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杉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用最后的力气反驳：“才不是这样，绝对不是！把你们培养成这个样子的不可能是她，因为不择手段只为了赢的人根本当不上第一将军！——老子是纪天音后援会副会长！你们自己随便发疯，不要给她抹黑！”
“……你说什么？”
日影怔在原地，陷入回忆。
……
五年前，第一师团暂驻蛮荒星。
纪天音被指控叛国罪，帝都要求她独自返回母星接受调查。
消息传来的时候，日影和阳炎还在她的办公室里，一个人打游戏，一个人玩手办，懒懒散散的消磨白天。
纪天音面不改色的读完传召，挥手将两人往外面赶：“现在好歹是联队长了，与其在我这里胡闹不如去研究战线局势，你们两个的部下是死亡率最高的。”
少年们一同抬头，齐刘海下的吊梢猫瞳大而有神，稚气脸庞与初见时没有任何变化。
阳炎的注意力转移回游戏机上：“团长，我们的胜率也很高啊。那些杂鱼死就死了，你再招新的呗。”
“说什么呢！”纪天音本来想教训他，扫了一眼屏幕压下脾气，“这种话不要让我听见第二次，你们在生理上已经成年了，就该有点规矩的样子……以后不管我出了什么事，也要遵循上面的命令，知道吗？”
“团长，我还等你打他呢，怎么……”日影敏锐地察觉不对，冲到她的光脑前看了看，脸色骤变，“这是污蔑！这是污蔑！帝都那边疯了吗，竟然不相信你！”
纪天音关掉屏幕淡淡解释：“让我回母星配合调查，别的什么都没说，走个程序而已。”
“皇帝既然发出诏令就证明在怀疑了，他会把你叫回去秘密处理掉！”日影紧张地抓住她的衣袖，“千万不能回去，回去就是死！”
纪天音拂开他的手：“没那么严重，军事法庭想要起诉我必须先收集证据，按程序行事，而军人的第一天职是服从命令，无论从哪方面看，我都必须回去一趟。”
阳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现状，气得单手捏爆游戏机：“哪有这样的规矩？！”
“整个宇宙都在规则下运行，为什么偏偏让我例外？要不是有不能打孩子的规矩，你们以前早死过无数次了知道吗！”纪天音拉扯他不服气的小脸，“把所有人叫来，先开会商量一下。”
“呸呸呸！”阳炎冲她做鬼脸。
规则有那么重要吗？
双子讨厌约束，但也觉得有比没有强。
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喜欢就占有，讨厌就杀掉……这些本能连未开化的兽类也能拥有，而有一支生物意识到本能的可怕，在自我约束中飞速成长，进化为人。
如果没有规则，他们就永远是第五师团长手里的兵器，而不是人。
是人就要守规矩。
哪怕有一万个不情愿，哪怕具备反抗的能力，也要按捺本能背负责任的人……才足以配上第一将军的称号。
……
明明灭灭的亿万星辰下，日影出神半晌，缓缓露出残忍的笑容。
“但她已经不在了。她告诉我们要守规矩，却因此而死……你说，这种规则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他们足够克制，足够忍耐，当年击掌定下誓约的人仍然离开世间。
无法约束的野兽被迫放归山林……为什么只有他们的生命绕了一圈，还要回到原处？
日影曾经用来立誓的右手掌心将空气凝成锋锐的冰锥，狠狠刺向齐杉的心脏！
——锥尖还未刺穿衣襟，却生生停下动作。
日影与阳炎失去身体的控制权，仿佛一尊被人操纵的精致人偶，摇摇晃晃翻越废墟，直直向北方走去……
那里有一片崩塌的水泥。
废墟之上，身着白色长西装的优雅男人控制他们走来，露出平日被遮住的左眼，宛如夜色中的一只萤火虫。
“她回来了，让我出来找你们。没有人能欺骗精神异能者，真的是她。”
男人的声音柔和，熟悉的让他们有种落泪的冲动。
“眼罩哥哥……”阳炎喃喃，与他对视时脑海中无数记忆如潮水涌来。
谁是她？整个世界还有谁能是她？
日影与阳炎蓦地转身，跌跌撞撞的在荒城上奔行！
城市南面，轻衫长袴的少年抬头望天：“她不在这里。”
“言陵哥哥……”
连他也来了！一定是团长让他来的！
双子掉转方向往西方跑去，心脏跳动快得几乎跃出胸口！
懒懒散散的军医趿拉着拖鞋，沐浴星光，一副没睡饱的模样。
“十歌叔叔……”
十歌：喂喂，为什么他们都是哥哥，轮到我就成叔叔了！
“将军在那里等你。”十歌不满地轻咳一声，指向他们身后。
夜色下，远处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
纪天音跳下六足水蚤一样的越障车，静静等待。
凶兽们认出阔别多年的饲主，速度快的掠起残影，直直冲进她怀里！
纪天音被撞得后退一步，刚想说什么，肩头却被泪水打湿。
“团长，你不是说出去散步吗……为什么不回来了……”日影肆无忌惮地伏在她肩上大哭。
那是个非常普通的夜晚，纪天音开走一架飞行器说是散步，从此一去不归。
留守家中的宠物痴痴等待，熟悉的脚步声却不会出现在门口。
阳炎呜咽着无法说出连贯字句：“我、我们也出来散步，走了好久好久，去了很多地方，为什么没有见到你……”
眼泪是痛苦的出口。
成年人的怀念藏在心里，他们还是孩子，可以肆意表达感情，所以哭得无所顾忌。
纪天音还算温柔地拍拍两人头顶：“我——”
日影抽抽搭搭的从她肩膀上抬头：“团长，你的腿怎么没了……”
阳炎当场哭到崩溃！“呜哇哇……是不是有人把你的腿砍了才没法回家的！谁干的！？”
纪天音：“……！”
不能打孩子，不能打孩子！
第36章
不能对帝国的花朵使用暴力！
纪天音心里刚冒出的小火苗被泪水浇熄, 将小脑袋们从肩膀上赶下去：“哭够没？我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何止湿透，连袖子都能拧出水来。
日影终于发现不对劲，擦掉眼泪细细打量她：“团长变成小小的团长了。”
“而且好矮……”阳炎仍然攀在她身上不肯下来, “团长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不想回家的？”
纪天音被禁忌的字眼再次戳伤！无奈地将两人轰上车……“先跟我回去。”
另一边，言陵从预制板下把重伤的齐杉翻出来, 扛在肩头小心的放进后车厢。
越障车自动驶向第一师团基地, 出门一趟, 收获两只哭唧唧的小猫崽子。
太空基地，贵宾专用的华美客厅里。
纪天音甩着湿哒哒的袖子进门：“言陵去查一下分给侍卫队的空房还有吗？给他们两个腾出一间就够了，我先去换衣服。”
上衣仿佛淋了一场雨，沾满双胞胎的眼泪，早知如此就换防水保温的战斗服了。
不过现在的战斗服可以在穿上后自动收缩成贴合身体的尺寸，却仍然没做XXXS号的……
“欢迎回来，您辛苦了~”
有人立刻递来一条柔软的白毛巾。
纪天音顺手接过擦拭脖子，几秒后抬头：“怎么是你？”
平视的目光直直扫上去，镶银边的刺绣黑色长衫映入眼底, 华丽的完全不像侍从能穿的服装。
“除了我还能有谁？”布洛德拿走她用过的毛巾，扔回门口的托盘上，“吉顿刚刚来找我, 委婉的表达了一下双子被捕获后他的失落之情，因为没有人帮忙拆除旧城了。”
话音未落, 原本该去搞拆迁的兄弟两人欢呼一声，冲向茶几！
“蛋糕！我最喜欢蛋糕了！”
“还有饮料！嗯……怎么不是可乐？”
旁边的鎏金茶台上放着两份芝士蛋糕，醇香的大吉岭红茶在杯子里徐徐冒出热气, 驱散人造星球深夜的寒意。
他们哭了半天，是该补充些体力。
“那是我和你们团长的夜宵，给我放回去！”布洛德立刻伸手阻拦，动作却晚了一步。
日影蹲在沙发背上，在他的注视下将三角形蛋糕整个塞进嘴里：“啊呜——没了，已经进我肚子里了。”
阳炎一手托着一只茶杯咚咚咚几口喝完，然后给出一星差评：“苦的，没有可乐好喝。”
“两只小野猴子！”布洛德转身，向饲主指控他们的暴行，“你怎么也不管管？”
那是他特意为她准备的，等她忙完回来后一边喝茶一边深夜座谈不是很好吗！
纪天音扫了一眼搜刮蛋糕碎屑的双胞胎，无力感袭上全身：“消消气吧，用我以前自我疏导的理由劝你好了……他们从小生活在军队，没接触过外界，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而且还是孩子，很容易肚子饿。”
布洛德忿忿地坐在沙发上：“你所说的孩子今年快40岁，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都长到193了！”
“……”纪天音今天遭受了关于身高的三重暴击，勉强维持理智，“一块蛋糕而已，你随便追究，不过提醒一句，暴力威胁没用，他们的体力超过大部分成年alpha，不小心弄哭了可以精力充沛的从现在嚎到明天下午，还会贴在你门外嚎，到时候谁哄？”
布洛德：“……”
布洛德丧气地别过脸：“那我也想被哄啊，你出门不让我跟着，准备了点心终于等到你回来，还被别人抢先了……”
纪天音突然觉得成年alpha闹起脾气来也不容易对付，想了想开出条件：“这东西什么时候吃都行，明天一起？”
布洛德沉默片刻：“每天。”
“好好好，每天每天。”纪天音应付地点头，突然看见十歌推着一具新鲜的木乃伊进门，“……这谁？”
“见过殿下。”坐上轮椅的齐杉，哭声从绷带后挤出来，“很抱歉没有在行动中派上用场，我真是太没用了呜呜呜……”
认为能力等级一致就可以战成平手的他真是太愚蠢了……哪怕抛开双异能这个bug的存在，他和他们的战斗经验都是天差地别！
理想中的雅典娜军校离现实越来越远。
纪天音坐下轻笑：“我可是提醒过你的，日影与阳炎以后会进入侍卫队，还敢挑战他们吗？”
“可以吗？”齐杉诧异地反问，本以为会被开除出队，“我、我还想试试！能和有实力的人交手不必完全依仗幸运，这样的机会越多越好。当然，不会被杀掉的话就更好了……”
“我对不能杀死的人不感兴趣。”日影冷淡拒绝，舔着手指上的芝士碎屑，“不过你很奇怪……当时我有三次机会掏出你的心脏，但每次瞄准之前都被沙子迷了眼睛。”
齐杉的冷汗瞬间打湿绷带！“原、原来如此……”
幸运万岁，幸运万岁！
但他令人羡慕的能力因双亲之死才觉醒，比起异能更像诅咒，所以始终希望有朝一日不依靠运气也能赢。
纪天音从齐杉包裹在厚厚绷带下的眼睛读到决心，赞许地扬起嘴角：“你在面对强敌时表现出的勇气值得嘉奖，日后一定有其他立功机会，前提是，尽快恢复健康。”
“是……”齐杉下意识点头。
他一直很难判断这个omega的身份，只能给予基本的尊敬，殿下对她很好，但还不是王子妃，而且也不像那些优柔孱弱的omega。
坐在那里鼓励他时，反而更像前辈。
平日无精打采、关键时刻又充满警觉的表情似乎在哪里见过……到底像谁呢？
“既然她说值得嘉奖，我会给校长写推荐信的。”布洛德突然开口，打断齐杉的思考，“不过雅典娜军校每年初春开学，你已经错过这一届了，等明年吧。”
雅典娜的入学资格！殿下答应了！
齐杉感动的眼泪汪汪：“殿下……我愿意把我的SSR给你！全都给你！”
布洛德完全不稀罕的侧头，用只能两人听见的音量问：“当年我把你带出蛮荒星，你也这么感动过么？”
“不，当时光觉得这份工作比打.黑拳更有前途，毕竟军队管上五险一金。”纪天音冷淡地如实相告，“十歌，已经很晚了，带他去治疗吧。”
“知道了大小姐，我就是个劳碌的命啊……”十歌伸了个懒腰，推走轮椅，“来跟我睡一觉吧。”
不安的齐杉：“诶……诶，睡觉？”
“我第一次的时候也很不适应，认为这种行为侮辱了alpha的自尊，不过后来睡着睡着就习惯了，嘿嘿嘿，你也会习惯的。”十歌以过来的人身份语重心长地劝告，故意不说清楚，阴险的声音越来越低。
——欺负新人有意思吗？
——可有意思啦！
纪天音无奈地摇头，将满屋子翻找食物的双子叫住：“你们两个不要折腾，其他人都在侍卫队里任职，你们以后也要保护殿下，否则只能回魔方监狱服刑，明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