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辉想拒绝，可他对上姜离抬起的期待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男人对待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儿有时候总是柔软许多。
他摘下眼镜，食指和大拇指按捏了几下鼻梁，醒了神后，回到书房把眼镜放在桌上后，才对着站在门口处的姜离说道，“走吧。”
男人的脸上泛着疲惫，她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两人坐在餐桌上，桌上的两碗汤面还散发着热气，姜离给对方递上一双木筷。
顾清辉疲惫苍白的脸上显眼出惊讶，他笑着赞叹道，“卖相很不错。”
姜离笑笑，极少出现的窘迫神情出现在这个女孩儿脸上让他执着木筷的手一顿，心里感叹道，到底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呢。
他尝了一口，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让姜离的笑容扩大，她低头也默默地用餐。
两人不是喜欢在用餐时说话的人，这顿夜宵很沉默，餐厅上空的吊灯的昏黄的光照射在大理石桌上，让洁白的桌面晕上了暖黄色，温暖而又亲和。
顾清辉首先吃完，他把木筷整齐地摆放在白瓷碗上，背靠在白漆木质的椅背上。
姜离抽过一旁的纸巾优雅地擦拭嘴角后，想起刚才男人书房桌上那厚厚一摞的作业，看向因为饭饱后越发慵懒的男人。
“顾老师在批改作业？”
“嗯。”
也许是因为姜离不错的厨艺，疲惫的顾清辉在饭饱后还是对姜离的这一回答给予了回复。
他这时，仿佛想到了什么，视线移向桌前的女孩儿，“你的试卷做完了？”
姜离原本带笑的面庞一僵，几秒钟后，挑起眉梢，提醒对方，“顾老师，我可不是本质意义上的好学生。”
男人听到这句话反倒轻笑出声，清朗干净地如雪山尖上晨曦刹那间。
“嗯，能意识到这点也恰巧说明你不是本质意义上的坏学生。”
第101章 bug(八)
这一笑彻底让姜离愣在原处。
顾老师平日里尽是一副拒人千里, 脸上笑意浅浅，禁欲地就像雪山高岭山尖不可摘取的圣洁花, 而这突然绽放的笑容也难怪让姜离发愣。
而对方对她的那句回复竟也打趣地还了回来，这件事更让她心里一动, 看来美食和饭桌真是拉近人际关系的好中介。
她笑了笑，站起来, 准备收拾两人刚才使用过的碗筷, 却被顾清辉的手拦住了。
“我等会儿自己洗。”
男人略显疲倦的声音拒绝道。
姜离手顿住一瞬后绕过对方的指骨划了过去, 两人手背相碰地一瞬间, 顾清辉一怔, 姜离的手凉凉, 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活气。
姜离仿佛未察觉到两人刚才的触碰, 嬉皮笑脸地把摆在对方面前的碗筷摞在了自己的瓷碗上，说道，“还是我来吧。”
“就当是报答顾老师这一晚居所之恩了。”
她对着对方眨了眨眼睛，带着少有的俏皮，因为平时女孩儿的脸上总是嚣张桀骜地目中无人。
顾清辉收回了手，搭在桌沿, 眼睛看着姜离走向厨房的背影，眼神悠远，忽然就笑了一下, 手指在自己的眉心骨处按了几下。
到了高三, 不禁学生的压力大, 老师的压力也不小, 更别说带着毕业班级的班主任了。
姜离把碗筷放回消毒橱柜里，回到客厅，就看见了手撑着脑袋，坐在餐桌上小憩的男人。
神色疲惫，眉心微蹙，黝黑的长睫毛搭落在眼睑上，落下一片暗色阴影，亚麻色的衬衫在光晕下变成了暖色。
姜离走了过去，蹲下身，打量了对方片刻，顾清辉却依旧没有醒过来。
该是太累了，她想。
思绪间，她的脸离着对方越来越近，甚至可以看见对方鼻梁上的细小绒毛。
她正准备起身叫醒对方时，顾清辉却猛然睁开了眼睛，两双乌黑的眼睛相对，一双清亮，一双朦胧，两人俱是一呆。
姜离也是没想到对方恰恰是这时候睁开了眼，但是她是何许人也，多个世界的历练让她越发炉火纯青地厚脸皮行事，反应迅速地直起身体，毫不心虚地说道，“顾老师，你这里有我可以穿的换洗衣物吗？”
顾清辉扶额后，几秒钟才回过神来，也许是神智还不清明的缘故，对方并未追究刚才姜离的突兀举措。
他站了起来，从他自己的房间拿出了一套未使用的男士睡衣。
“洗了早点睡。”他侧头看了眼客厅的巨大的玻璃钟表，“已经过了零点，明天还要上课。”
姜离没回答，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睡衣。
顾清辉扫了眼她的神情，嘴唇抿了抿，声音清朗，“是才买的，还未用过，也许有点大。”
姜离抬头，睫毛颤动了几下，大致估测了下顾清辉的身高，又看了眼比对方低了一个头的自己，嘴角微抽。
这不是有点大吧，不过在现如今情形下，也只能这样做了。
她嗯了声，对着顾清辉说了声晚安，正准备进客房。
在打开门后，她停住了脚步，看向身后还站着的顾清辉笑了笑，“顾老师也早点睡吧，明天你也还要上课呢。”
在顾清辉听到这话的怔忡间，她进房关上了房，刹那间，门锁的咔嚓声后，一切又恢复了夜的寂静。
第二天姜离是在敲门声中醒过来的。
她在咚咚声响中睁开眼睛，看向窗外，窗帘在遥控器下自动拉开，天色微暗朦胧，依稀可以看见缀在暗色天空上的几颗星星。
醒了神后，房间的灯打开，姜离赤脚踩在地板上去开门。
“早上好。”
她笑着挥了挥手，宽大的蓝色衣袖比她的胳膊长了许多，穿在身上空荡荡地，十分不合拍。
顾清辉皱起眉，看向没穿拖鞋空踩在地板上的姜离，睡衣不整，肩膀都露了出来。
“回去把鞋穿上。”
姜离扒拉了凌乱打结的头发，收回了手，暴露在地板上的脚趾头蜷缩向里缩去。
一个年轻气壮的青年男子过得比他家老头子都像老干部。
等她换好衣服洗漱好后，走出房门，顾清辉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整理今天的课件，旁边摆放着一摞很厚的作业。
姜离站在门口处看了许久，才走了过来。
别的方面先不说，这个男人是一位负责任的老师。
顾清辉肯定没有听从姜离的话早点休息，男人眼下的黑眼圈，憔悴的脸色已说明一二。
她才走过去，顾清辉就发现了她，合上了电脑。
“整理好了？”
姜离点头。
顾清辉把手提装进电脑包，抱起一旁沉重的厚书本，对着身后的姜离吩咐道，“帮我拿一下放在沙发上的包。”
姜离惊讶，“你不吃早餐吗？”
她还以为像顾清辉这样的男人，应该就是三餐不变，早上一杯奶，中午一杯茶，晚上一杯热奶的老干部规律生活，活得禁欲而又自律。
顾清辉这时看了姜离几眼，让她觉得莫名其妙，然后她看见对方指了指客厅墙上悬挂的方形电子钟，山水下流淌的红色字体上赫然写着六点三十。
姜离，“……”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上早自习了，她显然在房间里花费了许多时间。
六点半的路上车辆很少，但等到七点半时，那将会堵成一条长龙，宽大的路面上摆满各式各样的轿车，喇叭声不绝于耳。
十几分钟后，顾清辉把车子停在路边，下车走向了街边。
姜离低腰看了过去，那是一排的早餐店，等过了几分钟，顾清辉回来时，手里提了一份打包好的早餐。
“别弄到车上。”
姜离笑着接过，“谢谢顾老师。”
这时可能有人会想，这个男人会不会太过决断，未过问她的喜好就善做决定，姜离却不是这样想。
顾清辉是个绅士的男人，当然，这更多地是对于跟他有关系的人。
这次未过问她的早餐喜好，也不过是赶时间，说到底，矛头还得落在她的身上。
而且，她看向顾清辉手里的一杯豆浆，笑了一笑。
顾清辉很快喝完了豆浆，上了车，车开的很安稳，姜离刚喝完瘦肉粥，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校门。
街道上都是身穿着相同服装的学生，偶尔还可以看见一对对小情侣，两人互喂早餐，甜甜蜜蜜地让姜离闪了神，她不由眼带深意地看了眼顾清辉。
玩了这么久的姜离发现，她似乎还没有向身边的这位表露过任何心意，当然，她家的那个为老不尊的老头子可能猜到了一二。
顾清辉把车开进了校园，在停车场停下了车，姜离却没有动。
她看着远处林荫道上的高大乔木，在临近冬天，落了一地的梧桐也叶，风拂过，在空中转几个圈又落回沥青地上，周而复始，就如人生，然后尘归尘，土归土。
她说，“顾老师，我觉得我怎么样？”
这个突兀的询问让顾清辉转过了头，他愣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姜离问了什么，他打量了女孩儿的神色，对方认真的表情让他觉得此时不能马虎对待。
但是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说出违心之语。
他轻声道，“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好学生，也不是本质上的坏学生，有着较好的家庭背景和旁人所不能及的天赋，却玩物丧志。”
姜离点了点头，赞同对方，很中肯的意见，却是说到了本质。
她接着反问道，“那你觉得我当你的女朋友怎么样？”
许久之后，姜离想起这，都会觉这幕场景中的这句反问可以称得上她攻略史上的神来之笔，好无厘头，毫无逻辑的反问，堪比经典。
但此时，顾清辉的反应却是在姜离意料之中，并不是所有的告白都是为了成功，还有也是为今后的攻略打下坚定的基础。
顾清辉再过年长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而且向他告白的是一位小他十岁的小姑娘，未成年，他脸上的表情甚至未转换过来，看向姜离的眉头皱着，薄唇抿着，半晌都在消化姜离刚才地惊人之问，以往那些拒绝别人的话语肯定不能用在这位身上，更别说这位还不是一位乖乖女，是一位永远不嫌事情闹大的逃课厌学少女，对她讲，要好好学习，不要早恋这些人生道理一点用处也没用。
车内安静了下来，空气中还飘荡着淡淡的瘦肉粥的味道，姜离这时看了对方一眼，决定不再逼迫，她本来也不期待快速地能得到答案，如果对方拒绝也是在她意料之中，很何况，这时顾清辉还未来得及拒绝，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于是，姜离下了车，带着早餐盒，走到越野车的后门处，打开门，搬出了那一摞厚厚的作业，对着驾驶座上皱着眉头看着她的男人挥了挥手。
“顾老师，我先去教室了，作业我帮你抱到教室顺便发了。”
而坐在车内的顾清辉蹙起的眉心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他视线移向被姜离做出一个窝迹的副驾驶，眼神深邃，晦暗不明。
第102章 bug(九)
教室周围的玻璃窗周边都被学生用白纸封住, 门也被关住，随着冬日的到来，天气越发冷了, 他们这边不是北方，有地暖，也不是南方, 不下雪，正是处于中间地带, 尴尬的天气多变，早晨可能还可以看见太阳，下午就可能乌云密布。
姜离从前门进教室后, 里面一大股二氧化碳气味扑面而来, 实在是不好闻, 她把那一摞作业放到班长的桌上说了一声后, 便在门外又站了一阵偷了一会气，看见从走廊尽头夹着书走过来的顾清辉笑了笑, 在一声打铃声中走进了教室。
紧跟着她的身后，顾清辉也走了进门, 吵闹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响起阵阵翻书声。
她刚放下书包挂在椅背上，旁边的同桌伸出手指点了点课桌，说实话, 她们两人平时一人在睡觉, 一人在出声, 尽管同桌，却是没说过几句话。
“先前有人找你。”
姜离挑眉，面露询问色，“？”
苏妃，“就是隔壁班的那个红孩儿。”
姜离，“……”真是一个恰当的比喻。
她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声谢谢。
看来应该就是周琦了，说起来，也有几天没见到这个身俱非主流与中二与一体的逃课少女了。
而此时的顾清辉在讲台上打量了一眼教室，对上姜离带笑的桀骜不驯的笑容，眼神一闪，脸上清浅的笑容不变，走了出去，站在门外开始堵人。
天冷了，总有几个不愿意起床进而迟到的小朋友。
姜离看向窗外，一个个跑的气喘吁吁地衣衫不整的学生被他堵在了门外，远处被高大乔木遮盖的林荫道上依稀可以看见几个奔跑的学生，溅起飘零在地面上的枯叶。
上午没有数学课，两节语文课，两节英语课，都是容易让人打瞌睡的课程。
等下午的第三节课就是顾清辉的课程。
不过这人好像经过了一天时间，完全化解了她早上带给对方的震惊，至少在面对她是表情平淡地就如每一个学生一般。
但是姜离怎么可能让对方这么快就平静下来。
等铃声一响，顾清辉走出了教室两三分钟后，姜离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往年高考数学试卷，走出教室，向办公室走去，美名其曰是去问题，其实是暗戳戳地膈应对方一下。
门开着，姜离食指扣在铁门上三声后，里面传来了声音。
“进来。”
嗯，熟悉的男声，清朗干净。
她探身用余光扫了扫，办公室里面还有另外几个班的老师，她以前的班主任老周也在。
“顾老师。”
秉着相识的原理，姜离也对老周打了声招呼。
顾清辉看见她后，眉心都蹙了起来，看样子很是不欢迎她，但顾忌着身份，之后神色恢复了往常，可是眉目间的疏离却是没有瞒过姜离。
“有事？”
姜离笑着把试卷放在了顾清辉的办公桌上，手指指着最后一道单选题。
“我不会做。”
顾清辉抿嘴还没说话，旁边的老周就呵呵笑了一声，“还是顾老师有办法。”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明而喻，能让这么一个魔王学习可不是能办法是什么，可是顾清辉只是浅笑了一下就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姜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