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是徒劳,你又是何必。”他似乎还是想阻止她。
攸桐道:“那是我的一点执念,只有见到他,才能放下,至于放下后,你和他什么恩怨,我亦不会再过问。”她觉得,到那时,或许也同溪冷一般出家才能安心。
走出房门,攸桐将手背在身后,闭上眼,清泪两行,十多年的情谊,无数条人命,她怎能说放就放。
“娘亲,你怎么了?”嘉致原来一直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玩耍,就等着她出来。
攸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擦干眼泪,对着嘉致笑,想到终有一天会对不起这个孩子,攸桐决定加倍对他好。
待攸桐牵着嘉致走远了以后,屋内逸辰安也望着头顶的悬梁想了许久……
从这天的谈话后,逸辰安和她都似乎都达成了某种默契,对这次她无端失踪的事绝口不提,他们还像从前一样,互相说笑,一起忙活,逸辰安人手不够时还是会拉攸桐去凑数。
攸桐也很享受这样的说不出真假的幸福,只是她花了更多的时间在陪老人和小孩身上,这一点,逸夫人感到很意外,本来恨不得玩到天荒地老的人,忽然开始顾家了。
到嘉致四岁时开始念书,攸桐希望逸辰安能教他习武,但逸辰安却说太早了,攸桐不依,索性自己开始按照小时候师父教自己的东西教嘉致,学得嘉致叫苦连天。
学武这事在嘉致的排斥下,也就只得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但在攸桐的带领下,倒是强健了身体,也不失为一大好处。
到了嘉致五岁的时候,因无意间了茗未和茗约在外过招,忽地就生了学武的兴趣,攸桐喜出望外。
然而喜悦之后,攸桐发现了一件更为悲惨的事。那日她给嘉致买了两串糖葫芦,自己也尝了一口,却觉得味淡不已,本想顺手扔掉,结果却见嘉致吃得津津有味。“好甜。”
“甜?我怎么不觉得。”攸桐将自己手中的糖葫芦递到了嘉致嘴边,叫他再尝,结果嘉致依然说甜。
饭桌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攸桐嫌淡,让人去加了两勺盐,依然觉得淡,但旁人尝了都觉得咸得不行……
茗约似乎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改变,说:“你这么年轻,按理说不会味觉退化啊。”
“味觉退化?”攸桐没有解释为什么,但从此以后再不指出菜品的咸淡了,她知道,终有一天,吃所有东西都会味同嚼蜡。
伴随着味觉消失的是嗅觉,攸桐发觉自己再也闻不到院子里的花香了,于是叫人将大半的花都换成了棣棠。
当初紫涯失去五感时,唯一还能闻到的气味就是棣棠花的味道,虽不知道为什么,攸桐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将花换了。
果然,她也能清晰德嗅到那种花香,有了这个认知后,攸桐开始喜欢待在棣棠花旁。
逸辰安大约是从家人那里听了些许攸桐的情况,赶来关心。“听说你最近都没怎么吃饭,是有什么事吗?”
“当我减肥好啦。”
“你?减肥?”逸辰安明显不信。
攸桐忽然想到了什么,拉过逸辰安的手说:“你打我一下好不好?”
“我看你真的是不正常了。”
拉过攸桐的手,一把脉又觉没什么异常,“老实交代啊,到底怎么了?”
“你就打我一下嘛,我就知道怎么了。”
她见逸辰安依然怪异地看着自己,于是自己动手,从逸辰安身上抽出了他平日随身带的银针,毫不犹豫地扎到了手上。
扎第一下,有感觉,但是感觉不到痛,又扎第二下,还是如此,攸桐叹了一口气。
逸辰安将银针收回去,又开始追问怎么回事。
“我要长生不老了啊,真高兴。”虽然声音听起来像要哭了一样。
“玉佩在我体内,枫素族曾经被封印的寿命也都转移到了我身上,所以我会活很久很久,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攸桐摇摇头,顺手折了朵棣棠花。
“我现在只能闻到这种花的味道了。”
他眼前的攸桐是从未有过的凄然,刹那也明白过来,这才是所谓的诅咒吧,抑或是惩罚。
什么都没有说,逸辰安只是轻轻地抱住了攸桐,他从前就心疼她,现在更是,攸桐也回抱住了逸辰安,虽然能感觉到的体温已经不多了。
手中的花落到地上,又被风吹走,攸桐想时间在此刻多停留一会儿。脑海里却是紫涯那句“你将长生,亦将痛苦”,如今想来,紫涯那千百年也真是无上的痛苦。
当初流离佩入体,给了攸桐不惧风霜雨雪寒冷能力,还以为是种幸运,其实从那时起,惩罚就已经悄悄铺开了它的大网。
“辰安,我宁愿做个脆弱的人,会冷,会热,会痛,会饿……”
抱着她的人什么都没说,只是亲亲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是他第一次吻她,心中是无限悲哀,眼里是漫天飞花。
“答应我,不要让别人知道。”
逸辰安点头,湿了眼角。
她一直装得很好,在离开之前的一年里,没有露出一点破绽,还是那个喜欢吃,喜欢睡,喜欢玩的攸桐。但只有逸辰安知道,她每回吃完饭都会跑到很远的地方又全部吐出来。
第214章 二百一十四、以血静匕首
二十里,十里,五里,近了。
攸桐握住腰间的匕首,她终于还是找来了吗?
为了以防万一,攸桐在四年之期还未到时离开了拂茵城,临走前,她给嘉致讲了一个故事,说在遥远的大海边,有一个人生了重病,只有娘亲才能救……
这会儿的嘉致已经七岁,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哭闹,但面对分离依然很伤心,但又想起奶奶说遇到事要像个男子汉,所以即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他都没有哭出来。
“那你记得早点回来。”这是嘉致最后对攸桐说的话。
她不想面对太多别离,于是只给逸辰安留了很短的一封信,表明自己已经走了,至于如何对家里人交代,由逸辰安全权做主。
阑思到达拂茵城时,没想到攸桐已经离开了。
“她不会是已经知道什么了吧?”阑思觉得这个可能性有点小,因为就连她,也是最近才知道挫骨弯刀的另一部分是一把匕首,而那把匕首很可能就是攸桐随身携带的那把。
千临:“很有可能。”
“我就不信她还不回来了!千临,你叫人给我守在拂茵城,只要她一出现就通知我!”
“会主准备亲自去找人?”
“不用找,我大概知道她会去哪儿。”阑思挑眉,有些得意之色,她这些年可一点没闲着,苌楚的遗体就在海岛上,她是知道的,尽管不清楚攸桐去做什么,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攸桐一定不会不管她师兄。
那把匕首,于攸桐来说,即便没了也无大碍,只是眼下还丢不得,因为只有用这把匕首才能凿开封住苌楚的玄冰。
她想悄悄带着苌楚回天山秘境雪原,凭着自己强大的感应力,完全可以躲开阑思之类的潜在威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事情办完。
但她高估了阑思的耐心,当她千辛万苦雇船从海岛上将苌楚的遗体带回陆上时,阑思派来的人突然出现告诉她:“如果想要嘉致活命的话,就将匕首亲自交到会主手上。”
“还真是卑鄙!”
从海边去往天山,路途非常遥远,三五月都很可能到不了,如果要转道去见阑思一趟,时间就拖延得更久了,但细细算来,应当还是能赶上蓝月之期。
于是,攸桐带着苌楚马不停蹄地赶向了阑思所说的地方,在一个郊外的短亭里,阑思早就在等候了。
看着容颜未改的苌楚,阑思忽然明白过来。“早听说朝宁郡主的嫁妆之一守魂花丢了,原来在你这儿。”
“咱也别废话,你把嘉致怎么了?”
阑思笑了笑,“他好着呢,在逸府好吃好喝好睡。”说着话锋一转,又道:“只不过,我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小孩子,他杀起人来可是连很多大人都不及呢。”
攸桐不是第一次见识阑思的心计,安排小孩子当杀手,谁都注意不到,这招实在是高,同龄人能轻易取得嘉致的信任,当然也能降低逸府一干大人的警惕。
“你也太心急了,那把匕首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你想要,我给你也无妨,但是你现在这样做,我便不想那么轻易地给你了。”
“攸桐,你得知道,只要我下令,你儿子很快就可以去见你师兄了。”
“很不凑巧,我将匕首留在海岛上了,若你想要,自己去找。”
“你觉得我会信?”阑思眉眼一冷,下令手下将攸桐抓起来。
她虽有流离之力护身可以保自己不受任何伤害,但身旁还有一个苌楚,于是,很快就束手就擒了。
阑思亲自搜了攸桐的身,却什么也没找到,再翻遍马车,依然没看到什么匕首。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把匕首交出来,要么就送你儿子上黄泉路。”她费了好多功夫才得到挫骨弯刀,又花了很多时间才得知匕首的下落,断不会轻易放弃,为了那传说中无敌的武器,牺牲几条人命,她也根本没在乎过。
“我已经说过了,在海岛上,你就算杀了我,我也还是这句话。”此时,攸桐多么希望匕首能在自己手上,毕竟那把匕首曾帮她一口气杀了好几个人。
之所以将匕首留在岛上,是因为那匕首出鞘必见血,而她只是用来凿开玄冰,而她现在的身体已经变得和紫涯一样,根本就是行尸走肉,哪里有活人的血,苌楚就更不用说了。
因此,他们俩对于匕首来说都是死人,凿开玄冰后,攸桐见匕首透出诡异的光芒,并开始不受控制,为防出事,索性就将它扔了。
“那你跟我回岛上去找,找到了我就放过你儿子。”
“行。”无奈,攸桐只得答应。
回到海岛上,攸桐很快就找到了匕首,只是她发现匕首抖动得更加剧烈了,于是转而望着阑思和千临。“你们谁贡献点血出来,否则它根本不受控制。”
“你自己。”阑思不知道攸桐的情况,如此脱口而出。
攸桐反正感觉不到什么疼痛,随意在手上划了一刀,一股暗红浓稠根本不似正常人的血液以极慢的速度溢了出来。
“看到了吧,我现在的身体,根本没有正常的血,只能用你们的。”攸桐将匕首递了过去,却见千临快速接了过去,没等千临自己动手,匕首就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
很快,匕首恢复了平静。
千临将匕首交给阑思,阑思这才算是信了攸桐的话。“既然匕首我已拿到,那一定说话算话,你儿子不会有什么事。”
“会将杀手撤走?”
“会,并且我可以向你保证,再也不拿你儿子做要挟。”
攸桐非常意外地看着阑思,阑思却道:“我并不是仁慈,只不过是看在我那可怜哥哥的面子上罢了。”
攸桐:“呵呵,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对你有用了,希望再也不要相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