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再听沐弦羽废话,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直接赶人。“回去吧!记住,三天,你只有三天的时间。”
沐弦羽抬头看了眼沐老夫人冷硬的脸,十分不甘心地退下。
唉,祖母太固执了,说不通怎么办?
待沐弦羽带着一脸心事重重的表情返回,踏入庭院就看见了乐溪和路小灵坐在枫树下聊天。
她们听见了脚步声,齐齐抬头看了过来,沐弦羽不想让她们担心,飞速换上了一个大笑容走过去。
“柳姑娘醒了?身体情况如何?”沐弦羽问道。
“没什么问题了。”乐溪点头道。
她半垂着头把玩着手上的枫叶,似不经意间问道:“沐庄主住在何处,听说是他救了我,我还没跟他道谢呢。”
沐弦羽和路小灵回忆起溶洞中乐溪对沐知风做过的某些事情,两人脸上同时流露出一丝怪异。
路小灵递给了他一个眼神,沐弦羽咽了咽口水,艰涩地询问:“你……你可记得溶洞里发生的事情?”
还记得你捧着情蛊到我义父面前笑着递给他,记得你摸了我义父的背,记得你抱了我义父,记得你昏厥了也抓着我义父的衣服不肯松开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乐溪有意停顿了片刻,果不其然欣赏到了他们脸色大变的模样。她目中流露出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乐溪接着未完的话又道:“不就是那位婆婆对我下蛊了吗?对了,下蛊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没有印象?”
两人提在胸口的气缓缓输出,脸色好了许多。
只听得乐溪又道:“侍女们说是沐庄主救了我,他是怎么救的,能和我说说吗?”
两人第二次不受控制想起了某些画面,沐弦羽眼神游移,心虚地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就是我义父冲开了穴道制服了草鬼婆,让她给你解了蛊……嗯,就是这样。”
乐溪心下忍笑,面上点头道:“嗯,我明白了。所以,我们去找沐庄主道谢吧。”
沐弦羽懵逼脸,怎么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院门外纪术故意弄白了脸,才慢吞吞挪了进来出现在众人面前。“听侍卫们说你们都在这儿,所以我就过来了,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怎么会?纪大哥你伤势如何了?”沐弦羽忙不迭过去扶了他过来,关切询问道。
“一些皮肉伤而已,过几天就好了。”说罢,他露出自己苍白的脸色,满眼爱意地望向乐溪,柔声唤道:“柳姑娘。”
乐溪端着冷美人的人设,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她顺着纪术的想法,问道:“你哪里受伤了?怎么伤的?”
三人的神情颇为尴尬,瞬间默不作声了。
“嗯?”乐溪故作迷惑不解。
“是这样的,那什么……柳姐姐你不是被草鬼婆下蛊了吗?纪大哥身上的伤,是她……控制你鞭笞造成的。”路小灵小心翼翼地解释说。
纪术紧随其后,接话试图诱导起乐溪的愧疚。“柳姑娘不需愧疚,纪某心知伤我并非你的本意,那时你是无意识的,一切都是那草鬼婆的错。而且,就两鞭子而已,你也没用内力抽打,也就是破了点皮。”
如果纪术不是嘴上说着没事,还故意顶着一张重伤脸的话,他的话也许更有说服力。
“原来只是轻伤,那我就不用担心了。”乐溪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前面一直配合纪术演戏的乐溪来了一个大逆转,在层层铺垫过后的重点处,给了纪术头上一记大棒槌。
纪术几乎被乐溪一句话弄得脑袋当机,他笑得有些勉强。
路小灵与沐弦羽两个知晓纪术伤势内情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无可奈何极了。
柳姑娘你不要单纯到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好不好,你仔细瞧瞧纪大哥的脸色,是不是有点儿白得不正常?
路小灵瞧着纪术白着脸的样子有些可怜,有点想告诉乐溪纪术的真实情况。“柳姑娘……”
她一句话刚出口三个字,乐溪就猛地站了起来。“师父常说武学之道,一日都不可懈怠。我才记起今日的功课还没做,昨日的漏了的也要补上。已经是下午了吗,不知道时间还够不够?”
“我先回去修炼了,咱们明日再见。”乐溪看过天色,丢下了一句话,脚步匆匆就离开了,徒留三人在萧瑟的秋风中凌乱。
斜日西沉,残阳如血。
晚霞染红了天空,寄情山庄周围的地面也是一片赤红。
尽管秋季的天气已经转凉了,但瞧着天上地下同一幅火红的景象,人仿佛都热了起来。
乐溪补完了修炼功课,推开门扇在枫树下散步。
有落叶飘到了自己身上,她也不刻意去躲避。
周围非常的安静,唯独风吹落叶声可闻。
乐溪慢慢融入了寂静的环境里,心灵无比宁静。
她低着头踩着枫叶,不知不觉中走远了。等到她有心留意四周的建筑,她才发觉找不到了回去的路。
乐溪找到了一条最高的枫树,脚尖轻点地面,身子宛如一只鸟儿一跃而起,轻飘飘踩在了树顶的一根枝丫上。
乐溪站在高处眺望,搜寻自己的住所。
住处还没找到,她倒是先在近处的屋顶上看见了沐知风。
沐知风盘腿坐在屋顶上,身后是枫树的主干,挡在他上方的是枫树茂盛如伞的枝叶,身前是一张矮桌。
仔细一看,矮桌上摆有一个酒壶一酒杯。
不知他方才是在饮酒观落叶,还是饮酒赏夕阳。
乐溪在打量沐知风附近情形的同时,沐知风也在看着她。
直到乐溪左右上下观察完了,望向了屋顶上那人,才和沐知风的视线重合。
第38章
乐溪整个人宛如一片飘落的枫叶,轻盈盈落在了沐知风前方的屋顶。
她站稳在了陶瓦上,颔首致意道:“沐庄主。”
“柳姑娘。”沐知风小幅度点了点头,用手势示意乐溪坐在自己的对面。
“还未多谢庄主昨日的相救之恩。”乐溪直视沐知风的双目,声音如玉落冰谷,清冷又夹带着几分低柔,韵味独特。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沐知风面上淡淡说完,便低头垂眼看着桌面,掩饰内心突如其来的奇异感。
乐溪深深望了沐知风一眼,而后目光停留在他轻置于矮桌上的右手,五指骨节分明,指甲圆润光滑。
健康的指甲呈淡粉色,而他的却白得过分,要很仔细很仔细才能看到一丝丝偏紫的血色。
乐溪的视线顺着他的五指往上,快速扫过他的手臂、肩膀和五官。
沐知风的身体有些瘦削,隽秀的脸庞容色病白,如果忽视了他一对儿幽深难以看透的星眸,他身上的每一个特点都在无声地提醒别人自己很弱。
当然,假如真有人把他当成久病体弱的病美人小觑了去,吃大亏的肯定也是那人自己。
相对而坐的男女,皆默不作声。
画面里的男女假如换做了别人,此刻应该是一副尴尬极了的场面。不过,在他们身上却显得无比的和谐。
最终,还是那怀着逃避心理之人,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柳姑娘方才是在做什么?”沐知风说话的时候,矮桌上的食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沐知风内心不平静时,会惯性做出这样的小动作。
“赤乌西斜,山庄内风景如画。我看着甚是喜欢,就随处走了走。谁知一眨眼的功夫就找不到会去的路了。于是就跃上枝头,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住处所在。”
沐知风遥指南边的一个院落,说:“那里便是了。”
乐溪几人的住所就安排在沐弦羽院落的周围。昨日乐溪昏厥后,抓着沐知风不肯松手,还是沐知风抱着她进了那屋子的。故而,沐知风对那间屋子印象深刻。
乐溪看了那里一眼,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一次换成乐溪询问沐知风了。“沐庄主也是在赏景吗?”
沐知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他握着空荡荡的白玉酒杯,看着远方的枫林,眼神有些空。
“一到太阳落山的时候,身体里的毒总会不安分,连体内的骨头都是阴冷的。内力不管用,只有喝些烈酒,才能获得一点点的温暖,好受些许。而且在屋里待了一整天胸口发闷,就来了这里坐一会儿散心。”
“……这么多年,你一直是都是这样忍耐过来的吗?”乐溪目中洋溢着心疼的波光, “很难受吧?”
说话的同时,乐溪感应了体内的冰霰内力,估算着还有多长时间才足够凝聚出圣晶。
沐知风的心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眼神一闪,侧头避开她的眼神。
喉咙涌上一股痒意,沐知风手虚握成拳,抵着唇前低声咳嗽了几下。
罢了,他才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不在意道:“我早已习惯了。”
乐溪动了动唇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一阵大风吹了过来,乐溪抬手挡在眼前,拦下大风席卷狂风砸向面部的枫叶。
一阵秋风过后,她脱口之言已经改为了催促沐知风回房之语。“起风了,庄主体虚,还是回屋歇息去。”
沐知风起身轻轻抖落了身上发枫叶,颔首道:“沐某便先告辞了。”
他顿了顿,沉默片刻,又说:“天也快暗了,柳姑娘也早些回去吧。”
话毕,他整了整衣袖,便要轻功落地。
乐溪脑中灵光一闪,闪电般在他离开前的一秒拉住了他的袖口。“且慢!庄主武学高深,闲暇之余,我可以去找你请教吗?”
沐知风先是看了看袖口处女子的青葱玉手,接着才缓缓抬起头注视着乐溪的眸子。
乐溪抿嘴一笑,眉眼间天生寒霜顿时消散,恍如春风拂柳一般吹过沐知风的心头。
这一刻,眼前从冰雪里走出来的女子,似乎蒙上了一层暖光。看着这幅画面,恍惚间沐知风似乎感觉到,萦绕在骨子里的阴寒消失了大半。
他们都说她冷若冰霜,可是……她已经在他面前笑了两次。
良久良久,沐知风才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沐知风并没有觉察到,有个人的影子在刚才的一瞬间便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头。
乐溪目视他远去没了踪影,才回首看着面前的矮桌。
她托起酒壶对准玉杯口倾斜,纯净透明的酒倾倒而下落入了酒杯里。
乐溪轻嗅萦绕在鼻间的醇厚酒香,仰头一饮而尽。
她把酒壶里剩下的烈酒喝完了,却忘记了这具身体是从未沾染过酒水的。几杯下肚,就已经有些醺醺然了。
再两杯,她就醉倒,趴在矮桌上香甜甜地睡去了。
沐知风进了寝室,陡然记起漏了杯桌没有带回来。折身返回,所见到的就是乐溪醉倒沉睡的景象。
她的脑袋枕在右手臂上,手里还握着空酒杯,露出的侧脸上一团酡红十分显眼,衬托着她愈发的娇艳欲滴了。
沐知风的的视线来回在乐溪的侧脸和她手上的酒杯转换,眼神波晃动。
她喝完了剩下的酒,用的是……用的是他用过的酒杯……
沐知风橡根木桩似的,定定站在乐溪身后。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他才移动身体,走过去抱起乐溪飘然落在了乐溪的庭院里。
把人放在床上,才刚松手,手臂就被乐溪抱住了。沐知风回想起昨天同样的经历,第二次无奈叹气。
昨天用了一个时辰,也没让乐溪主动松手的经历告诉沐知风,要想脱身,只能点了她穴位,卸了她双手的力道。
看了片晌乐溪的含笑睡颜,沐知风为她盖好了锦被,放下床帘,才悄然离开。
第二天乐溪醒来,意识回笼回想起昨晚醉酒,心中就有了猜想。
等到她去找沐知风请教武学时,沐知风当然是闭口不提昨晚乐溪酒后之事。
只是乐溪装作不经意间提起,瞧见他眼神的微妙变化,也就确定了昨夜是沐知风抱她回来的。
她笑了笑,也没说破。
眼看着沐老夫人给的三天时间要到了,沐弦羽那叫一个着急。
他本想喊上其他三人悄悄溜出寄情山庄,可是思及还有半个月沐知风的生辰就要到了,他就按捺下了溜之大吉的念头。打算给沐知风送完了寿礼和祝贺,才瞒着沐老夫人偷偷离开。
等到乐溪在外头凝聚了圣晶,他们就可以带回圣晶和沐老夫人致歉,他和路小灵也不必被拆散了。
想好了计划,沐弦羽就去哀求沐老夫人再给他半个月的时间。
沐老夫人在他的再三要求下终于松了口,压在沐弦羽肩上的压力才骤减。
沐弦羽从沐老夫人哪里回去后,马上就拉来了纪术和路小灵,跟他们说明了自己的计划。
但是,自从乐溪拥有了去请教沐知风的好借口,是日日准时去他那里报道。纪术、沐弦羽和路小灵三人每次来找她,都见不到本人,也就无法和她商量了。
这一日,沐弦羽吸取了前段时间的教训,天未亮就和路小灵来到了乐溪院门口堵人,终于让他们见面了。
“你们怎么在这儿?大好天气,不一起出去玩培养感情吗?”乐溪疑惑问道。
路小灵鼓着腮帮子,气哼哼地说道:“柳姐姐,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早出晚归,我们想找你商量事都找不着人。”
乐溪垂目眼珠子一转,“我去找沐庄主了,经过他这段时间的指导,我的武功有了很大的进步,此次来寄情山庄真是来对了。”
沐弦羽惊得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好了,“义父……亲自指导你了?”
义父为人孤僻,不喜和外人相处,竟然会答应亲自指导柳姑娘武功?这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而且他以为经过了那日溶洞的尴尬情况,义父会避开柳姑娘呢。
“嗯!”乐溪点点头,明知故问道:“你怎么好像很惊讶的样子?有什么不妥吗?”
沐弦羽闻言忙不迭摆手,连连说道:“不不不,没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