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墨张大了嘴巴,愣愣的问,“二,二爷,您有什么事不能直接问老爷?老爷只有您一个儿子,我想您问了,老爷肯定会说的。”
尚明杰就抿了抿嘴没说话。
洗砚看看少爷,最后一巴掌拍着侍墨头上道:“这道理还用你来教少爷啊,少爷这么做就是为了更好的跟老爷说话。”
侍墨以看白痴的目光看他。
洗砚就大言不惭的道:“这叫知己知彼懂不懂,二爷跟老爷又不熟,有些话不好说,当然要先查清楚了再好开口了。”
侍墨半信半疑。
洗砚就继续道:“那我问你,你现在看见你爹,你会把二爷的事告诉你爹吗?”
侍墨想也不想的摇头。
他爹跟在老爷身边伺候,而他八岁开始跟在二爷身边,从那以后就很少再见他父亲。
老实说,要不是这次上京,他几乎都快忘了他爹长什么样了。
虽然爹听着很亲,可,看看洗砚,再看看尚明杰,他还是觉得二爷和洗砚更亲近一些。
侍墨有些接受他的解释了,他叹气一声,把银子揣怀里道:“那我去了啊。”
尚明杰点头,小声叮嘱道:“小心些,别叫人给发现了,要是以后被抓到就老实交代是我让你干的,可千万别嘴硬。”
侍墨无语的道:“二爷放心,我一定不嘴硬。”
侍墨带了银子离开,洗砚合上门后突然叫了一声,“二爷,您把银子都给他了,我们身上一点钱也没有了!”
他急得团团转,“您晚上还得和卢少爷,林少爷他们聚会,总不好都叫他们出钱吧,还有今后的应酬,这离下个月发月钱还有半个多月呢。”
尚家一般是初三到初五发月钱。
尚明杰不在意的道:“派人去账房那儿取就是了,一会儿你就去,就说我说的,我要买些东西要钱,先给我支二十两。”
洗砚一脸纠结,这用账房上的钱去收买人去跟踪老爷不好吧?
然而尚明杰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要他说,一切都是权势惹得祸,若是他爹把爵位让给他大哥,那这家里就不会有这么多争斗;要是他爹能知足常乐,现在就不会跟舅舅们掺和在一起对付表妹家。
于他看来,这都是一家子骨肉亲戚,这样斗来斗去的有什么意思?
为的不过是些虚无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他们家既不缺钱,也不是随意被人欺辱的人家,何必那么折腾?
尚明杰没将钱放在眼里,却不知他爹尚平正在为钱愁得几乎白了头。
赵捷这次给的单子不仅种类多,且量大,需要的钱不少,哪怕他早有准备,此时也不凑手。
和钱庄借钱还是下下之选,因为钱庄的利息不低,所以尚平首先想的是先跟商行赊欠,等货交出去分到了钱他再还,那样便能剩下很多利息。
可惜,各商行也不笨,虽答应能赊欠一部分,却很少,总和起来也就是个零头,到头来他还是得去钱庄借钱。
尚平头疼的回府,一回到家就被账房告知他儿子从账上取了二十两。
他皱了皱眉道:“二爷才考完,正是要交际的时候,要取一些钱不是正常的吗?再给他送五十两去,叮嘱洗砚和侍墨,跟同科出去玩可以,却不准去那些腌臜地方,着他们看紧了二爷,若二爷学坏,我唯他们是问。”
账房连忙应下,然后就小心翼翼的道:“可是老爷,现账上一共就还有五十两……”
尚平眉头一蹙,道:“我一会儿让人再送一百两过来。”
倒不是尚平小气,而是这个钱的确不小了,银子的购买力可是很大的。
当时林家只留下几千现银,那是林江预备好给她们姑侄好几年的生活费。
要不是林清婉要经营爵田花销太大,那几千两可以供她们姑侄奢侈十年不止。
尚平在京城的花销虽大,但很少从账上支钱,所以尚府的账房颇有些形同虚设的意思在。
不过随着尚明杰入住,账房总算是有了更重要的用处。
尚明杰拿到他爹给的钱,忍不住心软了一下,然后就去找他爹旁敲侧击的问了一句,“父亲,国家与家族摆在一起你会如何选,道义与家族利益摆在一起,你又会如何选?”
尚平蹙眉问他,“这是这次科举的试题?”
“……”尚明杰默了默道:“不是,是儿子想问的问题。”
尚平就绷紧了脸道:“怎么想到了这种刁钻的问题?你只要学好仁义礼廉耻便行,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要去想。”
“父亲,这不就是仁义礼廉耻吗?”
“胡说八道,家顺国益,国昌家盛,只听说过两者相扶相持,没听说过他们还利益相悖的,”尚平急急地打断他的话,“那些话都是些怀才不遇之人胡乱编造出来扰乱人心的,你看朝中哪位大臣不是当了官儿,出仕之后家族越发兴盛的?”
“而他们为国办事,国家自然是越发昌盛的,你看国家利益何曾相悖?你要记住,家一直是和国摆在一起的。”
尚明杰抿了抿嘴道:“父亲这明明是狡辩,您明知我问这话的意思,国与家是摆在一起,利益也的确能一致,可怎么可能没有冲突的地方?”
“比如将士为守过门而亡,可不就是舍己为国,舍家为国了?再比如……”
“好了,好了,”尚平头疼的扶额道:“为父累了一天,实在是无力与你争辩了,你先下去吧,不是说约了朋友晚上出去玩吗?”
尚明杰抿了抿嘴,看得出父亲的逃避,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气,想要冲出胸膛,但他到底忍下了,退后一步行礼退下。
尚平等人走了才睁开眼睛,问长平,“是谁跟他说了什么,怎么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来?”
长平连忙道:“并没有人在二爷跟前嚼舌头,只不过二爷一向心思敏感,或许是在外面看到了什么心有所感罢了。”
尚平微微点头,想到他儿子一向纯良,不会掩盖情绪,应该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点头道:“算了,随他去吧,孩子只要闷闷不乐几天就好了。你再去账上看看能不能凑出些钱来,算出还差多少,明儿我去钱庄谈谈。”
长平应下。
尚家表面看着光鲜,其实比林家还不如。
现在林家手上有好几个赚钱的东西,可尚家却没有,要不是每年都跟赵家合作做生意,尚家得更艰难。
长平理解老爷的难处,叹息着出去理账去了。
尚明杰气呼呼的往外走,被风一吹,他渐渐冷静下来,道:“回去多带上件披风,晚上我们不回来了。”
尚明杰跑去找卢瑜他们玩儿,不巧,林清婉刚带着林玉滨出门往皇宫里去。
他微微有些惋惜,然后就进门拜见杨夫人。
杨夫人还是很喜欢尚明杰的,所以受了他的礼后就笑道:“好了,知道你们心急,快出去玩去吧。”
尚明杰想到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家,便踌躇道:“夫人不如跟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听说今年陛下千秋,户部和礼部联手准备了不少烟花,专门等着中秋这日与民同乐呢。”
杨夫人笑着摇头,“你们去吧,我不爱热闹,且这烟花哪儿看不是看?我就在家里等她们姑侄回来,正好这天越来越冷了,我在家给她们看看热水。”
卢瑞早不耐烦了,扯了他一把就对杨夫人行礼道:“那夫人我等就先下去了,晚上给您带好看的花灯回来。”
杨夫人好笑的挥手,“去吧,去吧。”
第255章 放榜
中秋过后考官们便开始抓紧阅卷,三天内要出成绩,本想过完中秋就回家的林清婉决定等成绩下来了再说。
而且,她也想看看她不在苏州,林家能出什么事。
卷子很多,将试卷污损和明显没答够三分之二的试卷直接淘汰,这便筛去很多了。
剩下的则要慢慢看了。
考官们分了组,一个大佬带着几个属臣一起阅卷,卷子是不糊名的,基本上看过内容,再扫一眼名字籍贯,阅卷的人便知哥大概,他会中还是不会中了。
一个考官摸到一份试卷,阅完后笑眯眯的道:“这份卷子不错,评不上甲等,乙等却是没问题的。”
旁边一人听闻,连忙凑过来问,“哦,是哪家才俊?”
那考官便去看名字,笑道:“尚明杰,是苏州人士,咦,莫非和工部的尚大人是一家?”
“是了,今年尚大人家的公子的确参加了科举,我看他这两天都愁眉不展的,或许是在为尚公子的成绩忧心?”
“这倒不必忧心了,”那考官把卷子放在一边,笑道:“这份卷子是必中的,没想到儿子倒比老子要出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大家都听出了他话中的讥讽,微微一笑没说话。
另一组的考官也抽到了一份好试卷,笑道:“我这份也不错,还同样是苏州人士。”
再看一眼生辰,一寻摸,忍不住摸着胡子道:“今年苏州尽出青年才俊啊。”
“待我等找找,可还有。”
相比中年进士,大梁的官员更喜欢年轻的进士,因为他们年纪小,身体好,耐使唤啊。
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丢给他们干,最要紧的是,年少活的久,有时间让朝廷培养,换个中老年,等你才把人培养出来,他年纪就很大,干不动了,简直是在浪费资源。
以为考上了进士就能出仕当官,走上人生巅峰了?
考上进士,不过是正式学习的开始,为官之道是其中最细末的一项,最主要的还是要学如何处理公务,平衡朝内外矛盾,带领地方,甚至是国家繁荣昌盛。
所以虽然不忍心,但在同等条件下,考官们会优先选择年纪比较轻,身体比较强壮的考生。
所以考试要趁年少啊。
大家扒拉出好几个文章写得不错的年轻考生,笑眯眯的把卷子放到一边,继续看。
那些扬名许久的才子的文章得取出来仔细看看,若能取就取,还有那些大佬们打过招呼的门生也要扒拉出来看看,文章不是特别差的就放到一边,和先前选出来的试卷进行二次审核。
栗丰的卷子并不出彩,所以一早就被考官丢在了淘汰的卷子堆里。
首官扫了一眼选出来的试卷,觉得不够数,接下来他们还得再淘汰一次,至少得有三百份试卷才行,而现在选出来的还不到两百份。
怕属官们太过严格,首官便去翻被丢的试卷,不一会儿就选出了三份,他蹙眉问,:这几份卷子都是谁阅的?
众考官看了一眼,忙起身侍立,瞄了一眼后纷纷摇头。
首官身后的一名考官连忙出列道:“是下官阅的。”
“都是?”
考官一噎,白着脸点头道:“是。”
首官就面无表情的道:“进士三年一考,碰上朝中大事还会直接取消,有的人一辈子可能就能参加一次进士考试,所以我们对每份试卷都应该慎之又慎。”
他将这几份试卷交给身旁的人,严肃的道:“每一份试卷背后都牵扯着一个人,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家族,本官不要求你们绝对的严正公平,这东西也没个标准,却绝对不允许尔等在这等事上徇私报复!”
说罢,他指了那几份试卷问那考官,“本官问你,这三份试卷你为何擢落?”
考官额头上冒着冷汗道:“下官以为这三篇文章皆是辞藻堆砌而成,所言无物,粗粗一看还好,深看却并无观点,所以下官便擢落了。”
意境这种东西是看各人的,你说有,我却硬要说没有,何况这是策论?
光棍点的直接说我不喜欢考生的论点,首官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这就是为什么林清婉说现在的科举是极度的不公平。
不糊名,很大程度上录取与否取决的是考官的好恶,有时候连首官都不能干涉底下考官的阅卷。
现在也一样,虽然知道这人阅卷不公,首官此时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但不代表他什么都做不了。
首官叫来两个考官,让他们重新将地上被淘汰的试卷再筛选一遍。
俩考官:……
不能恨首官,他们只能暗暗瞪了一眼同僚,正是傻缺,科举中徇私是常态,但谁也没做得这么过分,竟把好卷子在第一轮就刷下,这是嫌命太长了吗?
俩人苦逼的开始过文,有的扫一眼就能丢下,有的却要细细的看,工作量瞬间增加了两倍。
首官并没有离开,直接盘腿坐在地上跟着他们一起选择,然后就翻出了栗丰的试卷。
倒也还行,勉强可以进入复选,首官正要丢到一旁几份试卷上,瞄到卷头的名字和籍贯便一顿,他点了点指头,前几天老任找他们说的那个很擅长治水的后生叫什么来着?
首官想了想,提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圈,交给一旁的考官道:“先放在一边,回头看看能不能给他挤出个位置来。”
属官认真阅读,半响才道:“这文章平平,名声也不显,大人为何要取他?”
“是工部尚书看中的人,似乎很擅治水。”
“哦,”考官理解了,也在上面画了一个框以作记号,这种事也不少见,总有人在某一方面很有天赋,早早的得到部门首官的留意,反正这些人最后也是被分到地方和六部,只要真的有才,他们是愿意给大家多一条路的。
于是栗丰的卷子就被放到了一边。
三天后,礼部开榜,考生都早早的聚在榜下等待。
栗丰也在,一大早他就和同乡一起站在了榜下,满头大汗的等着礼部开门。
他那同乡是商人,一边擦着汗一边安慰他道:“别紧张,你不是说行卷送出去了吗,我觉得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栗丰默默地道:“……我不紧张,倒是何兄要不要先喝点水?”
这汗出的有点多啊!
何同乡哈哈笑道:“不必,不必,我这不是紧张的,我这是体质问题,我是打小就爱出汗!”
话音才落,礼部大门慢慢打开,一队衙役跑出来分开众人,隔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