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平后来被人从城墙上放下来,并没有死,肃王爷箭术高超,箭偏离了心脏五公分,不过是做做样子,怕孙子受更多的非难。
赵萱儿求了太子妃,请了陈太医来医治。
杜呈砚的意思是希望他们回京城待一段时间,杜恒言将信递给慕俞:“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一趟了。”
三年,林老相公和阿翁阿婆的身体不知道怎么样了,每次来信中,都是报喜不报忧。
杜恒言一说回去,林承彦也勾起了思乡之情。
两人便收拾了细软,退了房子,开始北上,经过益州的时候,杜恒言意外的发现,当年收留的那批孩子,有好几个已经长得很高了,杜恒言根据翁叔的介绍,带了七八个回京,四个男孩,四个女孩,都在十一二岁。
半个月才到京城,杜家和林家得了消息,两家人都等在了城门口,看到慕俞和阿言的时候,都红了眼眶。
三年没见,老人们的白发又多了一些。
杜熙文已经长成健壮的小郎君了,看到阿言,兴奋地喊了一声“阿姐!你可终于回来了。”
姬二娘在一旁笑道:“阿言,你若再不回来,熙文都要去找你了。”
杜恒言摸了摸杜熙文戴着玉冠的脑袋,也红了眼:“再过几年,便可以跟着爹爹去打仗了!”她还记得她当年恐吓他,胖子是上不得朝堂,当不得将军的。
林老相公跟着他们一起去了杜府吃个团圆饭,元氏拉着宝贝孙女的手道:“言儿,阿婆盼着你们生个娃娃了!”
杜恒言含羞低头,“嗯,阿婆,明年我们就养一个。”她原本并不准备这么快要孩子,可是感觉老相公和阿翁阿婆都很着急的模样,她想着十八九岁也可以生了吧。
元氏见她应了,笑吟吟地看着林老相公和自家老爷:“明年我们就要抱重孙了。”
林老相公又和杜老爷碰了一杯:“来,今儿个喝个痛快。”
他当年一时心善搭了把手帮了这恒言一把,今朝这福报都还在了他林家了。
杯筹交错间,凌妈妈喜孜孜地来报:“老太爷,老夫人,太子殿下和阿宝姑娘来了。”
林老相公忙要带着众人去迎接,还没起身,人却已经掀了新换上的细绢布帘子,小阿宝笑盈盈地从帘子外钻了进来,整个人妆缎狐肷褶子大氅里,身后却是太子殿下。
林老相公、杜老爷、杜呈砚等连忙行礼,太子殿下忙扶起长辈,笑道:“孤听闻慕俞和恒言回来,特地过来一见,老相公、老太爷和岳丈大人别见外才是。”
阿宝看到杜恒言,三两步跑着,一头便栽进了杜恒言的怀里,等她站直,身后跟着的一个嬷嬷便吩咐跟着的两个小宫女帮阿宝解下大氅。
几年没见,阿宝又高了一个头,身子骨也张开了一点,小杏脸圆乎乎的,眉眼间的媚色越发让人移不开眼,穿着宫中内造的芙蓉色锦衣罗裙,十分粉嫩可爱。
只是这排场,倒颇有未来宠妃的架势,杜恒言朝后头看了一眼,没有发现如非,一时便记在了心里。
她这几年不在京城,虽也和阿宝有书信往来,但是信里许多话都不好说,眼见着赵元益和慕俞几人聊了起来,带着阿宝往自个的明月阁去,宫里过来的嬷嬷和宫女都跟着,到了明月阁外,那嬷嬷却带着宫女停了步子,十分识趣。
明月阁早些日子便收拾好了,眼下窗明几净,杜恒言拉了阿宝到里间,问她:“这些宫女和嬷嬷是谁给你的?”
“淑妃娘娘和贵妃娘娘帮我挑的。”小阿宝眨着眼睛道。
杜恒言是知道杨淑仪升为了淑妃,刘修仪成了德妃。
“如非呢?”
如非心细敏感又认死理儿,阿宝对她有救命之恩,如非是认定了阿宝为小主子的,是以当年杜恒言才会让如非去做阿宝的小女使。
阿宝皱眉道:“贵妃娘娘说,如非以后是我的掌声姑姑,要跟着嬷嬷们好好学习,带走了好些天了,我都没见到。”
杜恒言扭了阿宝的小耳朵,恼道:“阿宝,如非才是你的人,外面候的这些人,你确定她们会将你的命放在第一位,而不是旁人。你眼下年纪尚小,正是好塞人培养感情的时候,调走了如非,必定会有旁的人代替如非的位置。”
杜恒言见阿宝懵懵地点着头,深深叹了口气,眼下赵元益已经毫无顾忌地将阿宝捧在了心尖上,这次回杜家,连正妃都没有带,反而带了阿宝。
不说杜婉词,便是旁的想上位的人也容不得阿宝。
“阿宝,宫里宫外的人,以后谁也别轻信,但凡你觉得她有比你更重要的东西或人的人,你都别信,知道吗?”
阿宝“嗯”了一声,又滚到了阿姐怀里,“阿姐回来了,阿宝谁也不怕了!”
杜恒言皱着眉摸了摸阿宝满是珠玉的小脑袋,这几年,太子将阿宝护得太好了,以后的日子那么漫长,总有他顾不着的时候,阿宝必须学会独立生存的能力。
“阿宝,以后不要什么事都指望着殿下,你要自己学会处理,知道吗?你快十二岁了,还有三年便要及笄了。你眼下在宫中,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将你护得很好,可是再过几年,当她们护不了你,而你要去护她们的时候,你有能力吗?”
阿宝自幼便很聪明,这几年也一直在跟着宫里的彤玉公主一起读书,杜恒言说了,她便懂了,眼睛红红的,“阿姐,阿宝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杜恒言讶然,“没有,阿宝,阿姐只是觉得阿宝可以做的更好。”
阿宝将杜恒言抱得更紧了,“阿宝都听阿姐的!阿姐,我给你带了好多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你不是说开了一个杂货铺子吗?这些你都拿去放在店里头卖!”
杜恒言哭笑不得,“傻姑娘,你带出来的都是贵人给的,怎么能够卖呢?”
阿宝笑道:“阿姐,我都是挑的底下人献上来的,长辈们给的礼物,我都好好收着呢,阿姐,你运到益州去卖,都很稀奇的,我的小库房里都快放不下了。”
杜恒言说:“好,阿宝,那我给你开个珍宝店吧!当日后你的嫁妆!”
阿宝为难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她知道她不答应,阿姐就不会收这些东西。
杜恒言让诗诗将揽月、采荇、南鹊、银九带了进来,对阿宝道:“这些是我两三年前从去大理的路上救下来的,送到益州学了几年诗书,年纪和你相仿,你若是有如意的,挑一两个去你身边伺候,教给如非管着。”
杜恒言是觉得,如非一个人在宫中太势单力薄了,沈贵妃虽然眼下喜爱阿宝,可是未必没有想将阿宝拿捏在手心的想法。
阿宝选了南鹊和揽月,两人便立即跪在杜恒言跟前:“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阿宝姑娘,确保阿宝姑娘的安全!”
杜恒言点头,让她们几个下去收拾收拾,对阿宝道:“她们几个都学了点拳脚,不过才两三年功夫,学的也不多,你和殿下说一说,派个会武术师傅教她们。”
这件事情叮嘱完,杜恒言说出了自回来便一直惦记的另一件事:“阿宝,杜婉词怎么样了?”当年爹爹说愧对这个女儿,想要补偿她,这一次肃王府事件以后,不知道杜婉词怎么样。
阿宝低了头:“太子妃怀了身孕,已经三个月了,淑妃娘娘说,以后太子妃会是皇后,这样,我会更安全一点。”娘说,太子妃不仅是肃王府的外孙女,也是杜府的女儿,皇后之位,是陛下对杜将军的承诺。
阿宝见阿姐神色怔然,握了她的手道:“阿姐,你莫怕,我以后会护着你的!”
杜恒言不由莞尔,阿宝是以为,杜婉词当了皇后以后,会对她怎么样?肃王府没有了,杜婉词日后所能依靠的只有杜家,先是爹爹,日后是熙文,而无论是哪一个,杜婉词都不敢再轻易地对她下手。
第105章 大结局(二)
丹桂飘香的时候, 杜婉词的孩子也呱呱落地,是个女儿。太子取名为灵儿,百日的时候, 陛下就下旨封她为灵犀郡主。
而在灵犀郡主的满月的时候, 秋闱便放榜了,毫无悬疑, 慕俞夺了解元。
杜家二老和老相公都欢天喜地。杜恒言也觉得与有荣焉。
宫里的贵妃娘娘和淑仪娘子都送了贺礼过来。并邀请杜恒言去宫中玩。
杜恒言去宫中给贵妃娘娘见礼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彤玉公主和阿宝, 贵妃娘娘说他们正在上课, 倒是意外地看到了沈夫子沈清薇, 杜恒言依礼唤了一声“婕妤娘子!”
几年未见,沈婕妤更瘦削了,面色腊黄, 眼窝深陷,虽然涂了很厚的粉,还是遮掩不住,沈婕妤扶了杜恒言起来, 连连地含笑道:“好,好!”她等了恒言三年,她终于回来了。
昔日一双丰腴的手, 眼下青筋都看出来了,杜恒言心中微微叹息,不知道沈夫子到了眼下,有没有后悔当日迈出的那一步, 帝王自来薄情,何况宫中的新人一年又一年地更新。
她好像听阿宝说过,沈婕妤的孩子生下来便没了,这个“没”字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被抱走了,但是宫中并没有因为沈婕妤的生产而多一位皇子或皇女。
上座的沈贵妃端了茶,轻轻笑道:“听说以前妹妹是夫子的时候,最喜欢恒言了,我忘记妹妹以前在书院里教什么了?是女画,还是女贞?女德?”
沈夫子面色一下涨的通红,在一旁宫女的搀扶下,勉强起身道:“臣妾身体不适,先告辞了!”
说着,带着宫女匆匆走了,杜恒言发现,她身边的宫女也是新的,似乎并不是以前在清桐院中伺候的女使。
杨淑妃自来没将沈婕妤看在眼里,略过她不提,问恒言:“这一回回来,是要在京城常住了吧?”
见杜恒言点头,杨淑妃掩嘴笑道:“你个‘惫赖’小娘子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京城里头哪家的闺秀和你一样跑那么远的,说是大理?你也真敢去。”
杜恒言略窘迫道:“那边四季温暖如春,我一直想去看看,要是淑妃娘娘和贵妃娘娘得闲了,一定也要去看看,可美了。”
杨淑仪和沈贵妃见她说的那般好,一时眼里都流露出一丝不可察的向往和落寞。
杜恒言说完,也沉默了,宫里的女子能出宫,便已经是极大的恩宠了,何况赴万里之外的大理呢。
“阿宝身边新来的两个宫女都是你从那边带回来的?”沈贵妃抬了抬戴着护甲套的指甲,点着桌面,不经意地问道。
“阿宝自来喜欢新奇和热闹,那两个女使在南方长大,肚子里一车轱辘的乡野趣闻,就是礼俗不周,还望贵妃娘娘莫怪恒言坏了规矩。”
“阿宝整天念叨着你,你回来了,她的心也能定一定了,改明儿开始,你进宫来当阿宝的夫子吧,都说你是个‘惫懒’小娘子,不过,本宫可是知道,你在清桐书院的才女名声的。”沈贵妃望着杜恒言,笑道,眼睛却如一潭寒冰,毫无波澜。
杜恒言头皮一麻,这是沈贵妃对她的警示,满京城里身份高贵有才气的夫人虽然不说车可斗量,但是一只手的数还是够得着的,她年纪尚浅,何以能当阿宝的夫子?
杜恒言起身福礼,婉辞道:“多谢娘娘一番美意,但是,恕恒言不能应诺,一因恒言年纪尚浅,愧不敢当;二,实不瞒娘娘,恒言多年不在家,未能在长辈跟前彩衣娱亲,心里一直引以为憾,望娘娘体察。”
沈贵妃沉默了一会,“你这孩子,本宫也不过随口一提,倒吓着了你,你和林家小衙内刚回来,自然应该在府中好好孝敬老相公和杜家老夫人、老太爷,回位上坐着吧。”
等出宫的时候,杜恒言回头望了一眼这辽阔雄伟,载着历史沧桑的皇城,那红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它是汴京城中最瞩目的建筑,也是赵国最瞩目的建筑。
杜恒言拢了拢袖,确保刚才沈夫子塞给她的纸条还在,沈夫子已然藏送在这里了。
而她,亲手将阿宝送进了这一座囚笼。
她在出神的时候,身边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她跟前,有一位女子上前来唤了她一声:“可是林少夫人?”
杜恒言侧首,便见一个宫装丽人站在她跟前,头上戴着七翟冠,是郡主的行头,这城里的郡主也就三五位,杜恒言福礼道:“见过寿阳郡主。”
她记得寿阳郡主两年前嫁给了张宪。
寿阳郡主微微笑道:“林少夫人不必多礼,当年虽与林少夫人只远远地见过,但是林少夫人的名号这两年来,却一直如雷贯耳。”
她在良人的书房里,发现了很多话本子的手稿,才知道原来良人便是凤竹公子。怪道前些年秦家那痴迷话本子的小娘子,闹死闹活要嫁给良人。
这些手稿,大概是从六七年前开始,每一本的末尾,都写着哪一年哪一日完稿,和“赠予恒阅”、“赠言阅”或“馈言”,三年前的那三本都是“言儿悦”。
所有新婚的想象,便在那一刻倾塌,才明白坊中所传,张家小衙内对杜家恒言一往情深,确不是谣言。
“林少夫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寿阳郡主目光平静地看着杜恒言,已经过去了两年,所有的愤怒、悲伤都已经留在了过往时间里。
身后的诗诗,听到她是寿阳郡主,张家衙内的夫人的时候,心头便敲起了鼓,轻声道:“夫人,老夫人还在等着您呢!”
寿阳郡主挑眉,难道她表现的这么明显,连杜恒言的女使都觉得她有所图?
又道:“只是想和林少夫人一起喝盏茶罢了,还请林少夫人赏光。”
杜恒言见她虽说的清浅,可是眸子里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笑道:“盛情难却,郡主请。”
两辆马车到了孙家茶楼,杜恒言跟着寿阳郡主上了二楼天字号雅间,孙掌柜亲自来奉茶。
不一会儿,屏退了外人,寿阳郡主吹了一口茶碗上的花瓣,弯眉道:“我在夫君的书房里,见过林少夫人的画像,果然真人还是要美上三分。”
杜恒言一早便知道,寿阳郡主找她,怕是与张宪有关,但是没有想到,她会以这般方式开始。
“不知郡主将画像毁了没有?”
寿阳郡主轻轻摇头,她若是毁了,夫君怕是连她的面都不会见了,她哪儿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