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让林顺以你为傲,难道还要拖累你的老父亲吗?”
林全脸色涨红,难堪的低下头。
小院里立时安静下来,白梅几个大气也不敢出的低着头站在一旁,这边安静下来,外面的嘈杂声便清晰的传了进来。
“林忠,你不过是我们家的一个下人,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赶紧给我让一边去!我是来看我小姑子的,你一个奴才作拦右推的做什么”
林清婉目光扫向白枫,白枫立即低声道:“姑奶奶,就是二房的三太太”
林清婉微微蹙眉,起身就要往外走,路过林全时脚步一顿,“你跟上来。”
林全一把抹掉脸上的泪,低着头跟上去。
小院外,三太太正一手拉着一个孩子挺足了胸膛往前冲,老忠伯气得脸色涨红,却不敢碰她一下,只能连连后退。
本来这种事应该是他媳妇来做的,但他媳妇去温泉那边摘菜了,要命的是林嬷嬷和王嬷嬷也跟着去了,府里就只剩下一群丫头和他们几个老头子,根本拦不住这不要脸皮的三太太。
林清婉站在小院门口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三嫂来了?”
“大小姐!”老忠伯一脸汗的后退两步,拱手立在一旁。
林清婉对他微微颔首,对一众丫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三太太前面花厅坐?”
一群丫头立即上前簇拥着三太太往花厅走,一叠声的道:“三太太是要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三太太小心脚下,可别摔倒了,孩子让奴婢给您抱着吧。”
三太太正要挣扎,却见林清婉也跟了上来,立时便顺着她们走了,反正她上门来也是找林清婉的,在后院见是见,在花厅见也是见。
到了花厅,三太太直接把丫头们的手推开,一屁股坐在高椅上,因为她不习惯坐椅子,还把鞋蹬了盘腿到椅子上。
林清婉顿了一下才把目光移开,在首座上坐下,“三嫂实乃贵客,不知今日怎么有空上门来。”
三太太先把两个孩子搂怀里,这才冷笑道:“小姑家的门槛可真高,要见你还真不容易呢,才进门就撞见拦路狗,要我说小姑也该整顿整顿府邸了,别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的。”
“三嫂说的不错,主宅是该整顿了,”林清婉扭头对林全道:“今日是谁守门,拉下去打十大板,革他三个月的月钱,客人上门都不往里通报一声,要不是三嫂都快跑到内院里来,我都不知道家中有客人来呢。”
林全大声应了声“是”,满是恶意的盯着三太太道:“奴才这就下去吩咐,也让他们吃吃教训,别什么脏的臭的东西都放进来。”
三太太大怒,一拍桌子问,“你在说谁?”
“奴才在说脏东西。”
“你!小姑,”三太太扭头瞪林清婉,“你就这么让奴才欺辱你三嫂?”
林清婉笑着安抚道:“三嫂多虑了,林全说的是脏东西,并不是说您,您何必对号入座呢?”
三太太脸色变了变,突然掩面哭道,“我知道,小姑和其他房一样,从心底瞧不起我们呢,觉得我们二房丢林氏的脸。可谁不想有权有钱,光宗耀祖?说到底还是你三哥没本事,养不起你侄儿侄女,带累了族里”
林清婉沉默,等着她抛出这次来的目的。
三太太嘤嘤的哭着,将列祖列宗哭了一遍,总算是哭到了他们这一代,“如今我们两房就剩你们兄妹俩了,这满族也就我们两家亲近些,更要互帮互助才是。”
三太太抬起头来,将身前的两个小女孩推到林清婉身前道:“小姑,你看看你两个侄孙女,她们多苦啊,从生下来到现在连肉都没吃过几次,你就可怜可怜她们,多帮衬一些你三哥”
林清婉笑问,“三嫂想让我怎么帮?”
三太太精神一振,擦了擦眼泪道:“小姑,我求的也不多,现在你和大姐儿不是得封大片的爵田吗,那么多的地你们未必种得完,林家庄这边的小庄子不如交给我们种。我们到底是你兄嫂,交给我们不比交给下人强?你别看老忠伯老实,心里其实奸着呢,这么多年,你爹和哥哥都没管过,谁知道他贪墨去多少东西”
林全脸都青了,跳脚道:“三太太,你不要污蔑人,我爹什么时候贪墨过府里的东西了?这么些年他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一丝懈怠”
林清婉抬手压下他的怒吼,严肃的看着三太太道:“三嫂慎言,老忠伯的忠心不仅我,就是我父亲和兄长都深信不疑的。”
她讥诮的道:“若论对我们长房的忠心,只怕无人能比得过忠伯伯,当年可是他护着我父亲从火海里逃出去的。”
三太太一噎,庚午之祸时她还没出生呢,但也听说过当年的事,忍不住嘀咕道:“他要是不护着你爹,那不就得葬身火海了?”
林清婉只当听不到,淡淡的问,“所以三嫂来是想租我家的地?”
“不是租,是替你打理,”三太太精神一振,兴致勃勃的道:“你三哥管事很有一套的,你放心,有他给你管着,这庄子一定打理得妥妥帖帖,每年都丰收。”
“多谢三哥三嫂的美意,只是我并没有换管事的打算,倒让你白跑一趟了。”
三太太脸色一僵,也冷下脸,“他小姑,你可要想清楚了,这老忠伯年纪大了,还能干几年?难道以后这庄子要交给他?”
三太太指着林全道:“他可是个好吃懒做的人,你宁愿交给他这样一个奴才,也不愿意给你三哥管?”
“三嫂,林全哪有你说的那么坏?”林清婉微笑道:“何况这庄子也不是要交给谁来管,而是我自己管着呢。以后这地里的出息全部用来打理主宅及嫡支的祭祀,所以不敢假借他人之手。”
“放屁,谁不知道那庄子是老忠伯一家把控的,你说你管,你知道育苗吗,你知道下种吗,”三太太气急,“小姑,你可不能听了那些刁奴的撺掇远了亲兄弟”
林清婉幽幽一叹,“我亲兄弟在天上看着我们呢,三嫂,你要见一见我亲兄弟不?”
三太太噎了个半死。
林清婉欣赏了一下她的脸色,就招手道:“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忙,就不留三嫂用饭了,来人,送客!”
林全立即蹦出来道:“三太太,请吧。”
三太太站起来,然后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要嚎,林清婉就清冷的道:“去,请族长和三位宗老来,问问他们,二房的人到长房来撒野,他们是管还是不管。”
本来与林涌就是撕破脸皮的状态,林清婉也乐得不再假装,挥手道:“请三太太出去,还有,吩咐门子,以后再乱放人进来,自拿了包袱走人。”
林全应了一声,手一挥,就带着一群丫头把三太太往外拖,至于两个小女孩则被两个丫头抱着,还拿了点心哄,没让人哭起来。
但三太太却杀猪般嚎起来,“林清婉,你个没良心的,愿意白给粮食给隔了十七八房的二韫家,也不愿意帮帮你亲哥,这样亲疏不分,也不怕到了地下老祖宗气死”
林清婉这才知道她为何跑来闹这一通,她走到门口,见门外围了不少族人,显然是被三太太的尖叫声引来的。
丫头们把三太太一推,直接推到台阶下,这才拍拍手回林清婉身后站好。
林清婉居高临下的看着三太太,扫了一圈族人,冷笑道:“三嫂,林家庄的农庄是祭祀嫡支所用,虽不是祭田,却胜似祭田,别说是你,便是三位叔叔来了也不能从我手里夺走这块农田。所以我劝你还是少打这块农田的主意。”
族人们一惊,这才明白三太太为何被扔出来,对林清婉叫下人把三太太推出来的举动反倒不怪了。
“还有,你我隔着房头,这已经是第五服了,我亲哥在天上呢,不在三哥身上。往上数,我们林家庄都出自同一个祖宗,所以我扶贫怜弱,到了地下,相信老祖宗不会怪我的。今年得了长房粮食的也不只有二韫家,难不成三嫂觉得他们都不该得吗?”林清婉冷笑道:“三嫂,回去转告三哥一声,我们长房没有过继嗣子的打算,让他不要再以长房正统的身份自居,不然二房的老祖宗真要来找他了。”
族人们哄笑起来,纷纷劝三太太道:“老三家的,快回去吧,这族里早做了决定,长房现在是婉姐儿当家呢。”
“这可真是子孙不肖,见天的想改祖宗,二房的老祖宗真要被气活了。”
“都是钱闹的,你看长房若无钱,老三还会巴着不放呢?只怕就跟看见二韫他娘一样,远远的见着就要绕道走了,生怕沾了晦气。”
第58章 去乡下
林涌气得一巴掌甩在妻子脸上,恨恨的道:“丢人现眼的东西!”
三太太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他,片刻后哇哇大叫起来,直接爬起来就挠他的脸,大骂道:“林涌,你个王八,是你让我去长房的,现在倒嫌我丢脸,你早干什么去了?”
送三太太回来的族人尴尬,立即往外跑,“三叔,三婶,你们聊,我先出去玩了。”
两个小女孩也颠着小腿爬出门槛,往后院跑,祖父和祖母打起来了,好可怕呀。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半天不到,二房的三太太上长房逼要农庄的事就传遍了林家庄,大家才开始声讨三太太的无耻和二房的贪心妄想另一则内幕又传来。
据可靠消息,三太太去长房是林涌的主意,现在夫妻俩互相埋怨,都打起来了。
听说打得挺凶,都惊动了族里。
不到一个时辰,消息从村头传到村尾的时候就变成了夫妻俩为了谋夺长房的田庄打起来了,都叫了大夫,现在好似就剩一口气了。
林清婉:“……”
老忠伯习以为常,“大小姐,住在村里就这点不好,你家里有个什么事便都能传得哪儿都是,别看我们主宅管得严,但也拦不住消息往外漏。便是守门送菜的都是府中的下人,但那往府里送泉水,往府外拿泔水的却都是林家庄的村民。且大路口在他们那边,进出都有人看见,他们问一声从哪儿回来?到哪儿去,去做什么?你是答还是不答?”
“这是短处,但也是长处,我们的消息被人知,同样的,他们的消息也瞒不足,”老忠伯骄傲的道:“我们这些老不死的留在主宅,除了给主子们守墓看家,便是要给主子们收集信息,别让他们造反了都不知道。”
“兄长和我提过,说让我回来就找您,族里的事多问您的意见。”林清婉感叹,“现在我才知父亲和兄长为嫡支准备良多。”
老忠伯忍不住嘴角上扬,“这就是老爷的高瞻远瞩了。”
“以后族里的事还要忠伯伯多费心了。”
“大小姐放心,老奴定不负您所托,”老忠伯叹气道:“只是我那儿子不争气,这个担子我不敢交到他手上啊,我那孙子倒是不错,只是他年纪轻,只怕性情还未定下,以后未必经受的住诱惑啊。”
“忠伯伯不如从别家选个稳重年长之人培养,”林清婉道:“林顺年纪轻,意气正盛,不好把他束缚在这老宅中,我身边正缺人,不如让他到我这儿来听差,好好打磨几年。”
老忠伯眼睛微亮,搓了搓手道:“这怎么好,会不会给大小姐惹麻烦?”
林清婉就笑道:“他能给我惹什么麻烦,我连他爹都要带走呢。”
老忠伯瞪眼,“林全也要走?”
林清婉点头,“我看他机灵得很,留在老宅倒是浪费了,我带他出去还有用处。”
老忠伯犹豫,“大小姐,林全年纪也大了,不如让他留在家里种地”
林清婉忍不住笑,“忠伯伯,您都还健朗呢,他敢说年纪大吗?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怕他眼高手低,在外头闯祸。你放心,我会让人看紧他的,他要是真闯了祸,我就让人把他送回来,让您收拾他。且我也不去远,左不过是在这苏州城内外,您要想见他就去找,也替我监督监督他。”
老忠伯眼睛微酸,站起来跪在林清婉跟前道:“大小姐,老奴无以为报”
“您这是做什么,”林清婉连忙将人扶起来,“这也不单是我的意思,兄长临走前特特交代过的,说您这一生都为了我们林家,我们也该为您考虑一些。”
“奴才是林家的奴才,为林家是应当应分,哪里值得大爷这么牵挂?”
“既有罪罚,那就该有功赏,您有功,自然就该赏的。”林清婉是认真的,她们姑侄二人身娇体弱的,亲戚不仅不能倚靠,反而还要处处提防。能用的人便是这些忠仆。
而阖府之中,能让她绝对信任的只有四人,老忠伯,林管家和林嬷嬷,还有钟大管事。
而老忠伯又位居第一,哪怕是为了让他安心跟着她,她也要给林全和林顺安排好。
林顺且不说,林全那就是个筛子,她可不希望有一天老忠伯要在主子和儿子之间艰难选择。
所以还是早早杜绝那种可能性的好。
林清婉身边啥都不多,就是职位多,现在她缺人缺到想直接上街抓壮丁,所以林全和林顺到她身边后就开始忙碌起来,如同陀螺一样旋转起来后就不得停歇。
但父子俩都很高兴,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外面和老宅是不一样的,外面的世界是多彩的,连空气都自由了许多。
跟林清婉回到城西的林府,林全一改往日的懒惰,变得勤奋起来,每天都按时到花厅听吩咐。
林清婉用起他来也不手软,让他带着两个下人去各个城门招苦力,然后送到西郊。
“人的来历要弄清楚,这一次干活儿的人多,自不同的地方来,若是招来会惹事的闹出事来,我找你算账。”
林全就拍着胸脯道:“姑奶奶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把好关。”
林清婉挥手,“那就快去吧,招到了人直接送去西郊,钟大管事在那边呢。”
林全应了一声退下,出去时看了他儿子一眼。
林顺现在跟着林管家学习,等他爹一走,林顺立即上前汇报道:“姑奶奶,别院已经收拾干净,家具等也都摆放好了,您和大小姐只要过去就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