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放假后先跑出去玩了,根本没回家,所以周刺史还不知道卢氏家学已经对此作出了反应。
周刺史只以为林清婉有自己的渠道,且因为她的身份不敢怠慢,见她问起南边的事便捡着能说的说了。
当然,涉及机密的事周刺史自然不敢提。
林润只知道吕靖造反,且陈兵边境,却不知道吕靖其实已经造反成功。
现在南汉皇室已经不存在了,而为了转移国内的矛盾,吕靖才陈兵边境,这一仗是必须打的,就是不知道会打得多大,多久。
周刺史给林清婉的建议便是尽早入城,免得在城外出事他们顾及不上。
林清婉谢过周刺史,便往尚家去。
尚家的得到的消息跟林润的差不多,这样一对比,反倒是卢氏的动作更快些。
林清婉坐在马车里想,不愧是世家,大家才收到消息时,他们已经做出了反应,且间接提醒了别人。
只是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卢真的功劳。
看来她不能再局限于苏州这片土地了,这是乱世,并不是她守好那份爵田就可以安好了。
她得有在乱世中生存的资本,除了粮食,还有消息来源及武力!
做不到卢家那个份上,也比不上林江还在时,但至少不要比现在江南四大家族差。
林清婉出城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白梅和白枫将车里的灯笼点亮给车照亮路。
随同而来的护卫骑着马紧紧地护卫在马车左右,精神紧绷。
他们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姑奶奶半日跑了宗族,刺史府和尚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出事了,且还不是小事。
好在一路顺利,速度虽慢,但大家很是平安回到了别院。
谢夫人和林玉滨等在门内,听见大门响起,林玉滨想也不想的冲出来,看到从车里下来的小姑,她眼眶不由一红,扑上去抱住她,“姑姑,您不是说没事的吗?”
林清婉拍了拍她的背笑道:“是没事啊,我不过是回族里一趟,路上耽误些罢了。”
谢夫人站在后面,见她看过来便微微颔首道:“回来就好。”
林清婉微微一笑,拉着林玉滨和谢夫人进门,俩人还未用晚饭,林嬷嬷见她们回来了连忙下去吩咐厨房把饭端上来。
林清婉看了林嬷嬷一眼,林嬷嬷便对白梅使了一个眼色,屋里的下人立时退下大半,只有林嬷嬷和杨嬷嬷留着伺候。
谢夫人给林清婉夹了一筷子菜,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林清婉将自己收集到的消息说了,道:“母亲,你回扬州去吧,或是回京城也好。”
谢夫人蹙眉,冷着脸道:“我身体不适,不想走路。”
林清婉叹息一声,看向杨嬷嬷。
杨嬷嬷也想劝,但见夫人冷着脸,便知她是已打定主意留在这里,便不由低下脑袋避开林清婉的视线。
林清婉蹙眉,只能先按下这事。
“你是要回林氏宗族,还是进城?”
林清婉垂眸想了想道:“城里未必会比别院更安全,我想先留在别院。”
谢夫人疑惑,城里怎么会不比城外安全?
但第二天她就隐约明白过来了,不是城里不比城外安全,而是别院可以变得更安全。
昨天钟大管事已经通知了短工们,今年的雇工暂时结束,大家可以提前回去准备过年,今天便可以提前把工钱结清。
工人们惊诧,没想到今年结束的那么快,去年他们可是快要过年时才结算雇期的。
林清婉也不瞒他们,等把人聚集起来时便坦白道:“南汉乱起来了,有流民涌入,近来外面可能不安全,你们家中也都有父母亲人,所以还是回家去吧。”
有短工不解,“东家,南汉的事跟我们大梁有什么关系,那边离苏州远着呢,流民就算越境也走不到咱苏州来。”
对于他们来说,离开苏州都很远了,更何况还是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
但年纪大些的老人却没说话,而是默默地站到前面,打算领了东西回家。
林清婉当然不可能与他们说形式有多严峻,那只会让人心里恐慌,聪明的人自然会把她的话听进去并有所准备,蠢笨的人,再往下说也不过是让他们因恐慌失了分寸。
所以她微微一笑道:“这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府里银钱不够了。你们也知道,我才买了不少麦种,添置了不少农具,加之先前买的牲畜,果树和付给你们的工钱,还有建的着一排排房子,便是今年秋收还过得去,银钱上也有些不凑手了。我做过保证,工钱十日一结,随走随结,现在钱不够了,我也不好再多留你们。”
林清婉见他们面上有些紧张,脸上的笑容更加轻柔,“反正这果树也要到开春后再种,还不如待过完年再请你们。到时我府上织造的布匹也卖出去了,手头也能宽裕些。只希望到时候请你们时大家都还能来,不要因为碰上农忙而提价才好。”
众人闻言心中一松,连忙保证道:“东家放心,您现在给的工钱便很公道,我们不会提价的。”
只要还请他们就好,这一年多来,他们在这边干活儿可是赚了不少钱。
现在庄子已经开垦出来,只剩下果树和桑树没有种了,所以错过了这次,下次还不知何时才能找到这么好的活儿了。
林清婉见说服了大家,便退后一步对钟大管事道:“开始结算工钱吧。”
林顺便领着人从别院里抬出一筐筐的铜钱,钟大管事和林全、林安分了册子,一人支了一张桌子,喊道:“按照顺序来,叫到谁的名字,谁便上前来核算工时,结算工钱。”
虽然林家承诺了十天结算一次工钱,但除了最开始一段时间,到后面已经很少有人会十天跑来结算一次了。
因为钱放在身上不安全,还不如留在林家,等到要回家时再结算得好。
有的人家离这里近便逢十便来结算一次,把钱拿回家给家人有的人家离得远,便一个月结算一次,请两天假回家再来更有的因为离得更远,两三个月可能才结算一次,所以大家记录在册的工时不一样,工钱也不一样。
喊道名字,短工们便拿着发下来的工时条上前核对,算好了工时再计算工钱,一旁的家丁便从筐里拿出一串一串的铜钱。
一串铜钱是一百文,一天的工钱是二十文,不少人直接脱下衣服把发下来的铜钱包起来,一大包的抱在怀里。
兄弟,邻居,同村之人都聚在一处,免得被人抢劫。
而没有同伴的念到名字便上前和钟大管事道:“我先支取十天的工钱,剩下的还放在您这可以吗?”
钟大管事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可以,画押就行。”
短工大松一口气,拿了两百文钱,按了手印便悄悄退下。
他的工钱也不少,还得回家把家人叫上,不然可不敢一个人带这么多铜钱上路。
有一个老人驼着背上前,搓了搓手低声问,“管事,您看我能不能不要铜钱,直接换成粮食?”
林清婉正在翻看册子,闻言抬头看向老人。
老人脸有些黑红,他弯着腰,讨好的对林清婉笑笑,还弓了弓腰,眼露祈求。
倒是个聪明人,林清婉扭头对钟大管事道:“按照市价换给他。”
“可是不知今日的粮价是多少。”钟大管事有些犹豫,现在粮食可比钱贵重多了,昨天他特意把钱换回来的。
林清婉淡淡的道:“不知今日的,就照昨日的换吧,让人去粮库里把粮食搬出来,凡是想换的都给他们换。”
老人松了一口气,立即跪下给林清婉磕了一个头,“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林清婉上前两步将老人扶起来,浅笑道:“老人家不必多礼,反正都是一样的价。不过粮食可比铜钱重多了,你可能运回去?”
“可以的,家中有不少子侄在这里,大家可以到城里雇几辆驴车。”
林清婉微微颔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路上小心,要是路途遥远,还不如换成钱。”
老人心中感激,低头应了一声“是。”
第104章 推演
有不少短工见老人与他同行的十来个人都换了粮食,只支取了少部分铜钱,不由也学他要用粮食支付。
林清婉并不阻拦,让人选了二十来个短工,带着他们去库房里扛粮食。
虽然只有少部分人换成粮食支付,但所需的粮食也不少,直接把半个库房给搬出来了。
一包包粮食堆在门口很是壮观,本只想拿了钱便回家的短工们立时犹豫起来,也斟酌着换了些粮食。
不过他们不像老人及其亲属几乎把工钱都换成了粮食,而是只换了一两袋粮食。
这已经是极限了,相比于粮食他们更喜欢铜钱。
钟大管事忍不住看向林清婉,林清婉对他微微颔首,并不阻拦。
直到库房里的粮食越来越少,直到不足一半时林清婉才道:“粮食不够了,我手底下还养着长工和庄户呢,他们都是要吃饭的。现在只能换这么多了,大家匀一匀,多支取一些铜钱吧。”
有人便笑问,“东家今年秋收收获了这么多粮食,怎么会就没了?”
林清婉笑,“先前赊欠了不少东西,粮食下来便或卖或抵账了,剩下的并不多,不然我也不会这时候结算工钱让你们回家去了。”
钟大管事心中一动,立即领悟了林清婉的意思,接过她的话茬,一边给人结算工钱,一边哭穷道:“你们以为今年我们收获多?焉知我们支出的更多,别的不说,就文园那边的果树和花树就花了这么多。”
说着给众人比了个数字。
众人咋舌,“怎么这么贵?”
“一是那边地方大,要的果树多,二是买的树大,须明年开春就要开花的,你们看这一棵就要多少钱了?”钟大管事叹气,“还有你们这么多人,每日吃的喝的不都是钱?再加上工钱之前许多东西都是先赊账的,但现在秋收下来了,我们便不好再拖,这一结账才发现先前的开销太大了。”
他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东家什么都好,就是年纪太不知节俭,如今快要断炊了才想起来节省,唉”
短工们呐呐不言,林家的待遇的确好,不然他们也不会大老远的跑来这里做工。
想到去年和今年林家添置的东西,大家都相信了林清婉和钟大管事的话。
别的不说,只说牧园里的那些牛,他们攒上一辈子的钱可能才买得上一头牛,但看看那里有多少头牛啊,花销肯定不少。
等工人们领完工钱,林家姑奶奶花销太大,把积蓄都花光了的事也传了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听到的人都深信不疑的道:“那姑奶奶不知节俭,连给工人们都隔三差五的炖肉汤,花销可不你看秋收才下来多久,账目一清,家底就空了,还得等布匹织好了卖出去才有钱周转。所以这持家啊,还是得勤俭。”
将短工们送走,林清婉便让人把长工们聚起来,由方大同他们代为训练。
“也不要他们多厉害,只希望真遇到事他们能够不慌乱,可以听指挥。”林清婉叹气,“战事未必会波及到苏州,以防万一吧。”
方大同沉着脸拍胸脯道:“姑奶奶放心,我一定把他们练出来。”
除此外,庄子里也该好好布置了,林管家和钟大管事相视一眼,全都动起来。
整个庄子进入了一种紧张的戒备状态,长工们分成好几组,除了每日轮流调出一组干活外,其他人都要集聚起来训练。
连别院里的下人也加入了。
充当教练的都是从军中退下来的庄户,虽然都有些残疾,但他们的本事和经验都还在,教他们绰绰有余。
方大同还带着人在庄子四周布置起陷阱来,虽不密集,却也聊胜于无。
林清婉则带着别院的护卫将装了粮食的地下粮库封死,并做了伪装。
这个时候再转移粮食已经来不及了,只希望大家能够信了她先前那番话,以为他们家的粮食只有库房里的那些。
林家别院的动静那么大,苏州城多少也听到了些风声,大部分人觉得林清婉杞人忧天,就是尚老夫人都好笑道:“到底经历少,南汉离我们苏州远着呢,派个人去和她说一声,可怜见的,别吓坏了孩子才好。”
又道:“她要是在怕,就接了她和玉滨过来住,我们两家做一处,也就不怕了。”
周刺史也一头黑线,对幕僚道:“还以为这位郡主胆子多大呢,毕竟能撑起林家长房,谁知只是南汉造反就吓成了这样。”
人家反的是南汉的皇室,最乱的也是南汉,该紧张也是他们紧张,她好好的在苏州住着怕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苏州有多乱呢。
南汉的局势有些紧张,但苏州城中真正放在心上的人还真不多,受影响的就更少了。
百姓照常过日子,夫人们照常相约游玩或看戏,老爷们也照旧谈生意饮酒作乐,公子小姐们也都各有消遣。
最大的影响只怕就是粮价在慢慢上涨,好在幅度不大,还在百姓们的接受范围内。
这时候林清婉的动作就显得很突兀了,好在她在苏州城外,大家便是目光异样也影响不到她。
苏州城还算平静,却不知京城的钦天监和皇宫里却闹翻了天。
钦天监前几日观察到天象有变,监正总觉得心中不宁,花费了五天的时间终于推演出些事情,再翻找到去年的天象情况,又用了三天的时间推演,在更加肯定,便连夜去见了皇帝。
去年这时候,天象也有一次异变,当时国内外皆无大事,钦天监只算出祸福相依,更多的就算不出了。
如今天象再一次异变,加之南汉事发,情况已经渐渐明朗。
钦天监告诉皇帝,前几日的天象预示着南汉张氏已经殁了,去年的天象则是示警,吕靖上位,不仅南汉战乱,大梁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但这对大梁其实是利大于弊,钦天监监正跪在地上道:“陛下,收南汉之机已到,此乃上天送我大梁的机遇。”
皇帝紧握成拳,垂眸沉思,半响才出声问,“你刚才说这两次异象皆是福祸相依?”
“是,但于臣看来,大梁的机遇要大于危机,陛下,世上无万全事,总不能让南汉将江山拱手相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