻歌只道:“你要散了。”
他还在冷静,还在不将任何感情放在眼里,自己同他谈情,他在分析自己生死。
风胤简直怒恨,他克制自己心中情绪,不想现在便离开叶闻歌,却听到脚步声渐近。
叶闻歌走到风胤面前:“你散吧。”
既然你留下是为了见我,如今我们相见你便要散去,那你苦苦支撑还有什么意思呢?
风胤心中一凉,却被冰凉的唇落在额上,叶闻歌桃花眼中毫无爱恋,却说道:“有些事,待我们以后当面说。”
又作出承诺,眼中又无情意,风胤当真猜不透他,他被叶闻歌捂住眼睛,身体渐渐变淡。
临消散前,他只听得一句:“放心,我不会去找人沐浴,请你稍待。”
叶闻歌是只温柔的狐狸,他既对风胤有意,又察觉了风胤对他去找美姬一事的抗拒,便不会在作此举。
本来也只是无谓的小事而已。
风胤散在他面前,叶闻歌眼中也不过露出稍许怀念,他走出去就要前往九尾遗迹。
无论是察觉到自己对风胤动情,还是因道弃爱,又或者现在所下决定,叶闻歌皆不会磨磨蹭蹭,长时间的犹豫,于事态来说于事无补。
现在太阳还未升起,甚至还有勾浅淡的弯月挂在空中。
兔妖雪絮立于廊下,她看着月下独行的叶闻歌,美目中含着丝哀婉。
殿下他,适才是从寝宫出来的。并且屏退了寝宫外所有护卫。
雪絮从来没对叶闻歌要求过什么,现在却微微提了声音,行礼道:“殿下,早晨露重,您要……”
叶闻歌不回头,甚至觉得有点吵:“退下。”
他背影挺拔,声音冷漠,雪絮眼眶就湿了。
殿下不会告诉她他要去哪儿,也不会给一丝多余的眼神,兔妖雪絮善解人意,她无声流泪,却轻轻福身离开。
九尾遗迹中,泓姬挽着长史胳膊,看着叶闻歌再一次被成年考核扔出来:“……小闻歌……你又没过?”
叶闻歌从地上起来,眼里又羞又怒:“只是再试一次,不过便算了。”
他又不靠九尾传承修道,没什么好在意的,只是到底暗暗不爽。
泓姬摇了摇火红的尾巴:“你又没动情,肯定不会成功的。”
叶闻歌看她一眼:“我动了。”
泓姬压根不信叶闻歌动情:“动情怎么可能没过,成年考核就是考验我们情智的,极为简单,我当初还出不了遗迹就能过了这个考核。”
她想了想:“难道是小闻歌你的智力?”
泓姬召集所有先灵,开始回忆各自在遗迹中遇到的幻境考核题目。
九尾成年考核皆是投身幻境,而且反应都是心中本能反应,根本做不得假。
长史:“如果两个姑娘躺在你面前,她们都是你的心上人,请求你怜爱她们,试问你该如何做?”
天狐性子好淫,这些事情对他们来说乃是家常便饭。即便是有两个心上人,即便是在聚众讨论这些私事,他们也根本不害臊。
叶闻歌雪白的狐耳有些红,却还是正经做题:“我不会同时喜欢两个姑娘,出现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我未认清自己的内心,应当都不是爱意,所以我会避开她们,以免坏了她们清誉。”
长史的答案:既然是心上人,都上。
正鸥:“如果一个你颇有好感但是又不想上她的姑娘,或者男人,多次求着你上她,你会如何做?”
叶闻歌:“多次冒犯,心有邪念,杀掉。”
图章:“如果你当下十分想上的心上人快死在你面前,你会如何做?”
叶闻歌:“他痛苦我就替他了断痛苦,他不痛苦我就陪着他。”
泓姬:“嗯……小闻歌自己碰到的是什么题目?”
叶闻歌:“有人追求我不得,求我杀他,我杀了。”
泓姬语重心长:“罢了,小闻歌修无情道,传承对你也无用……你以后动了欲再试试。”
从动情到动-欲,叶闻歌没说话,他觉得自己并无问题,只是心中还是难受得紧,感觉像一只失败的狐狸。
他进了自己的狐狸洞,用尾巴捂住眼睛。
妖君再次沉睡。
小桃峰上。
叶闻歌欣赏了一眼灼灼桃林,便推开屋子,扑鼻而来的是一阵酒气。
一只酒坛滚到他面前,叶闻歌弯腰捡起酒坛,放到桌上,丝毫看不出他对这冲天酒气的不满。
叶闻歌找了风胤许久,只是这人似乎隐匿了踪迹一般,他们共同去过的地方又太多,叶闻歌一一寻来,现在才到了小桃峰。
他开辟时空受的伤在奔波中未完全好,便进屋靠在自己曾经的软榻上。
嗯,很干净。
直到日落月升,风胤才从外披星而归,他一身剑意未收,又交织着酒气,在惯常的高冷中多了丝隐忍的颓废。
叶闻歌不在的日子,他日日练剑纵酒,才没让自己拼命解开封印,去追逐她。不,她现在应该是他了,妖君殿下,风流又无情,他身边应该有许多美姬侍奉吧。
风胤进屋,将桌上的酒坛拿起来,并无一丝酒。
他一眼就看见叶闻歌曾住的房间窗门打开,风胤眼神立时一利,他自己除了打扫时,几乎都不会进那间屋子,现在是谁在里面!
他拿起太阿剑,刚踏进房门,就见叶闻歌半躺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花间雅趣》。
叶闻歌察觉到他:“风胤,好久不见。”
他放下书,朝风胤走过去,嗯……为何同样都是他,他做女子时就是比风胤矮半个头?
风胤看着朝思暮想的人,却只觉得是梦,他眼中从惊喜到神伤,黯然地去将窗子关了,自己转身出去。
闻歌不在了,不会回来了。
叶闻歌桃花眼微挑,不知风胤这是喝了多少才能眼瞎到这种地步。
他也不揭穿,跟着风胤出来,坐在他对面:“元婴境界?感受如何?”
风胤还以为是幻觉:“是啊,闻歌会生气,他最重道意,看见我自封修为,定然会讥讽我,说不定还会不理睬我。”
叶闻歌挑眉:“嗯,说得不错。”
他起身一手拿了一只酒坛,扔给风胤:“还想喝酒吗?”
风胤神伤:“想。”
叶闻歌斯文一笑,自己拿了两只酒杯,稳当扔了一只酒杯给风胤:“来,慢慢喝。”
风胤只以为是幻觉,他接了酒杯,放在面前不动,拿起酒坛往嘴里一灌,烈酒入喉,方缓他心伤。
叶闻歌笑意悠然地为自己斟了杯酒,他见风胤喝完一口,轻易将酒坛夺过来,手中灵力一转,白酒立即变得温热:“既然伤怀太过,便别喝冷酒。”
他自己却喝了杯冷酒,他又不心伤,酒还是喝冷的要好。
叶闻歌狐狸尾巴稍微露出来:“风胤,能否问你一个问题,我很好奇,既然你早已觉醒记忆,在我未恢复修为时,为何没对我动手?”
风胤性格偏执,能忍到后来才对自己动手,叶闻歌当真理解不了。
就见风胤喝了口酒:“我只是不想逼你,我当时想让你主动爱上我,不想伤害你。其实我早偷偷拥你入睡过,只是你不知道,我也不敢告诉你。”
叶闻歌酒杯一停:“什么时候?”
风胤继续:“就在合山秘境中,世空天府中也有,取无相龙骨时也是我打晕的你。”
叶闻歌笑意斯文:“原来如此。”
他又喝了杯冷酒,即便是幻境,风胤也舍不得叶闻歌喝醉:“闻歌别喝了,再喝你就醉了。”
叶闻歌千杯不醉,从未试过喝醉滋味。
他微微一笑:“的确,我不胜酒力,几乎一沾酒就会醉。”
风胤心疼:“那你……”
叶闻歌又拿起一杯冷酒,桃花眼中潋滟清波:“但我想和你喝酒。”
她一沾酒就醉,却想和他喝酒。
风胤心旌摇荡,继续灌酒,叶闻歌也一杯杯地喝。
他见酒坛已空,就自己出门外将曾经埋下的酒挖出来,扔给风胤:“如此爱喝酒,便多喝一些。”
他自己也一杯杯地喝酒,眼神清醒,全无醉意。
风胤越喝越大,耳根脖颈全红:“闻歌……你为何就是不爱我……无情道心已成,你也再不会动情了。”
叶闻歌放下酒杯:“你许是对无情道有些误会。”
他确实曾认为无情道是必须断情绝爱,可到了无情问心境,他才知道有情方成无情,他对风胤有情,却不会阻碍他对大道的追求。
他又不靠风胤来修道,也不会因此损耗道心。
酒已喝完,叶闻歌方站起身:“酒已喝光,你可去睡了。能沐浴就自己去,不能去就醒来再洗。”
风胤摇晃着起身,却一下天旋地转要往地上倒去,叶闻歌冷着脸瞬移过去,一把揽住风胤腰身:“站不稳?”
风胤揪着她衣领,脑子全然晕乎:“闻歌,你为什么爱我?”
他才问了自己为何不爱他,又要问自己为何爱他,什么酒品。
叶闻歌将风胤手中随时握着的太阿剑取下,放在桌上:“爱你剑道,性格,长相,如何?”
他眼中平静无波,将风胤搀到榻上。
风胤头昏脑胀间,就感觉轻轻一吻落在他额上:“睡一觉,有些事情不适合现在说。”
他眼中忽而绽放笑意:“世间怕我喝醉的,也就你一个,当真傻得可爱。”
这样傻,也难怪几世才敢表露爱意,甚至每次气怒时,不过几句话便能被自己带跑了心神。
叶闻歌全无醉意,自己出去吹笛。
缱绻柔和,真诚地落尽飞花。
风胤宿醉三日,睁眼便瞧见窗边站了一人,白衣翩然,不胜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