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乡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个乡官还不至于眼瞎到连有人擅自加了租子都看不出来。只不过他不是本乡人,村民们对他有所陌生也实属正常。
但是这样的一个乡官又不是来和村民做对头的。这个退役军人本也是农家子出身,过不了多久他就和村里人混熟了。官府的各项法律法规就算是在小镇之上,也是有人一直在专门讲解着的。那些将信将疑的村民稍微一打听,还能不知道自己被骗了?
这个退伍军人名唤王奇,本是一个步|枪兵,因着伤了左手,在这时候□□需要两只手配合操作的情况之下,才不得不退役了。真要说去来,他对付几个大汉依旧不成问题。
也因着如此,他看着自己的兄弟们在军中建功立业也心有不甘。没有人比一个军人更了解,当今的皇上不是一个甘于眼前的些许领土的人。之前出征倭国证明了这一点,可笑那些腐儒们还幻想着能逼着林瑜放下手中高高举起的枪炮。
在这个小小的县城之中,也只有知县才知道这个名为王奇其貌不扬的小小乡官,是一个亲眼见过当今皇帝还收到过嘉奖的兵士。甚至在他退役之前就是队长了,如果不是倒霉的话,这时候已经是百户、千户了也说不定。
面见过林瑜的王奇自然也知道林瑜在行军的途中常年带在身边的一幅舆图,那上面除了中央之外,还有一块比中央小一点但是也很大的土地。或者说,在林瑜的军中大多数人都知道,皇上早就找到了一块新的领土。这也是他们会铁了心的跟着林瑜走下去的原因之一。
这万一事有不协,还可以去那边做一个土皇帝么,那块地也不小了。
是以,他们都知道,皇帝陛下迟早会将这一块久久没有被命名的新大陆开发出来。这一回,政府的征召令一下他就去找了还在军中的兄弟问了问。他知道征召令还不止于此,对于他们这些当过兵,尤其像他这样身上有着功勋的退伍军人来说,对外开拓土地有着更多的优惠。
一般的百姓也就那样,除了满上遍野的田地不要钱之外,种子、农具样样都得花钱。但是林瑜也知道,这些愿意去拓荒的百姓哪来的那么多的银钱,有这些闲钱的也不会愿意出去拓荒了。所以,这部分的费用都是官府折了半价赊给农户的。
农户经过五年免税的休养生息之后,还上这折半的价钱并不艰难。毕竟官府花费了人力物力将这些工具全都装过去,也就回收一个成本价而已,事实上,多半是亏损的。
而像王奇这样的退役的军人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他还是功勋退役,如今好歹还是一个乡官的身份。针对他这样的,不管给的土地更大,很有可能还会让他重新端起兵器来,担任那边的治安官。不算是重新入伍,但也有着功勋的积累。
王奇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不愿意就因为一只左手而从此放弃上进。事实上,他其实一直在等着朝廷的征召令下来。为此,退役后的数百天,他从来没有因此而放弃对自己眼力乃至于身手的训练,甚至于更加严苛。而且,他也坚信,朝廷那边早晚也会发明出一只手就能使用的新武器来,到时候他却因为荒废了错失了机会怎么办?
再说,他的左手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以来,如今只是不灵便,不能再做重活还有灵巧的活计,他相信,要是再给他一杆枪,他照样能在数秒之内装填好子弹,射中百米之外的人头!
王奇对自己很有信心,事实上他也没有虚言。在当地驻军的眼中,他以着完全不亚于在役兵士的速度射出了自己手中的子弹,甚至精准度要比边上的那个兵士还要高一些。
“可惜了。”那个负责给他做测验的百户拍了拍这个壮硕汉子的肩膀道,“若是还在军中,老大哥如今至少也是百户了。”这还是说少了,像他这样跟着皇帝陛下打天下出身的,就是千户副将又如何?
“不可惜。”王奇一咧嘴道,他心中自然是更想待在军中,但是军中像他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呢?皇帝陛下让他们这样身材残疾的退役,并给了后续的生活保障,一个个衣食无忧的,比起以前那些当兵的可是幸福的太多了。他念了几年的书之后,就知道了以前的兵士在没了作战能力之后,要么被将领抛弃,最好的也是拿着一笔少少的遣散费回了家乡,钱花光了就等死!
哪里还能像是现在这样,就算他不去拓荒,慢慢的他也能从乡官上升上去。只不过,会慢一些罢了。所以,王奇是真的满意,如果皇帝陛下需要,他也愿意随时随地拿起枪来。就比如现在,他的确有着自己的私心,但是却不能说去拓荒这个行为就一点为皇帝陛下尽忠的意思都没有。
“老哥的资料都填好了,这你收好。”百户将代表着王奇身份信息的户籍还给他,现在的这个户籍详细到了一个人都干过一些什么,都去过哪里等等,相当于档案和旧时路引的功能合二为一了。刚才那百户就让人给他登记去,不同于百姓去衙门,王奇这样的军士自然去的驻军那边。
户籍登记完之后,那百户又将刚才王奇使用过的一杆枪交给他,“老弟知道老哥退役的时候,身边是留下了枪的,不过,那个配套的旧式子弹如今是不生产了。这杆枪是老弟送给老哥的,回头再给你领上一匣子的子弹来!”
他知道像王奇这样功勋退役的兵士是被允许带走自己的爱枪的,横竖这些枪上面都有着编号,武林去了哪里都能追查得到。再者,林瑜的军中正是更新换代特别快的时候,没有子弹,这些枪也就是一个铁疙瘩。也就是用来提升一下这些兵士的荣誉感,林瑜倒是还不至于因此而担心造成什么社会动乱。
王奇郑重地接过枪,他知道这是这个陌生的百户的好意。按照规定,无论何时最新最好的武器肯定是军中的。去拓荒的时候,官府肯定会再给一杆枪,但是肯定比不上手中的这一杆。到时候,他完全可以拒绝那一把,换成更多的子弹。
“向皇帝陛下尽忠!”他站直了,给这个百户行了一个军礼,百户亦郑重回礼。
很快,王奇的任命就下来了。这一回可比他想象中的更高一些,乃是拓荒治安队的总队长!
这可是意外之喜,不过,王奇想象了一下,却觉得不是那么难以想象。首先,他带上了那么多的人,这也算得上是功勋的一部分。其次,就是为了这些佃户了。
一开始的时候,王奇是帮着这些佃户保存好了契约,然后带着他们推荐出来的苦主代表去了一趟县衙。他和知县还有些小小的交情,那知县知道了之后,原本拍着胸|脯像他保证必定将那个不法地主给抓起来,却不知为何,他等了好些天,也没看见他有所行动。
他按捺不住,便偷了一个空子跑去质问。哪里知道,知县还真不是故意敷衍他,毕竟这也是政绩,而这些退役的军人往往在军中有些门路。这些门路可都是能通天的,他哪里敢不办。只不过,在他拟好了提审令之后,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被一个拿出了地支腰牌的人给拦住了。他也没用动他手中的证据,只是让他等一等,过一段时间再行抓捕。
知县还能说什么,这些地支的大爷们虽然说是没有了先斩后奏的权利,但是对他们这样的小小地方官来说,京城来的这些人无疑是拿着尚方宝剑呢!见王奇一来,他虽然心有忌惮,但是鉴于那个地支的人没说保密,而且王奇也是为苦主出头,未免让他误会自己不办事,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王奇一听,哪里还不知道那个地主是惹了更大的祸了,便冷笑一声道:“老父母不用担心,王奇心中有数,自然会回去安抚那些苦主。横竖朝廷的征召令下来了,他们都愿意随我应召,此事还望老父母上心才是。”暗子办案,他自然要配合。而且,出动了这些人,只怕他捅得篓子还不小。
知县见他深明大义,还能有什么说的。无视了这些佃户身上还有的契约,直接拿着众人的户籍给报了上去。横竖,那样租子已经超过了正常范围的契约在本朝也不收保护。而等那人进去之后,他也想不到什么契约什么土地了,能少服几年的劳役都算是一个好下场。
原本王奇还让他们留下一个苦主代表来,但是这些苦哈哈的佃户既然都已经下定决心去拓荒、去挣自己的土地去了,哪里还愿意在这里花费更多是的时间,一个个都不愿意。王奇只好托了那个送了他枪的那个百户关注着此案的发展。
如今的政府效率还是很高的,在王奇他们刚抵达新大陆的时候,对于那个人的处罚也下来了。而且两罪并罚,当初他在这个佃户身上刮了多少的银钱,就要用自己的家产数倍归还。
这时候的法律可没有什么温情脉脉,让他自己主动把钱给交出来,而是直接强制执行。鉴于新大陆和中央之间的遥远距离,就没有将这些赔偿还特地运过来。而是让这些农户从官府提供的种子、工具甚至于好几十头的牛之间挑选。直接从他们的补偿款之中抵扣,不必再赊账。这些补偿款还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好些佃户买好勒了自己需要的东西甚至还有的剩,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合伙买下了两头牛。一下子变成了所有移民中最富裕的人群了。
这却是后话,这时候那人还在孔吴员的庄子里头恬不知耻地计划着春秋大梦呢!
却说酒足饭饱之后,这人摇摇晃晃地回了自家在镇子上的宅院里头,他家祖上做过官,祖父。父亲都有举人的功名,这才一点点地攒出而来这样的一份家财。不料风云变幻,京城上的龙椅换人坐了!
他一开始也没有放在心上,这龙椅上坐得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凡是当皇帝的还不是要靠着读书人治理天下,这不是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么?所以啊,科举还是照样考,没准还会因为新帝登基开恩科呢!刚在旧朝之时考取了举人的他心里想得美,没准他还是新朝第一批的进士,以后位极人臣也未可知啊!
更何况,他在的山东没有经历过多少的战火,他的家产一点不少的保留了下来,他那时候还想着新朝没有将整个中原拉入战火就得了大位,那是天命之兆。
结果呢?
“狗、狗屁的天命!”他一脚踹到了给他脱靴的丫鬟身上,将那个小丫头直接踢得在地上滚了两圈,战战兢兢地在一边跪了一会子,却听他嘟嘟囔囔地没有看过来,忙一溜烟地跑了。
他歪在一边,一梦黄粱,只看见自己已经功成名就,等开国皇帝死去之后,就连新登基的小皇帝尚且要看他的脸色行事,怎一个舒爽了得!
好梦正酣之时,就听外头“咚咚咚”“咚咚咚”一阵又一阵催命一般的敲门声,他不耐烦地嘟哝道:“急什么,打扰了本相公务,尔等可吃罪得起?”果然,一会子就没有声音了,他满意地将脑袋歪在另一边,只觉自己威风凛凛。
就听一个阴沉沉地声音阴阳怪气地道:“宰相大人,您的事情发了!”
正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落网了,想要把别的人一道抓进来还不容易,这可是这些暗子的本职。一个传播流言的罪名自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但是这些人身上哪个不是一屁|股的债没有擦干净。这一次被抓进了牢狱,都不用用刑,被一吓很快就自己全都抖落了出来。
原本就不是什么硬气的人物,在狞笑的暗子面前自然也不干充什么大瓣蒜,尤其是那个姓孔的,被抓进来之后招得还尤其快一些。
从昏暗的牢狱之中出来,几个供职于地支的兄弟彼此间笑了一下,为首精瘦的男子弹了弹手中的供词,遗憾道:“可惜这是个分支的,对本支的那些事情知道的不太多。”他自己倒是一身擦不干净的孽债,虽然零零碎碎的罪不至死,但是这辈子都别想着出来了,报到大理寺那边不判个几百年才怪。
说来也怪,一个人顶多也就活个百年,原本大理寺针对这样的情况给了一个无期之刑,报给皇帝的时候,皇帝本来大笔一挥就准备同意的,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将这个无期给改了,改成了刑期叠加,有多少加多少,性质恶劣的还要多加。
林瑜的本意,是不想出现原本世界中的那种无期变有期,有期变减刑,最后罪大恶极的罪犯出来了之后继续犯罪的情况。但是没想到在民间又被理解出了不一样的花样来。
时人重视死后的世界,在他们看来,人死之后还是要在地府继续生活直到投胎为止的。如今林瑜这么一来,弄出了个几百年的刑期。可人最多活个百年,多出来的怎么办呢?自然是在阴间几乎服刑啊!不能投胎,那可是大事,据各地的狱卒回报,凡是判了百年以上刑期的大多都要比常人更积极一些,即为了争取一个良好表现,希望能多减去一些刑期。
于是在老百姓的眼中,身上的神话色彩本就已经很浓厚的林瑜,俨然就是一个白日治理国家、夜间治理鬼神的神君了,听上去比能审鬼的包青天还要夸张一些。
各地的暗子怎能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不过当朝皇帝对百姓一向宽容,他们报上去之后,果然没有什么回应,可见是默许了。
叫林瑜自己说,不默许能怎么办,这种老百姓自发性的行为有什么好管的,要说多坏也算不上,这时候可没有什么传播封建迷信的罪名。法无禁止则不纠,少不得林瑜牺牲一下自己的形象了。
再说,自己这时候也实在是腾不出手来管这样的小事。纸币的事情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之中,等第一批的纸币印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发行了,京都百货商城已经建设完毕,货源也一家家的定了下来,商城就建在离皇家银行不过数百米的地方,林瑜之心可知。
而在这个空隙之间,从扬州港那边运来的倭国王室也即将抵达京城。这几日朝廷上关于该怎么安顿这些人、又该用怎样的规格差点没吵出狗脑子出来。
难得开一次大朝会,本应该是通报各个部门之间的工作,并提出问题的时候,若是有冤情,一般在大朝会几乎所有的京官都在的时候提出。只不过,林瑜坐在案几之后,看着这些朝臣吵开了差点没动起手来,忍不住冷下了脸拂袖而去。
下面的朝臣吵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发觉上面没声了,抬头一看,却见案几后面根本没有了皇帝的身影,不由得傻眼了。这大朝会上,还有当皇帝的还有将朝臣全都晾在正堂之上自己离开这种操作?
他们不由得停下争吵,面面相觑起来。这皇帝都走了,该怎么办,散朝?若是换了一个不上朝的皇帝,他们自然就敢在宰相的带领下散朝了,但是现在的这位,他们还真不敢。
对,不是还有宰相么。终于有人想起来还有一个众臣之首呢,忍不住向着前面偷眼看去,却见白安老神在在的袖着手,微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像是完全不知道眼前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一样。
就在众臣忐忑的时候,一个在外的侍卫小跑步地跑进来,面无表情地传达着皇帝的口谕:“着列位臣工即刻前往校场,不得有误。”
校场?众臣一头雾水,但是又不敢违背林瑜的旨意,只好跟着大跨步往外走的白安身后,往着宫中的校场走去。
这宫中自然是有着校场的,只不过这个联系骑射的地方不是很满足于林瑜的要求,所以在搬进皇宫之前,就干脆和那个烧毁的大殿一道重新修整了一下。主要是加了一个可以练习射击的地方,还有原本的浴房也按照林瑜给出的图纸全都重新修建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