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就劝道:“此时天气寒冷,往北还大雪封路,您何必再等一等?”
“只怕再等下去我会后悔的,”姚时叹气道:“我知道郡主的意思,然而江陵是我故土,我是必须回去的。”
林清婉见他神色坚定便微微一叹,“那我给先生准备些东西,您打算何时启程?”
姚时没想到林清婉那么轻易就放他离开了,不由一怔,然后面色微微缓和下来,“宜早不宜迟,我明日一早就走。”
林清婉就看向他的身后,“是先生一个人走,还是……”
姚时也看向身后的师弟们,杜斯立即道:“大师兄,我跟您一块儿回去。”
“大师兄,我们也跟您回去。”开口的都是祖籍江陵的学子,他们是奉师命出来送书的,不然都不会出来。
姚时就微微蹙眉道:“不急,待我先回去探路,你们在苏州等我口信。”
杜斯却道:“既然要回去,那就一起回去,路上也好有各照应。”
姚时还要劝说,其中一人便道:“大师兄,你在这儿心难安,我等也是一样的。”
姚时便不再说话了。
林清婉目光扫了一圈,确定人数后便道:“那先生们休息吧,我回去给你们准备准备。”
又对其他人笑道:“其他先生就不要急着离开了,天气寒冷,冬天赶路能去半条命,大家不如在苏州将这个正月过完,待春暖花开时,你们若想回乡,在下再给你们安排。”
其他人纷纷拱手道:“就怕打扰了郡主。”
“谈何打扰,你们千里迢迢的为我送书来,岂不是我更打扰你们?”林清婉笑道:“何况你们皆是姬先生高徒,而我林氏与姬先生有旧,照顾亲朋本就是应有之义。”
大家见林清婉好客,而这段时间来他们在林府的确住得挺自在的,林家放在这里的下人很少,除了些岗位,其他进出照顾的都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人,林家主人又不住在这儿,在这儿住着就跟他们在书院里差不多了。
林清婉走了,其他师弟这才围着姚时他们七嘴八舌的挽留,“师兄何必急着走,此时天气那么冷,路不好走,人也受罪。”
“江陵如今被楚梁包围,危机重重,师兄们就是回去也做不了什么,且还可能落入孟帝之手,先生离开江陵,孟帝可是积累了一肚子的怨气,就怕他迁怒于你们。”
“不错,师兄们不如留下吧,待开春后再回去,不然就再等等,等局势再明朗一些。”
姚时抿嘴,“知道为何林郡主不再劝我吗?”
师弟们一愣,然后犹豫着道:“因为师兄态度坚决?”
“因为她懂我!”姚时瞟了他们一眼道:“无论任何,我的家在江陵。”
惊蛰也没想到姑奶奶那么容易就放弃了,忍不住道:“您不是计算着在阅书楼附近圈块地办个讲堂,让姚先生他们去讲课吗,怎么就放他走了?”
林清婉叹气,“江陵毕竟是他的故土。”
就是她,哪怕明知无用也会想着回去看一看的,说到底他们这样的人还是不够理智。
林清婉叹气道:“只希望他们师兄弟能够平安无事吧。”
这段时间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所以林清婉给他们准备了不少东西,除了衣服鞋袜,还有被子,汤婆子,甚至碳都给他们带了不少。
除了他们要坐的马车,另外专门腾出一辆来装些食材,她向来好享受,于这种细节最细心不过,所以连锅碗都给他们备好了。
姚时他们第二天看到这一溜的马车时感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被热情招待,特别是姚时,好几个家族冲他抛出橄榄枝,甚至周刺史都代替梁国出面挽留他。
姚时有一段时间还特别怕走不了,却没想到他那么轻易就能脱身,且还能被如此郑重的对待。
杜斯他们也觉得心暖暖的,因为他们娘都没有这么周到啊。
几人眼含热泪的拱手与林清婉和林玉滨作别。
林清婉连忙虚扶,让林玉滨待他们去看马车里的设施,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她则拿出一封信来交给姚时,“姚先生,这封信你拿着吧,若是万一,你遇上了梁军,它或许能帮你一忙。”
姚时连忙接过,打开一看,见上面是希望梁国官民照顾他和一众师弟的嘱托,下面盖着林清婉的郡主大章,旁边是她的私印。
林清婉很少用到她的郡主印,基本上都是用私印,但林清婉不确定他遇到的就是她的熟人,所以便加了一道官印。
她对姚时道:“如今围着江陵的是灵州的卢家军,你若有幸碰到非赵捷领的军队,那就拿出这封信,但若是碰上领军之人是赵捷,那您只要表明自己的身份就好,不必将此信拿出。”
姚时听明白了,她跟赵捷关系不好,甚至可能有仇。
想到这段时间招揽得最起劲的赵胜,姚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问,“那郡主怎么还请赵二爷去文园?”
林清婉就对他眨眼道:“那可不是我请的,不过我们目的都一样,若他有能耐留下先生,我自然也乐见其成,不过我知道他机会是最小的。”
林清婉爽朗的笑道:“先生就算是要留下,那也应该是接受周刺史的招揽啊。不仅先生,先生的师弟们也应当如此,这样才不枉费了你们一身的才华。”
姚时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一个家族的幕僚?
所以她从不出面招揽他们为林家做事,她只是彰显大梁的热情,心胸,只要他们能留在大梁,那就可以为大梁做出贡献。
崔凌等都听到了这句话,心中熨帖不已,不错,他们学了一身的本事,怎么可能回去做一个家族的幕僚?
自然都是要为国,为天下百姓效力才是。
大家看林清婉更顺眼了,颇有一种知己之感,难怪大师兄说林郡主理解他,她简直是理解他们每一个人啊。
林清婉和众师弟送姚时出城,目送对方离开后才回转。
崔凌让大家回去,他则留了下来,林清婉有这样的心胸才华,他更是疑惑崔家怎么得罪她了。
这段时间她也看出来了,她对每一个师兄弟都很好,很亲善,但就对他,虽不说厌恶,却待遇平平。
就连一向不太关心这些俗事的项敏都发觉了,压着他问是不是私底下得罪了林郡主。
崔凌冤枉啊,他第一次见她,从她听到他姓崔时他就感觉到她的不悦了,他发誓,前面二十来年他真的与她没有交集。
师兄弟们一走,路上瞬间空旷下来,崔凌轻咳一声,与林清婉行礼道:“林郡主,我们一起走吧。”
林清婉却停住脚步笑道:“只怕跟崔先生不同路,”她指了林家别院的方向道:“我不回城了,直接回家。”
崔凌便有些尴尬,这才想到林清婉不住在城里。
林玉滨对崔凌印象还不错,见他羞红了脸,便抿了嘴笑,替他解围道:“崔先生是有事与我姑姑说吗?”
崔凌连连点头。
林清婉就左右看了看,问道:“那崔先生是想与我回去,还是在这里说?”
这里?
崔凌默默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城门,又看了眼远处的林家别院,而这是道路中间,因为才过完除夕没几天,路上除了他们就没有别人了。
他想了想道:“郡主要是不介意,我们走一走?”
林清婉感受了一下四面八方吹来的冷风,拢了拢披风后笑道:“好啊。”
她回头对林玉滨道:“你回车上去,我与崔先生说说话。”
林玉滨扫了崔凌一眼,微微行礼后便爬上了马车。
林清婉便带头走在前面,她直接往林家别院的方向去。
崔凌也不介意,跟着走在她身边,下人们也不跟紧,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易寒离他们十步远,这样出事能很快反应,他本不想听他们说话的,奈何两人没想着压低声音,而他耳朵太好使,便全听了。
好在林清婉也没想着保密,所以一点儿也不介意。
崔凌都不知道内情,自然也不会想到这点,他知道林清婉不喜拐弯抹角的打探,所以他开门见山的问,“郡主不喜我?”
林清婉挑眉问,“崔先生何出此言,是我怠慢了您吗?”
崔凌摇头,“不是,郡主很客套,所以我才奇怪,您对其他师兄弟并不如此,哪怕是对才来的三师兄他们都带着三分亲善,独独我例外。”
第306章 有变
林清婉很客气的笑道:“那是崔先生想多了,您才华横溢,温雅谦逊,我怎么会不喜您呢?”
崔凌问,“是我崔氏得罪过郡主了?”
他停下脚步,认真的对林清婉行礼道:“若以往有得罪之处,崔某在此向您致歉。郡主,如今天下纷乱,我们该合心一致才是。”
他也一直想将师兄弟们留在大梁,好几次都想和林清婉商议一下此事,不过林清婉一直对他很冷淡,几次话到了嘴边又不好说。
而现在大师兄已经带了好几个师兄弟离开,待到春暖花开时肯定会有另一批师兄弟离开。
崔凌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林清婉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她顿了顿后转身面向他,脸上的笑容微浅,“为了大梁,我们自然可以通力合作,只是这其中还涉及到生死之怨,你们崔氏能放得下?”
崔凌吓了一跳,“生死之怨?”
林清婉挑着唇冷笑道:“不错,若是崔氏不介意,我自然也是可以放下恩怨合心一致的。”
崔凌还要细问,林清婉却已转身回车上,不欲再多说。
林家的马车慢慢开动起来,崔凌无奈,只能退至一旁目送。
“二爷?”崔凌的书童二八见他一直愣着,便不由上前唤了他一声。
崔凌回过神来,蹙眉问:“我们崔氏跟林氏有生死大仇?”
二八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两家还是世交呢。”
要是有生死大仇,那写信回去时家里就应该提醒他们了。
崔凌也点头,“可林郡主是不会骗我的,且她对我和崔净的确与他人不一样。”
虽然没怎么深入接触过对方,但她与大师兄说话时他也没少在场,看得出她不仅有才,心胸也很宽广,若不是实在厌恶,她是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的。
他还罢,只是冷淡客套些,可对崔净,她可是从未掩藏过她的厌恶。
既然不是氏族间的大仇,那就是私人的了。
崔凌回去写信给他大哥,问他可知崔家与林清婉有何矛盾,涉及到生死的。
崔凌的信还未寄出去,林清婉便先回到了别院,她扭头问易寒,“他们二人何时到苏州?”
易寒一愣,想到刚才林清婉和崔凌的谈话,瞬间明白过来,他在心内默算了一下时间,“按理今明两天就应该到了,可他们行路缓慢,又是年轻人,或许路上看到有趣的东西停留也是可能的。”
林清婉冷笑一声后道:“尽快找到他们,崔凌既已察觉肯定会写信回去询问,他们这一房不知道,可未必不会问到知情人那里。”
易寒心中一凛,瞪大了眼问,“那您还提醒他是生死大仇?”
林清婉瞟了他一眼道:“我不提醒他,他就不会写信回去问崔氏了吗?正好,提前给他们打个招呼,他不是想两家鼎力合作吗,就看看他们崔氏在有生死之怨后还愿不愿意。”
“他们要是愿意,我自然也不会介意往前恩仇的。”
易寒这才回神,是林清婉问崔凌崔家是否能放下生死之怨,那……
一旁的林玉滨听得稀里糊涂,但也隐约明白过来,我们家跟崔氏有仇呢,想到前段时间他们在文园里玩得还好,顿时涨红了脸问,“姑姑,我们跟崔氏有什么仇?”
林清婉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别急,现在还是个人恩怨,再过几天看看是否会升级为族与族之间的大仇。”
至于林氏宗族的意见,林清婉没想着去问过。
“不能说吗?”
“不好说。”至少在事成之前不能诉至以口,林清婉对她道:“回来了就去佛堂看看杨夫人,别让她跪太久。”
杨夫人从小年便开始跪经,每天有大半的时间是在佛堂里度过的。
林清婉现在有事要做,自然不能去把人拉出来,便打发了林玉滨去。
林玉滨看看小姑姑,再看看一旁垂首低眉的易寒护卫,默默地转身去了。
林清婉便带了易寒回书房,问:“有什么办法?”
易寒头疼,“您先前没说要他的性命。”
“是啊,我先前也没想到崔凌那么敏感,”林清婉很光棍的道:“我们之所以能一直盯着崔凉,是因为崔家人以为我不知当年崔凉牵扯其中,所以对我没有防备,可现在既然崔凌察觉我对崔家的态度有异,他往族里一问便能让知情人怀疑到我们已知情,以后再想盯着崔凉就难了,所以这次必须一次性解决。”
林清婉对崔凉和乌阳一直不急,一是她不愿为了对付他们便做违法乱纪的事。
对谢家她都能以法绳之,对他们二人她自然也想如此。
而这两人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做的龌龊事也不少,可惜崔家要打造崔凉才子和君子的名声,所以一直有人在给崔凉擦屁股。
那边是崔家的地盘,就算她和王晋的人盯得紧,依然没拿到多少实质性的证据。
这次阅书楼扬名天下,作为崔氏第一才子的崔凉自然也被吸引了,早早的便和一帮朋友出发往苏州来了,不过他们并不是直奔苏州,而是一路游历过来。
这才近两个月了还未到苏州。
林清婉研究过他犯事的频率,越来越高,在崔家的地盘上她不能拿他怎么样,难道到了苏州她还抓不到他的尾巴吗?
哪怕他不想犯事,她也有的方法让他本性暴露,到时这又聚集了天下才子,哪怕他不蹲监狱,她也要他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