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双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乌衣巷啊……难怪生得这样精致气派……”
论气派哪里比得过皇宫呢,只是见惯了金碧辉煌,偶见这世家名邸乌木画栋一时被这丝浊朴给惊艳了罢了。
“诶,金儿姐姐,听说尉迟将军府也在乌衣巷里面啊……”
“将军府?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
“金儿姐姐怎么对这乌衣巷这般熟悉?”
“当然是因为,因为……”金儿一时语塞,嘟囔了两声便叉开了话题。
她当然不会告诉小双子,她的爹爹可是这乌衣巷数一数二的大权贵们都要争相邀请的名厨,乌衣巷哪家的门她没踏过?住都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呢,什么将军府?尉迟将军府要是在乌衣巷她还能没去过不成?
但是好汉不提当年勇,金儿很骄傲地不去再提这件事了。
因为再提,她的爹爹也回不来了啊。
金儿有些低落的情绪在走到金行街的时候就化为了乌有,开心地小声叫了一声,一掀帘子刘跳下去了,“善后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小双子无奈地点了点头,领队的许公公是知道的,便也默许了。
毕竟趁着采买探亲的事儿,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了,只要把活儿交代好,按时到集合地方就好了。
天香楼是金儿父亲一手操办的,不过甫一准备好便草草撒手人寰了,留下金儿的哥哥带着金儿把天香楼支撑起来,能有如今的规模,也亏得金儿哥哥年轻有为了。
天香楼在京城里头是不错的酒楼,主打川菜,也正是金儿父亲最擅长的,价位不高不低,寻常人家勒紧裤腰带还是能来吃两顿的,故而生意不错,正值早市,金行街上人流水龙,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很,金儿换了宫服,一身便装,和外头的女子一样打扮,还穿了挑人的翠绿色儿,越发娇嫩可人,惹得不少人频频回头。金儿如鱼遇水,在人群里头东窜西窜,凭着地头蛇的路熟,很快就溜到了街边。
天香楼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这会儿天香楼不做宴席和午膳,买的是包子,辣馅包子。这在京城里是头一号,来自于金儿哥哥的奇思妙想,不料一时蔚然成风,天香楼就索性早上只卖包子了。
金儿看到门口那人山人海的样子,摇摇头,从一旁的小巷子里一拐,就到了另外一个入口,这个入口就显得风雅多了,通三楼望江阁,正是天香楼主打达官贵人文豪墨客的地儿。
这颇有些雅俗并存的意味在里面,实际上是,天香楼位子选得好,三楼是绝佳的观景点,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若不是为此,那些餐风饮露的贵人儿谁乐意踏上这一块从楼下隐隐飘着包子味的酒楼呢?
再有一点,便是金儿爹爹的桂花酒了,桂花就是金行街布满了尘土的桂花,泡也就泡那么没有诚意的一年,不知味道怎么就这么好,上瘾一般,喝了还想喝,喝了还想喝,喝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郁素素和自己的兄长来了一次天香楼,就开始不断往天香楼上跑,往这个充满了包子味的污秽之地,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她怀疑过天香楼桂花酒里面加了什么罂粟之类玩意儿,但是她思考了很久还是痛苦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嘴馋,不是毒。
如果三日不来天香楼,就仿佛灵魂那里出现了一个缺口,只有包子味能够填补,阿不,桂花酒。
所以啊丞相家的大小姐隔三差五来天香楼就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了,幸好有她同样如饥似渴的哥哥,外人倒没有什么想法,当然要是有也要吞回肚子里,这位大小姐性格骄纵可是整个临安都知道的事儿。
这一日,她又和往日一样拿着两壶小酒,带着一堆侍从,在望江阁楼上眺望远方,一时闻到那似有若无的包子味,表情一瞬间狰狞了起来,把手里的书一摔,“浣碧!给本小姐……快点!”
浣碧了然,急匆匆跑下了楼去。
干啥呢,买包子啊……大早上,谁没点肚子饿的时候呢?
浣碧是众位婢子中跑得最快的一个,并因此得到大小姐的赏识,这种买包子的隐秘而急迫的大事,要的就是这种人才。
谁知道浣碧这一去就比平时晚了半柱香的时间,郁素素用她娘的话来说,就是一个“火烧火燎”的性子,等不及了,干脆直接从贵妃椅上起来,急匆匆带着一队人儿往楼下走了。
原来是浣碧上楼的时候撞上了一位绿衣服的女子,将包子都洒地上了,浣碧急忙下去再买,跑上来的时候,那个绿衣服的傻子刚好把包子捡起来了,把手里装包子的袋子往前一递。
浣碧心想,这怕不是个傻子,这就是个傻子吧。
所以傻子您让让?
浣碧还没打算好,就见着自家因为饥饿而铁青了一张俏脸的主子,心中咯噔一下。连忙绕开那绿衣傻子,把事情原委解释了一番。
好在郁大小姐早上还是吃了一点东西的,很有耐心地听了浣碧的解释,目光移到那个向她不断挥舞包子的傻子,嘴角勾起了一抹阴寒的笑来,“这般?那便把这家伙丢下去好了。”
她给边上的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便上前把金儿围了个圈。
金儿还有点搞不清状况,她兴冲冲地跑回家,被个走路自带旋风的女人撞了不算,好心帮她捡了包子还要被人丢下去?
“丢、下、去,还要本小姐说第二遍不成?”
那些家丁见状,不敢忤逆自家大小姐,便准备上前,却听到一声有些急的喊声,“郁小姐,等等,这是小人的妹妹,大小姐且看小人一分薄面吧……”
却见一个一身白衣的书生从楼上匆匆赶来,他生得眉目清秀,和金儿有几分相似,通身那股子气度却着实不像个厨子。
金儿看到自己大哥,叫了一声就扑进了他怀里,周循赶紧把这个活蹦乱跳的家伙提溜出来,给一旁有些讶异的女人赔了个笑脸。
郁素素把视线从两人脸上移开,这才道,“原来是周老板的妹妹……”
周循把金儿的毛脑袋一拍,“给郁小姐道个歉。”
金儿一愣,啥?她做错了什么?她和哥哥感情好,但是一直不对付,事事两个人都要怼一怼,她少有地听了哥哥的话,毕竟大家做生意麽,和气生财,吃亏是福……但是哥哥不是一直挺维护她的麽?
“这位小姐……”
金儿还没开口,就见着那位大小姐一挑眉,扬扬手,“不必了,下次莫要这般毛手毛脚便是了。”
郁素素叫了浣碧拎着包子回了包厢,她可急着呢。
金儿有些吃惊,顿时对这位大小姐有了些好感,顺便就搭上了周循的肩膀,“哥,你莫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吧……”
周循把她的手指扒拉开,很嫌弃地扫了扫自己的肩膀,“本来就是你这妮子冲撞了人家……”
金儿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好不容易回来看你一回,没半句好话。”
周循笑了,“哥哥我可是巴不得你别回来了。”
金儿小脸一垮,皱起了鼻子,哼了一声。
“不过,小妮子,你可给我老实交代,那尉迟家的大公子怎么就和你这么熟络了?”周循忍不住端起了家长架子。
“大公子?他怎么了?”
“天天来咱们家,还给捎这个捎那个……”
“天天来?阿琅现在哪间?”
“天一……”
话音一落,金儿就噔噔噔地上楼了。
周循在金儿脱口而出“阿琅”的一瞬间就忍不住心中咯噔一下了……
他看见金儿那动若脱兔的小背影,感觉一阵头大,不是吧……他还想说不要和那人多接触啊……
看来,这已经是深入接触过了的节奏啊?
周循叹了口气,天凉了,天香楼也该关门了吧( д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就等完结倒v了,连载期间不v,v不起啊。
☆、乌衣
勾勾手指头,她有多久没看见他了呢,大概是七天又八个时辰吧……
听说尉迟大公子又病了,听说大皇子交了一些差事给他做……就是没听说他这几天吃了些什么,有没有想她的糖糖糖呢?
金儿天天抓心挠肺地抓自己的一头秀发,差点秃头了都,知道自己朝思暮念的人儿就在一扇门里头,心都快飞进去了。
她按耐住自己想要跳起来的心情,矜持地整了整头发,轻咳了两声,轻敲了那门两下,“尉迟公子在么?”
一旁守门的童子见是自家的小姐,倒也不敢拦她,就是有些惊讶,自家小姐这性格大家都知道,嗓门大到隔两条街都能听见,和自家老板吵架那叫一个利索……
啧啧,去过宫里就是不一样了啊,老板果然还是爱惜这个妹妹的吧,才不是嫌她烦……
“金儿?”
里头传来了一阵咳嗽声,金儿一听,忙不迭地进了门,他的书童正打算开门,金儿就已经溜了进来。
尉迟琅手里执着一卷书,靠在窗边,小几上还煮着茶,冒着袅袅的青烟,衬着这瘦不胜衣白衣公子,让人忍不住产生一种一碰就能散去的错觉来。
金儿的脚步一顿。
尉迟琅回过头来,脸上挂着一丝笑来,“怎么不过来了?”
金儿回过神来,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挪了挪步子,走到了他面前,像是一个在家长面前认错的小孩,低头不敢看他。
原来那种自然又亲昵的感觉好像怎么都找不到了,怎么处怎么奇怪……金儿心里有鬼,就越发不能自在了。
尉迟琅给她斟了杯茶,推到她面前,金儿偷偷看他一眼,看到他轻扬的嘴角,也忍不住偷笑起来,坐在了他对面。
“今天宫里出来采买?”
金儿点点头,他知道也不奇怪,毕竟除了放出宫去和采买,她们是出不来的。
“好不容易出来一回,不和哥哥聊聊家常?”
金儿嘟囔道,“这不是听说你在麽?”
“这般,今儿个有甚安排麽?”他摇了摇茶杯,“若是没有,带你出去玩可好?”
金儿一听,赶紧把心目中今天要吃的八宝鸭水煮鱼虾丸子葱香豆腐东坡肉茶米饺子江浦馅儿……通通都打了把叉,斩钉截铁道,“没有!”
于是,没多久,周循周大老板就站在天一阁上,目送着将军府的马车带着自己的倒霉妹妹驶向了远方,嘴里念叨着“女大不中留啊女大不中留啊……”神情不免有些忧伤。
马车上,金儿和他聊了两句,就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倒豆子似地说了一大堆,偶然往外面一瞟,却忍不住“咦”了一声,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不是往乌衣巷的路麽?”
尉迟琅点点头,“正是。”
“去那里干什么?”
“去我家玩啊……”尉迟琅露出了招牌式微笑,温柔地看着他。
“去去去你你你家玩???”金儿还没傻回来就抓偏了重点,“将军府在乌衣巷?”
尉迟琅点了点头,“金儿不知道麽,将军府二十年前就在乌衣巷了……”
“等等,那个房子黑不溜秋,院里全是柱子的地方不是谢家的后院麽?”
尉迟琅:……
“你……似乎对将军府的规模有些误解……”
金儿干笑了两声,有点心虚。
小时候和哥哥玩探险游戏,经常到那个看上去没人的院子里玩,那里种了一排她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哥哥惹她生气她就……拔一片花瓣,于是没多久就……秃了。后来那里种了一堆沙棘草,她拔不动,就给它们浇盐水……再后来是小杨树苗、藏灵花……不会,不会是他种的吧……-_-||
金儿赶紧把这个想法打消打消……她怎么会这么对自己的心上人是吧( д ),怎么会这么巧呢,不存在的,是错觉。
马车在将军府的后门停下,尉迟琅顿了顿,决定让金儿体会一下将军府的规模,于是带着她直接走了进去。
平心而论将军府着实不小,假山池藻,雅致得不像一个武将的府邸。尉迟家不是缨簪世家,祖父是开国元勋之一,一门武将几代传下来,比不得谢齐百年传承,却也底蕴深厚。
将军府的摆设却也不得了,有些奇形怪状的收藏,着实好看,金儿很好奇,问东问西地,他也不恼她,很耐心地给她一一讲解的。
府里的奴才们见着了,都十分好奇这位女子究竟是谁,但是都不敢抬头看自家的大少爷。
“咱们这是去哪里啊?”她好奇地问道。
“到了”,他笑了笑,“我的院子。”
金儿看到那个牌匾时,心中就咯噔了一下,这熟悉的风格,这黑不溜秋的模样……分明是……她小时候经常溜进来的地方啊……
熟悉的小池子,熟悉的不开花的杏花树,会绊人的石头……只是现在这里的装饰雅致多了,没有小时候见的那么颓圮,金儿的视线很快就转移到了墙角那丛开得很好的蔷薇,不由得眼前一亮,那不是……
书童很有眼色地在池塘边的小亭子里收拾好摆上了吃食和清茶。
尉迟琅顺着金儿的视线看去,“很久以前种的矮蔷薇,这些年一直长得不错……”
金儿一愣,转过头脱口而出,“骗子,才不是你种的,明明是,明明就是……”
尉迟琅挑眉看她,“明明是什么……”
明明就是她种的!金儿嘟囔两声,没有作声了。
他笑了起来,“我这院子长点东西可不容易,以前种了很多的花花草草,还是挑最好养活的那些,都难以成活,只有这丛蔷薇活了下来,看来还是要看缘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