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电话打完,唐格看着叶时言叹气:“你怎么这样穷追不舍的, 不知情的人, 还以为你这样死皮赖脸, 是看上我了呢!”
那边刚刚挂断, 叶时言就慢慢地坐了回去——摸出一根烟来,叼在口中, 点着火, 深深吸一口。
他神色郁郁, 盯着那一点火星,想起了白唯怡。
两人之间的联系,其实是前段时间时间才接起来的。她直言自己曾给过唐葵一段那样的视频, 当年他与唐葵之间的缝隙,也因她而起。
一开始还恨不得把她捉过来打一顿,但随着唐葵的反应, 他也熄了这心思。
——真的要是说起来, 还是自己对不起她在先。也算是恶有恶报,他之前作践别人, 如今也轮到别人来作践他。
他没有资格怨别人。
白唯怡与秦硕之间的那点事, 还是老徐说的。老徐昨天在风月佳人浪了半天, 没提防见着自己的老同学, 还挽着秦硕的袖子, 亲亲热热地一同坐。老徐问了几个人,才知道,那是秦硕新交的小女友, 脾气大着呢。
论年龄,秦硕可能比白唯怡的妈妈小不了多少岁,也不知道她怎么着就看上了这号人物。老徐将这当成笑话讲给叶时言听,后者又惊又懵。
叶时言怎么也想不到,这牵扯到最后,又把白唯怡拉了进来。
唐格的讥笑,他全然不放在心上,静静地瞧着他:“怎么,你这是让我回去,继续守着你家葵葵?”
“你敢,”唐格冲着他扬了扬拳头:“我看你是又想挨揍了。”
“打呗,打坏了我,我继续在你家住上个十天半个月,”叶时言眯起他那双眼睛:“我正发愁没理由住下去呢。”
唐格哼哼两声,也不肯再同他说话了。
另一边,唐爸爸终于加班结束,回家之后,撞见唐葵与江竹,对后者,态度依旧说不上好,寒暄几句,便将他赶走了。
唐爸爸看着唐葵耳间闪闪的那两个坠子,夸了句“好看”,上了楼,去找唐妈妈了。
唐葵自己在楼下坐了一会,有些心神不定。
——要不要直接找白唯怡问个清楚?
她自己倒是有白唯怡的微信号,但除了白唯怡给她发过视频之外,再无联系。
唐葵正犹豫着呢,江竹忽然又回来了,大步走过来,脸色不是太好,他拉着唐葵的手,就往外走。
所幸现在唐爸爸上楼去了,不然看到这一幕,肯定又得气的骂他一顿。
“怎么了?”
唐葵有些茫然。
“宋清摔了一跤,”江竹简短地说:“她现在送到省中医院了,没敢通知她家人,先把你叫过去。”
他走的有些急,唐葵快步跑着,这才勉强跟上了。她问:“怎么摔了?”
江竹将她塞进副驾驶座,自己绕到另一边,屈身进去,重重关上车门:“郑玉犯病了,把她吓住了。”
——难怪不敢通知家里人。
江竹平时开车很稳,不急不慢的,今天却开的飞快。省中医那边,江竹已经打过来电话,联系到了好几个同事。
郑深原本在另一个城市出差,也正在往这边赶。郑玉的父母也来了,正站在走廊上,愁眉苦脸的,郑玉坐在长椅上,妆容精致,如唐葵初次见她时一般明艳动人。只是目光有些呆滞,定定地望着雪白的地板。
听见脚步声,几个人皆抬头望过来,江竹牵着唐葵的手,打了招呼。
“舅舅,舅妈。”
郑深的母亲陈桦一脸的焦急:“这都进去这么长时间了……应该不会有事吧?”
江竹也未见到实际情形,只接到郑玉的电话,她说的也不清楚,只说自己吓到了宋清,害的宋清摔了一跤,下身有些出血。
江竹也不敢打包票,劝她:“别急,等柳主任出来再问问。”
陈桦面色郁郁,叹气:“郑深这才出去几天,就出了这事,等他回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照常说不行?”郑父骂她:“你自己的女儿干出这样的事情,还想替她遮掩?”
郑父是个暴脾气,恨恨地指着郑玉骂:“都是我宠坏了你,你既然有病,就该自己躲起来;知道自己随时会犯病,还去宋清面前晃悠?要是宋清的孩子出个什么意外,你那弟弟不得疯了?!”
郑玉眼里也含着泪花:“都是我的错……”
郑父来回踱步,忽然停下,对着陈桦说:“还不快给亲家母打电话?你以为这事还能瞒过去?”
陈桦哆哆嗦嗦的,去卫生间了。
唐葵不清楚这家里的事情,乖巧地站在江竹旁边,保持了沉默。
片刻后,宋清被推了出来,唐葵凑过去看,只见她脸色苍白,眼角还挂着泪,一见到她,就快要哭出来:“唐葵……”
唐葵握住她的手:“没事没事。”
她跟着护士去了病房,柳主任在后面说:“先兆流产,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后面说的话,唐葵听不清了。
宋清的眼睛还是泪汪汪的,她一边抽抽噎噎地哭,一边诉苦:“今天我吃过晚饭,郑玉就跟着我回了家。她今天看我眼神很不对劲,让我心里毛毛的……我问她,要不要看看电视?她也不说话,还是一直盯着我看。我在削苹果,她突然就扑了过来,对着我哭,不停喊,什么宝宝我对不起你,又说什么你不该来到这世上……我很怕,往卧室里跑,没留神,被绊了一下。我肚子疼,害怕孩子会没了,一哭出声,她就跑出去了。”
还是郑深的爸妈把她送到了医院。
许是人都在围着做检查的柳主任,病房里并没有人,宋清一直掉眼泪,唐葵就拿纸巾给她擦:“别哭了,一直哭的话,对孩子也不好。”
宋清抽抽噎噎的,也发了狠:“我一开始就不该嫁给郑深……他妈妈对我看上去客客气气的,实际上很少给我好脸色。我不就是家里没他们家有钱吗,用得着这样冷嘲热讽的……葵葵,我真的是受够了。”
唐葵见过陈桦几次,还以为是个和善的性子,此时听宋清说话,才发现她的生活过的并不是多么舒心。
“我真羡慕你,葵葵,”宋清淌着眼泪看她:“家境富裕,未婚夫也合心意,不像我,要面对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她这话刚落地,沉着一张脸的郑深就推门进来了,也不管唐葵在身边了,直接半跪在宋清床前,拉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脸上贴。
宋清想抽出手来,没抽动。
郑深对她说:“这几天我哪里也不去了,就在这守着你。等你出了院,我们换个房子住……”
唐葵静悄悄地出去了。
门外,郑玉还是那般坐着,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好像一个姿势也没换过。
郑深的父母已经离开了,江竹就站在病房门口,看到她出来,说:“舅舅舅妈去交住院费了,宋清她心里还闷吗?”
陈桦不肯叫宋清的父母过来,生怕他们知道来龙去脉之后闹腾;但方才也打过了电话,宋清家离这里有些远,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赶过来。
唐葵点点头:“她不停地哭,那些烦恼还得郑深帮她。”
说着话呢,郑深又打开门,祈求一般看着唐葵:“你能等一会再走吗?宋清想再和你说说话。”
唐葵又进去了。
宋清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泪少了,她悲戚戚地告诉唐葵,自己想同郑深离婚。
唐葵知道她在气头上,劝了几句。唐妈妈就打电话过来,问她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还不回家。
唐葵如实告诉了她,电话刚挂,宋清依旧泪汪汪地瞧着她:“葵葵,我还是害怕,你今晚上在这里陪我好吗?”
这病房里有张□□的床,唐葵心想她大概是被郑玉吓住了,点头答应下来。
郑深和江竹也没走,他们两个去了值班室,那里还有张空闲的床,对付着挤了一夜。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病房的缘故,唐葵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着。睡到半夜,她起床上厕所,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争吵的声音。
听声音,像是江竹。
唐葵的困意顿时全部消除了。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病房的门,宋清犹沉睡着。
门一拉开,外面的声音便清晰起来。
走廊上的灯坏了一盏,但尽头有月光从玻璃窗投了进来,郑玉站在江竹对面,声音惨然:“我如今的病又是谁害的?当年若不是你那样狠心地拒绝我,我又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喝酒?若不是因为喝酒,我又怎么会——”
她声音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吞不下去:“我的整个人生,都在那晚被毁掉了。我只当被狗咬了,可没想到那人还在我肚子里留了种!”
她神经质般地来回踱步,冲着江竹甩着手,歇斯底里:“——都是因为你拒绝了我!”
大概是宋清怀孕,又刺激到了她敏感的神经。这样看下来,她好像比前几天病的更严重了。
唐葵屏住呼吸。
江竹压低了声音,说:“我从来只把你当做表姐,这话我说过很多次了。”
郑玉犹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你喜欢那个小姑娘?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还想和人和和美美?告诉你,江竹,”
她往前迈了一步,下巴微抬,挑衅一般地说:“我偏不让你如意,明天我就告诉唐葵,说我流掉的那个孩子是你的。”
第43章 卡布奇诺
唐葵脑子一热,心想都让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她再不出去, 只怕江竹一个人顶不住了。
她推开门, 走了出去。
江竹皱着眉望向郑玉, 后者脸颊是不正常的嫣红,情绪激动, 听见身后有响声, 一回头, 就看到了表情淡淡的唐葵。
郑玉未曾想惊醒了她,踉跄后退一步,惊愕地望着她。
也不知方才那些话, 她听到了多少。
江竹倒是冲她露出了一个苦笑。
唐葵轻轻关上门,慢慢地朝着郑玉走过来,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表姐怎么也没有回去?”
宋清不许郑深陪伴, 郑爸郑妈回了家, 明天他们还有各自的工作要做;宋清老家离这里有点距离,一对老人还在乘坐深夜的火车。
只一个郑玉, 似乎被所有人自动遗忘掉了, 她就一直默默地坐在走廊的座位上。
未成想被当事人听到她的威胁, 宋清一张脸红了白, 白了青, 勉强想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她把耳边的乱发掖了掖,勉强说:“清清因为我才这样, 我心里不安。”
“如果真的心里不安的话,就回去,明早煲点汤送过来,记得少点油腻,孕妇吃不了太油的;如果自己不会做的话,我记得城北有家香福居,他们家的四品鸡汤很好喝,”唐葵细声细气地说:“在这里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越想越乱,还容易说出些害人害己的话。”
郑玉低头,头发从肩头散落,她半张脸都笼罩在沉默的阴影之中。
唐葵看看腕上的手表,冲着郑玉和善一笑:“现在四点了,那香福居六点才开门,只是离的有点远,那又是限量提供的;表姐你现在赶过去的话,正好可以买一份回来。”
郑玉低低应了一声,她原本在这走廊上坐了一夜,神色憔悴,腿脚也有些麻了。再也不敢看江竹一眼,逃命一样,匆匆地从二人身边跑掉了。
她穿的是高跟鞋,一路疾走,笃笃笃,敲打着地板。
唐葵还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一双手自身后揽过来,怀抱着她,江竹微屈身体,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无辜地说:“你都听到了。”
唐葵说:“要是没听到的话,你恐怕就——”
话一出口,自己觉着不太对劲,改了语气:“你打算怎么办?”
“表姐她之前受了很大的刺激,之后一直精神恍惚,”江竹说:“家里人都知道她有这么毛病,几年了,她一直都在看心理医生,但始终没有起色。”
这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唐葵说:“我当然不会和病人计较,只是她今天晚上说的太过分。”
“确实过分,”江竹拉着她的手,坐在椅子上,“你会不会信她说的那些话?”
唐葵摇摇头:“比起她,我更相信你。”
她与郑玉现如今明摆着的情敌关系,两人站在对立面,比起来己方的江竹,唐葵今天即便是没听这番话,也不信江竹会做出那种事情。
江竹捏捏她那一双手,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捏过去,凝声说:“宋清那边,还坚持要离婚?”
“一开始是,后来就不那么坚持了。宋清是我从高中一直到现在的好朋友,她性子软,有什么话都喜欢闷着。这一次,也确实是闷不住了,”唐葵说:“郑深那边怎么样?”
“他还在后悔,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估计也是要和郑玉闹翻了。”
郑深自来到医院,未曾和郑玉说过一句话,也不曾看过她一眼。
哪怕知道她是心有疾病,但郑深依旧不能原谅她。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乱糟糟的脚步声,唐葵站起来,看见了宋清的父母。
宋母眼圈红彤彤的,看见唐葵,一手抹泪,一手伸过来:“我家清清呢?她在哪里?”
“她睡着了。”
唐葵连忙握住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估计是吓的。
唐葵拉着她的手,轻轻推开房门,引着往宋清的床那边过去。宋母捂着嘴,生怕漏出点声音,把她惊醒。
宋清怀孕的月份还小,肚子起伏并不算明显,此时躺在床上熟睡,身上盖着被子,脸颊几乎挂不到肉,竟比怀孕前还要消瘦了。
宋父进来,沉默地看着一阵子,宋母不吭声,蹲在床边,看着女儿,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唐葵有些不忍,抽出张纸巾递给她。
宋父站了站,攀着江竹的肩膀出去,悄声问:“你是唐葵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