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脑子被杜黎堵得满满当当,心烦意乱。她取过枕头压住自己的脸,一通“呜呜”乱叫。
娆娆毫无困意,索性起身下楼,打算出去遛狗,散散心。
阿帕奇听见她的脚步声,迅速从杜黎房间钻出来,摇着尾巴颠颠儿跟她下楼,主动叼来牵引绳和粉色小书包。
娆娆替它套上牵引绳和书包,狗子耳朵向后压褶,跟她卖乖耍宝。
她盯着狗子一双卖乖的眼睛,居然又想起杜黎?
疯了,她真是疯了。
*
八点半,广场的音乐喷泉还在继续,路灯照得草坪亮如白昼。
娆娆手插进居家服双兜里,漫无目的地在草坪上遛狗。
小区只有别墅,人口不多,这个时间点广场上人影寥寥,只剩练太极剑的大爷。
娆娆找了个公园椅坐下,盯着远处发呆,阿帕奇也在她跟前蹲下,宛如保镖一般守着主人。
陈榆阳录完歌回家,经过喷泉广场,远远地看见坐在长椅上的娆娆。
他还未靠近,阿帕奇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呜呜“声,用极度不友好的眼神瞪着陈榆阳。
“阿帕奇。”
娆娆喝了一声,制止阿帕奇对人类不友好的行为。
阿帕奇立刻趴下,虽然没了敌意,却全程翻着白眼打量陈榆阳。它眼睁睁看着陌生男人靠近娆娆,甚至挨着她坐下。
陈榆阳见她发呆,关切问道:“心情不好?”
她摇摇头。
陈榆阳从兜里掏出一盒糖,举在她跟前晃了晃,“吃糖吗?”
他手里拿着荔枝口味的压片糖,是她喜欢的口味。
她点头。
陈榆阳推开盒盖,娆娆下意识将手摊开,伸了过去。
他捏住糖盒的手轻微一抖,几颗压片糖落在女孩掌心。
这一系列动作,宛如幼儿园小朋友摊手向小伙伴要糖,也像天真无邪的小时候。
娆娆将几粒糖果全扔进嘴里,嘴里溢开酸酸甜甜的味道。
“记得大一军训那事儿吗?”
娆娆点头:“记得啊。”
男生们讲话难听,耻笑陈榆阳“像女人”以及“脱了裤子没diao”,班里有个女同学是陈榆阳高中同学,一进大学便肆意散播他的身家背景。
陈榆阳没有父亲,妈妈是个疯子。高中读书靠校长救济,上大学的学费也是老校长赞助。
那会儿陈榆阳性格内向且懦弱,敢怒不敢言。娆娆看不过去,一脚将为首骂人的男生踹出方队,最后全班被罚跑十圈,做一百个俯卧撑。
因为老东去世,娆娆受打击剃了寸头,加上她行事大大咧咧,整个一小男生形象。
班里同学将假女人陈榆阳和真爷们邹娆娆强行凑成cp,他们是班里饱受贬义的一对儿cp。
大二的时候,很多外系女孩来给陈榆阳递情书。
历史系的系花在有男友的情况下来给陈榆阳递情书,学校里莫名就有了“陈榆阳只当第三者,睡人女朋友”的传闻。
系花的体育系男友拎着陈榆阳一顿打,而他身体单薄,怎么可能杠得过体育系男生?
娆娆替他出头,和体育系的男生一打成名。
夏天,夕阳斜下,天台上的风阵阵凉爽。
两人坐在天台上吹风,娆娆撕开一只创可贴,替他贴在唇角的撕裂处,“为什么不还手?”
她用指腹压了压创可贴边沿,用力过猛,疼得陈榆阳“啧”了一声,“不是他的对手。”
“你真的有勾搭人家女朋友吗?”娆娆盯着男生的精致的脸。
他低眉垂眼、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她想起了《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一双眉眼细致漂亮。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他抿唇垂首时,真像一个女娇娥。让人心生保护欲望,不忍他被欺负。
娆娆又撕开一只创可贴,给他贴在额头上,小声嘟囔说:“怎么会有你这么懦弱的男孩子。以后我保护你,谁欺负你,告诉我,我揍他。我上高中那会儿,谁欺负我姐和我姐夫,我就揍他们。”
女孩拍拍他的肩,“以后二爷罩着你。”
陈榆阳抬起下巴,用一双乌黑莹亮的眼仁看她。
从他懂事起,自卑就刻进骨子里。
娆娆是第一个说要保护他的女孩,她就像一颗冬日的小太阳,给他光与热。
陈榆阳人生中吃的第一个生日蛋糕,是娆娆送的。
那天晚上,姑娘知道是他的生日,裹着羽绒服顶着风雪跑了半座城,在市中心一家甜品店找到了那块3寸小蛋糕。
娆娆打电话叫他下楼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
他揉着惺忪睡眼从宿舍楼里走出去,阵阵冷风袭来,冻得他直打哆嗦。
路灯下的女孩鼻尖冻得通红,端着一只小蛋糕冷得原地直蹦。
看见他出来,她立刻迎上去,将小蛋糕递给他:“陈榆阳,生日快乐!祝你学业有成,前程似锦,能赚很多很多钱,给妈妈治病!”
陈榆阳盯着女孩立在原地,身体单薄地几乎要被风吹走。
分明天寒地冻,可他眼眶却仿佛如热油滚烫。
他接过小蛋糕,端在手里。
娆娆从衣兜里摸出小蜡烛插在上面点燃,双手合十说:“许愿。”
他合眼许愿。她唱着不着调的生日歌。
她问陈榆阳许了什么愿?
陈榆阳抿抿唇,摇头,表示不能说。
其实他的愿望很简单,赚很多钱,有足够的力量。希望有一天能保护眼前这个女孩。
大学第三年,陈榆阳去酒吧唱歌,赚的钱已经足够还给校长,也足够念完大学。
他开始染发、穿名牌,气质宛如变了一个人。
娆娆依然是原来模样,留着寸头,性格张扬。陈榆阳的颜值和气质都已经上升到令同校女生痴迷的程度,关于他是同性恋、变性人以及母亲是疯子的传言也逐渐消失。
可有一个更令人毁三观的谣言跳了出来,在校论坛传得沸沸扬扬。
陈榆阳被富婆包养。
有人拍到陈榆阳在酒店外与“富婆”拥抱,这件事闹得很大,全校皆知。迫于舆论,校方出面申明会着手调查。
陈榆阳开始三天两头不上课,娆娆见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全世界都在讨论质疑陈榆阳时,只有娆娆义无反顾相信他。
她找了人调查,追查到发帖人是看不惯陈榆阳的体育系男生。为了替陈榆阳出口恶气,第二天娆娆反将体育系男生同时脚踩三条船、甚至骗炮学妹的铁证发至论坛。
也因此,有了后面她单挑体育系学长的恶劣事件。
娆娆被开除处分,可体育系的那几个男生,仅仅只是全校检讨。所谓法不责众,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体育系男生的父亲,是校董。她被开除,也是被算计的。
在离开学校那天,娆娆约了陈榆阳。她想告诉陈榆阳,任何时候,只要有她在,就没人能欺负他。
年少轻狂,她是真的想保护那个男生,一生一世。
可陈榆阳并没有赴约,自此消失两年。
……
思绪拉回,娆娆抬眼凝视前方,无限感慨:“想想以前念书的时候,做出好多幼稚的事,我居然为了你打群架,最后被勒令退学。真是,人不中二枉少年啊。”
陈榆阳盯着女孩侧颜,唇角一勾,也轻笑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吗?”
“嗯?”娆娆看他一眼,又摇头说:“算了,不想知道。”
“那,你想知道当年包养我的富婆是谁吗?”陈榆阳又问她。
娆娆一愣,惊愕地扭过脸望着他。
陈榆阳唇角一扯,低声说:“是龚琳老师,我的恩师。”
“龚琳?”
龚琳娱乐圈乐里知名的音乐制作人,国家一级演员。她很多年前就已经公布了性取向,她只喜欢女人。
可龚琳在一年前已经乳腺癌去世。
公司给陈榆阳定的是“阳光少年”人设,可这与他的实际性格恰恰相反。陈榆阳在她面前始终笑不出来,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只想把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她。
他深吸一口气,说:“妈妈病重,需要钱。恩师答应替我妈妈治病,唯一的条件,让我出国,与国内一切人与事断绝关系。FOX的热度,是恩师的团队精心替我维护了两年。”
他现在的团队、经纪人,也都是龚琳的。
娆娆吁出一口气,仿佛多年郁结顷刻消散:“所以,你和我断绝了联系。”
“嗯。”
他们出身不同,追求不同,所以最终成为了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陈榆阳盯着女孩的侧颜,声线温柔似水,“我现在,可以保护你了。”
娆娆一脸疑惑看他。她看起来需要保护吗?
陈榆阳顿了片刻,才又说:“可是,已经晚了。”
娆娆盯着男人的脸,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对杜黎的感情她摸不清,可她对陈榆阳的感情却看得透彻。
时至今日,这个男人已经不需要她保护,她仿佛完成了一种使命感,没有任何遗憾。
她忽然笑出声,收紧牵引绳起身,对他说:“我回家了。”
娆娆起身走了两步,被身后的男人叫住:“娆娆。”
“嗯?”她回头。
她长发披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大大咧咧的寸头女孩。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胆怯自卑的少年,可有一点,他从未变。
依然喜欢她。
“如果他欺负你,你告诉我,”他喉咙里仿佛卡了什么东西,哽了一下,声音低得很深情:“我能保护你。”
“不需要。”娆娆牵着狗转过身,冲他露出一口小虎牙,笑着说:“这世上除了我的亲人,我先生是对我最好的人。他会给我做饭吃;会问我受伤了疼不疼,有多疼。他照顾我细致入微,在他面前,我不用逞强,甚至没有机会举起自己的拳头。”
娆娆盯着陈榆阳一双眼睛,认真地说。
“他会保护我,他是我的拳头。”
杜黎就是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当他握住你的手,掌心那阵炙热仿佛裹住了你的全世界,让你感到无比踏实。杜黎与陈榆阳是两种不同的人,却又有一个相似点。
杜先生的内心其实也非常脆弱。她又开始想这些日子杜黎对她的付出,他会不会觉得心寒?会不会觉得她是头白眼狼?
所以,她对杜黎感情,真的不是男欢女爱吗?
她曾经以为,对陈榆阳的感觉是怦然心动,是喜欢。可现在发现,那只是保护欲望作祟的结果。
她以为,对杜黎的感情是超越友情的兄妹情。可是现在,却又不甘他们的感情只停留在这个阶段。
娆娆不明白,为什么人类的感情可以这样复杂。
复杂到……她回到家看见餐厅里穿黄色冲锋衣的杜黎,鼻子突然一酸,想哭出来。
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为什么会这样?
杜黎刚到家,去酒架上取了一只水晶杯,打算给自己倒杯酒。
刚取了杯,再回身,看见杜太太披散着一头乌发,穿着粉色款居家服,踩着熊头毛拖牵着阿帕奇杵在玄关口。
她直愣愣地杵在那里,神色略不对,仿佛在外受了什么委屈。
杜黎见她这样,心里一阵悸动,搁下酒杯走过去。
他低声问她:“怎么了?”
她满眼委屈望着他。
杜黎被她一副委屈的搞得手足无措,想去抱抱她。可想起她昨天的话,又忍住。
娆娆以为杜黎要给她一个爱的抱抱,然而却并没有。
她摇摇头,说:“没,有点累,我先去睡了。”
杜黎点头,侧身给她让开一条路。等她走到楼梯口,对她说:“明天我会出差,下周一回。”
“喔。”娆娆没有回头,径直上楼进了房间。
她躺回床上用枕头捂住脸,脑子里依然是杜黎的面孔,挥之不去。
邹娆娆同学,是你说对人没感觉!是你让人保持距离,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拿枕头捂住脸,给自己贴上了“心机婊”、“打脸狂魔”标签。
有一种绝症,叫肝肠寸断后悔到死。
作者有话要说: 盛装舞步简单来说,就是驾驭马儿走舞步,马儿要记住二十几个动作,哇,我觉得马真的很聪明了。
这章主要交代娆娆和陈,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再强的女孩也会变得娇弱。第一次表白娆娆没同意,是为了让她有一个纠结的过度。有了这个过度,我会觉得她和杜先生在一起就会相对舒服很多。先是“我怎么可能喜欢你呢哈哈哈哈不会的”,后面等男方稍微冷淡了就变成了”卧槽你他妈居然对我这么冷淡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冷淡!“
*
今天可能会有二更,会很晚,建议明天看。
第44章
杜黎凌晨四点的飞机, 走的时候给她做了早餐,牛奶杯下压着纸条。
——“牛奶热热再喝。”
这一别四天,每天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因为那句“保持距离”,这四天, 杜黎每天只用不超过15分钟的时间问她学习情况。措辞生疏地令她有些不习惯。
在马背上她尚且可以忍受那种莫名空虚的情绪。可下了马,注意力一旦松散, 她整颗心都仿佛被掏空, 急需被什么东西去填满。
每天除了训练,马房里事无巨细, 都由她做。
斯凯夫妇除了培训她的技巧之外,还着重培养马儿与骑手之间的感情与契合度。只有了解马儿的衣食住行,才能更清楚它们在想什么, 这是斯凯夫妇一直以来传达给学生们的观念。
三天不见杜黎,娆娆的情绪彻底不受控制, 那种乱七八糟的情绪已经彻底影响到训练。
李建国先生给她放了假,在她没整理好情绪之前,不许回农场,也不许去碰米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