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见对方年纪与她差不多,脸上的笑容更盛,招手笑道:“这位就是崔净同学,果然是一表人才,难怪昨天能与我家侄女辩上大半天呢。”
众人:难道不是因为他无理也胡搅蛮缠才坚持那么久的吗?
所以这话是讽刺吧?
嗯,一定是讽刺!
昨天别看这群新生不说话,但众人心中有数,崔净看着与林玉滨对抗时不落下风,但只要深思便知道他是在强词夺理。
所以他们嘴上不说,心中却认定了此人偏听偏信,还爱主观臆测。
而不论是做官还是为人,这都是大忌,所以今早很少有人再因为他是崔氏子弟的身份对他恭敬有加了,大多是平淡待之。
崔净没发觉同窗们的心思,却也觉得林清婉这话是在讽刺自己,不过林清婉既然做面子情,他当然也不会失礼,因此走上前微微行了一礼,“郡主夸赞,在下受之有愧。”
林清婉嘴角轻挑,笑道:“昨天你和玉滨的争执我已经知道了,其实你那话说的也不差,我们的爵位一定程度上的确是买来的。”
众人一惊,瞪大了眼睛看向林清婉,难道因为崔净出自崔氏,林郡主就要低头?
卢肃继续低头喝茶,却暗暗警告了林清婉一眼。
林清婉对他安抚的笑一笑,表示不会闹得太过分,转过头来对着崔净继续道:“陛下赐我郡主之位一是因为先祖功勋,二就是因为我兄长临终前捐出去的家产了,我看你羡慕得很,似乎也很想给家中姊妹谋个爵位?”
林清婉笑道:“虽说你家先祖没有我家先祖留下的功勋,但我想只要拿得出如我兄长一样多的家产捐献给国库,我想陛下是不会吝惜一个爵位的。本郡主虽不才,在陛下面前却还能说得上几句话,你要有心,不如我帮你提提?”
林清婉看向白枫。
白枫立即从袖子里拿出一封折子来。
林清婉接过,展开后让人找了个地方挂上,然后对瞪大了眼睛的崔净笑道:“这就是当初我兄长捐给国库的东西,你想给你姊妹买爵,照着这个捐就好,放心,只要你们家给得出,我就一定能求陛下赏你姊妹一个爵位。”
她很欣赏的看着崔净道:“现在如你一样有疼爱姊妹的青年很少了。”
卢肃忍不住轻咳一声,起身道:“郡主,我送你出去吧。”
林清婉笑着颔首,然后看向崔净身后呆若木鸡的一群新生,笑道:“你们要是也想给家中姊妹买爵就来找我啊。”
众人齐齐后退了一步,胆战心惊的没敢说话。
等林清婉走了,他们才呼啦啦的围上去看被挂上的折子,他们都不是苏州本地人,甚至大多不是江南人,所以林江捐献家产的事他们知道,但具体捐了多少他们还真的不知。
此时看到这封折子,忍不住心跳加速,“这,这也太多了吧?”
有人捂着胸口道:“林大人好大的心胸。”
这么多的钱说捐就捐了,“我家再攒上十辈子可能都攒不出这么多钱来。”
“废话,这可是林氏嫡支所有的家产,”有家在江南的学子低声道:“要不是林氏养了几十年的兵,家产只会更多,近千年的大族,其底蕴岂是我等能比的?”
“崔氏不也一样是世家大族吗?”有人看向崔净,笑问,“崔兄,记得你说过有个幼妹,且疼爱有加,不如给她买个爵位?”
“是啊,是啊,如今国库空虚,崔兄若也捐出这么多钱财,那我大梁就又能轻省几年了,整个大梁百姓都会感激你的。”
“不错,我们肯定是不会说你妹妹的爵位是买的这样的话,反而还对你感激不已。”
崔净攥紧了拳头,紧抿着嘴不说话。
大家看他脸色铁青,便嗤笑一声,继续围观这封清单折子。
先不说谁有林江这份心胸和决心,单这份财力便世间少有,至少大家敢肯定,这卢氏家学中没有谁家拿得出这笔钱来。
举全族之力或许还有几家,可这是林氏嫡支一房的啊,林江可以做主,林清婉一人也能做主,但换做其他家,便是族长也做不得这个主吧?
更何况谁家有这个钱会拿出来给女儿买爵位?
要买也是给儿子买吧?
所以林清婉明知不可能还跑这一趟可不就是为了打崔净的脸,你不是说我们的爵位是买的吗?
就算是买的,你崔家买得起,敢买,肯买吗?
崔净感受着四面八方传过来的窃窃私语,指甲差点把手心给掐烂了。
明明林清婉全程笑眯眯的,不像林玉滨昨天那么气恼和言辞激烈,可他就是觉得脸疼,心疼,浑身上下都疼。
更让他有些怨恨的是卢肃竟然全程一句话都没说,他不是他的先生吗?
他为何要放任外人来这里欺负学生?
卢肃却一直在留意崔净的神色,看到他的表情变化,他忍不住微微一叹,转身便回办公室,顺便让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韦晓去把崔净找来。
韦晓不情不愿的去了。
林清婉可不管卢肃怎么教导自个的学生,出了气后便转道旁边找石贤说话去了。
石贤笑道:“老早就听到动静了,你在那边闹什么呢,现在还闹哄哄的。”
“没什么,就是让人抄了一份当初我兄长捐献出去的财产清单贴在书院里,谁要是有意给家中的姊妹买爵位就照着这个数把钱捐给国库。”
石贤就忍不住大笑道:“你呀,你呀,可真是一点亏也不吃。”
笑过后便劝道:“昨天的事我听说了,虽是崔家子无状,但到底是孩子间的矛盾,你不应该这样插手,那学生只怕处境不妙。”
“我当然知道,本来我也没打算插手的,最多跟你妹夫发发火儿让他管好自己的学生。”
“那现在怎么……”
“谁让他姓崔呢?”
石贤:“……我记得你与崔尚书的关系可好的好,怎么现在连姓崔也看不顺眼了?”
“崔尚书是崔尚书,崔氏是崔氏。”林清婉冷笑道:“我分得很清的。”
石贤就忍不住好奇,“你说你也很少出门,更是少在外头交际,怎么不对付的人家这么多?崔氏又怎么惹你了?”
林清婉没说,只是道:“反正因为他出自崔氏,说的话又不好听,所以我是不喜他定了。”
林清婉顿了顿道:“我家玉滨身子弱,胆子小,在学里你可得帮我好好的照看她。”
石贤就抽了抽嘴角道:“她还胆子小啊……而且她身子也不算弱了,你别总拿几年前的目光看她,昨天我在楼上看着,要不是有人在旁边,她只怕就冲上去与崔净打架了。”
林清婉就歪头想了想道:“她现在出门好像都不带弓箭了,回头我问问她要不要把以前玩的弹弓带上吧,万一被人欺负了也有武器。”
石贤:“……”
林清婉捅了捅她道:“我认真说的,你可得照看好我家玉滨。”
“放心,这边的学生我都会照看好的,那边的人休想欺负到她们。”
林清婉这才放心,拍拍屁股起身道:“那我就放心了,你上课去吧,我先回去了。”
石贤起身送她,忍不住抱怨道:“你一天到晚的到底在忙些什么,总没个消停的时候。”
林清婉就叹气,“别提了,这都快过年了,事情多着呢,阅书楼的书每天都在增进,但来的人越来越多,书局的速度有些跟不上,许多书都只有一两册,虽说大家还算守秩序,可总是排队等书也不是办法。”
还有庄子里,事情虽然不需要她一一处理,但一些大事都要过问她的。
“我看二楼还有许多书架未填,是留着给新书吗?”
林清婉点头,“虽不知何时才能收到,但的确会有一批新书过来,所以那些位置是预留的。”
“那给我也留一排书架吧,”石贤目光幽深的道:“我与家母去信,打算与她老人家拿她收藏的那些史书来,到时你抄下一份,我再送回去给她。”
林清婉眼睛大亮,“多谢贤姐姐,我回去就找人做好准备,你的书一到他们立即开抄,不会截留太久的。”
第294章 贵客
但书是珍贵的东西,尤其是那些藏本,现在路又不好走,石贤这边确定,石家那边送来却还需要些时间。
因为天气寒冷,最近上楼里抄书的人略有些减少,也因为林温将借走抄书的范围再次扩大,林清婉再去时,楼里坐着的大多数是看书的人了。
手拢在袖子里,偶尔抽出来记下几个要点,然后继续揣怀里。
而家境比较富裕的则在袖子里握着一个手炉,偶尔抽出来都得抖一抖。
林清婉看了微微一笑,对林温道:“门口的热汤要是不够就去吩咐酒楼一声,让他们多熬几锅。”
林温就道:“楼里的人现在喝的倒少,现在大多数是外头那些人喝。”
乞丐,过路的苦力,或是街上辛苦做生意的小商贩,门口的汤多是供应给了他们。
林清婉微微颔首,“再多加一口锅吧,天气越发寒冷了。”
她看了眼柜台后面翰墨斋里围着火炉写字的一群小孩,低声问:“他们如何?”
“资质各有不同,但其中有几个好苗子,放任他们在育善堂可惜了。”
“我会想办法安顿他们的,这个冬天你多照顾一下他们吧。”
林温低声应下。
林家一直有收养孤儿的习惯,
哪怕不能培养成才,把人养大后佃些田地给他们种也不错,既能培养劳力,也是行善积德。
最近育善堂有些动荡,这些孩子近来大多呆在阅书楼,早中晚三餐都由阅书楼包了。
当然,他们也很乖巧,每天都积极的帮忙打扫楼内的卫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大部分时候是呆在柜台后面的小翰墨斋里认字。
现在这边翰墨斋的生意很少,毕竟书印的不多,还先紧着阅书楼,所以还属于亏本状态,奈何姑奶奶财大气粗,一点儿也不着急。
反而还给他们找了一帮孩子让他们带。
育善堂正在大修,人员从上到下换了大半,周刺史发了怒,亲自彻查,如今正人人自危,自然没人留意到几个孩子的去处。
育善堂一直过得很苦,以前除了些许大户会在大节日为做善事捐献些东西外,大部分是靠朝廷拨款维持。
但育善堂除了养育十四周岁以下被抛弃的孤儿外,有时还得应衙门要求赡养些送来的孤寡老人。
可以说育善堂一直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这让管理育善堂的人便是有心贪污,能贪的也有限。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找些活儿给育善堂里的人做,贪下他们那点钱罢了。
或者从捐献的东西里顺些东西回去给家里用,因为东西不多,上头的人便是知道也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过。
但这次事情闹得有些大。
这两年因为林郡主大方,苏州的大户们也争相大方起来,除了给捐献粮食给灾民外,偶尔也会想起育善堂。
特别是才过去的中秋和重阳,这两个大节大家尤爱做慈善,哪怕林郡主不在苏州,林氏和林家别院也跟着捐了不少东西。
于是育善堂便难得的丰盈起来,这其中大部分是粮食,但因为考虑到冬天快到了,各家都捐了不少布匹,尚家和钱家甚至还捐了不少棉花。
这些事情林清婉一开始不知,但她知道自家捐出了多少布料,所以在看到在阅书楼门口讨汤喝的小乞丐们才会那么惊诧。
天气已经开始转冷,他们却还穿着褴褛的衣裳,所以她才会留下老乞丐。
有时候从正规渠道查事情很难,但问对了人却很容易,比如一直跟这群育善堂的孩子在一起,甚至带着他们一起乞讨的老乞丐。
果然,他不仅知道有人拿了这批东西,连他们是怎么处理的都知道各大概。
因为那些人并不避讳善堂里的孩子,车来了还会使唤他们帮忙搬东西。
但孩子中并不是都浑浑噩噩只会听吩咐的,他们也有心眼,也会偷偷留意和询问。
所以事情只不过瞒着上位者而已,并不能隐瞒育善堂里的人。
然而也没人敢去告,育善堂,这在十多年前就是摆设,因为战乱,育善堂形同虚设。
就是这几年孩子们活不下去不得不离开育善堂自己出去乞讨的也不少,所以哪怕日子难过,至少现在育善堂能供应他们一天两顿的稀粥,可以让他们在这个世道活下去。
可一旦上告,育善堂没了,他们只怕都活不过这个冬天。
林清婉没去育善堂,而是直接找了周刺史。
似乎是怕育善堂里的人被报复,周刺史直接往育善堂里拨了一批粮食,然后以查账的名义收上了育善堂所有的账本,这才把事情查出来。
虽麻烦了些,时间也长些,但那些人并不知道是老乞丐和小乞丐们露了口风才暴露,只以为是他们运气不好,正好撞在了周刺史的刀口上。
与他们合作的商户同样损失惨重,周刺史不问缘由,直接勒令他们把东西还回来,至于从管理者家里搜出来的银子则直接没入府库,以后育善堂有用再支出。
并且公告出去,表示以后再有商户低价从育善堂购买物资,一律以同流合污论处。
物资回来,周刺史开始让人给孩子们做衣裳,顺便拨了一笔钱修缮育善堂,所以近来那边乱哄哄的,那些大孩子还罢,能在工地上帮些忙,年纪小的则有些顾不过来,新派下来的人不熟练,连丢没丢孩子都不知道。
也亏得他们近来都在阅书楼,晚上自己会结伴回去睡觉,不然还得更乱。
等育善堂修缮好,苏州便下起了雪,空气中湿气重,明明风不大,但寒冷还是会透过衣服刺入骨头,好像穿多少衣服都保不了暖一样。
阅书楼的窗关了一半,呆在楼里抄书的人越发少了,但站在书架间埋头苦读的人却越来越多。
因为冷,林清婉已经有两天没去阅书楼了,她推开窗往外看了一眼,见院子里覆的那一层薄薄的白白的雪,她便缩回了手,“大姐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