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鸿不过二十出头,却担了拂茵城的防城主帅,彼时权当是朝廷没人了,深交后才发觉此人确为将才。
说起攸桐和归鸿两年前的相识,实为巧合。
当时攸桐才到拂茵城落脚,与此同时,归鸿驻守拂茵城,那时风头正紧,时常紧闭城门,守卫异常森严,攸桐几次三番想出城都不得顺畅,几经周折,便结识了守城主将归鸿。
意外的,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此后来往便密切起来,但倘说只因知己之谊便常往来,却不为人所信服,实则另有互助之处。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请一定告诉我。”攸桐临走前留下了这句话来,归鸿认真地听了,却没认真地记。
他并不希望她太多地掺和进来,毕竟自己已经连累她一次了,那天晚上险些让她没命。
望着外面深沉夜色,归鸿忽然想起了初见攸桐时的场景。
那时也是夜晚,她悄声潜入他的住所,意欲盗走出城令牌,但武功不敌自己,落了下风。
也许是不打不相识,按照常理,意图偷盗令牌的人若被逮住,是该立刻处死的,但言谈之间,他却选择了放过她。
而往后的事实证明,攸桐确实不是心存坏意之人,至于为何就一念之差放过了她,归鸿有时也在迷惑,他猜,兴许是因为她那一身不羁的风采吧。
归鸿一生过得中规中矩,到弱冠之年便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但成亲不过一二年,那姑娘便因病早早的去世了,后来便遇上了攸桐,她的各种不合规矩令他惊奇又讶异,同时又觉得新奇。
“将军,弓箭手已经准备完毕了。”副将来报,归鸿敛眉转身而去。
寂静的夜空下,响起了战马嘶鸣的声音。
刚回棺材铺的攸桐见到了已等候多时的小野。
“都说了不用等我了。”攸桐在城外和小野分手时已嘱咐他早睡,谁知他没听进去。
“外面已经开战了,你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
攸桐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只是担心,便问:“以前你师父晚归,你也等他?”
“不。”小野摇头,又说:“师父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儿的,她武功太高了。”
“你这意思就是说我武功不行嘛。”说完攸桐略不悦,要说三年前她还算平庸之辈,如今她怎么也算得上普通高手一名了吧。
“额……”单纯的小野一时不知如何答话,说是也不是,说不是攸桐姐肯定要不高兴。
这两年攸桐如何刻苦练功,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攸桐本身资质不差,加之师父留在阿七家的一些武功秘籍,再以自己持之以恒的勤奋,现在也是今非昔比了。
但即便如此,那晚却还是轻易被人劫持了,可见来人功夫在自己之上,江湖凶险,高手如云,小野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罢了,你早些歇着去吧。”攸桐拍了拍小野的肩膀。
如今的拂茵城四下荒凉,看来凄惨,却令攸桐得了些清净日子,外面街上再无热闹琐事。
“我们的棺材怕是再卖不出去了。”小野见街上这几日竟无一人过往,如此感慨到。
“棺材本就是个形式,人都死了,谁还能在意得到自己睡什么棺材呢。”攸桐此话不假,但世人难以如此通透罢了。
“若人都姐姐这般思想,只怕天下都是出家人了。”
攸桐再不答话,寻思接下来作何算计。
十余日过后,小野打探得来消息说前方战事且告一段落了,攸桐因道:“结束得如此之快,在我意料之外。”
“归鸿大哥还说了,让姐姐早日去天山,说是如今局势更乱了,那北狄也要趁乱捞一点好处,如此云云。”对于天下局势,小野不是很清楚,只大约这么一说,攸桐也明白了七八分。
未作更多斟酌,便决定第二日启程去天山。
这回她决定带上小野,主要还是担心留他一人在这边关之城,恐生出什么事故来,还不如带在身边的好。
“这是往生门的令牌,今日我先交于你了,日后我若——”攸桐本想以防万一,先将后事交待一番,话没说完,却被小野捂住了嘴。
“攸桐姐不许讲这些话,你一定会没事的。”
“那好,我不说,但这令牌你还是先行收着吧。”前年上一任往生门的门主老仲过世交前给了自己这令牌,自己也得过且过在往门混着日子,因有逸辰安照看,她的日子还算过得顺畅。
只是日后如自己不在了,往生门再无人打理可怎么办,那就辜负老仲和逸辰安的一番照顾了。
小野小心收了令牌于中衣内,帮着攸桐一起收拾起外出之物来。
天也渐冷,待到了天山时,只怕更是严寒,攸桐想着便也多替小野收拾了两件冬衣。
第80章 八十、身向天山行
再说逸辰安去常乐城一事,烟霏未寻着,却见了多月不见的溪冷。
“别来无恙。”问完这话,逸辰安就后悔了,自己帮攸桐瞒着溪冷,明知他苦苦寻找攸桐几年未果,怎可能别来无恙?
“劳辰安惦记着,自是无恙。”他还是和以往一样,清清冷冷的,情绪丝毫不露,看不出是忧是喜。
“阁主,林堂主正四处找你呢。”没说几句话,空碧便过来传话,逸辰安知他应当有要事,也没多留,只说隔日有空再聚。
空碧走近,不经意地拭去了溪冷发梢的一丝灰末,不经意到溪冷也未察觉,但逸辰安是看在眼里的。
见他二人并肩离去的情形,逸辰安直想到了攸桐,想她形单影只,聪明一世,看穿了空碧的心思,选择退出,却没想到这二人本就天生一对。
“叹……”
逸辰安凝神沉思了一会儿,感到有些惆怅哀叹,常乐城不常乐,何处寻乐也?
其实过去的三年,凭玄机阁无所不知的能力,找到攸桐并非难事,难就难在这中间有逸辰安在帮她。
而这逸辰安不说谎则以,一说谎就是神鬼皆骗,无人生疑。
无论如何溪冷也没想到逸辰安一直在瞒着他,且不说两人交情,论理逸辰安也没有什么理由瞒他。
这一切只是因为三年前在西域那晚,流离佩突然生“变”。加之师父被害,一切犹如乱网,千丝万缕围绕过来,使攸桐心境大变。
三年前,攸桐找到逸辰安说要加入往生门时,逸辰安也很吃惊,但也为流离佩的离奇而震撼,因种种性命攸关的缘由,逸辰安选择了帮她“消失”于江湖。
而后,才有拂茵城的棺材铺。
攸桐和小野避过战乱之地,一路向着天山的方向而去,不知这厢,溪冷也望着天山的方向出神。
“林堂主那边还是需得你多费心了。”看着空碧进来,溪冷一面回头一面说到。
空碧点头,已知他无心近日武林之事,索性一应都交于自己。不过都还是为了攸桐罢!
“过两日,我得回去祭一祭先师。”
“好。”空碧没有多说,心想他若出去走走也是好的,玄机阁再忙也无非自己再尽心一些。
前两年溪冷还时常记挂着寻找攸桐的事情,近日却提得少了,空碧心里清楚他不是淡了,只是更往心里去了,越发的对阁里的事情不上心。
天山一祭,溪冷是每年都去的,虽尊师不立坟冢,但破门落户倒还有一处,可慰怀念之情。
“攸桐姐,我们今晚就在那儿住上一晚吧!”小野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城池。
这座小城没有名字,也没有所从属的国主,当地人都说自己是格玛人,所以攸桐也一直把这个地方叫做格玛。
“嗯好,我也只有十年前和师父出来游玩时到过这儿。”如今十年过去了,也不知城内变了没有。
没有见过西域风情的小野一路上走来,好奇心总是有增无减,到了格玛更是东看西瞧,全然孩子模样,一会儿问攸桐这个是干嘛的,那个是在弄什么……
“好啦,有机会慢慢看,咱们现在得先找一个住的地方。”
说着,攸桐走进了一处石房,小野听到里面传来歌舞乐声,与在中原听过的曲子完全不是一个种类。
“格玛并没有专门的客栈,只有在这种地方才有外租的房屋,而这种地方在格玛也不过就两处,每天都有歌舞表演,人们不光可以再这儿听歌看舞、借宿,还可以在这儿喝酒嫖.妓……”攸桐把大致情况和小野讲了一下,却见小野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这地方得多混乱。
“姑娘,想必是借宿吧?”迎面走来一位身着格玛打扮的老头子,笑着和攸桐打招呼。
“嗯,要两间房,住一晚。”
“跟我来。”
攸桐跟着前去房间,小野也连忙跟上,眼睛却不住地往在大堂内跳舞的女子身上打转,她虽蒙着面纱,却流露出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还有她那玲珑有致的身形,让不少往来人群驻足观看。
“怎么?还想着外面那个美人?”攸桐放下包袱,倒在了床上,见一旁站着的小野若有所思,方有此一问。
“说什么呢?”小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
攸桐轻笑道:“走吧,出去看看!”
“不了,我又不是——”小野想反驳,然攸桐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出去了。
外面的乐声还在继续,但是跳舞的人已经换了,环顾四周,攸桐发现那位女子此时身裹薄纱,正坐在舞台的另一边,拨弄着七弦琴。
虽然蒙着面纱,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在告诉世人,她应有倾城之姿。
“来晚了噢,美人已经不跳了。”攸桐笑笑望着小野。
此时旁边的人插嘴道:“她晚上还会跳的。”
“哦?是嘛。”攸桐听罢,便想着晚上再来看也行,再转头,那美人已经抱着七弦琴消失在了大堂内。
“走吧,晚上再来看,带你出去逛逛!”攸桐拍拍小野的肩膀。二人出门四下转悠了好一会儿,最后坐在了石房顶上吹风,放眼望去,格玛地处一片凹地,四周都是白杨。
“你看!那是谁?”小野碰了碰攸桐的胳膊,示意她看远方。
看衣服的话,好像就是大堂跳舞的那位美人,只见她独自一人走向这边来,风吹起了她的面纱,她索性也就把面纱摘了,任风吹拂她精致的脸庞。
这张脸,她怎么看着有些熟悉……
攸桐眯起了眼睛,只见她快走到石房时又把面纱带上了,她知道石房上有两人在看她,但她并没放在心上,只顾往这边走着。
“她去哪儿了?”小野忽然生出了一个疑问。
“明显是出城去了呗!”这里四面八方都可以离开,但由于是凹地,出城必往上行。
“她出去干嘛呢?”
“问这么多干嘛?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情。”攸桐心里其实也有几分纳闷,她一个歌舞伎,独自一人出去是有些奇怪,况她就不担心会有危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