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总想抛弃朕——延琦
时间:2018-03-22 15:47:28

 
 
第二章 
  人有许多种死法,有顺利寿终正寝的,也有半途死于非命的,静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后者。
  她觉得自己飘飘荡荡的去了一个地方,身轻如柳絮,而四周是一片虚无,昏暗无边,唯有头顶有处亮光。
  她在黑暗中待了太久,本能的想向那光亮靠进,费尽力气后,终于攀到了光亮的边缘,却随之一阵头晕目眩,伴随突如其来的巨大吸力,她重新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师傅,您瞧这丫头还行吗?这都一天了,怎么一直也不见醒?”
  “那不是还喘气儿吗?兴许还有救呢!再等等吧,就这么去了,可惜了这幅样貌。”
  “哎,就是,谁能想到这雨花阁小小佛堂,竟然还能有这样的人物……”
  “嗯,先别在这处废话了,去问问物件都清点好了没?查清楚损失,好向上头回话。”
  “好嘞。”
  ……
  意识一点一点回来,静瑶有些奇怪,这些说话的人是谁?他们又在说些什么?雨花阁佛堂又是哪里?
  她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迟钝的转动眼珠,只见到暗黄的屋顶,并没有什么人,方才说话的两个人已经似乎也不在这了。
  她应该躺了很久了,腰背酸困的难受,尝试着想坐起身来,却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什么东西,一下摔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动静终于引来了其他人,只听一阵匆匆脚步声,一位圆脸少女伸头来看她,见她睁开了眼,忽然喜出望外,喊道,“醒了醒了,阿淳醒了!”
  清脆的声音刺痛了耳膜,她微微蹙了蹙眉,阿淳……阿淳是谁?
  她正疑惑着,眼前又出现了两个面孔,都是男人,穿着宫制圆领袍子,一个年轻些,一个稍上了些年纪,但面上俱都光洁无须。
  两人低头瞧了瞧她,年轻的顿时眼睛一亮,“哟,还真醒了,真是命大啊!”
  年长的那个则呵呵笑了两声,“醒了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又转头跟那圆脸的姑娘道,“方才前面已经查点清楚了,现在人也醒了,咱家就可回去复命了。此番佛堂失火,所幸并未伤及无辜,太后她老人家也可宽一宽心了。”说着甩了甩拂尘,眼看就要迈步子。
  圆脸的少女赶紧把人一拦,急着问道,“左总管,阿淳昏睡了一整天到现在才醒,好歹也是被烟熏了,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病症,还是该找御医来瞧瞧吧?”
  那被唤左总管的人倒真把身子一顿,转回头来看看躺着的她,问道,“自己叫什么,还记得吗?”
  静瑶也正想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哪知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似乎发不出声音了,她有点儿着急,使了使劲,一个“我”字只发了个气音,沙哑无比不说,嗓子火急火燎的疼,吓得她赶忙闭上了嘴。
  年轻的男人一愣,问那个圆脸少女,“她是个哑巴?”
  圆脸姑娘女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柳眉倒竖,微有些生气,“阿淳怎么会是哑巴呢?她歌唱的可好听了。”
  左总管拿拂尘的木把戳戳徒弟的脑袋,“糊涂!好歹是惠侍,怎么可能是个哑巴?这一看就是叫烟熏坏嗓子了。”
  那徒弟立刻恍然大悟,笑道,“是是,徒弟糊涂了。”
  他的确是糊涂了,挑选宫女有严格的标准,身体不齐全的根本不用考虑,他刚才这么一番大呼小叫,是说人家尚宫局眼瞎没挑好人吗?
  这话若是传到尚宫局耳朵里,指不定又要生出多少是非呢!
  更何况这还是有品级的宫女,怎么会是个哑巴呢?
  幸好面前只有这两个惠侍,瞧着年轻,也不可能跟他们计较这些,左总管略想一下,发话道:“这好办,等会儿叫我这徒弟去一趟太医院,请人来瞧瞧。姑娘这是小毛病,左不过吃几服药就能好的。”
  静瑶不能说话,圆脸少女就替她应了好,左总管又把她打量一番,似乎若有所思,却终究没说什么,领着那徒弟走了。
  房中终于没了外人,圆脸的少女把门关上,一下坐到她跟前,悲喜交加的跟她说话,“阿淳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坏了!他们才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给熏得那样,我还以为你不成了呢!”
  边说着又边叹息,“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原本好好的美人,大有晋升的希望,忽然叫人坑成惠侍不说,还差点连命都丢了,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呢,净欺负你!”话音刚落忽然捂着嘴道:“唔,我失言了,这次你大难不死,没准就是素日念经积下的功德呢,我刚才胡说八道呢,神明可千万别怪我!”语罢赶紧合掌朝天,好好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这似乎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可静瑶还是不解,这姑娘说的都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在看着她,可话里的那个人分明不是她啊!
  而且环顾四周,这里就是间极普通的房屋,根本不像传说中人死后会去的极乐世界,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惊骇交加,想问问这姑娘,但根本说不了话,只要稍一用力,嗓子就生疼,疼得她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那圆脸姑娘赶紧扶她坐起,为她拍背顺气,等她平复一些,又去倒了杯水,她没顾上客气,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有水润滑,刺痛的咽喉才稍稍舒缓一些。
  她舒了一口气,听那姑娘在旁安慰她,“你别着急,等会儿叫御医瞧瞧,估摸喝几副药就能好了,还没听说谁能叫烟熏哑了呢!”
  她点了点头,也对,等会御医看看,把嗓子治好就能说话了……
  等等,御医?
  才醒来时脑子还有些迟钝,现在总算能跟上趟了,她清清楚楚的听见“御医”这个词,加之这姑娘此前提过的“惠侍”,以及那位左总管先前提到过的“太后”,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难不成她现在是在宫里?
  好端端的,怎么会来了宫里呢?
  她正大感奇怪,听见门外有人说话,“倚波姐姐,医师到了。”
  圆脸的姑娘立刻应道,“来了。”说着笑着看她,“还挺快!”
  说着就去开门,有人从外面进来,手提着医药箱子,一副医官的打扮,她心里愈发笃定,看这情景,果真是在宫里。
  倚波把人领到她跟前,见她木木愣愣的,就自己上手帮忙,给她把衣袖往上撸了撸,在手腕上盖了块丝帕,再叫那医师诊脉。
  医师除了诊脉,还有些问题要问,她不能说话,倚波全替她回答了。其实很简单,就是被浓烟呛入体内,伤了咽喉,肺腑里也有些残留,需要清理及将养。医师给她开了几幅汤药,慢条斯理的跟她说,“每日早晚各服一次,七日后再复诊。”语罢搁下笔起身,知道她不能说话,就跟倚波说,“请姑娘派个人随我去拿药吧。”
  倚波点点头,朝门外唤了个小丫头,不放心的又问道:“七日后她就能说话了吗?她的声音很好听的,还能恢复到从前吗?”
  那医师原本打算出门的,听见倚波这样问,又特意看了看凝着眉呆坐的她,想了想,又坐下来,拿出药方添了几笔,“再加一些朱砂,镇静清心。”而后回答倚波,“说话应可,但能否回到从前,要看复诊结果。”语气十分认真,人也非常知礼,跟姑娘说话的时候自觉垂眸,并不轻薄乱看。
  倚波略有迟疑,不过也很快点着头说好,亲自把人送出了屋外。
  这医师走了,倚波重又回到她面前,安慰说,“只是嗓子而已,还好身子没毛病,你放心,大夫向来都是这样,不会把话说死,你肯能复原的。”
  这似乎是个心眼很好的姑娘,一直在安慰她,可她心中还有大问题待解,她试着张嘴问,“这是哪儿,我是……”且不论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话还没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
  倚波赶紧又给她顺气,“你嗓子不行,就先别说话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好好休息。左右佛堂现在也用不了了,重修指不定要多少时日呢!”
  还没弄清眼下是什么状况,她怎么能休息呢?静瑶使劲摇摇头,急的没办法,转头一瞥,瞧见桌上有先前那位医师用过的纸笔,顿时有了办法,下床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问题,再叫倚波看。
  倚波不清楚她这是怎么了,看着纸张念道,“这,是,哪,里,我,是,谁……”念完皱眉看着她,“阿淳,你脑子糊涂了?这自然是宫里啊,皇宫!还有,你连自己是谁不记得了?你是阿淳,李妙淳啊!”
  静瑶深呼吸一下,这果然是皇宫,可是她怎么会到了这里?而且……她怎么会是什么李妙淳?
  她惊慌起来,目光扫到一旁,瞧见有面镜子,赶紧挣扎着跑过去看,等看清楚后,呼吸瞬间一滞……
  那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面孔,根本不是她!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被困在了梦魇中还没睡醒?她使劲掐自己的面颊和手背,顿时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痛感,有知觉,说明她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
  可她怎么会成了另外一个人?她不可思议的使劲摇头,想叫自己清醒起来,一旁的倚波看傻了,赶紧走过来问她,“你怎么了?”
  她想起一个问题,赶忙又冲去写字,倚波跟着过来,看着她的笔画一边念,“惠……王……府,侧……妃……”
  倚波更奇怪了,“好端端的,提什么惠王府啊?”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忽然想起一件大新闻,赶紧跟她道,“哦对了,你说这事儿巧不巧,听说昨夜惠王府也走水了,不过比宫里严重,听说死了个人,好像是惠王殿下的那位侧妃呢!”
 
 
第三章 
  是的,陆静瑶死了。
  她自己也知道,因为她真真正正的尝过了那些滋味。那些不解不甘,窒息,痛苦与无奈,她深入骨髓的尝过了一回。
  只是既然明明死了,她为什么又会变成另一个人?
  她震惊在巨大的不可思议中,旁边倚波的八卦倒是说得有滋有味,“那位侧妃没你福气大,听说找了半夜才叫人给抬出来,人都变形了……真是可怜那副花容月貌,全京城谁人不知,那是惠王殿下最宠爱的人啊!”
  惠王殿下……
  听见熟悉的称呼,静瑶的思绪终于被拉了回来,她迟钝的去想倚波的话,心里只剩下麻木的疼。
  宠爱?
  这个词太过沉重,死去的陆静瑶承担不起!
  她至今还记得,他在火中说的那些话。
  “你留下来,你不能走。”“对不起,如有来生,我定会好好疼你……”
  他说必须有一个人要死,来不及找别人了,所以只能是她……心像是无端被人捅了一刀,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刀子又被猛然拔了出来,剩下一个空洞的伤口,鲜血汩汩直流……
  倚波不知她的心事,叹了口气,继续道,“今早我去御花园上值,路过福宁宫,正瞧见惠王殿下来给太后请安,原来那么好看的人,脸上死气沉沉,一点精神都没有,想想也真是可怜,放在心尖上的人走了,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静瑶麻木的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笑,笑他的虚伪,也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曾经以为与他是两情相悦的,可到最后才知道,她根本不懂他。
  究竟为着什么事,他情愿舍弃她?
  倚波又发表了一通感慨,正说着话,外面有人进来给她送药了,她木然把药喝了下去,苦涩的滋味瞬间遍布四肢百骸,可她心里安慰自己,烈火焚身的滋味她都尝过,这点苦还怕什么呢?
  房中渐渐昏暗下来,她醒来时已是下午,这会儿太阳将要落山了。倚波见她药喝的痛快,心里很高兴,鼓励她说,“这就对了,什么事也比不得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话音刚落,就见打外头来了个小宫女,跟她们传话说:“太后娘娘传妙淳姐姐觐见。”
  她还是木木的,来不及反应,倚波却大感意外,“太后?她老人家怎么要见阿淳?”
  那小宫女只是说,“太后膳前跟陈尚宫问起昨夜佛堂失火的事,得知姐姐大难不死,便提出要见见姐姐,其他的事我也不清楚,请姐姐收拾一下,快些去吧,让太后等急了可不好。”
  福宁宫里出来的小宫女,腰板似乎都挺得格外直一些,倚波替她应了声,见那小宫女出去了,才跟她悄声叹息,“这些主子们真是说风就是雨,你这才醒来,能走得动吗?罢了,人家既然发了话,咱们也不敢摆架子,你先收拾收拾,等会儿我陪你去吧。”
  她有些意外,抬眼看向倚波,倚波冲她无奈一笑,“你以为我愿意去凑那热闹啊?眼下你又不能说话,我去了好替你开口。从这儿到福宁宫还有些路,你万一走不动了,我也能搀你一把。”
  她不能说话,便礼貌的冲倚波笑了笑,倚波看懂了她的谢意,露嘴边的酒窝来,笑道:“跟我见什么外?上回我吃坏了肚子,你不是也鞍前马后的帮我来着?”说着拉她去到镜前,给她重新梳妆。
  静瑶坐到镜前,再一次看见了这张陌生的脸,她现在对身份有了些头绪,不像刚才那般惊诧了,趁着倚波为她梳头的功夫,认真的打量镜中的面容。
  她也算出身大户人家,从小见过许多天香国色的千金,就算她自己,也曾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这位默默无名的惠侍,生得相当美。
  不同于寻常可见的明艳,李妙淳的美透着一种妩媚,微微上挑的眼角,名副其实的桃花眼,就算现在不施粉黛,也绝不比其他盛装的美人逊色几分。
  她是成过婚的女子,相较未出阁的姑娘们来说,算是更加了解男人的,李妙淳的这幅长相,对男人们来说,正合了那四个字——媚骨天成。
  难怪先前那位左总管会说,“可惜了这幅样貌”……
  只是这样一位美人,居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香消玉殒了,倘若她没有睁开眼睛,或许就简单的被装进一口薄棺材里草草葬了吧!她有些不是滋味,可转而想到倚波说,自己都被烧变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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