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小时候在农村待过,知道有人会往外开荒,将宽宽的地埂开出来耕种,这样庄稼能多种一行,甚至两行。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过线,邻里哪怕心中不满也不会说,但由此发生的争吵也不少。
林清婉小时候还见人为此打过架,祖父还被请去做过公证。
她早早的让人竖起篱条,不就是担心这种情况发生吗?
看来詹氏并没能拿回那块地,不然石慧也不会特特拿出来说,她心中一动,不由问道:“莫非詹氏相邻的地是赵家的?”
石慧挑眉,看着她点头道:“正是赵家的,当时赵捷刚在灵州打了胜仗,被皇帝嘉奖,赵氏风头正劲。”
“所以詹氏没拿回地。”林清婉想了想道:“其实按律法规定,詹氏本也拿不回地。”
大梁有律令,有主的田地不得荒废,都得纳税,于平民百姓来说,他们当然不会荒废,因为田地在名下他们就得纳税,不耕种哪来的粮食交税呢?
但官员不一样,大梁的官员是有免税田亩的,这时候就时常有人在找不到佃户和长工的情况下丢荒。
而朝廷对此也有规定,不管对方是谁,荒地丢荒超过十年便收归国有。
但还有另一规定,百姓开荒虽要征得衙门同意,但在不征得同意的情况下开荒,耕种三年以上,五年以下的,且按时交纳税赋的罚一成田税,开荒出来的田地归开荒者所有耕种五年或五年以上且按时交纳税赋的则不必缴纳罚银,田地归开荒者所有。
而对于荒地的定义则是丢荒超过两年的荒地,不巧,詹氏除了这一条没符合外,其他条件都符合了,但很显然最后赵氏让詹氏所有条件都符合了。
“赵家通过这种方法可是开出了不少荒地,有的人甚至种着自家的良田,莫名其妙的某一天地主就换了人,就是依仗的荒地开荒那条律法。”石慧对赵氏的感官很差,她表姨是周家的老夫人,而周家和赵家同在江都,对赵家那些阴私手段知道的不要太多。
林清婉心下不悦,“荒地开荒也就算了,律法在那里,怎么良田也能当荒地侵占吗?江都刺史就不管?”
“赵家行事越发霸道了,江都刺史这两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石贤冷笑,“要我说,他一个刺史品级不比赵捷低,实在不必如此委曲求全,杀一杀赵家的锐气,我看他还怎么嚣张。”
“姐姐,”石慧无奈的道:“那江都刺史是寒门出身,如今都五十多了,他不退让只怕连家都保不住。”
林清婉淡淡的道:“赵家也不过一个赵捷而,何足挂齿?”
石贤一拍掌,笑道:“正是,不过一个赵捷而已,嚣张什么,灵州的兵权还在卢真手上呢。”
但卢家还插手不到江都的事务中,且这种事各个家族都有些,真要认真必定牵连出一大片,大家不过乐得装糊涂。
“赵家自然惹不到林家头上来,不过郡主小心一些是应该的,毕竟年前赵胜买山下那块地也太急了些。”
“只怕有的人觉得我父兄皆逝,以为我们姑侄无所依,非要来惹一惹呢。”林清婉冷笑,她可不觉得赵胜买山下那块地单纯是为了置产。
石贤跟着冷笑,“可不是,以为我们是女子顶门立户,便觉得我们软弱可欺了。”
石慧无奈,“姐姐,我们在说林家,您怎么又扯到自个身上来了?”
“我与郡主倒也不差什么,都是寡妇,都带着家累,都无男子顶立门户。”
林清婉哈哈一笑,忍不住道:“这样一总结你我二人倒是境遇相同。”
石慧见姐姐与林清婉一副知己的模样,忍不住抖了抖嘴角,你们二位几乎都能做母女了,要不要这样?
女学选定了下个月初一开课,林清婉干脆让林玉滨给两位先生奉茶,等到初一再带了束脩来见礼就行。
知道林玉滨要与她们一起,崔荣和卢灵都高兴得不得了,干脆相约明日一起做香包。
端午节快到了,到时候要佩戴五福香包,里面放些香草或草药以防虫避疫。
介时除了自身戴的,还要送给亲友,亲手做自然意义更不同,三个女孩眼巴巴的看着大人,希望她们能答应下来。
林清婉首先守不住她们的目光,扭头道:“两位夫人要是放心,不如明日让她们到我的别院来做客。”
石夫人喜欢林清婉,自然愿意女儿跟她们姑侄二人亲近,因此叮嘱崔荣道:“去了可不许调皮,要听郡主的安排。”
“是,我一定听郡主的话。”
林清婉就笑,“你们跟着玉滨叫我姑姑就好,免得生分了。”
崔荣暗暗吐了吐舌头,小声的叫了声“林姑姑”,卢灵连忙跟上。
林清婉就笑着给了她们见面礼,石夫人和卢夫人便乖觉的叫她“婉姐儿”,林清婉也不再夫人夫人的称呼,而是叫她们“贤姐姐”和“慧姐姐”。
林玉滨也收到了两个长辈的礼物,喜滋滋的跟着小姑姑回家去了。
“姑姑,我们把表姐和表妹们也请来好不好?”林玉滨蹙眉道:“前儿丹菊妹妹给我写信,说她们自正月拜年后就没再出过门了。”
“那回去你就写帖子去请吧,让林顺给你跑腿。”
“姑姑不给外祖母写信吗?”
“不了,以后你们姐妹间的聚会还会有不少,总不能每一次我都给老太太写信吧?”林清婉低声鼓励她道:“我觉得老太太还是挺开明的,若是你请,她必定愿意让丹兰她们出门的。”
林玉滨心中忐忑,但还是自己写了帖子让林顺送去尚家,“一定要得了回话再回来。”
林顺应下,颠颠的进城去了。
尚家这几天正热闹,老太太刚松了口要送女孩们去卢氏家学,结果二夫人就暗示尚丹兰年纪大了,眼见着就要说亲定亲,不好再出去。
老太太本来就对赵氏不满,一听这话立即表示要去三个都要去,要是有一个不去那就都不去。
赵氏只能把话咽下,只是她这里不提了,大夫人那边却又有不同意见。
大夫人反对女儿出去,她只要一想到那女学的隔壁是一群陌生的大男人就受不了,不管丹兰怎么劝都没用,而老太太话已出口,自然不能改,且她对任教的石夫人有偏见,对女孩们去那里半可半不可,此事自然乐得装聋作哑。
尚丹兰没想到事情卡在她娘这里,这几天熬得眼睛都红了。
好在两个堂妹并不怪她,不然她得更难受,林玉滨的帖子来得正是时候,三姐妹觉得要是能出府去透透气也好。
老太太自然喜欢她们和林玉滨多加接触,见是玉滨写的帖子,都不问过赵氏就答应下来了,“让你们大嫂子带你们去,明儿一早就出门,只是别给你们林姑姑添麻烦。”
尚明杰羡慕得不得了,“祖母,让我也去吧。”
“不行,”老太太板着脸道:“你明天还得上学去呢,你忘了你说的,过几还要去拜访卢先生呢。”
尚明杰失落,回屋就找出来一大推东西,托丹竹捎给林玉滨,“这些都是我逛街时买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胜在精致有趣,你拿给林表妹玩儿。”
丹竹歪头笑,“怎么不见哥哥送我们?”
“你们不是都有了吗?”
“那怎么一样,那是我们拿了钱央哥哥买的,林表姐可没求你买这些东西。”
尚明杰连忙作揖道:“好妹妹,你先把这些给林表妹,改日我再给你们买一些。”
丹竹哼了一声道:“暂且饶过你吧,只是你别忘了。”
第67章 穷了
“这菜单就很好了,老忠伯不是送了一篓菌菇来,还有方大同送来的野味,都留着给你们做菜。再让厨娘摘了鲜花给你们做些糕点,”林清婉将单子还给林玉滨,欣慰的看着她道:“明天你带她们去花园里玩,要是出门也可以,只是不许走远,就在庄子里逛逛就行,随身要带着人,有事就叫林嬷嬷和王嬷嬷帮你。”
林玉滨用手指搓着单子问,“小姑,你明天真的不在家吗?”
“我又不走远,就去爵田里看看水,”林清婉鼓励她道:“玉滨已经是个小大人了,连家里的账本都管得,难道还怕招待朋友吗?丹兰她们且不说,你今天和崔荣她们不也玩得很开心吗?”
可到底是第一次在家里招呼朋友,林玉滨还是很紧张。
见她低头不说话,林清婉就拉了她道:“好了,我们去睡觉吧,今天你留下陪小姑,我们把事情再过一遍。”
地里的事并不急,但机会难得,林清婉就是想锻炼一下她独自处理事务的能力。
为了不让自己心软,林清婉一大早就起床,在林玉滨还赖在床上的时候就洗漱好出门了。
钟大管事和林全陪着她。
近来雨水多,隔三差五的下雨,一些低洼地带竟然漫了水,更别说河边的田了,几乎都要淹没了。
田里的水稻被冲掉的不少,庄户们看着都心疼死了。
佃户们的情况还好,他们之前选择租种的地距离河流有一段距离,那也是他们常住在这里知道情况,所以挑好的选,即使如此,他们的田里的水稻也冲毁不少,但此时再补种也来不及了,只能看着心疼。
河岸两边的田都是林家雇了短工种的,由方大同他们打理日常,所以稻田一被冲,方大同便眼都红了,恨不得用身体去堵那些水。
因为水多,他们开出来的路也泥淖不堪,林清婉坐在马车里颠簸了一下,掀起帘子对坐在车辕上的钟大管事道:“这路得修,这爵田三十顷呢,总不能只依靠官道,我们这里边也得开出路来。”
“马车多走几遍就成路了。”
“我说的不是这种路,”林清婉又颠了一下,差点撞在车壁上,她无语的道:“我说的路便是不比官道好,至少也不能差了。”
不然难道以后她都要在这样的路况下来巡视田庄吗?
她会散架的,一定会的。
到了河边,钟大管事忙跳下马车放下马凳,白梅和白枫晕晕乎乎的下车,脚踩在泥地上晕头转向的要扶林清婉下车。
林清婉见她们站都站不稳,就拨开她们的手道:“我自己能行。”
林清婉鞋子下面还搭着木屐,第一次走还有些不稳,但很快就适应过来。
河水已经漫上河岸至少三米,边沿处只能隐约看到稻尖儿,而林清婉站的这个地方,两侧的稻田被冲毁的不少,已经不算短的稻苗还沉沉浮浮的荡在田里。
钟大管事抹了一把汗道:“昨天方大同带着人把冲掉的稻苗又插回去了,但这雨要还下,估计过后还得冲,所以小的就叫他们停手,免得最后稻苗没插好,人还给出事了。”
林清婉颔首,“你做得对,这水势,便是插下去也无用。”
她微微蹙眉道:“耕种之前不是让你们问过附近的老农吗,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小的的确问过他们,当时都说这河水夏汛时会涨,但至蔓延两米,开荒时小的还特意叮嘱过,要留出足够的河道来,免得夏汛被淹。当时请来的短工是在河岸四米开外垦荒的,谁知道今年的雨水这么多”
从清明过后就陆陆续续的下雨,每次下的都不大,如毫针一般大只是细细麻麻的,一下便是小半日。
当时大家还高兴呢,觉得春雨贵如油,今年必定丰收了。
谁知这雨没完没了了,下个三五日,晴个一两天,再断断续续下个三五日,再晴个两三天,等他们反应过来时田里的水就漫了。
林清婉沿着河道走了一段儿,听着哗哗的水声叹气道:“也就是说今年雨水异常?”
“是。”钟大管事低头,自责道:“这是小的失职,没有做足准备。”
“此乃天灾,与你何干?”林清婉叹气道:“以农为生便是这样,总要看天时地利。老天爷要是肯赏口饭吃,日子就好过些,我们还好”
至少爵田不用纳税,普通老百姓就惨了。
看着波光粼粼的水,一尾草鱼从稻子底下露头,瞄见林清婉又“咻”的一声躲回去,左突右跃,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林清婉的目光中。
她若有所思道:“人虽不能改变天时,却总能顺应天时,做些利己之事。”
“啊?”钟大管事和林全一头雾水。
林清婉忍不住打了一个响指,“爵田这么大,里面不是缺水源吗,我们开挖河道,把水引进去,明年就能有更多的良田种水稻了,塘里还能养鱼养鸭。”
林全张大了嘴巴,“这,这得花多少钱啊。”
钟大管事也大惊失色,“姑奶奶,我们没钱了啊,而且这爵田,这爵田以后是要还给朝廷的”
这水利工程利在百年,现在花费大价钱弄这些,姑奶奶长寿还好,他们还能赚些,要是……
那可真是白花费钱财了,最要紧的是他们现在还有钱吗?
钟大管事避着其他人低声和林清婉算账,“姑奶奶,如今府中现银只有一万二千六百两了,不算放在公账上支用的,但就是算上那几十两银子也没多少,您手底下可还养着一大号人呢。”
林清婉轻咳一声道:“那就挖沟渠好了,再挖几个池塘,河道就暂且不考虑了。”
钟大管事满眼是泪,“姑奶奶,挖塘的花销也不少。”
“会赚钱的,”林清婉安慰他道:“有付出才有回报嘛,至少再下雨我们的田不会再被冲毁,若是干旱,塘里的水还能浇灌呢。”
钟大管事面无表情,“姑奶奶,这是江南,怎么会干旱呢?”
“那至少可以防洪涝嘛。”
钟大管事默默地看着她,您是认真的吗?
就凭几个池塘就能防洪涝,那让那些堤坝情何以堪?
林清婉心虚的转开视线,指着对面的还未来得及开垦的爵田道:“就在那边挖四个池塘吧,挖四条沟渠通过去,尽量不破坏稻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