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觉得诡异的不止她,子渊也觉得很奇怪,乖乖听爹的话叫完逸辰安爷爷后,再看到年轻貌美的攸桐,这一声奶奶却半天没出口。
逸辰安这时蹲了下来对子渊说:“乖孙子,如果你想叫我旁边这个大美人叫姐姐,也是可以的。”
嘉致扶额,他爹怎么还是这副没大没小的样子?曼彤连忙拉过子渊,“不要听你爷爷乱讲。”
子渊像看仙女儿似的,眼睛里闪闪发光,对着攸桐就叫了声“美女姐姐”。
“额……你……还是叫我奶奶吧。”攸桐语塞,瞪了一眼逸辰安,“老顽童!”
被称作老顽童的人一点没悔改的意思,回瞪了她一眼,像在说你能把我咋的?
这天,攸桐有驻颜秘术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逸府上下,以至于攸桐无论走到府内哪个地方,都会有人偷偷看她两眼,一天下来,攸桐觉得自己像只被观赏的猴子,虽那些人的眼神都是很友善且带着欣羡。
“辰安,我想了想,还是搬回那边去住好了,在这边,忒不自在。”
“也好,回那边也清净。”他说得似乎有些言不由衷,攸桐看得很明白,连忙道:“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我想静静。”
逸辰安欲言又止,只好点头,他才刚享天伦之乐,一时半会儿还有些舍不下,而对攸桐来说,不搬走就意味着要一直伪装,这既是麻烦,也是痛苦。
第226章 二百二十六、六百年一刹
说是要搬回辰安居,但实际上,第二天,攸桐就带着包袱离开了拂茵城,逸辰安没有拦她,依旧叫她偶尔记得回来看看。此一去,不知又过了多少年年,攸桐见到了归鸿。
似乎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攸桐,归鸿看了又看,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归鸿。”她叫了一声,这声音,这相貌,真的一点没变。
“真的是你?”
“是我,这么多年没见了,你怎么样?”说完,仿佛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多余,又道:“我很好。”
“你一点没有变。”这是意料之中的话,攸桐笑了笑,却又觉得听起来苦涩,她多希望能变一变,变回有血有肉有悲有喜的时候。
夕阳下,一个年轻女子与一个半百老人并肩而坐,偶尔说上一句话,就这样坐了很久……
在与攸桐见面后没过多久,归鸿在睡梦中安详地去了,临走前仿佛还看到攸桐的身影又出现在了窗边,她还是像那年嫁给他时,自己掀开盖头,笑得明媚。
归鸿离世后,攸桐回了趟拂茵城,才知逸辰安已近垂暮,她趁着无人的深夜潜入逸府见到了他。
年老睡眠少,逸辰安时常静夜独思,觉得此生遗憾虽多,倒还算如意,虽然近年来偶会听到人说起他那离家多年的夫人,说她其实是妖精变的,才会一直容颜不改,而对这样的传言,他总是听听就笑了。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日子,而此时的攸桐又是在何方游荡,倘若有幸,他希望能再见她一面。
“辰安。”攸桐站在月色下,如仙如妖,真假不知。
“桐桐?”逸辰安撑起一把老骨头,像凑近看清。
世上的事,也偶有如此幸运的时候,当你想见一个人时,那人就出现了,逸辰安想临死前再见见攸桐,而她也真的就出现了。
“真是老了啊,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攸桐将手覆上他的手,对比间,一个是皱纹交错,一个是青葱白皙。
逸辰安笑了,这语气,这声音,的确是攸桐无异。“我正想着这辈子还能不能见你一面呢,你就出现了,天意啊。”
“是啊,我听到有人说想我,我便来了。”她虽笑着,眼里却藏着巨大的悲伤。
走到他身边坐下,攸桐还像从前一样,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她能感觉到逸辰安的肩膀已不似当年坚韧有力,如今只剩一具枯骨般的架子。“其实,我也很想你。”
“到了这个岁数,再说什么想不想的,其实都不重要了。”逸辰安看了看天空的弯月,头回觉得弯月比之圆月更加圆满。“我只盼着下辈子……”
攸桐道:“下辈子我们也许还会再见,你依然会是我最好的朋友。”
“可是,我最近时常在想,如果真有下辈子的话,我们便不要做朋友了吧。”
她释然一笑,“也好,反正做我的朋友,总受牵累。”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做朋友,做真正的夫妻吧。”
“好。”如果真的有下辈子的话……攸桐想着,却觉自己连今生的尽头在何方也不知,盼下辈子未免太奢侈。
第二天一早,嘉致发现父亲已没了呼吸,只是他面貌看起来安详极了,甚至还像在对着谁微笑。
曾以为一百年很长,但当攸桐不断目睹着认识的人去世时,才觉百年也不过眨眼之间,他们之中,最为长寿的当数溪冷,东林寺宣布延空大师圆寂时,他已在世间走过了一百零三个春秋。
到后来,攸桐看着小她一辈,两辈,三四五……辈的人也纷纷去世,心中早已说不清是痛是难过还是麻木。
六百年仿佛在煎熬,也好像是弹指一挥间,攸桐数着日子,蓝月之期快到了。
过往六百年,她每隔几年都会回一趟天山秘境,目的只是和苌楚说说话,而在蓝月之期前五十年,她便一直守在了雪原。
雪原里,她总一身白衣,远远望去,除了一头青丝,很难发现原上有人,她早已和雪融为一体。
等啊等,第六百个年头来得太慢,当天上的月亮逐渐变大,又慢慢浮现骇人的冰蓝色时,攸桐笑了。
她举起无名剑,漠然往脖子上一横,血光乍现,茫茫雪地,被鲜血染红了大片。
当年有人告诉她,要想解除诅咒,除非雪原的雪全部消失,使这里春回大地,花满人间……那人也告诉她,如果想要苌楚复活,就得在蓝月之期这天用自己的血祭整个雪原……
攸桐将自己的血流尽,六百多年来头一次晕了过去,她以为自己终于要死了,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而在她闭上眼睛之后,雪原上的血开始纷纷融化,枯木长出了新芽,鲜花开满了原野,天空一片晴朗,五彩的云霞翩然成舞,冰冷的雪原迎来了阔别两千年的春天,而这春天还将持续下去。
山清水秀的原野中,有个熟悉的身影走近了攸桐,正是那个她等了六百多年的人。
“好痛!”攸桐被这久违的感觉惊醒,脖子上传来难以忽视的剧痛,无名剑那一刀竟然没将她杀死,她失败了?
不顾身上的疼痛乏力,攸桐从床上翻身起来,跑到屋外,恰撞见苌楚端着药过来。
那一刻,她呆了,眼泪接着刷刷地往外涌,她竟然也能哭了!
“怎么哭了,来,先把药喝了,慢慢哭。”苌楚说话依旧没心没肺。
结果这么一说,攸桐哭得更厉害了,苌楚这次没有损她,而是耐心地替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哄,像哄孩子睡觉般终于将人哄得把药喝了,又趟回床上。
“你现在伤还很重,要多休息。”
“别走!”攸桐一刻都不想把眼睛闭上,虽然此刻她也怀念睡觉的感觉,毕竟六百年不困也不累的习惯了,如今会累会困会痛会流泪,弄得她是身心疲惫。
苌楚在床边坐下,“我不走,你好好休息,不想睡也行,但不要乱动,更不许哭。”
第227章 二百二十七、终章
从见到苌楚的那一刻,攸桐六百年的辛酸苦楚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攸桐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只盯着苌楚看,如果不是苌楚严令她不能乱动,她几乎都要扑上去将人摸个够了。
“桐桐,你就好好睡一觉吧,你想想你都六百年没睡过了。”
继续摇头,“我怕等我一醒来,这都是梦一场。”
苌楚扯过一根红绳,在自己手上缠了两圈打了个死结,又将另一头在攸桐手上缠了两圈,再打了个死结。“这样你放心了吧!我会一直在的。”
虽然攸桐还是觉得不放心,可抵不住长久以来的困意,在苌楚的柔声安抚中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攸桐睡了有足足七个时辰,可是醒来还发现手上一空,啥都没有便开始慌了起来。
“我就说一定是梦……”攸桐正要悲痛欲绝之时,苌楚又端着药进来了。
“醒了就喝药吧。”
“你怎么将线解了?”
“手绑着我怎么睡觉嘛,这儿床又这么小,我得去别处睡啊。”
“哦。”
经历了六百年没有味觉的日子,攸桐如今连喝药都觉得是甜的,一边喝就一边笑了起来。
苌楚摸摸她的头,很是心疼地说:“这孩子是傻了吧,喝苦药都能喝得笑出来。”
知他是打趣,攸桐也不恼,说:“知道药苦,怎么不给我弄点真正甜的来。”由于伤在脖子上,攸桐这两天连吃饭都费劲,不敢多吃,咀嚼太多会牵扯到脖子的伤口,因此每每看着苌楚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就觉嫉妒。
有了苌楚无微不至的照料,攸桐一个月后便恢复了大半,两人躲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天山秘境,根本不愿意出去。
“有人跟我说,在蓝月之期复活的人,容易成魔,可是当你回到我身边时,我觉得什么都不在乎了,人也好,魔也好,都不重要了。”攸桐拉着苌楚的手,满眼深情。
谁知苌楚却说:“我觉得自己已经快成魔了。”
“什么?!”攸桐有些慌了,他难道要大开杀戒了?“别吓我,我才刚真正地活过来,不想死那么快。”
苌楚将攸桐拉到自己怀里,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我说成魔的意思是,最近每天都想干坏事,可是你身上有伤,憋得我不行。”
攸桐一听脸红到了耳朵,猛地推开他。“说得这么可怕,那你过去那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过去啊,可能因为你还没长大吧,瘦不拉几的。”说着又扯过攸桐的身子,上下打量,一边打量还一边嫌弃,“还是太瘦了。”
“滚!”
苌楚很听话地就大步流星地远离了她,而且头也不回,没走多久,果然又听攸桐在后面大喊:“你给我回来!”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一点,苌楚做得一直很好,于是,在听到攸桐的喊声后,苌楚又晃悠着回来了。
“我饿了。”攸桐呆呆地看着踱步回来的苌楚,像个小孩子。
“想吃什么?”
“你做的都好吃。”
苌楚忽然觉得,让攸桐等了他六百年,似乎也不全是坏事,至少现在她说话都听起来很顺耳,怎么说呢,现在的攸桐就像只乖顺的小兔子,虽然有炸毛的时候,但多数时候都是听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