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我，去问他。”纪天音凶巴巴地率先钻进船舱，电流游走确定位置直奔动力炉而去。
不太适应被这种目光凝视，总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取代高尔九世成为这个破地方的新神，
多罗被甩在身后，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冲村民里关系好的朋友狂打手势：答应了，这个态度就是答应了！我早就说了，这个人脾气不好但是个大好人！
巨舰内部的感应灯还能发出昏暗白光，感应到有人进入后自动亮起，经历过严重撞击的船体内略微扭曲，蒙着至少1公分厚的灰尘。
金属家具掉在天花板上，有种神奇的空间错乱感。
若论起关系，巨舰废墟倒更像3区居民的祖坟……
一道温和中缠着刺耳电骚的合成音响起：
“New Mainland系统欢迎您，我是您的人工智能助手，今天是进行星际旅行的第滴滴滴——天……祝您找到新的家园。”
壮着胆子进来看看的村民吓得纷纷退了出去，彼此交换意见。
“那是什么声音？”
“神、神迹……！只有高尔大人才能施展这种神迹！”
林间萤站在一群呆头鹅之间觉得自身格调也被拉低，所以满脸嫌弃：“什么神迹，只是飞船系统失灵以后还在运行，这玩意只会说一句话，我今天都听腻了。”
不过即便如此解释，耳畔的窃窃低语依然没有减少。
村子里只有神子和祭祀才会操纵人工智能机器，亲自接触这种东西，对思想禁锢几百年的人来说还是太过神奇。
“那又不是人，怎么会说话呢……”
“谁教他说话的？”
林间萤终于明白为什么将军不爱和这些人打交道了，光是解释这些基础问题就能活活累死他！但是不说，又可惜了教祖大人这身仙风道骨普度众生的气质……
他的思维触手延伸不到太远的地方，此刻一条条聚集在身边，拼尽全力地冲进每个3区居民的大脑：“真是愚蠢的人类啊……让我给你们那些被奴役的小脑袋加点新鲜的东西。”
——群体催眠。
这是精神系异能的一项能力，以前他还是圣歌共济会教祖的时候常常对信徒使用，让他们看见根本不存在的宇宙奇迹。
但现在，每一根思维触手都深深扎在异星最无知的信徒脑内，改写他们过往几十年的认知，强行灌入新的思想。
——科技文化，社会结构，把他所了解的这个宇宙的一切公平开放的知识都塞进这群人的脑袋里。
最后，只剩下一句话：
“上帝已死！”
最喜欢装神弄鬼的人，亲口宣布，人类即使没有神明指引，仍然存在无限可能性。
新的知识同样在冲击着多罗，大脑仿佛疯狂运转的CPU，负荷不足疯狂发热，让他纠结痛苦地几乎流泪。
落后的几百年岁月一瞬间涌入意识，脑内的无形枷锁尽数破碎，知道原来这个宇宙的其他生物活得如此自由……
恍惚间，巨舰的智能系统又重复了一遍那句万年不变的问候音：“New Mainland系统欢迎您，我是您的人工智能助手，……祝福您找到新的家园。”
多罗下意识喃喃出声：“……嗯，我们已经找到了。”
“啪嗒。”
与此同时，飞船内部所有的灯光黯淡下来，奄奄一息的智能系统终于彻底报废，迎来死亡。
第197章
在多罗回应的同时, AI助手完全损坏，连夹杂电骚的机械语音都播放不出来，仿佛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待数百年只为了这句回答。
飞船被绝对的寂静笼罩,
纪天音的眼前一片黑暗，摸到墙上的金属插座释放小功率电流, 被刺激的供电系统恢复运转, 日光灯幽幽的亮起来。
“将军, 我找到动力炉的位置了！”言陵少女般的甜嗓从船舱更深处远远传来，接着是一阵嘎吱嘎吱的金属崩坏声。
骑士先生力气很大，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硬砸也能在变形的飞船废墟里砸出一条通往动力炉的道路，不过论及单体破坏，还是扭曲分子结构的异能更好用。
十分钟后，言陵顶着一脑袋的灰尘从地底爬出来，肩上扛着一个半米长的长方形黑色匣子，正是生态巨舰使用的高纯度钰矿。
匣子上方有十个排成一列的辉光管, 其中两个只剩空荡荡的容器，剩下八个还是满的，内容的淡金流体散发璀璨荧光。
与庞大危险的核反应堆相比, 钰矿的体积明显袖珍许多，这些辉光管里的东西却足够单艘巨级战舰满状态连续战斗三年。
“可以, 我们走吧，1区暂时被这里的巨大引力俘获成卫星，用剩下的能量也足够返回了。”纪天音点点头, 转身却险些撞上一堵结结实实人墙。
“你要走了吗？”一脸傻白甜的多罗露出明显的不舍。
被植入现代知识的3区住民不会对着最普通的技术惊呼神迹了，长年累月形成的思维习惯却很难改变。
他们在高尔家族的统治下过了几百年，不需要主见和自我意识，虽然“神”已经死去，但不被他统治，这群人还能做什么？
要是她能留下来指引他们就好了……
纪天音对于当神这件事明显不感兴趣，看出他眼底的希望却无动于衷：“高尔家族垄断了很多知识，但他的住所和这艘飞船里有发展所需的一切科技，你们的冶炼和建造技术还是正常的，有朝一日制造出新的飞船离开也不是问题。”
多罗听出她的拒绝，眼睛亮闪闪的又问了一次：“真的不能留下吗？”
“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纪天音目不斜视地绕开他走出去。
如果留下来成为新神，对于这群人来说，高尔九世死了也谈不上任何改变，只是又一个无奈的轮回而已。
“既然你那么需要神，我可以勉为其难的留下来，放心，我会比高尔九世更像神子的。”林间萤兴致勃勃地提议，张开一双左绿右金的异色妖瞳。
天然悲悯圣洁的五官精致得不似人间所出，往哪儿一戳就是个活体神像，再论坑蒙拐骗满宇宙装逼，他的经验可比高尔家族丰富多了。
纪天音冷冷挥手命令：“小关，把他扛走。”
真是什么环境都拦不住自恋狂对受人膜拜的热爱，赶紧带回家里避免丢人现眼。
“是。”关夜飞单手把他提起来夹在腋下，像提了只小鸡仔。
试图搞事的林间萤毫无形象可言地被带了出去，悲愤地开口：“放我下来！这里可有七千多个信徒带我拯救啊……好吧好吧，不放就不放，大不了我去别的地方找信徒……对了，小关不是也有信仰吗，要不要考虑从今天起信奉我？”
关夜飞抱歉地摇头：“神的确存在，但他是仁慈且无私的不可视者，不会以任何姿态降临世间，任何自称为神的人只是在假借他的名义欺骗众生。”
“兄弟，你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林间萤深受重创，耷拉着脸放弃挣扎。
废墟之外，布洛德在众人刨土干活的时候回去通知十歌将飞船开过来，现在就停在赤土与森林交接的边缘地带，尾部引擎喷出灼热的吐息。
多罗目送这群外星人逐一登上舷梯，心底难以遏制的涌起失落感，突然想到什么，冲着离开地面的飞船大声呼喊：“喂——你们的星球在哪里？等我造好了一艘飞船，就过去看看！”
这个浩瀚无垠的宇宙孕育了无数神奇的星球，有的远离恒星终年沉浸在长夜之中，有的无法自转黑夜白天永不交替，还有的……
他们却在这里浪费了数百年，如果能够从这里走出去，一定要亲眼看一看那些未知的领域！
……
纪天音站在逐渐闭合的舱门前，隐约听见下方有人在说话，虽然没听清具体内容，唇角却扬起不易察觉的笑容。
“大侄女，你在笑啥？”纪艾两手各拿着一只酒瓶凑到她身边，身上酒味浓郁，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纪天音的心情立刻降到谷底，视线落在小叔叔身上时变得凶神恶煞，伸手去抢他的酒瓶子：“一身味道不要往我面前凑，再说我允许你喝酒了吗？回到1区之前连果汁也不准喝！”
要不是他喝高了带错路，大家根本不至于折腾这一趟，发现3区隐藏的钰矿算是意外收获，要是降落后什么都没有，断绝能源后大家就得考虑在3区安家落户了。
“住手，你这是虐待老人！”纪艾死死抱着酒瓶不肯撒手，发誓和邪恶势力抗争到底。
纪天音阴测测地弯起嘴角，电流顺着指尖流出袭向他全身。
“哗啦！”
纪艾在电流下被迫松手，两个玻璃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纪天音仍不满足，踏着满地的酒液往前走了一步：“不，我突然想到，在抵达目的地之前打得你不能喝酒更好。”
“侄女婿救我！”纪艾抱头鼠窜。
驾驶舱里，关夜飞听着外面传来的热闹声音，将引擎功率开到最大。
3区的沉重引力只在某些特定时间才会出现，如潮汐一般有涨有落，现在的引力已经比坠落时小了许多。
飞船离开大气层，脚下的绿色星球越来越远，没过多久便确定1区的位置，掉转方向直奔而去。
星海极远的地方，1区灰蒙蒙的轮廓呈现在飞船屏幕上，仿佛终年笼罩着薄薄雾霾，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这是一颗工业化明显的钢铁星球，以制造军火为生，号称“只是金属产物、只要要有图纸提供，我们都能做出来”，向整个宇宙的私人武装势力提供粒子炮、激光枪以及山寨的双立人菜刀。
与蛮荒星的其他行星不同，1区凭借武器制造发家致富，还修建了一个用来停泊取货的太空港，机械臂有条不紊地将一箱箱武器搬上顾客的飞船货仓。
而纪艾从前是这片法外之地的首领，直到二十年前败于纪天音手下，才失去了1区的控制权。
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这里还是否听从旧主的命令？
“你放心，这是我的地盘，那些部下还没胆子不认我这个老大。”纪艾信誓旦旦地保证，指挥关夜飞降落在近地太空的小型港湾里。
纪天音觉得他的保证十分可疑。
第198章
二十年的时间太长, 别说让一群不服管教的亡命徒维持忠诚度，就是养只狗都有可能被忘记。
纪天音对纪艾部下的节操深感怀疑，毕竟当年她爹刚死那群人就迫不及待地造反, 还打算把她杀了祭旗，后来纪艾作为政治犯入狱, 这群人指不定内斗了多长时间。
“大侄女, 你对你叔也有点信心行吧？我要和你当年一样废物根本就不会当上老大, 再说那些打算杀你祭旗的王八玩意儿早就被我处置了。”纪艾按下操作板的通讯器，连接上太空港的公共频道，“不用怕，有我罩着，现在没人敢动你了。”
不管大侄女长到几岁，对他来说永远都是那个光屁股遛鸟儿的小毛猴子……不对，她现在已经没有鸟了。
“得了吧，当年整我最狠的就是你！”纪天音冷哼一声，显然没忘记自己是因为信了谁的鬼话才会被流放。
飞船连接到太空港的公开频道, 迅速弹出半透明的悬浮窗口。
一个剃着板寸头的泊船小弟坐在屏幕后，一边玩光脑游戏一边程序化地开口：“不管买不买东西停船都收费，一天三百, 现金还是刷卡？”
“哈，我就不用了吧。”纪艾气定神闲地抱臂开口, 十分有霸道总裁风范，“阿鸡，找个人把这艘船停在我那个专用位置上, 然后保养一下。”
小弟头也不抬地补充：“敢装逼一天收你六百。”
怎么还涨价了呢！
纪小叔面子挂不住，愤愤冲到摄像头前训斥：“扑街仔，抬头看清楚老子的脸——你酒神祖宗回来了！”
名叫阿鸡的小弟放下游戏漫不经心地抬眼，看清是谁后表情迅速僵硬：“你……”
“认出来你祖宗了？”纪艾扯出杀气四溢的冰冷笑容，“还敢对我大呼小叫，知道错了就赶紧滚过来给爷赔礼道歉。”
阿鸡一脸冷漠：“不，我只是比较意外你怎么还敢回来。保安呢？马上把这群人赶出去，飞船编号也加入黑名单！”
“……”纪艾仿佛被寒秋晚风吹过，一身萧瑟。
“哈。”纪天音发出意料之中的嗤笑，“谁刚才跟我保证不用担心的？”
这种惊人的自信，充分证明了酒精对大脑的损伤不可逆转。
纪艾当着大侄女的面绝不想被人看扁，况且阿鸡在1区的地位就是个看门小弟，慢慢捏着右拳威胁：“看来你小子是真活腻味了……”
无袖T恤勾勒出线条分明的胸肌，无须任何兵器装饰，也带着诱惑十足的危险。
阿鸡忌惮他曾经当过1区老大的势力，仓促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这、这都是翠姐的命令……她还说你回来直接乱棍打死，我让你走也是不想和她起冲突……”
纪艾没理会小弟的推托辞，霸气侧漏的单手撑在操作台边缘：“……翠姐？我在这里，还有她说话的地方吗！”
“——怎么没有了？”
一把清冷的女低音蓦地响起，将小弟推到旁边。
纪艾斜了屏幕里的那个女人一眼：“我前脚刚走，后脚你就造我的反，这事儿做得不太地道吧？”
随后小声提醒纪天音：“这是神山翠，以前给我管账的二把手，精于算计还特别抠门，借她二百块能从年初追债追到年末！”
纪天音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
名叫神山翠的女人穿着中式复古的男款浅灰长衫，乌发在脑后盘成整齐的圆髻，右手拿了个精致的算盘，十足的账房先生打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