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就若有所思的道:“从刺史府可以向朝廷递转加急文书,五百里加急以上便不用过六部,直接递送给陛下。但这加急不加密,赵捷只怕会知道。”
那就是八百里加急了。
林清婉暗算了一下时间,眼睛微亮,要真是八百里加急,那陛下早就收到信了,现在估计人都在路上了。
她忍不住来回走动,心绪翻动。
若是这样,倒是递出那些证据的好时机。
林清婉捏着拳头,呼出了一口气,一回头就对上了王骥巴巴的眼睛,她不由一顿,这人怎么还在这儿?
林清婉回过神来,对他笑道:“你先回去休息吧,照你那么说,你小叔聪明得很,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钟将军那里……”
林清婉想了想道:“你放心,我一会儿再让人给卢都护去一封信,即便是钟将军那边抽不出人手,卢都护也会派人去的。”
毕竟王宴可是帮了她一个大忙,而此事一半是因她而起。
赵捷可是卢真的手下,他那里还有卢家军的一部分呢,即便他们更听赵捷的话,卢真也未必就愿意放弃他们。
王骥松了一口气,这才起身告辞。
林清婉见他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让人亲自送他回去,“暂时别住客栈了,也住在林府的客院里吧,正好与姚先生他们做伴儿。”
又对扶着他的护卫道:“告诉姚先生,明日我上门拜访。”
江陵的情况,只怕姚时知道的比王骥还要多,她得去请教一番。
护卫护送王骥离开,易寒这才问道:“郡主,那些证据您要亲自递送给陛下吗?”
林清婉颔首,冷笑道:“当然,这个就不用假他人之手了,反正这两年林赵两家的恩怨闹得人尽皆知,我搜集对方叛国的证据也说得过去。”
“可若是斩草不除根,以后只怕赵家会找上门来。”
林清婉就蹙眉道:“难道这个还要遮遮掩掩不成?就算我不亲自递送,这事也瞒不过人,外人仔细一打听便能知道。”
“我可以亲自入京,代郡主将东西交给大理寺卿,这样谁也不知道。”
这可是灭家大仇,赵氏的人中但凡走脱一个,未来便会以林氏为仇,易寒不想主子冒这个风险。
林清婉沉思。
她倒是不怕自己背这个险,可她要是没了,承接这个仇恨的就是林玉滨了。
她沉吟道:“此事不急,等等江陵那边的情况再说。”
易寒应下,却已经开始叫底下的人准备,不论林清婉决定是不是亲自递送证据,都需要他们这些护卫上京。
而且一动身必得日夜兼程,所以还是先休息好,当然锻炼也不能落下。
此时,赵捷还什么都不知道,江陵正处于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不过梁帝的后续应对政策却慢慢到位了。
先是有公文快马送到,说为解决两国纷争,已决定出使楚国的四皇子会改道江陵同楚国君臣商议停战事宜,着令赵捷和刺史府做好接待工作,并克制脾气,约束士兵,不得主动挑衅楚军。
赵捷接了公文,并没有多想,一是四皇子出使楚国是正月里便定下的,二是公文的要求合情合理,他是知道朝廷和皇帝不想打仗的,至少不想在这两年再打仗。
随后,按理应该送来的四月粮草没送到,他反而收到了筹措粮草受限的消息。
他这里的粮草一般会提前半个月送达,以往也偶有延误,却不会直接通知没有筹措到。
但公文上的理由很合理,说是正值青黄不接之时,筹措军粮有些困难,困难会延误十天左右,让他做好准备。
赵捷找来后勤一问,知道粮草再撑二十天都不成问题,放心了。
可是没两天他便收到命令,为防备楚军,皇帝从钟如英和卢真处各调了一支军队来援,赵捷这才察觉不对。
除了一开始两军互相推搡群殴外,他们没再发生过冲突,他虽向上报告了,可这是边界,这样的冲突本就是常事。
有哪一次还没大规模攻城就先派援军来的?
四皇子从这里过情有可原,可援军此时来却是不合理的。
赵捷一抖,却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挣扎犹豫半响,还是忍不住先安排后路。
若是真的,他好歹能留下一条命,若是假的,就和以前一样清理掉痕迹便是。
这么多年来他能万无一失,不就是因为他的这点谨慎吗?
赵捷安慰自己,开始叫来自己的心腹,“立刻给二爷送一封信去,让他和那边联系,我上次说的生意要抓紧,顺便把家里的两位少爷也带去,若是……让他们立即过去,不要再回来了。”
心腹明白,以前也有过两次,他已经习以为常,只希望这次也和前两次一样是虚惊一场。
赵捷也希望是虚惊一场,但再希望也不得不早作打算。
等他又安排了人悄悄的去楚国那边找陈象,这才起身若有所思道:“走,我们去刺史府看看王刺史。”
王宴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从知道赵捷的粮草被推迟开始,他便时不时的脱光了衣服站在天井里浇冷水,一边浇一边和上天祈祷这次能够顺利的熬过去。
王宴得偿所愿的病了,又特意饿了两顿,脸色苍白,发着低烧的躺在床上。
大夫看见赵捷便道:“伤口有些感染,所以烧了,如今正在抓紧用药。”
赵捷目光深沉的盯着王宴脸上的潮红,微微附身盯着他问,“王大人,你果真不知姚时的去处对吧?”
王宴青着脸道:“赵将军,你让我说多少次,我是真心想与你立这功的,要我说,姚时若不是自己逃了,耍了我们,那就是陈象把人藏起来贼喊捉贼。”
陈象没有那个智商,赵捷直起身子道:“那就希望他是自己逃了吧,那样对我好,对你,也好!”
王宴满脸迷茫的问,“什么?”
“没什么,”赵捷转身便走,“王大人好好养伤吧。”
王宴的心腹悄悄的上来,低声道:“人走了,但刺史府外留了好几个人盯着,老爷,我看他已经起疑,我们走吧。”
王宴抱着被子起来,一口气将药全喝了,摇头道:“我还能再撑几天,此时若走了,之前的一切努力就全白费了。”
他前脚一走,赵捷后脚就能带着整个兵营和这打下的半个江陵府投奔楚国。
那样他就真的是大梁的罪人了。
虽然王宴不在乎名声啥的,但也不想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百姓啊。
何况他劳心劳力的才把田地分下去,组织好春耕,转眼就全变成楚国的,他这心得多堵啊,所以他说什么都不能此时走。
王宴捂着红通通的脸道:“只希望四皇子或钟将军的军队赶紧到。”
只要来一个,他这条命就算保住一半了。
第336章 赶到
王宴忧伤的捧着一杯茶坐在院子里,仰着脑袋望天,几乎是用手指算着自己的时间。
浇冷水弄出的高烧已经慢慢退了,但此时他的脸色比高烧时还要差上两分,刚别驾来汇报,大梁这边似乎有人与楚军暗中交易。
虽然他没说明是谁,但王宴多少也猜得出来。
此时风雨欲来,赵捷此时还敢跟楚军来往,可见他是在找后路。
别驾来问他,可有援军。
别驾和长司都觉得跟着大梁朝廷共事还不错,他们暂时不想换到楚国去,但如果大梁真的保不住这江陵的半壁江山,他们也是不介意改效忠楚帝的。
毕竟他们本来就不是梁人。
王宴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们,“四皇子已在来的路上,灵州与洪州也各派了军队过来,两位放心,不论江陵发生何事,这都是我大梁的一部分,我等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王宴自信满满的道:“还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我大梁君臣会保护每一个人。”
但这种自信在别驾走后便垮了,援军是有,但能不能及时来到就不一定了。
王宴摸着额头上的汗暗自叹息,不管能不能及时赶到,反正他得稳住别驾和长司,哪怕他被赵捷砍了,但只要别驾和长司还忠于大梁,那赵捷便还有所顾忌。
他在这儿已经差不多光杆了,可别驾和长司却都是江陵人,他先前奈何不了这两人,赵捷一时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没看他现在已经被软禁,外面的消息已经丁点收不到,但别驾却能探到赵捷在和楚军暗中交易吗?
所以无论任何他得替大梁保住这俩人。
别驾一出刺史府后院就钻进了长司的办公区,将人拉到一个房间里窃窃私语道:“王刺史没否认,看来那位果然有二心。”
长司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这,这是为何?先前我看他攻打江陵也尽心尽力啊,占的地盘比楚国还多呢。”
要是有二心,打仗的时候放水多好?
别驾也搞不懂他们,但近来江陵的气氛的确越来越怪异,要不是他们发现赵捷派人盯着刺史府,隐隐有包围之势,且他还暗中与楚军来往,只怕此时都还蒙在鼓里呢。
“现在怎么办,”长司忍不住转圈道:“我等总不能跟随他一起投楚吧?”
别驾就压低了声音问,“你想投楚?”
“不想,”长司纠结道:“王宴此人虽霸道,但还算讲理,于百姓也爱护,可楚国那边……”
陈象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刻,哪怕知道楚国不止陈象一个将,一个官儿,心底的印象也不是很好。
他们之前跟王宴斗得凶,但那是因为那会儿他们是赵捷提拔上来的,赵捷想要掌权,他们自然要帮忙。
可对王宴做的事,他们是信服的,内心深处甚至有些敬佩,不然也不可能那么短的时间就改投了王宴。
“可这不是我等愿不愿意的问题,赵捷手中有兵,我等能怎么反抗?”
别驾却低声道:“富贵险中求,王刺史说援军已在路上,若我们能顶住,说不定也能在梁帝面前留个印象。兄弟,你我皆是江陵人,现在刺史是梁人,别驾和长司还姑且用的我们,这是为了安抚百姓,可将来呢?”
长司若有所思。
别驾继续道:“姬先生在楚国,他们却不能用他,姚先生之前也在楚国,他们也留不住他,你觉得楚国能是我等呆的地方吗?”
连姬元和姚时那样的人才楚国都不愿意礼贤下士,更何况他们这些无名小卒?
长司这才心动,别驾又将王宴刚才说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低声道:“对普通的百姓他尚且想着保全,更何况我等?可见梁国心胸。”
长司这才咬了咬牙道:“好,我愿与你一试。”
别驾就拉住他的手道:“你也别怕,晚上我们两家碰个头,把家中孩子聚起来,先往外送几个,哪怕……到时只要梁国念我等一丝情谊,保孩子们平安长大,我等这一趟便不算亏了。”
“可我等在梁国无亲无故,能送去哪儿?”
别驾就压低了声音道:“送去苏州,前两日我大舅兄来与我说,家中的长工发现有大队车架从祁山中出来往东去了……”
祁山那边是楚国,大梁这边的山脚下只有些许农田,根本没有村落。
长司瞪大了眼睛,指着他道:“好啊,好啊,你竟是早早瞒着我。”
别驾便无奈道:“我是想着陈象那样咄咄逼人,少一人知道便多一份安全,且我们都成梁人,姚先生愿意来梁,不应该是好事吗?此时我倒确信没有说出来了,当时若是说了,叫他知道了……”
是啊,幸亏没说出来,更庆幸赵捷对江陵还不够熟。
知情人都盯着兵营惶恐不安,不知情的人也被江陵的气氛弄得紧张兮兮的,眼看一天便又飞快的过去了。
赵捷越来越烦躁,一天照四趟的往刺史府跑,到最后王宴连下床上茅房都不敢了,只能“虚弱”的躺在床上解决,希望他能看在他已经“病”得动弹不了的份上留他多活几天。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几乎到达最高点时,四皇子的车架飞速赶到,先是两骑前来汇报,让赵捷和刺史府准备接待,不到半个时辰,四皇子便骑马快速入城了。
他担心梁楚真的打起来,所以是日夜兼程的往这边赶,一进城便见城内气氛虽紧张,但还算平和,便松了一口气,大赞赵捷道:“多亏了赵将军镇守,孤回头一定和父皇禀明,嘉奖你一番。”
见四皇子说得情真意切,赵捷也不由露出了笑容,抱拳笑道:“这是臣分内之事。”
他见四皇子面无异色,似乎并不是来捉拿他,更不是来问罪的,提着的一颗心便稍稍落下一些。
四皇子当然面无异色,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关心的问了现在两国的情况,得知局势还能稳住便安下心来,这才问王宴的伤势。
赵捷眼中幽光一闪,叹息道:“王大人当胸中了一箭,只怕……”
四皇子吓了一跳,连忙道:“孤随身带了御医来,可让他去看看。”
那御医是给他自己带的,毕竟要出使楚国,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出什么事。
当然不止御医去,四皇子也去看他,毕竟王宴是为国受伤。
王宴看到四皇子,眼泪直接就飚出来了,他一把扯住四皇子的袖子哭道:“臣总算不负朝廷所托,不负陛下所望啊,殿下来了,臣便可安心了。”
安心的不用再担心脖子上的脑袋了。
四皇子第一次见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微微有些尴尬,他伸手派了王宴安慰道:“王爱卿安心养伤,外事有孤和赵将军呢。”
四皇子什么都不知道,特别傻白甜的道:“刚才孤问过赵将军了,哪怕陈象动兵,我等也不是吃素的,是不是赵将军?”
赵将军颔首,微笑道:“自然,何况我们还有援军在路上呢。”
“援军?”四皇子只顾闷头赶路了,这些消息根本不知道,皇帝倒是派人给他送信了,但四皇子中途为赶路走了好几次小道,且过城不入,连驿站都没停靠几次,所以完美的跟信差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