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满含期待的走进教室，教室里已经有十几个同学，除了几个原本认识的坐在一起小声说话，大多数人孤零零的。林薇一进教室所有人齐齐抬头看她，扫了一眼又接着各做各的事情。
林薇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紧张的差点同手同脚，愣愣的走到教室靠后的一个空位坐下。林薇抬头默默打量其他人，班级里男生比女生多一倍，年龄都和她差不多大。林薇的目光最后落在教室最中间两个女生身上。
她们扎着麻花辫带着闪着亮光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发夹，身上的衣服明显是专门为她们做的，不像她的，娘以前的衣服改了又改。
林薇下意识摸摸自己磨出毛边的袖子，她什么时候也能穿上这么好看的衣服就好了。
***
林薇和林水走了没多久，林田收拾好鸡圈林芳跟着他去上工。
刚收完玉米，剩下的就是清理完玉米杆，犁地之后种小麦。靠县城的地已经收好了，这两天的任务是渠北地。
前些年大炼钢砍掉太多树，旱灾的时候旱死的被剥皮死的又是一大批，现在能看到的大树已经不多。
这个年代，树木可是一家的重要资产。
大到盖房子上梁做椽子，小到柜子桌椅板凳，还有不能忽视的寿材。那个都缺不了。
社员们烧火做饭需要柴火，村子里的树不能动，社员们又没有煤球票，只能从其他地方找柴火。
麦茬、棉花杆、高粱杆、玉米杆这些都是重要的物资，不是谁家想要就能随便拿，要统一按照人头分配。
林芳家和红星娘、成才叔还有右边的邻居利国大伯，红星娘家隔壁的邻居志高大伯几家是一个小组。拿好分给他们的农具，一行人直奔分给他们的地头。
红星爹成才叔几个大男人拿着锄头铁锹把立着的玉米杆铲倒，林芳红星娘成才婶几个负责捆成捆拖到地头。
“二丫姑姑，给你一个！”林红星把一根细长的甜杆伸到林芳跟前。
“谢了！”
林芳接过直接开啃。
这种细细的甜杆通常没结出玉米，嚼起来带股甜味，是玉米收获时小孩子的最爱。
“二丫姑姑，大丫姑姑上学了，你咋没去啊？”林红星一屁股坐在林芳旁边好奇的问。
大丫都11岁了，过几年就能嫁人了。林红星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不是年纪小的林芳去而是老大不小的林薇。
“我觉得扫盲班的老师教的挺好的，有不懂的可以直接问她。我还要跟着我哥学算盘，没时间去县城。”
“哦。”林红星随意的应了声，算是接受这个回答。
“喏，这个给你吃。我哥昨天给我买的。”林芳从空间里拿出两颗硬糖给林红星。
林红星眼睛放光，直接扔嘴巴里一颗，接着满脸陶醉的感叹：“还是这个甜！甜杆怎么也比不了！哎！你哥对你可真好，我娘一年到头都不舍的给我买一颗。”
林芳翻个白眼，你咋不说前两年没饭吃的时候你吃窝头你娘喝清汤呢！
林芳手里的甜杆还没啃完一节，已经招人眼了。
“有的人啊，一点自觉性也没有，咱们五家人分这些杆子，家家户户都来了，二丫，你家就来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干一会儿歇三会儿。”
“二丫，不是婶说你。大姑娘就要勤快点，你家又没爹娘照应，还这么好吃懒做，以后可找不到好人家。你要是嫁不出去了，多难为你兄弟！”
成才媳妇儿看着林芳在那儿坐着吃东西就来气，就来一个小丫头片子，却要分四个人的玉米杆，剩下三个人的份儿谁干？还不是他们！
林志高媳妇儿也不高兴，不过林芳哥哥现在是记工员，说不定以后就真变成了会计。她家和林家早出五服，她不能和成才媳妇儿一样大喇喇的表示不满。
“二丫！你成才婶说的对！姑娘家还是勤快点好！”
红星娘见不得两个大人挤兑一个孩子，“我说你俩也别太过了，二丫还没坐着歇两分钟至于吗？”
林芳笑眯眯的吐掉嘴里的甜杆，一脸赞同的点头，“我觉得成才婶和志高大娘说的怪对的，女孩子就该勤快点，不应该老想着靠别人！”
不等两人露出满意的神色，林芳手里的甜杆唰的指向面前放着一堆甜杆，正一个个试哪个最甜的林兴旺。
“不过！我是女娃大不了以后嫁不出去让我兄弟养活。男娃这么懒可不成，好吃懒做的大懒汉哪个姑娘愿意嫁！从咱们到地里到现在已经有2、3个小时了，兴安哥一直埋头干活，兴旺哥除了刚开始兴冲冲的去找甜杆子，其他时候一直在吃？这可不行，总不能像我一样，以后一辈子靠兄弟养啊！”
林芳面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一阵鄙夷。
可不是靠兄弟养！
上一世兴安爷爷一辈子没结婚（也可能有过媳妇儿后来没了），打工挣钱养活弟弟一家子，老了回老家，给侄子盖好房子，说好负责给养老的侄子扭头就不管了。最后落得个死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白事都没办，直接连夜偷埋的结局。
林芳上辈子只是不喜欢他这一家子，这一世才知道这不过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林兴安的娘生病没了，林兴旺的娘是后来的。
“好了！好了！干活！一群老娘们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年龄最大的石头爷吼了一声，一群人瞬间安静如鸡！
小娘们林芳对着正瞪着她的林兴旺龇龇牙，扬了扬手里的玉米杆。
看什么看！
再看敲你狗头！
***
林田转了一圈，这关系到家里几个月用的柴火，林田不但心大家不积极。
林田远远的走过来，看着林芳和林红星一人抱着一捆玉米杆往地边走，不知道怎么想起在县城明亮的教室里坐着的林薇和林水。
林田快走几步一把接过来，“让我来，二丫歇会儿。”
林芳顺势松手，跟在林田后边走，“哥，我刚找了好几根甜杆，等会儿你尝尝甜不甜。”
“嗯，好。”
林芳得到满意的答案，指了指不远的水渠，“哥，我去捉小鱼！”
“小心点，别下水！”
“嗯嗯！走了！”
林芳正干活的这片地叫渠北地，正好在一条一米多宽的水渠的北边。
大人们在地里干活，不少小孩子在水渠边玩儿。
林芳前脚走，林红星几个小子丫头跟了上来。成才婶和志高大娘看了眼正挥着铁锹铲玉米杆的林田，到底没说什么。
水渠不是很宽，渠沟里长满野草，河水清澈的可以看到水底的泥沙，偶尔一两只手指头长的小鱼从眼前滑过。
“红星，要怎么抓小鱼啊？”林芳不懂就问。
林红星早过了抓小鱼的年纪，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耍水。
“抓鱼干嘛？那么小塞牙缝都不够！”
前两年水渠干过后，大点的鱼早没了，只能看到小鱼。男孩子都不愿意来这里玩儿了。
“我想养着看看。”
说不定能养成大鱼嘞。
林红星一撸袖子，“看在糖的份上！我给你抓！”
“多谢了！红星大侄子！”
林芳转头看向正玩泥巴的林兴旺，“林兴旺来帮我抓小鱼，我给你一颗糖要不要！”
“要！要！”
不用林芳忽悠，一群孩子齐齐应声。
你一块，我一块。
林芳把昨天哥哥给买的糖发的差不多，收获了小半桶品种不一的小鱼苗。
中午回家的路上，林田拎着小木桶，“今天吃鱼汤？”
“不吃，我要养！”
“养哪里？”
“缸里。”
家里有几口放粮食的大缸，个头比林芳还高，可惜家里没那么多粮食装满他们，一直空荡荡的倒扣在墙根的角落里。现在正好给林芳养小鱼。
林田到家把几口大缸洗涮干净装了水，看着在缸里游来游去的小鱼苗和碎叶子，不确信的看向林芳。
“能行吗？”
“能！”
不能就算了。
***
林芳刚做好午饭，林薇和林水回来了。
林水叽叽喳喳的说着老师怎么样，同学怎么样。林薇默默吃饭。
吃过饭两人待了几分钟又匆匆返回学校。
林芳午睡醒来，洗把脸也跟着林田上工去。
过几天把玉米杆分一分，家里一个月的柴火就有了。
第14章
林芳说到做到。
第二天一早，林芳喊林薇一起做饭被拒绝后，林芳什么也没说。干脆的做了林水一个人的早饭。等林水吃完，林芳施施然的回屋接着睡。
“二丫！你什么意思？”
林芳露齿一笑：“姐，你还想让我养你一辈子啊！”
不等林薇回答，林芳一点不留情面的直接说：“你都不想给自己做饭，凭什么我要给你做？不做就没的吃！就这么简单！”
林薇跳脚的看着林芳回了房间却又无可奈何。
林薇也是硬气，之后愣是没愿意跟着学做饭，过上了不吃早饭的日子。
***
收完玉米杆，开始犁地，麦种下地后，终于可以歇几天。
“二丫，你帮我把这两件衣服改改。”林薇拿着一件九成新的红色印花褂子和深蓝色裤子给林芳。
林芳收拾东西的时候听哥哥说过，这一套衣服是过世的林母结婚时的喜服，平时爱惜的很，只有过年和参加喜宴的时候才会穿。
林芳还没说什么，林田已经问了出来。
“你拿咱娘的衣服做什么？”
林薇上前晃了晃林田的胳膊，“哥，我总共就三身衣裳，身上穿的这套都小了，就把这套改改嘛！”
林薇身上穿的是过世林母的衣服改的，这年代布料不便宜还要布票，谁的衣服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说是改的衣服也不过是收了袖子和裤脚，等着人长高了再放下来，又能接着穿几年。这样改过的衣服，袖口裤脚和腰间鼓囊囊的，还真说不上好看。
林薇这几天非常羡慕同班的女同学，她们穿的衣服一看就是专门给她们做的，不像她自己都是捡别人剩的。
林薇也想穿合身的新衣服，可她没有。
林薇琢磨了很久，想起娘有一身不错的衣服正好可以改改给她穿。这几天都忙着下地，今天见林芳没事儿了，林薇才有机会把改衣服的事情说出来。
林田不懂小姑娘爱美的心思，听林薇这么说点点头，走过来拿过这套衣服小心的叠起来，接着说：“我记得咱娘还有几身衣服，我给你找出来，这身这么好看，说不定你以后结婚的时候还能穿，先别改了。”
说完林田从衣箱里找出两身旧衣服给林芳，对林芳说：“二丫，你给大丫改一身，也给自己改一身。”
林薇鼻子都快气掉了，九成的衣服变成四成新，不气才怪。
“知道了，哥！”
林芳点点头，“我这马上改出来。”缝几圈线的事儿，快的很。
林田看向林薇，“大丫，你马上就有新衣服了。”
林薇……
林芳……
不解风情的男人啊！
林芳还真不在乎衣服怎么样，大概上辈子穿过各式漂亮衣服，现在的衣服在她看来都是又肥又大，又丑又挫。穿不穿新衣服还真没什么可在意。
林芳花了十几分钟把衣服改好，林薇接过依旧鼓鼓囊囊的衣服气的想打人。
这件事林芳以为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后续。
又过了几天，林田正听林芳背珠算口诀，志高大娘拿着套衣服笑盈盈的来了。
“大田，这是大丫托我改的衣服，你回头给她说声儿我送来了啊！”把衣服给林田的同时志高大娘不忘苦口婆心的说：“你们家没个大人，也太不会过日子了，这改衣服怎么能只图好看啊，袖子裤腿全剪掉还要收腰，这穿不了两年就不能穿了，一点不实用。”
“知道了,大娘。”林田黑着脸接过衣服。
这身衣服正是前两天林薇想改的衣服，娘的喜服。
***
“大丫！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薇一进门一套衣服兜头扔过来。
林薇拿起衣服看了看欣喜的发现正是自己让志高大娘改的衣服，林薇在身上比了比，大小刚刚好。
林田见她的样子，心里更气了。
“大丫，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哥。”林薇急着去试衣服，随意应了一句。
“二丫不是给你改了衣服？你干嘛还把娘的衣服拿去改了？不知道这是娘最喜欢的衣服？”
面对林田的质问，林薇并没有回答。林薇红着眼睛扯扯自己缝起来的袖子，哪怕林芳用了同色系的线，粗大的针线依旧显眼。宽大的衣摆快到大腿上，又丑又难看。
“哥！我同学穿的是背带裤绿军装，鞋子是胶底鞋黑皮鞋，一个比一个漂亮好看，只有我穿着又肥又大这么难看的衣服！她们看我的眼光就像一个穷山沟出来的乡巴佬！你知道他们有多看不起我!我不想丢脸！我不想让人看不起！我有错吗！”
林薇吼完跑进屋子嘭的关上了门。
林田张张嘴，难受的捂着脸蹲到地上。
林薇只知道同学们穿的漂亮好看，想要和她们一样，却从来没想过她和她们是不同的。
林薇班级都是同龄人，十岁左右才上一年级的同龄人。
林薇同学上学晚是前两年的灾害造成的。经过灾害之后还舍得让十岁的孩子上学的，不是家里有这个条件，就是真心爱孩子。
普通的农村有几个舍得让十岁多的女娃再去上学？这个年纪的女娃都能家里地里一把抓，再养个几年就能收点彩礼嫁人了。
就像今年围城村入学的学生，八成是男娃，剩下的几个女娃也是七八岁正该上学的年龄，唯有林薇这一个十一岁还去上学的大龄女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