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这些事是瞒着族中的人的,不然早闹翻天了。
林润摇头晃脑的出门去了,林家别院这边则新进了十六个女孩。
林清婉念及她们是姑娘,所以没让她们每日来回奔波,而是收拾了一个客院让她们住下。
她见林玉滨近来心情不好,便对她道:“收拾出两套旧衣服来,你也去跟她们一样学手艺吧,免得一人闷闷不乐的。”
卢氏家学那边念着外面不安定,加之年节将至,所以很任性的给学生们布置了一堆作业,然后放长假了。
过了元宵再回去上课。
林玉滨从没为功课为难过,每天只抽出一个时辰就够了。近日她又没心情,所以也不自学了,每天就坐着发呆。
林清婉觉得还是因为太闲了,人要是忙起来哪还有时间想伤心事?
而且见的人多了,经历的多了,再回头来看就会发现这时自己觉得的大事根本都算不上事儿了。
这十六个女孩有与玉滨同辈的,也有比她大一辈的,自然也有比她小一辈的,但年纪都相仿,大的不过十四岁,小的也只有十一岁。
林玉滨看了咋舌,“她们力气够吗?”
她可是知道制纸中有好几个步骤都需要使大力气的。
林清婉笑,“别小看了她们,她们从小干农活,可比你厉害多了。”
她没让这些女孩去锄地埋肥,而是让人带她们去打理花木。
年节快到了,花市也开始热闹起来,别院今年种的花不少,加上文园那边,不敢说称霸花市,至少数量和质量也是数二数三的。
人手便有些不足了,这些女孩的到来正合适。
将花修剪好或移栽好,由婆子们抬出去装车,再拉到花市售卖,在年前,花木应该都很好卖。
林玉滨换了半新不旧的衣裳,跟着她们蹲在院子里打理花木,倒是渐渐忘了尚家的事,心里不那么难受了,而且饭量还长了不少。
林清婉则在准备年礼,给各家的,还有给皇宫的。
她将一沓洁白的竹纸放入盒子中,交给白梅,“这盒是送进京的,其他各家的换个小一点的盒子,你们来装就好。”
白梅和白枫应下,捧着盒子下去锁好。
“姑奶奶,南征军大胜,周刺史在刺史府里摆宴,请了各家去赴宴,”林管家拿了一张帖子进来,“这是送来我们家的帖子。”
“我们还没出孝呢,送一份礼过去就行了。”林清婉顿了顿道:“五哥那里也收到了帖子吧?”
“是,给宗族那边的帖子是单独的。”
“只是首战告捷而已,吕靖可是领兵的奇才,此时庆祝未免过早了。”
林管家笑,“临近过年,周刺史也是想喜庆喜庆嘛。”
“可边关的将士还在浴血奋战呢。”
苏州内外一片欢欣,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儿认真准备过年,这时候最忙的就是商家了。
林家别院也很忙,庄子内外都在热火朝天的干活儿。
林传等人偶尔看到一次早上有商人来求购花木的情景,被那热闹的景象一惊,听了一下那些商人的报价,不由暗自咋舌,“种花也能赚这么多钱?”
“看来大房不穷嘛”
“再穷也不会有我们穷,那可是嫡支,”有人小声道:“而且你们以为花是那么好种的?要没点本事谁种得出来?”
那倒也是,长房养有花匠,他们家有吗?
看了看手里的锄头,他们现在要学一门手艺都还得先给人干活呢。几人叹气一声,认命的扛着锄头去干活。
林清婉并没有将族人和流民分开,都是在同一块地里干活,他们从流民口中听到的话都是:
“昨天我看见有长工上山挖坑,似乎是要种竹子,傍晚下工了我们去帮帮忙吧。”
“好啊,就是不知道林姑奶奶肯不肯让我们帮忙。”
“平白从她这里学一门手艺,若是再不能帮一点忙我等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我从小便听过林公的故事,但从未见过,还以为是长辈们胡诌的,这世上哪有这么德高的人,可如今看了林姑奶奶才知道,竟是我小人小心眼了。”
“是啊,林姑奶奶都这么善良和能干,其先祖肯定也不差。”
“林家上下都是大善人,听说我们能留在苏州还是因为林族长说服了各大家族呢。”
跟着他们一起干活的宗族子弟既自豪又尴尬,自豪于他们口中的林氏是自个的宗族,尴尬于他们先前的行为,流民们的感恩衬得他们很忘恩负义似的。
临近过年,本来浮躁的人心渐渐安定下来,不论是流民还是宗族子弟都慢慢的适应了地里的活儿,每天跟比赛似的卖力干活儿。
林管家看着满意不已,姑奶奶说得果然没错,让流民与宗族子弟混在一起干活效果的确要好很多。
只要一开始杜绝宗族子弟欺压流民的事发生就行。不过林管家也没机会出手,因为这一批被送过来的子弟即便对林清婉不服气,心地却还善良得很,哪怕自己偷懒也不会压迫流民帮自己干活。
反而,他们还很同情流民,有时看见瘦瘦小小的少年艰难的拖着板车时还会顺手帮一把。
看见他们这样的表现,便是林清婉也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所教非人。
第124章 新年
二十天过,天气越发寒冷,宗族子弟们挤在一起站在林清婉跟前。
林清婉对她身后的十六个女孩挥了挥手,让她们一起站进去,这才道:“从今日开始你们便去纸坊里学习草纸的制作方法,工匠们会倾囊相授,但能学到多少就看你们各自的本事了。”
林传高声问,“姑姑,如何才算学出师呢?”
“你们独自能做成一套纸,成功率在八成以上的算出师,到时你们就可以走了。”
“那,姑奶奶,我们过年怎么办?”
“你要能在过年前学会,那就过年前离开。”
子弟们苦了脸,离过年只有十天了,他们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会?
看来只能在纸坊过年了。
林玉滨跟族中姐妹相处久了有了感情,很是跃跃欲试的问,“姑姑,我也要与他们一起去学吗?”
林清婉瞥了她一眼道:“不,从今天开始我们会账,你留下帮我。”
林玉滨失望的“哦”了一声,给小伙伴们使了个眼色,恹恹的下去了。
一群人被拉到庄子的另一头开始学习,就从浸泡秸秆开始,而工匠们早已准备好了材料。
做草纸的主要原料便是秸秆,这东西林家庄多的是,所以都不用大家多费心。
其中最贵重的只怕是石灰了,需要五文钱一担,家境还算宽裕的子弟听了便一笑,五文钱家里还是拿得出来的。
工匠们却道:“石灰虽便宜,但我们也不能浪费,因为草纸售价低,我们要挣更多的钱就得尽量降低成本,所以在洗纸时最好不要在活水或塘里清洗,而是要在大木盆或一个水坑里,这样洗出来的石灰还可以反复使用。”
工匠们早摸索出一套方法,要是单挖一个小水坑洗纸,那就在底下垫一层油布,等石灰沉淀后把水掏空就能拿出来。
学生们听得目瞪口呆,连忙将这些方法记在小本本上。
林氏的子弟,不论贫富,到了年纪都是要送学堂的,等把字学全了,要是没那个天赋才出学堂,所以他们都是识字的。
女孩们则跟着父兄学过,但她们学字没有系统的学过,许多字都不会写,但她们都聪明得很,知道先用其他的符号代替,等休息了再抄堂兄弟们的。
敢不给抄?
那就找侄儿们的笔记抄。
这边在学制纸,别院那边也热闹起来。
因为地里的活儿干完了,但流民们劳动的时间还没到。
林清婉便让人从庄户里选出几个做豆腐手艺比较好的人来领着他们去做豆腐。
做老师有额外的补贴,每天三十文,所以庄户们都抢疯了。
余柱的豆腐便做得很好,他点的豆腐又嫩又香,是庄子里的头一份。
所以很自豪的去了。
刘大娘和钱瑞家的也当选了,林管家选出来的流民有六是妇人,这些人便由她们选择。
因为他们活儿还没干够时间,所以这六日他们便还没开始学习,而是先体验一下如何做豆腐,点豆腐那个重要环节还是庄户们来。
做好的豆腐一筐一筐的堆在门口,便有城里的小贩挑了担子来拿货,以豆换豆腐,或以钱换豆腐,拿出去卖了赚些辛苦钱。
而有的饭馆酒楼则是成车成车的往回拉,就连卢家,尚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都派了人来买。
毕竟外面买的不如林家别院出的正宗不是?
苏州内外又开始飘着一股豆香味,临近过年,大家也舍得吃,尤其是这隆冬时节,只有窖存的菘菜和干菜,菜色不免单调些,这豆腐就显得好吃了。
也不必日日吃,隔个两天,那销量就有多少了。
被流民们的到来打断的豆腐生意又开始兴盛起来,除了林家别院,其他先前学了手艺去的人也开始做豆腐挑去卖。
赵胜想当看不见都不行,只要看见豆腐他就想起他的饕餮楼,胸中便有一股怒气。
“派个人去林家别院问问林清婉,可还记得她答应过我什么,她可是说过林氏不会再卖豆腐的。”
他不高兴,对方也别想高兴。
但林清婉很高兴,对林管家道:“你去和他说,就说我说的,我当时说的可是没有我的允许,庄户和族人绝对不卖豆腐,然而我现在允许了。”
林管家抽了抽嘴角,低声应下。
林清婉想了想又乐道:“他要是再说我不守信,您就说我们家书局的宣纸早断货了,问他何时给我们供应上。”
林管家笑着应下,赵胜估计是气疯了,不然两家都闹成这样了,何必再来自取其辱?
赵胜的传话倒是让林清婉记起了一事,“这豆腐的吃法有很多,我们得让人知道,我们并不是在针对赵家,而是的确发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
于是她把厨娘叫来,豆腐除了可以是白白嫩嫩的豆腐外,还可以是豆花,豆腐果和豆皮……
厨娘是个很有天赋的人,几乎是一点就透,她都不用说得太清楚,只要给她一个灵感她就自己能琢磨出来。
厨娘研究出来后便教给佃户和庄户们,庄户们学会了再教给流民。
因为林清婉的大方,他们也觉得这些技艺没什么,既然已经教了一二,那便连着三一起教了吧。
能学到多少就看他们了。
于是苏州百姓又有了新吃食,因为二次加工过的豆腐制品存储时间比较长,所以开始有商人拉着这些东西去其他城市售卖。
大年初一,余柱和刘大娘等人便把流民们聚在一起,开始教他们最后一个步骤点豆腐。
做豆腐并不复杂,他们跟着做了几天,就算余柱他们没正式教,看也看会了。
只是他们还不会制作点豆腐的东西和点豆腐而已。
这两步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不简单,
庄户们轮流让他们来点,试出来的豆腐好的便拿出去卖,不好的便留着自家吃了。
这是林清婉一早便嘱咐了的,正好过年,除了别院里的下人,庄户,佃户及长工和各作坊都要加餐。
豆腐加肉一起炖,再放些菘菜,不知比往年的豆饭美味多少,这个年大家过得都很满足。
初一不出远门,所以大家都窝在庄子里活动,除了说话便是交流做豆腐的经验了。
而别院里林清婉刚刚醒过来。
她靠在枕头上,看着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难得不着急起身,而是懒洋洋的看着阳光发呆。
白梅和白枫轻手轻脚的进来,见她神色怔忪,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奶奶,您要起身了吗?”
林清婉挥了挥手,俩人便躬身退下。
林玉滨刚好洗漱完过来,见俩人候在门口便小声问,“姑姑还没醒吗?”
昨天晚上姑侄俩和谢夫人一起守夜,直过了子时才睡,但现在都快午时了,按说也该醒了。
白梅脸上带着担忧道:“醒了,只是心情似乎不太好,没让我们在跟前。”
林玉滨一怔,自己推门进去。
林清婉正靠坐在床上迎着阳光发呆,也不知祖父怎么样了。虽然林江说她再回去时是到原来的时间点,可她还是忍不住会担忧。
如果,如果她回不去了,会有人去医院照顾祖父吗?
想到她那位父亲,林清婉眸底的色彩微深,嘴角微微一抿,任是谁看了都知道她心情不好。
林玉滨担忧的看着她,“姑姑,您怎么了?”
林清婉回神,抬起头来对她笑笑,“没事,只是过年了,身上有些懒懒的,所以赖床了。”
林玉滨笑,“那姑姑继续赖床好了,府里的事交给我。”
“好呀,那我今日就享福了。”
林玉滨也不急着走,而是爬到床上坐在她身边,“姑姑,今日我们不回老宅了吗?”
“不回,我们又进不去祠堂,回去干什么?”她把这么多宗族子弟关在纸坊里学艺,回去肯定会被族人围住。
更何况,其中还有十六个姑娘,她可是知道的,六叔他们对此意见很大,因她态度强势,他们才没找上门来。
可她要是回去,他们是肯定会念叨和劝诫的,反正她们姑侄俩是姑娘,今年也不用回去扫新坟,不如就过段时间再回去。
纸坊不是回话说已经有几个子弟学会了,现在在熟练巩固?
到时候把他们带上,让他们去给她分担火力。
林玉滨见姑姑说着话面色好了许多,脸上的笑容更好,静静地靠在她身上。
谢夫人站在窗侧,看了两人一会儿便回身,低声叮嘱白梅道:“她们昨晚没睡好,让她们姑侄俩再休息休息。”
白梅低声应“是”,目送谢夫人离开。
杨嬷嬷扶着谢夫人,低声问,“夫人,少奶奶是不是想少爷了?”
谢夫人叹气,“再有六个月她就出孝了,到时候得回扬州一趟,等出了孝,我们就回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