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夫摇了摇头道:“药方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谢夫人,若要我开方,我开的也是这样的方子,不过是辅药有些变化罢了,但其实药效都差不多。”
他蹙眉道:“按说吃了这样的药,夫人不该再如此多梦心躁才对。”
要是别的大夫来复诊,说不定还以为是谢夫人身体或情绪的原因,毕竟影响服药效果的因素也有很多。
可别忘了,徐大夫可是给谢夫人调理了一年身体,每旬都要请一次平安脉,他对谢夫人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最了解不过,对其性格也有所了解。
谢夫人擅忍,也就谢二郎刚死那几天有些疯狂,不然她怎么会屈服放过谢大郎?
并不是没有证据的,哪怕谢延亲自出手抹平痕迹,以谢夫人和杨家之能也能收集到证据的。
但那样就彻底撕破脸皮了,谢夫人,杨家和谢家,甚至包括林家,最后可能都没一个好。
当初谢夫人为了娘家都忍了下来,这次就算她回忆起谢二郎抬回来的惨状也不该起伏这么大,徐大夫看向林清婉,给她使了个眼色。
俩人出去外面说话。
谢夫人蹙了蹙眉,撑起身子问,“怎么还要出去说话,难不成是我不好了?”
杨嬷嬷连忙转过屏风,扶住她笑道:“夫人想多了,徐大夫说您是思虑过甚,所以要叮嘱少奶奶一些话,怕打扰您休息,这才出去说的。”
门外,确定无人偷听后,徐大夫才道:“姑奶奶,这世上能影响人情绪的东西可不少,我看谢夫人这情绪波动太大,已是有些不正常了。”
触景生情虽是理由,可谢夫人本就能忍,加之在苏州时心境已经平和了不少,怎么可能一回到扬州就变成这样?
林清婉脸色沉凝,目光如电般扫向四周,接触到她目光的丫头婆子皆有些胆怯的低下头去。
林清婉大步入内,对谢夫人道:“母亲,您先到二郎那儿坐坐吧,您这房子久不住人,有些不干净,我着人给您打扫打扫。”
谢夫人眉头微蹙,盯着林清婉看了一会儿,这才扶着杨嬷嬷的手起身,“也好,我去看看二郎留下的书籍,到时候我给你留下一些,剩余的我带去京城。”
时刻跟在她身边的杨嬷嬷却没与她一起过去,而是交给了谢夫人身边的两个大丫头,让她们照顾好谢夫人,这才回到林清婉身边。
“将院子里的人都带到隔壁关起来,杨嬷嬷,把跟去苏州的那批人叫来,让他们逐一给我搜,”林清婉冷着脸道:“夫人用的茶水,杯子,床被,衣服等全都要一一搜过。”
杨嬷嬷跟着谢夫人在后宅生活了这么多年,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们这是着了暗道了。
可这府里现在只有夫人一个主子,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效忠京城那边?
是了,以前夫人能在府里说一不二,一是因为他们都在京城,扬州这边只有夫人一个主子,二则是二少爷还活着!
想到这点,杨嬷嬷心痛如绞,夫人有二少爷,十分力她只要出五分就能掌控府中十分,可没了二少爷,大家都赶着去投奔新主子了。
她眼中恨意滔天,立即让人去前院把跟去苏州的护卫丫头婆子都叫了进来,先把院子里的人押下去,这才开始搜检。
被谢夫人带去苏州的都是她的心腹,一行人在正院搜检起来,很快就惊动了谢府的管家。
“胡闹,搜检乃是大忌,谁许你们这样擅作主张的?”管家对着杨嬷嬷吼,但话却是说给坐在堂上的林清婉听的。
林清婉坐在上首,眼皮都没掀一下。
杨嬷嬷也不看她,直接就怼回去,“什么搜检,大管家要冤枉人也找个靠谱点的借口,不过是我们少奶奶觉着这屋子久不住人,边边角角都脏得很,这才让我们打扫一下。怎么,你是觉着夫人不能打扫屋子,还是少奶奶尽孝不对?”
“连护卫都叫进来了,这是什么打扫?”大管家气得甩袖,“还有,院子里那些下人都哪儿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谢府在抄家呢。”
杨嬷嬷冷笑连连,“夫人才回来几天,她们就手脚不干净,连着丢了两支钗珠,先时夫人忙着二少爷的祭礼没空搭理,现在自然要查清楚,免得外人说我谢府藏污纳垢,里头住的都是一起贼小人。”
大管家怒极,抬头正要辩解回去,就对上了林清婉的目光。
林清婉正撑着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这样的目光让他心中一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待他回过神来身上的气势便消了一大半,再也没了心思跟杨嬷嬷争吵。
他只能努力板着脸甩袖而去,“随你们意,只是这事若让老爷知道了又是一场气。”
一直走到院门口,大管家脊背上的寒意才消一些,他脸色有些苍白,只希望东西不要被人发现。
就是发现也查不到他身上来。
林清婉一眼冷意的注视着他的背影,杨嬷嬷走到她身旁低声问,“少奶奶,您看他”
“管家的家人在何处?”
“除了他婆娘和儿子,他两个女儿都在京城那边伺候。”
林清婉微微颔首,“叫人盯紧了他婆娘和儿子,别叫人跑了。”
“是!”
徐大夫让人将药渣挖了出来,仔细检查过后道:“药渣没问题。”
所以除非是有人在送药的过程中下药,不然问题便是出现在别处。
杨嬷嬷松了一口气道:“药是芍药亲自熬,亲自端来的,不过第二人的手,那问题多出现在别处了。”
芍药的母亲是谢夫人的陪嫁,是可以相信的。
徐大夫就蹙眉想了想道:“那毕竟是夫人常接触到的东西,不从口入,药效有限,时间不长是没有效果的。”
林清婉低头沉思,杨嬷嬷也蹙着眉想,俩人突然睁开眼睛,不约而同的看向床,“将床上的东西都翻出来重新检查一遍,还有夫人用的香,抄经用的笔墨纸砚都要检查一遍。”
除了睡觉,谢夫人大半时间都在佛堂里,佛堂是必燃香的,除此外便只有笔墨纸砚了。
可要在笔墨纸砚中做手脚技术性太难,香,杨嬷嬷和谢夫人都是行家里手,若要她们都发现不了,那香必定是千金难求。
杨嬷嬷可不相信大房会那么有本事。
她疾步走向床,一把掀开被子,拿起剪刀就把被子剪开,将里面的棉絮都扯出来一一检查。
然后是床单,账上挂的香囊,徐大夫蹙着眉站在一旁,捻了捻香囊里的东西,摇了摇头表示不是。
林清婉站在远处蹙着眉扫过床上的东西,半响才问道:“枕头呢?”
杨嬷嬷眼睛一瞪,在床上翻了一下才发现枕头不见了,她目光生寒的扫过屋里人,问道:“刚才床上是谁搜检的?”
金杏颤颤巍巍的站出来道:“是,是我搜的。”
“枕头呢?”
金杏差点哭出声来,摇头道:“我,我不知道啊,我一直以为在床上的。我只检查到床边的多宝阁。”
这一片区域都分给了她,她是从外到里搜检的,多宝阁上的东西也不少,多是些瓶瓶罐罐和盒子一类的东西,都要打开一一查看,便费了些时间。
林清婉蹙眉问,“只有你一人吗,没有人帮你?”
金杏脸色微白,杨嬷嬷就瞪眼道:“还不快说,若是知情不报,夫人出了事,必唯你是问。”
金杏吓得跪倒在地上,伏地道:“还,还有路嬷嬷,她负责的是屏风外的多宝阁,刚,刚才好似进屋里来过。”
杨嬷嬷转身就走,吩咐护卫道:“去找路嬷嬷,务必把人和东西都带回来。”
“是!”
金杏跪在地上,吓得身体发抖,林清婉上前扶起她道:“好了,不是你干的怕什么,再去搜检,看看别的地方是否有问题。”
金杏心稍定,抹了一把泪低声应道:“是,多谢少奶奶。”
路嬷嬷将枕头塞在衣服底下,快步往西北角走去,那边有个偏院,里面有口井,很深,家里的水有一半是从那里打上来的,东西一落下去再难找上来。
“路嬷嬷!”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路嬷嬷差点摔倒在地,她脸色苍白的看向前面拐角。
杨嬷嬷微喘的转出拐角,眼睛生寒的盯着她的腰腹处问,“正院正忙着,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我,”路嬷嬷的手微抖,脸上却扬开讨好的笑道:“这不是肚子不舒服,所以想回去偷个懒吗,杨姐姐,我知道这不对,你且放过我回,我以后再不敢的了。”
杨嬷嬷冲她走过去,笑道:“这样啊,都是老姐妹,我怎会怪你,只是你也知道,我颇会些按摩之法,不如让我给你揉揉,说不定就好了。”
路嬷嬷脸色苍白,摇头道:“不,不用,我回去蹲一下茅房就好了,夫人那里正忙着呢,哪里敢劳烦姐姐。”
“正是因为夫人那里正忙着,这才更要给你揉,屋里事情多着呢,你一人就能干多少活了,可不能因为肚子疼就耽误了正事。”说罢她已经逼近了路嬷嬷,一把就伸手抓住她。
第164章 愁喜
路嬷嬷连忙挣扎起来,叫道:“姐姐,我不疼了,不疼了,这就跟你回去干活儿。”
杨嬷嬷却恶狠狠的一把按住她的肚子,脸色铁青的道:“先让我看看你肚子里都有啥,我们再去。”
路嬷嬷尖叫一声,惊慌的去推杨嬷嬷,杨嬷嬷一巴掌就打在她脸上,惊怒之下,她力气用得十足,路嬷嬷直接“啪叽”一声摔在地上,杨嬷嬷压上去就去扯她的衣服,一边扯一边抽空往她脸上招呼:“忘恩负义的东西,夫人对你那么好,你却敢背叛她!”
杨嬷嬷从她衣服底下拽出枕头,心中大恸,扬手又是一巴掌,“坏了心的贱蹄子,你怎么敢,怎么敢!你忘了夫人是怎么对你的,你可是夫人的陪嫁丫头啊!”
路嬷嬷尖叫一声,伸手就要把枕头抢回来,听到动静找过来的护卫想也不想上前就把她拎开。
杨嬷嬷抖着手指道:“把她押回去,严加看守!”
杨嬷嬷剪了枕头,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给徐大夫看。
谢夫人睡眠不好,所以一直枕的药枕,这是杨家用老的方子,一直是路嬷嬷负责缝制,她也是跟去苏州的人之一,一直也是谢夫人的心腹,虽然地位不及杨嬷嬷,可也是跟随谢夫人从杨家嫁过来的。
谁也没想到她会背叛谢夫人。
徐大夫叹息道:“亏得时间不长,这样的药用久了,只怕人越发偏激,性情易怒,到最糟糕时落到外人眼里那就和疯了差不多。”
林清婉脸色很难看,“这枕头是路嬷嬷在苏州做的,还是在路上做的?谁给配的方子,谁给她买的药?在其中给他们串联的是谁?”
杨嬷嬷立即起身道:“奴婢这就去问。”
“嬷嬷,还是让护卫去吧。”
杨嬷嬷摇了摇头道,“少奶奶,她敢做这样的事,未必怕死,我知道她怕什么。且这府里的事没有谁比我更熟悉了,她想要骗过护卫容易,想骗过我却难。”
林清婉这才点头,自己过去照顾谢夫人,让她去审问。
林玉滨正坐在秋千架上欢快的大笑,谢夫人给她推秋千,脸上也不由带着笑容。
林清婉站在院门口松了一口气,小声问芍药,“不是过来这边躺着吗,怎么玩起来了?”
芍药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心情不好,在屋里躺不住,正好玉滨小姐过来了,俩人就在院子里玩起来。”
也亏得林玉滨来了,不然今天夫人又要板着脸过一整天了。
林清婉嘴角微翘,笑着走向俩人。
谢夫人给林玉滨最后推了一下秋千,看向林清婉问,“屋里打扫干净了?”
林清婉笑着颔首,“我让人给母亲重新换一套屋里的东西,看着更鲜亮些,等用了晚饭我送您过去。”
谢夫人一怔,问道:“你晚上要留在谢府?”
谢夫人都这样了,林清婉也不放心,所以颔首笑道:“明日我再回去,还望母亲不要嫌弃我。”
谢夫人一笑,点着她的额头道:“我道玉滨怎么越来越爱撒娇,原来是跟你学的。”
林清婉还来不及说话,一旁秋千架上的林玉滨就大点其头,“我就是跟姑姑学的。”
林清婉笑着摇头,任由她们欺负。
正如杨嬷嬷所说,她很了解路嬷嬷的软肋和府中所有的人,不过是一个时辰左右就问出了路嬷嬷知道的所有事。
路嬷嬷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嫁人生子,现正跟着丈夫在京城伺候。她就只有这一个软肋。
谢夫人是谢家的主母,买卖一个下人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从路嬷嬷被抓时她就知道不好了。
等看到杨嬷嬷走进柴房,她便知道就算她立时死了,杨嬷嬷也不会放过她女儿女婿。
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展现自己的价值,希望主子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她女儿一命。
事情是从她女婿那里开始的,等她知道时,他们已经投靠了大房,且为大房做了好几件事,如果她不投过去,不管是大房还是夫人都不会放过他们。
当时她还陪着谢夫人在苏州,能做的事有限,也就是给女儿写信时传递一些谢夫人的消息。
可那会儿谢夫人每天就是念佛和抄佛经,并没有什么值得汇报的事,第一次还心惊胆战,后面就习以为常了。
反正夫人也没做什么事,大房知不知道都不要紧。
可从夫人要回扬州时就不一样了,早早的,就有人问她夫人的饮食习惯,所用的熏香等。
连夫人药枕的配方也拿了一去,一直到回到扬州她都没有再收到信件,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她给夫人整理箱笼时有个小丫头给她塞了个枕头,让她将夫人的枕头替换下来。
她心惊胆战的照做了,然后谢夫人就开始梦靥失眠。
杨嬷嬷脸色生寒,问道:“那丫头是谁?”
“很眼生,不过是个洒扫丫头,我本来留意不到她的,但我也留了个心眼,叫人盯住了她,发现日常给她传信的是院子里修剪花枝的曹婆子,而跟曹婆子来往的则是大管家的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