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天音:“……”
“你们小小年纪——不对,已经成年了,换个说法。”布洛德整理被头盔压塌的帅气发型,“你们才这么一点点大就对这种事感兴趣吗?”
日影不满地敲桌子:“团长说我们可以永远当小孩子,长不大多好啊,言陵哥哥会把东西让给我们吃,但变成大人就要把东西让给别人了——我在前线见过别人叫大保健,打电话之后就会有个香喷喷的小姐姐走进你的房间里,皮肤白白的。”
阳炎:“听上去像会走路的外卖呢……”
日影:“但是她没带什么调料啊,不知道加起司要不要多收费。”
纪天音头痛地提醒:“小姐姐不能吃,好孩子是不会吃人的!”
“不是食物吗……”
双胞胎顿时失望,讨论到闪闪发亮的眼睛暗下去,无聊地四处乱瞧。
布洛德在一旁拼命说风凉话:“你对好孩子的标准真低啊……”
纪天音常年被育儿问题困扰,脱力地扶额:“认识时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教过很多次也只让他们做到遵守命令而已。”
表面抱怨,对四周的戒备却没放松。
她选择接触巫星的居民主要为了查看星球的医疗水平,光脑至今还没收到林间萤苏醒的消息,不知道脆弱的精神系在乱流中受了怎样的损伤。
光凭十歌的治愈异能还不保险,一定要有医疗器械辅助,飞船上的应急药品远远不够……不过现在看来,星球整体的科技水平极为落后,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而且布洛德的长相居然那么让人震惊。
思索间,旅店的主人端上四个素白瓷盘,一盘河虾,一条鲤鱼,还有两盘不知道什么植物的清香嫩叶,叶片间夹着小小的淡黄花苞。
这里不设菜单,通常采集到什么就吃什么。
双子兄弟欢快地捏起油爆河虾扔进嘴里,一口扫掉小半盘。
“先等……”纪天音没急着拿筷子,提醒却晚了半步。
与此同时,先前离开的男人重新出现在吊脚楼门口,为表诚意先将手里的木质长矛放在门外,态度极为坚决。
“——大祭司要见你们。”
纪天音夹了几根素炒的青菜,垂着眼睛轻声道:“大祭司?既然想见就过来看吧,我们吃完饭之前不会离开的。再说你没头没尾的来这么一句,谁知道要干什么。”
“你……”男人的右眉骨上有道浅白疤痕,皱起时格外明显,“大祭司主要想见你身旁的男人,请随我过去一趟,我们不会伤害你。”
布洛德无辜地坐在板凳上晃脑袋:“不行啊,我结婚了,没有伴侣许可不能随便去别人家里,这样太不知廉耻了。”
眉骨有伤疤的男人:“……???”
这种理由竟然也算数?!
纪天音闷笑几声,忍得拿筷子的手细细颤抖,笑够了开口:“去也可以,你们摆谱也没问题,但总要告诉我们一些底细吧,我们又不了解这颗星球,谁知道你们藏了什么底牌。”
男人沉默几秒,锋利冷冽的眼眸遥遥与她对视:“明明身为亥亚的王族,竟然也不知道这片流放之地么?”
纪天音放下筷子,难得正眼看一个人。
——流放之地?
按他的说法,旁人还好,身为亥亚的王族一定要知道这个地方了?
第80章
身为亥亚的王族, 必定要知晓流放之地么?
帝国有许多星际领土并不接壤,但纪天音确定版图上没有巫星的位置,看了眼布洛德, 后者也是一脸莫名。
“我可没听兄长或陛下说起关于巫星的事情,小时候玩个光脑算命都被他们嫌弃不科学。”
看来, 必须要见见那个大祭司才能知道真相了。
纪天音用现金付过饭钱:“走吧。”
日影与阳炎凑上桌子一人叼走了一条红烧鲤鱼, 啃着鱼肉跟上大人的脚步。
巫星人全族的聚居地不过是个村庄, 吊脚楼之间搭建了细竹桥,距地面不足一米,免得雨水多时无法穿行。
纪天音踩着晃晃悠悠的竹桥走了十几分钟,进入村子深处唯一那栋全金属打造的双层吊脚楼,飞檐翘角,檐上瓦片如鱼鳞整齐排列,灰银色的楼壁上刻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图腾。
“大祭司就在里面,只见亥亚的王室,请其他人随我去旁边的屋子歇息。”引路男人将照明火把插在栈道旁的铁架子上, 去敲门。
纪天音不动声色地放出电流触觉丝。
纤细柔软的静电触手随风飘向那栋精美的吊楼,一些没入金属楼体,还有许多钻过狭窄缝隙, 在内部渐渐勾勒出一个跪坐的女性姿态……
的确,里面只有一个垂头钻研什么的女人。
纪天音打算收回异能, 那个女性却蓦地抬头,似乎在隔着门板与她对视!
脸上有疤的男人与门口的对讲机交谈几句,神色稍稍古怪地指向纪天音:“大祭司也要见你, 两位,请吧。”
“好啊。”纪天音微微一笑,接着吩咐双子,“在门口等我。”
“知道了团长!”日影乖巧地埋头啃鱼。
“帝国星海征战时得罪的种族不少,仇家直到今天才抓住机会总账,进门后会不会刀斧手齐出把我砍死在里面?”布洛德轻松说着血腥笑话,走过弯弯曲曲的木板栈道,“小心,这里长了青苔。”
纪天音跳过那阶打滑的木板:“如果真的清算起来,我曾作为第一装甲师团长,招惹的仇敌并不比你少,到时亮出身份分散火力,能打则打,打不过回去搬救兵。”
还没长开的稚气脸颊带着成年人都不一定具备的沉稳,半垂着眼睛挡在自己人之前,一肩扛下风雨,那份值得信赖的感觉与身高和性别都无关系。
布洛德想的却是:啊啊啊她怎么这么可爱——!!!
“我想亲你,就现在,可以吗?”
纪天音:“滚。”
碰了钉子的布洛德觉得根本不该征求她的意见,难得霸气地强调:“你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了,亲是一定要亲的!”
纪天音:……他终于疯了??
聚居在荒僻星球的种族,阴冷沼泽,神秘女性……一切元素都指向恐怖片中最为不妙的展开。
纪天音无视男人,拉开横推的门扇,触目所及却是极为温馨的居家场景。
沼泽附近冰冷潮湿,唯有这里温暖干燥,玄关处挂着缀满亮片的细珠帘,再往深处则是温馨明亮的烛火。
“进来吧,记得脱鞋。”
微微低哑的女音发话。
纪天音看了布洛德一眼,甩掉沾满泥渍的军靴,踩着芦苇编制的细软席子进入内部。
房间四壁挂满带有强烈宗教气息的野兽颅骨,骨骼泛黄,与鲜艳的红色璎珞堆在一处,对比明晰。
正中央坐着身披轻薄沙丽的女人,微卷的深棕长发与银色亮片一同编成发辫,凝视着面前的水晶球:“是个小孩子吗,和预言中的人不一样啊……”
“预言?我对算命不感兴趣,只是来问问为什么必须知道这颗星球。”纪天音走过去,水晶球映出两位客人略显变形的身影。
“你又不是奥尔维亚一族的后裔,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凝视水晶球的女人抬头,现出轮廓深而分明的精致脸庞,“我叫阿曦,是巫星住民这一任选出的大祭司,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请坐。”
房间里没有凳子,祭祀女士盘腿在矮几后,他们也只好入乡随俗的坐在她面前。
布洛德感兴趣地望了四周片刻,视线落在木质矮几的水晶球上:“来之前听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说这里是‘流放之地’……你们都是被流放于此的人么?”
阿曦点头:“没错。”
“谁干的?”
“——你啊。”阿曦灰绿色的眼瞳像狼一样神秘发亮,“确切来说是奥尔维亚的祖先,将我们这群无辜者赶至巫星,封锁星域,限制科技发展,让我们永生永世留在这片阴暗潮湿的土地,已经过去千年了!”
满室安静的烛火齐齐摇曳!
纪天音震惊半晌,仍在思考这句话中的问题所在。
——巫星住民是帝国的敌人,为什么任何史料中都没提及此处半个字?
布洛德屈指弹了下那枚浑圆的水晶球:“说得很好,不过有两个漏洞。第一,这里虽然原始,却能使用部分高科技产品,也能与外界生物沟通,为什么没有被彻底封锁?第二,为什么历代皇族都未彻底消灭你们?”
纪天音回神补充:“太矛盾了。”
巫星人被囚禁在这里,却没有半点当囚犯的自觉,可以从飞船坠毁的星际旅客那里赚钱,星球上也没有国防师看守。
“当然是我们对奥尔维亚来说还有用处了。”阿曦轻轻笑起来,盯住那双标志着皇族的湛蓝瞳孔,“巫星的存在秘密理应由奥尔维亚的继承者世代传递,水晶球告诉我你并不是唯一的继承人,对么?”
布洛德大方地点头:“我还有个兄长……啊,不过我离家出走了,现在想问他也不行。”
“真是有趣的年轻人。”阿曦抚摸手上古朴繁复的曼海蒂花纹,“那么,想知道那些本该由别人继承的秘密么?”
布洛德冷淡拒绝:“不想,你把我叫过来的时候我还在吃饭,放下筷子就走了,说实话现在饿得胃疼。”
“还在难受吗?是我没有负好责任……”纪天音后知后觉的想起他受过重伤,穿过虫洞时承受的负担不比林间萤少,却一直什么都没说。
——你们闹够了没有!
阿曦的长指甲抠住木桌留下深深痕迹!“妈的小兔崽子,本祭祀已经三百多岁足够当你祖奶奶,不想让老年人生气就给我老实坐在那里听!”
被训斥的两只小学生,在祖奶奶的王霸之气震慑下乖乖坐了回去。
阿曦倚着带扶手的坐垫,满意点头:“有几分听奶奶讲故事的乖宝宝模样了……你们对蓝星的远古历史了解多少?好了不用回答,反正看表情就知道一个凭借身份这门课目才能及格,另一个小时候没读过书长大了也不存在文科细胞。”
结实中枪的两人:“……”
祖奶奶,您分析的太对了!
阿曦清清嗓子,带着独有磁性的少女声音回荡在室内:“数千年前,地球时代的人类在宇宙中只是被蚕食的弱者,但很快,他们就不再处于底层了。”
“——步入星海的同时,原有人类出现三种新的性别分化,异能者觉醒,为了提高生存几率,地球时代的各个国家消失,建立起统一的亥亚帝国。”布洛德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小家伙,那只是你学到的历史。”阿曦神秘地摇头,“那时候率领人类在星海奋战的统领者另有其人,可后来奥尔维亚取代了他们。”
“谁?”
“卜特族。”
“很强?”
“怎么说呢,应该很强吧……”阿曦陷入臆想中的远古画面,“卜特人拥有独一无二的异能,骨子里却满是漂泊欲望,喜欢征服而非戍守,他们在屡战屡胜的星际战争中被野心迷惑,在母星的时间越来越少,奥尔维亚一族趁机谋反,清扫了残存的卜特族人,将我们这些与之有关联的倒霉家伙流放到这里。”
纪天音抓住暂停的空档问:“为什么不是直接杀了?”
阿曦泛起讥诮地笑意:“因为卜特族让人忌惮的能力啊……你们都是异能者吧?觉醒异能的几率很低,只有alpha与omega的结合才一定会诞下最强的异能者。而将卜特族看做异能者,他们不受限制,每个人都有预言的异能。”
纪天音不明所以地重复:“……预言?”
不是攻击范围广阔的元素系异能,甚至不是战斗系异能,连最普通的强化听上去也更有用,竟然会让人忌惮?
身体仍然年轻的阿曦祭祀慈爱地瞥了她一眼:“小朋友,听说过俄狄浦斯的故事吗?忒拜的国王受到诅咒,预言说他的儿子会弑父娶母,国王便不在同王后欢好,可他们的孩子仍然出生了。意外诞生的俄狄浦斯被抛至荒野,坎坷成年后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失手杀死他父亲,又破解了狮身人面怪物的谜语成为英雄,在万民推崇下迎娶生母。”
纪天音下意识扯起唇角:“如果不是预言——”
要是没有可笑的预言家,悲剧根本不会发生,她是实战派的武将,更相信能够抓在手里的东西。
“你以为换个走向,背负不祥预言的俄狄浦斯没有离开父母,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阿曦轻飘飘地打断她,“不准确的结论根本称不上预言,真正的预言哪怕重启无数次,都会指向确定的结果。”
身披彩色沙丽的大祭司停顿片刻,再次强调:“一些特定情况下,卜特族人能预见必然发生的未来。凭借这种能力,他们知晓敌人的弱点和事态走向,每场战争都赢得游刃有余。”
始终沉默的布洛德提醒:“可最后还是被奥尔维亚取代了。”
再明亮星星,终会坠落。
“没错,尽管他们沉溺于征服宇宙的野心,却在最后关头同样预见到了这件事,可奥尔维亚的异能太强了,卜特族被悉数驱逐,我们的先祖与其通婚,稀薄的血统还留存着部分预言能力,被当做罪民流放至此,成为秘密。”
“奥尔维亚想过杀死我们,却不得不承认他们同样需要预言的帮助,所以我们没有灭绝,只是有限度的接触外界,永远无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